范揚1955年1月生于香港,祖籍江蘇南通。1982年畢業(yè)于南京師范學院美術(shù)系。曾任南京師范大學美術(shù)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現(xiàn)為中國國家畫院山水畫研究室主任。
我的自信來自家族的精神傳承。
這個家族給了我們精神上的養(yǎng)分,給了我們理想,我們對自己有要求,有文化責任感。我們會把自己當做時代文化的標桿,我們走到哪一步,中國的藝術(shù)就走到哪一步。
家族的精神傳承是先天營養(yǎng)
南通范家是詩書世家,不做官,十代詩人九代窮。
物質(zhì)上貧窮,精神上卻清高,所以叫精神貴族。
錢曉征:您說過類似這樣的話:“石濤第一,我第二”“如果我能活到80歲,我就是齊白石?!边@話極有個性,聽者不忘,也特別過癮,您的自信是建立在什么基礎上?
范揚:首先,我的自信來自家族的精神傳承。
我們南通范家是詩書世家,不做官,張謇給我的家族寫過一首詩,詩中說十代詩人九代窮。物質(zhì)上貧窮,精神上卻清高,所以叫精神貴族。張謇給我高祖的父親用小楷寫的墓志銘,文字是桐城派名家吳汝倫所撰。墓志第一句話就說:“南通范氏,宋文正公之后也?!本褪钦f:我們范家是范仲淹的后代。范家祖上有一個叫范鳳翼的是官員,大約是侍郎一類的干部,明末時退隱到了南通,當時南通交通很不發(fā)達,古人不愿意做官就會退隱山林,到離城市很遠,交通不便的地方隱居起來,那是真正的退隱。
錢曉征:從官場退隱,把理想建筑在文學藝術(shù)上。
范揚:是的。我祖父的祖父,叫范當世,他是一位水平很高的詩人。他沒有做官,但在文學史上有一定地位。《辭?!防镉幸粋€他的條目:清代文學家范當世。我家里收藏有一封信,這封信是李鴻章寫給范當世的,落款是“弟李鴻章”,兩個人之間是稱兄道弟的。李鴻章在信里說,請你代我寫一篇文章,給你300兩銀子,你要回家探親再給你500兩銀子以壯行色,還說我太忙,要進京洽商軍機什么什么的。信里既有國家事,也有朋友事,很有意思。范當世當時是李鴻章的幕僚,南通還有一個狀元叫張謇,是跟著張之洞的,他回來探親路過金陵,張之洞就請客,接著就會傳出范當世說了什么什么,馬上就傳遍了兩江的大小官員。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在我的祖輩那兒是實指。
錢曉征:范當世的身份就是詩人?
范揚:他還做過兩江師范的總教習。南師大歷史上沒有談到這個事,我保存了我高祖母寫的一封信,高祖母是安徽桐城姚家的,也是文學世家,我們稱之為范姚夫人,她也出過詩集。她在信里寫到:有一天范當世從學校回來非常高興。兩江師范有兩個總教習,一個是日本總教,一個就是范當世,相當于首席教授。為什么回來特別高興呢,高祖父就說今天日本教師氣焰很囂張,我教訓了他們一頓,然后他們都挺服氣的。當時是陳散原主持的兩江師范,涵蓋了南大,南工,地點是在南工里面。陳散原是大文豪,他的公子就是陳師曾,陳師曾提拔過齊白石,還寫過中國文人畫的價值那篇文章,陳師曾是我們范家的女婿,是我爺爺?shù)墓酶?。另外,陳師曾的弟弟陳寅恪,也是大有名的人物?/p>
陳師曾在南通住了三年,后來在南通師范任教,那時南通師范厲害啊,陳師曾在上海拜在吳昌碩門下,吳昌碩非常高興,因為他爸爸是陳散原,他爺爺是陳寶箴,湖南第一師范就是陳寶箴辦的,他還辦報紙,辦礦。毛澤東也說過,要是沒有陳寶箴辦這個湖南第一師范,我們都沒有學上。吳昌碩很高興,因為是貴公子在跟他學畫,很有面子。當時潘天壽也跟吳昌碩學畫。陳師曾和魯迅是好朋友,在魯迅日記里有多處寫到和陳師曾的交往。齊白石臨終前對子女說,我一生要感謝兩個人,一個是陳師曾,一個就是感謝徐悲鴻請他做教授。當時陳師曾把齊白石的畫推薦到日本,而且賣得很好,是陳師曾提攜了齊白石。
我的祖母也很出色,叫繆鏡心。我祖母的父親是廈門大學的教授,叫繆篆,民國時候主要是研究老子的,魯迅的日記里也寫到過繆篆,贊揚他很有骨氣。我祖母生了10個孩子,5個夭折了,活下來5個孩子。我的大伯父是新四軍,我爸爸排老二,范曾是老三,那時候男孩兒有排行,另外,我還有兩個姑姑。
我父親是高中讀完后跟著他的銀行家舅舅在香港,我生在香港,我的外公是日本留學回來的,是最早一批留學日本的中國學生?;貋砗缶驮趶堝绖?chuàng)辦的南通大學,任銀行專修科老師,并且兼南通銀行的行長。當時張謇在南通辦紗廠,辦博物館等等,南通被稱為是“近代中國第一城“。我父親每年都從香港回來幾次看看,家里的年長傭人就說:二少爺回來了。我們都覺得別扭,因為剛剛“文革”過去,稱呼口氣我們還不適應。
錢曉征:你們這樣的家世,在“文革“受到?jīng)_擊嗎?
范揚:當然要受沖擊,一開始就被改造了。房子被占去一半,曾經(jīng)還被趕到其他地方住。有一度,我們家全部被改為幼兒園了。
錢曉征:父母都在香港,
范揚:都在香港。我媽媽比較聰明漂亮的。我媽生了我和姐姐之后,再去揚州讀書,讀的是中文系,然后回南通第二中學任教近兩年,再去香港,在香島中學任教。后來到美國去了。我從小不在父母身邊,我是外婆帶大的。
錢曉征:家族精神如何體現(xiàn)在您的早期教育中?
范揚:我小時候從來就是好學生。幼兒園時候我是寄宿生。有一件事,至今我都記得非常清楚,放學時一群學生涌出來,有一個小孩扔了一個瓦片正好打中我的額頭,當時全都是血,我祖母用一個三輪車把我送到醫(yī)院,一路上,有溫和的陽光,我清晰地記著,陽光照在身上,我的眼睛感受著陽光。這些畫面一直在我的腦海里。我一直想,等到將來老了,我的繪畫到了”師我心”的階段,我會把這個畫面給畫出來。
小學時候我成績很好,一直是全校第一。1977年高考,南通中學高中我這一屆只有我一個考上本科。小學的時候,我是副大隊長兼組織委員。小學的語文老師叫李定,很嚴格,我的文字功底就是小學時候打下來的,很少寫錯字。小學畢業(yè)后文化大革命沒有去串聯(lián),中學不開課,就玩,游泳、摔跤,打撲克,玩了三年。那時候,舅舅讓我讀范文瀾的《中國通史》。
錢曉征;那時候讀得懂?
范揚:當時自己也覺得是讀不懂,硬著頭皮讀完。后來發(fā)現(xiàn),書讀完了,在頭腦里形成了一個框架,就像蓋房子先搭好框架,這個框架的好壞,決定了房子的質(zhì)量。無疑,閱讀《中國通史》這類書,給我措建了穩(wěn)健的知識框架。后來我就主動跟我爺爺要書讀,我爺爺也不開書單,只是告訴我說:你這邊讀讀那邊讀讀,今天不懂,明天就懂了?,F(xiàn)在想,我的選擇,我的泛讀,都是在填充頭腦中搭建好的這個知識框架。
錢曉征:您認為,您的家族留給您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范揚:這個家族給了我們精神上的養(yǎng)分,給了我們理想,我們對自己有要求,有文化責任感。我們會把自己當做時代文化的標桿,我們走到哪一步,中國的藝術(shù)就走到哪一步。這個東西,在別人看來是一種狂妄,在我們,則是血液里的東西,狂而不妄。
那個時代選擇畫畫最合適
范曾說:只要有一支筆一張紙,你就是和米開朗基羅、達芬奇有了同樣的條件。
錢曉征:什么時候開始接觸繪畫的?
范揚:真正開始畫畫是在文革期間。小叔叔范曾回來看到我一直在玩,就對我說不行,范家的人不能這樣。范曾當時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他說你要搞科學研究現(xiàn)在沒有這個條件,但是你畫畫,只要有一支筆一張紙,你就是和米開朗基羅,達芬奇有了同樣的條件。
錢曉征:范曾有具體教您畫畫么?
范揚:我開始是先畫素描。范曾給我講了一些基本的觀念,但不具體教。他用過一個精彩的比喻,來詮釋他對繪畫的理解,至今我還印象深刻,他說:學畫要像獅子撲象一樣,撲上去的時候要全身心地投入,要把骨髓里的勁都用到爪子里面去,才能抓住這個象。這個象,是形象,也是心象。范曾是一個極高明的老師,當時,如果他教我怎么勾線條、怎么打明暗,也許我兩三個月就學會了,但是,學會的只是單純的技法,沒有什么意義,誰都能教。而范曾給我的,是精神上的鞭策,這是我們家族的砥礪。
錢曉征:中學時正是“文革”,那時候,您在做什么?
范揚:中學的時候就畫黑板報,畫大批判專欄,我有個同班同學叫施布民,我們兩個人的畫都畫得好,字也寫得好,老師最喜歡我們。老師就叫我們畫大批判專欄。我覺得我們是血液里融入了革命文化的元素,現(xiàn)在很多文革畫是偽文革。你看我那時畫的《望果節(jié)的游行隊伍》,畫的藏族人,很大的畫面,我連描繪的手法都是中學畫專欄的手法,也融入了中國壁畫的手法,融入了中國畫應物象形等方法,我是綜合的運用,真正的藝術(shù)的運用,而且是真正時代的烙印,是文革畫法的延續(xù),這種延續(xù)來自血液,和某些做“政治波普”的畫家不同,他們中的一些人其實是偽文革,是做給外國人看的,而我的畫,從內(nèi)心里流出來的,是屬于時代的東西。
錢曉征:最初這種“文革”畫法是怎么來的呢?
范揚:老師教的,所有人都是這么畫的。其實是來自干套色版畫,魯迅說,版畫是最適合用在革命的創(chuàng)作。最簡單最有力度最快捷,技法上不是很講究,很猛烈。像墨西哥的繪畫在歷史上很有地位的。那里的畫家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又融合了本土的元素,這些人確實畫得好。畫農(nóng)民收割,畫解放與革命。后來,初中畢業(yè)后因為我年齡小,就沒有下鄉(xiāng),不滿16周歲不用下鄉(xiāng)。
錢曉征:您已經(jīng)玩了三年了,還不到16周歲,
范揚:是啊,我初中只上了兩年。初中畢業(yè)我的同學就下鄉(xiāng)了,我因為不到16歲,我就升了高中,高中畢業(yè)后不用下鄉(xiāng)了,全體進廠,就把我分到一個國營玻璃廠,我不去,我說我要去南通工藝美術(shù)研究所。那時候我就意識到自己要做藝術(shù)家。
錢曉征;在南通工藝美術(shù)研究所有機會接觸繪畫?
范揚:在那個時代,南通工藝美術(shù)研究所就是非常好的學習繪畫的地方,那幾年,吳冠中,黃永玉,袁運生,袁運甫、韓美林,高冠華,范曾等等,都來給我們上課。現(xiàn)在看,都是一批藝術(shù)大師在給我們講藝術(shù)啊。那時候,我的感覺是:吳冠中畫的黃山一點都不好看,用油畫不好畫黃山;黃永玉畫的拙政園手卷,哎呀,是大才氣。后來還有一個祝大年他寫生一棵樹,畫了7個小時。我心里想,怎么那么笨呢,后來我自己寫生,畫過8個小時,知道了,深入一點,確實不一樣。
錢曉征:這段經(jīng)歷對您很重要。
范揚:非常重要。我在那幾年,學習民間藝術(shù),學習剪紙,動手畫刺繡稿,臨宋畫,臨白描,臨摹《八十七神仙卷》。很嚴格,算是練了童子功。尤其是民間藝術(shù),生機勃勃,充實爽朗、作風明快,對我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作用。我的畫在”氣韻生動”這第一條上,是得了民間藝術(shù)的真氣。
那個時候,大多數(shù)人都在畫文革那些淺顯的東西,而我們學習和實踐的,卻是民族繪畫的精粹。一群大師級的老師非常愿意教,教的也認真。
錢曉征:后來您參加了高考?
范揚:在工藝美術(shù)研究所工作了6年,趕上恢復高考。那時候我已經(jīng)畫得很好了,很自信。參加高考之前,我就說:只要南通市考取一個人,那個人一定是我,后來當然是考上了,考進了南京師范學院美術(shù)系??荚嚠嬎賹懙臅r候,旁邊的考生說“你看這個人,連光感都畫出來了”。整個考場,所有人都用鉛筆,只有兩個人畫水粉,我是其中一個,我覺得自己本事大啊,要顯擺啊。一個人想引人注目,必須有真功夫,陳子昂就是這樣拿個古琴在長安街上彈,彈完后把古琴摔掉,說“我的詩更好”。
錢曉征:在大學,您是一個什么樣的學生?
范揚:我一直都很自信。大學期間,我是一個比較新派的學生,比較有自我意識,畫畫上有自己的想法,總會出些新意。記得有一次到如東寫生,我畫海邊的牛車,畫了五六幅,工筆,畫得很好?;貋砗蠼o系主任看,他是民國時期中央大學的地下黨,看了我的畫后他說:你畫的有點灰暗,有一點苦澀,不是紅光滿面那種。我當時就覺得他的直覺非常好。實際上,這感覺就是我當時的心境,文革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身上有很深的痕跡,藝術(shù)就是表達我的情感,我的審美。
錢曉征:大學時,哪些老師對您產(chǎn)生深刻的影響?
范揚:南京師范學院美術(shù)系是老中央大學的底子,老師都是正宗出身,留學歐洲、法國、日本,蘇聯(lián),大師輩出,傅抱石任教23年,陳之佛任教24年,徐悲鴻任教18年,呂鳳子、秦宣夫做過系主任,潘玉良、吳作人等也都曾在這里任教。我在大學期間,徐明華先生教素描色彩,尉天池先生教書法,楊建侯先生講國畫,秦宣夫先生教西洋美術(shù)。這些老師都是一流的,我覺得自己極為幸運。秦宣夫先生給我印象最深。他講課,只講自己喜歡的藝術(shù)家,不喜歡的藝術(shù)家他提也不提。講到他喜歡的藝術(shù)家,則是見解到位,聲情并茂。比如他喜歡梵高,塞尚,講到梵高的時候,秦先生聲淚俱下,好像他自己穿越了時空,西裝革履地回到了那個時代。現(xiàn)在看,秦先生交給我們的是一種學藝的原則向大師學藝,學的是本質(zhì),是精神。
錢曉征:那時候,您的哪方面能力首先引起別人的關(guān)注?
范揚:說起來這段經(jīng)歷很有意思。我一直用木炭畫素描,我也用鉛筆畫,當時所有的教學都是用鉛筆畫的。鉛筆磨的時間長,容易把敏銳感覺磨掉了。重要的是,這里頭有學術(shù)派別的傾向。法國歸來的那批畫家都是用木炭畫,法國人浪漫啊,木炭更容易表達感情。蘇聯(lián)回來的學生都是用鉛筆畫的,鉛筆畫得比較深入。
錢曉征:您認為這種畫法存在高下之分么?
范揚:我的體會,工具本身沒有高下之分,素描是最基本的造型訓練和審美觀察的訓練,作為學校,應該讓每個學生都學會運用,學生根據(jù)自己的個性特點做出選擇。但是在當時,學校主要推廣蘇聯(lián)的教學體系,所以大家都用鉛筆畫。我記得那時我們的系主任是秦宣夫先生,小老頭,法國留學回來的。開始,我在班上并不是特別拔尖的學生。有一次秦宣夫先生來,在畫室看到我的素描,就說這個素描畫的好。他是權(quán)威啊,他說好,其他老師就趕緊把我的畫掛到中間,從此,我的素描就
是全班最好的。究其原因:我是用木炭畫的。
錢曉征:秦老是以對您的認可,來表達自己的教學思想和態(tài)度。
范揚:是這樣的。不是我范揚畫得特別好,而是老先生一看到我用木炭畫畫,就高興,就說這個好這個好。就像李可染認同黃秋園一樣,并不完全是因為黃秋園畫的有多么好,而是因為李可染堅持傳統(tǒng),反對瞎搞,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就借了稱贊黃秋園來表達自己的藝術(shù)主張。徐悲鴻,秦宣夫都是從法國回來的,骨子里排斥俄羅斯的那一套,在他們的感覺里,俄羅斯的那一套和法國的不能比,因為大藝術(shù)家都在法國,但是,那時候老先生們敢怒不敢言。
錢曉征:秦老的肯定,對您卻是十分關(guān)鍵和重要。
范揚:非常重要。從此,我就是素描最好的,這要感謝秦宣夫先生。后來秦宣夫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的時候,我的學生吉春陽寫了博士論文《秦宣夫研究》,我寫了序言,還鼎力相助,幫助吉春陽把這本書出版了。我的學生寫我的老師,我由衷的高興。
融匯東西貫通南北
我走過的路:50歲前,東西融匯,從根本上領(lǐng)會到了繪畫藝術(shù)的精華。50歲到了北京,貫通南北。只有中西、南北貫通的繪畫,才能呈現(xiàn)大氣象。
錢曉征:您認為您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上,有什么特點?
范揚:流動但不輕佻,渾厚,糾纏,沉郁雄渾,有一種滯重得拖不動的感覺,這就是我的藝術(shù)特點。
何家英對我有一句評價,他說:范揚的山水皴法叫“墩布條皴”,北方說”墩布”就是拖把,他是半開玩笑說的,我卻覺得很精彩,何家英的直覺好啊,你看,這個墩布條又寬又濕重又糾纏,卻又是渾然的,真是準確。
錢曉征:您的這個藝術(shù)追求,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范揚:最早還是追溯到大學。在大學里,我什么都畫,那時候還是在探索,蠻郁悶的,畫了兩年素描,半年油畫,半年國畫,畢業(yè)后留校,我選擇去國畫教研組。有些老師很奇怪,一般都是基礎不好的人才去學國畫,當時徐明華老師對我選擇學國畫就覺得不解。當時班上油畫課程上同學中只有5個得優(yōu)秀的,我是其中一個。
錢曉征:您比較關(guān)注西方哪些藝術(shù)家?
范揚: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shù)家,我最喜歡米開朗基羅,拉斐爾要弱一些。之前我不喜歡丟勒,因為他畫得一點都不美,現(xiàn)在越來越喜歡丟勒,最近在看他的東西,看他的成長過程,他的學習歷程,覺得很有意思。丟勒沒有接受過希臘羅馬式的藝術(shù)體系訓練,他畫的女人都不漂亮,所以一般人開始會覺得丟勒的東西不是太討喜,但是,慢慢看就發(fā)現(xiàn)他的魅力,要看懂一個藝術(shù)家的作品,需要研究他的經(jīng)歷和思想。我甚至覺得丟勒不比達芬奇差,他有極其可貴的思想,是個偉大的藝術(shù)家。但是,達芬奇太偉大了,幾乎無懈可擊了,有點像個神一樣,別人沒法和他比較。
印象派藝術(shù)中,我最喜歡梵高,塞尚,馬蒂斯也很好,再往后呢,喜歡達利,甚至超過畢加索,我覺得這個人是個天才,天才是值得人崇拜的。天才的藝術(shù)家都有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這些藝術(shù)家有激情,是天才。比如:達利很會做秀,徐渭也是:梵高活著的時候生活上亂七八糟的,人人討厭,但是,現(xiàn)在人人喜歡,小學美術(shù)課本封面就是梵高的向日葵。
錢曉征:西方繪畫對您的繪畫有直接的影響嗎?
范揚:有。我覺得我的線條與梵高的某些地方是相通的,實際上對我影響最大的是米開朗基羅,梵高和塞尚。我和塞尚有一種天然的相通,梵高的線條有一種律動感,在我的畫里有反映,我的線條是一種短線的糾纏,這是我的符號,我的畫里,都是循環(huán)連綿的短線組成畫面,有一種循環(huán)往復的糾纏。
錢曉征:當年,您放棄油畫,選擇國畫,現(xiàn)在看,您認為這個選擇合適么?
范揚:現(xiàn)在看,這個選擇是正確的,有西畫的底子,再畫國畫,就能中西貫通,僅僅在中國畫的傳統(tǒng)里亦步亦趨,很局限,就像我們的身體吃食物一樣,老是吃素食,打打兵乓球還可以,踢足球就踢不動了。我呢,吃了牛排,捆蹄,蘑菇,猴頭菇也吃了,勁大呀,所以我畫的山水就是有體塊感。沒有西畫的底子,拒絕了西畫這么重要的精神食糧,當然不行了,就偏食啊,就沒力量啊,所以我們看到,有些人畫山水,是平的,沒有體塊感。
錢曉征:當年,為什么您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范揚:可能還是跟我整個家族的理想有關(guān),沒有很明確的理性選擇,而是跟著直覺走,覺得就應該這樣選擇,我血液中有使命感。就像中學畢業(yè)后,在工廠和工藝美術(shù)研究所之間,我選擇后者,這種選擇很自然,我就要學畫的?,F(xiàn)在,我選擇去北京,就是要到國家畫院,想想,去北京多麻煩啊,還要買房子什么的,很多事情要從頭開始,我又不為做官,為什么要去北京呢,其實我沒有多想,我的本能選擇,就是要把自己推到這個時代的文化的高地,在這個前提下,我沒有那么多的患得患失。
錢曉征:在中國國家畫院這個時代的文化高地,您要實現(xiàn)什么理想?
范揚:現(xiàn)在的中國畫院,原來叫中國畫研究院,目前是60多名畫家,目標不僅是打造成有世界影響的中國一流的畫院,而且是中國唯一的最高創(chuàng)作機構(gòu)。
錢曉征:您從南京到北京,畫風上有改變么?
范揚:到了北京我的東西更渾厚了。
現(xiàn)在看,還是到北京好啊。我在大學,從學習素描,油畫,到選擇畫國畫,解決了東西畫風的融匯;現(xiàn)在從南京去北京,要完成南北畫派的貫通。
中國畫有南北宗,這是董其昌講的。南宗畫確實藝術(shù)性強,比較優(yōu)雅溫潤,比較貼近藝術(shù)的本質(zhì),我也喜歡。但是北方畫氣象大,北方的畫家,山都是豎著畫的高山,高山流水,與北方的地域有關(guān)系。而南方的畫家呢,很有意思,董源也好,董其昌也好,都擅長畫手卷,江南山水就適合畫成手卷,南方的山不高,多是丘陵,而且,畫的氣息溫潤,這也跟南方的空氣有關(guān)系。北方是大山大水,干燥,有氣勢。南北畫風差別古已有之,很難有人真正做到南北貫通。北方畫家看不上南方畫風,覺得小氣,南方畫家覺得北派繪畫不夠靈動,南宗北宗,能把它協(xié)調(diào)起來就是高手。
錢曉征:這個問題,您解決了么?
范揚:我在努力,現(xiàn)在我的作品,既有南畫的靈動,更有北畫的厚實。
到了北京這幾年,我用了一枚閑章,叫做:“南北相通,兩京行走”,跑來跑去,既是實事又是虛指——既有南北通州,又有南北兩京,這個閑章只能用在我一個人身上。我原來的畫風,體現(xiàn)的是南方畫派對筆墨精巧的認識,那個時期,我是任氣使才,不那么厚實,到了北京這幾年,我的畫風增加了厚重度。
錢曉征:除了地域的因素,是否跟年齡閱歷有關(guān)?
范揚:當然,跟年齡有關(guān)系。年輕的時候畫畫,是靠才情。到了老年才情上肯定不如年輕畫家,但是,可以更有智慧,可以做到厚重,渾厚,有歷史感,筆法上更加精粹,爐火純青。
看我自己走過的道路,50歲前應該說是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礎,東西融匯,從根本上領(lǐng)會到了繪畫藝術(shù)的精華。50歲到了北京,貫通南北。只有中西,南北貫通的繪畫,才能呈現(xiàn)大
氣象。
好畫家不能只靠才情
繪畫有三個階段,也是三種境界:師古人、師造化、師我心。我現(xiàn)在走到了師造化的階段。
錢曉征:您的成名作,是工筆畫《支前》,是在什么情況下創(chuàng)作的?
范揚:1984年,剛留校不久,為了參加第六屆全國美展,工筆,用了半年時間,拼命畫,下了好大的功夫,累得牙疼,真的是累壞了一顆牙齒畫了兩稿,一稿是黑白的,留在省美術(shù)館,給了我150塊錢稿費,參加全國美展的那一幅我放大重畫,127cm×174cm,后來被中國美術(shù)館留下,給了我800塊錢,我用這個錢買了一臺18寸的東芝彩電,成為南師大老師中最早有彩電的,一到晚上,年輕老師和學生都來我家看《上海灘》、《霍元甲》。
錢曉征:您在創(chuàng)作這幅畫時有什么想法?
范揚:我的想法是:要如同毛筆飽蘸墨汁順勢一甩,墨點放射由密到疏、從小到大,有點波洛克滴濺藝術(shù)的效果。在具體描繪上,用《清明上河圖》的方法,一個一個小人小馬地畫,擔夫爭道,人海戰(zhàn)術(shù)。當時是下了不少工夫,畫得樸素,畫兒是有元氣的,有動感又有時代感。
錢曉征:這樣的工筆還有繼續(xù)畫嗎?
范揚:后來應湖北出版社一位岳編輯的組稿,我又畫過10張工筆畫,用了100天,沒日沒夜地畫。那是冬天,我兒子一睜眼就看到我在畫畫,他就說爸爸就像個大皮襖掛在椅子上。10張工筆畫得非常好,顏色漂亮,畫面非常清新,纖塵不染,是我那個時期工筆畫的代表作。
錢曉征:您的工筆畫來自于宋畫,但又不像宋畫那么逶迤,沒有那種壓抑感。
范揚:對啊。我有明清版畫的那種格局和形式,有宋畫的韻致。后來我畫山水時,就是慢慢地轉(zhuǎn),想畫出我自己的感覺。
錢曉征:很多人認為您的山水畫是傳承了黃賓虹,你自己覺得呢?
范揚:有不少人說我學黃賓虹,我看過黃賓虹課徒稿上用毛筆畫了一個太極圖,以示線條往來,陰陽互生,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息。初時看了,也不甚解。畫得多了,感到此中有真意,可以悟?qū)Γy以言傳,欲辯已忘言焉。我的畫面,畫得比較滿、比較重。黃賓虹說自己學北宋,有天頭地腳,少作一角半邊。我也是。我與黃賓虹又不完全一樣,黃賓虹用的是點,我用的是短線,學的是董其昌。畫了出來,有人說情緒上有點像梵高,“郢書燕說”,舉燭光明,也蠻有意思。
錢曉征:您怎樣看待繼承傳統(tǒng)和創(chuàng)新的關(guān)系,
范揚:沒有繼承,東西不好看,也沒有中國氣派。沒有創(chuàng)新,古已有之又要你何用。簡單說,就這么個關(guān)系。
我是從傳統(tǒng)走出來的畫家。我最開始是喜歡漢畫我的大學畢業(yè)論文就是談南陽畫像石的。漢代,那是一個中國畫奠基的時候,奠定了中國畫的基本框架。北魏的雕刻,宋元明清的繪畫,唐代的敦煌壁畫,一直到民間版畫,我都有學習。我的學習是有機的,看得到線路和痕跡。
我好古,看到古人的畫,總是感到親近。我喜歡范寬,吳鎮(zhèn)、倪云林,徐渭、陳淳,董其昌。我一開始人手學中國畫,就取法上乘。許多人還在畫連環(huán)畫、宣傳畫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臨了整卷的《朝元仙仗圖》,圖卷稿子上天衣飛動,線條頗有難度。同時,我的理解,傳統(tǒng)并不只是明清以來的文人畫傳統(tǒng)。彩陶、玉器、青銅器,漢代,唐代的繪畫都有著其不可抗拒的魅力,應該說是一個大的中國美術(shù)系統(tǒng)。
錢曉征:您現(xiàn)在的繪畫處于什么階段?
范揚:繪畫有三個階段:師古人,師造化,師我心。我現(xiàn)在走到了師造化的階段。
我的山水畫作品《皖南寫生》是我從師古人走向師造化的一個標志性的轉(zhuǎn)換。我覺得從此我可以更多地關(guān)注自然。當懂得了傳統(tǒng)的基本原理以后,就可以師法造化。師法自然了。做自然之子,不做自然的孫子。最近五年,我畫了大約200張寫生畫在當代寫生畫家里,我算得上是畫得最多也是最好的。我馬上要出一本畫冊,叫《寫生范揚》,收錄寫生的場景照片,寫生過程,寫生作品,寫生時說的話,系統(tǒng)地體現(xiàn)我?guī)熢旎倪^程。
錢曉征;寫生對您創(chuàng)作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7
范揚:古人的筆墨是有限的,而大自然的變化是無窮盡的。要表現(xiàn)它,拿不出現(xiàn)成的辦法,你只能憑著直覺畫,畫著畫著,你就畫出了你的本性。大自然多豐富啊,你用傳統(tǒng)筆墨去畫的時候肯定不夠用的,我畫的時候不考慮技巧,完全是盡力表現(xiàn),在你想辦法要盡力表現(xiàn)的時候,實際上就是在創(chuàng)作。這種原創(chuàng)性的創(chuàng)作更有生命力,因為復雜啊,從一種東西轉(zhuǎn)變到另一種東西確實好看,蘊含著生機,蘊含著創(chuàng)作時的探索,蘊含著激情,沖動,思考和努力。所以這個階段的東西最好,最新鮮,最生動,最活潑。
這些寫生都是現(xiàn)場畫的,是我風里雨里創(chuàng)作的,記錄了我生命里的一段精彩時光。這些寫生在中國山水畫中我不敢說是里程碑,但將會留下深刻的印記,而且會影響和啟示一些人思考中國畫如何往前走。
錢曉征;您每年都堅持寫生?
范揚:每年兩次,上半年15天,下半年15天,已經(jīng)堅持了5年。我現(xiàn)在盡力做,就是奮力前行,我走多遠中國畫就走多遠,我是身體力行去實踐古人的一些說法。我認為,好畫家不能僅靠才情,否則,最終會江郎才盡。好畫家需要用功,需要積累,才會做到越來越精,爐火純青。
我想,以后再往前走,是師我心了。我心如鏡,映顯出大千世界,我心如井,仰觀俯察皆見天日,我心無礙,本無一物可容萬象:我心依然,平常如是,如是平常。屆時,我亦不知激越的表現(xiàn)之后是洶涌澎湃,抑或是海不揚波,復歸嬰兒。我想正因其未知,才有未來。未來是一片光明,我有很多事要做。
我不是實驗派,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創(chuàng)造,我就是時代的優(yōu)秀畫家。
畫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筆墨功夫到了,就是畫個杯子也是好畫。
錢曉征:您畫過很多佛教類題材的作品紅衣羅漢,觀音寶像等,您對佛教怎么看?
范揚:我認為佛教很了不起,不論是宗教還是哲學。佛學深似海,它就像是一個黑洞,什么都被它吸進去了。許多了不起的文人一旦接觸就會陷進去。經(jīng)藏非常寬廣,如恒河沙數(shù),道理太寬泛太深入,放之四海而皆準。所以我有時候也學習和體驗一下。特別是禪宗,它更多的是覺是悟,能夠直指人心。這些正好跟中國繪畫的理論、跟老莊的思想契合。
我小時候是吃素的。既不吃魚也不吃肉,外婆說我是個齋公,可能有慧根。
錢曉征:您怎么會想到畫紅衣羅漢和觀音的?
范揚:歷代的人物畫家都畫過羅漢,觀音,我畫紅衣羅漢學的是趙孟頫。我畫羅漢觀音是一個偶然的契機,一個朋友讓我給他畫一張紅衣羅漢,這是我畫的第一張紅衣羅漢,后來就有人要請,從此我就開始畫紅衣羅漢,我畫羅漢,觀音時很虔誠。畫家都要找題材,有人找的是竹林七賢,范曾找的是高士類的,徐樂樂找的也是高士,后來又加點嬰戲圖,仕女圖,也是從傳統(tǒng)中出來的。我畫的紅衣羅漢系列,又辟邪,又有傳統(tǒng)。我的觀音都畫得也非常好,必須是在精氣神極其好的狀態(tài)下才
能畫觀音。
從市場看,我的紅衣羅漢賣得最好,實際上,我最好的作品還是黑山水。
錢曉征:您為什么會選擇畫這樣的黑山水7
范揚:選擇畫黑山水是自然而然的。我用筆比較重,我畫畫多用中鋒,傳統(tǒng)畫法,很多畫家很容易陷到里面畫不出來,但是我畫出來了,因為我比較強悍。我是一個非常自信強悍的畫家,我的這個心性,跟時代很吻合,目前的中國正是由弱走強的時代,這樣的時代,人們需要自立自強的精神,我的風格正好吻合我們這個民族走向自信自強自立的時代精神,這就是我的價值。漢唐的繪畫都很強悍。你看,唐代的仕女肥碩健康,清末的仕女就是柔弱,病態(tài)的。這和時代是一致的。
錢曉征:您堅信自己是這個時代最優(yōu)秀的畫家?
范揚:如果這個時代有10個優(yōu)秀的畫家,我是其中之一。再往后,就剩5個了,依然有我。我的自信來自我對自己功力的認可,我現(xiàn)在的功力,不在乎畫什么,筆墨功夫到了,就是畫個杯子也是好畫。我現(xiàn)在用筆用墨愈加自由荒率,我看了日本富岡鐵齋的山水人物,覺得要以真性情示人,不必多加筆墨掩飾。
有一次電視臺采訪我,我就說學習就如長身體,我年輕的時候就吃得好,身體強壯,后來選擇的道路很正,加上我又用功,又有才氣,所以,我就是最好的畫家。我練過顏真卿,后來喜歡鐘繇,作畫時線條上就顯得圓潤厚實。我的性格又是比較爽的。我母親一系是蒙古血統(tǒng),我的血統(tǒng)里有野性,所以,我打破了江南文人的儒雅文弱,注入了強悍新鮮的精神力量,在我的畫里有一種鐵騎旋風,縱橫馳騁,快馬長槍,橫掃千軍,大開大闔的氣象,不作小巧騰挪。這些因素加起來,我能不優(yōu)秀嗎,我就應該是最好的畫家。
錢曉征:您有很多學生,您的教育理想是什么?
范揚:我的學生超過百人,每一階段都有好學生,好在我比較寬博,有很多種武藝,我的學生只學我一兩種就可以了,我希望自己最好能風氣引領(lǐng)一代,倘不行就獨善其身吧。我對學生用的是啟發(fā)式的教育,我啟發(fā)他們的潛力,我要他們做到:畫出個性、品格還不行,還要畫出自己的心性。
錢曉征:您對市場持什么態(tài)度?
范揚;我之為我,自有我在。任何時候都取一個主人的姿態(tài)。我就是主人,你要跟著我走。假如僅僅是為了掙錢何必非得靠畫畫呢,我所以要從事藝術(shù),是因為我自信在藝術(shù)上可以有所建樹。在繪畫史上有所建樹是我的理想,因為我們這個家族出身的人,沒有什么比在文化上的建樹更重要的事情了。
錢曉征:您的作品量大,您覺得這會影響您的市場么?
范揚:齊白石的畫夠多吧,你看看我們周圍有幾個人有齊白石的畫)
錢曉征:您覺得市場理性嗎?
范揚:將來會越來越理性。
錢曉征:現(xiàn)在的收藏家似乎更喜歡工筆畫。
范揚:何家英就喜歡畫工筆,他天性如此,那就好。要是為了迎合市場,肯定不行。我畫紅衣羅漢時是在學習古人,同時又贏得了市場。面對市場,最要緊的是,畫家不能失去自我。
錢曉征:目前繪畫有很強的地域性么?
范揚:有。最明顯的是浙江,還有嶺南,陜西。最能夠成為學派的就是浙江,地域性強,畫風相近。江蘇不太明顯,自新金陵畫派之后,需要重新崛起,再現(xiàn)輝煌。
錢曉征:以傅抱石為代表的新金陵畫派,創(chuàng)作了很多時代特點鮮明的作品。
范揚:對,這個現(xiàn)象很有意思。解放以后有一大批畫家,畫大躍進啊,畫勞動場面,畫煤礦工人,輪船等等,但是,傅抱石,黃賓虹、潘天壽這些人就沒怎么畫,他們太強悍了,根本不為時代所左右,強悍的畫家一定是自信的,他們有力量打破秩序,建立新的系統(tǒng),最終卻是他們的筆墨反映了時代的精神,而不是時代的一些表象。
錢曉征:您怎么評價江蘇畫壇的現(xiàn)狀,
范揚:江蘇畫壇高手如云,但是目前團隊聲勢不夠大,可能需要領(lǐng)軍人物的登高一呼。
錢曉征:這取決于什么'
范揚:這屬于藝術(shù)生態(tài),不取決于局部環(huán)境,更是需要有一個推動藝術(shù)發(fā)展的整體環(huán)境和氛圍,其中民間的力量不可忽視。比如,十年前,你的可一畫廊并不大,卻搞了那么多有價值的展覽,一個民間畫廊無形中推動了那個時期的江蘇畫壇。無疑,這是值得探討的問題和值得深思的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