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穎

【作家檔案】

朱成玉,《讀者》《青年文摘》《特別關(guān)注》等雜志簽約作家?！墩埥o我五分鐘》《捆綁苦難》《別踩疼了雪》《善良的種子》《雪蛾》《祖母是一片不知愁的落葉》等多篇文章作為閱讀題被重慶、蘭州等地市選入中考試卷。《落葉是疲倦的蝴蝶》被選作2007年全國高考(福建卷)現(xiàn)代文閱讀試題。

朱成玉自稱:業(yè)余作家、合同制警察、未達(dá)標(biāo)丈夫、“半勤”爸爸……完美的理想遭遇不完美的生活,人生處處難如意。慶幸的是,在這個不如意的人生中拾得如意之事二三:娶一賢妻、得一慧兒、父母安康、狐朋一群。別無所求,一壺茶、一支筆、一頁紙,便是這散淡人生中最幸福的點(diǎn)綴。

【作品選讀】

為我瘦的人

朱成玉

為我瘦的人,遞給我蘋果,讓我在夏天的柵欄紛紛倒掉的時候,仍能握緊一份不為人知的快樂;為我瘦的人,給我戴上草帽,我以為草帽只能遮擋陽光,卻不知它還能讓我躲在下面悄悄地流淚。

為我瘦的人,爬上高高的山,砍回柴為我取暖;為我瘦的人,鉆進(jìn)深深的林,采回山藥為我療傷。

我常常爬上他的手臂,跟著他回到自己誕生的地方,那里有大片的莊稼,有成群的馬匹,還有叮在人身上不動的陽光和慢慢滑行的風(fēng)。在他的陽光下,我像向日葵般地生長,歡樂攪動著我的血液。

為我瘦的人,送我上學(xué)。他告訴我說,要認(rèn)識世界,就得先認(rèn)識自己的名字。他說:你一定要長高,要結(jié)出大紅的蘋果。

為我瘦的人,把勞作握在手中,把希望舉過頭頂。讓汗浸透干枯的身子,讓干枯的身子結(jié)出玉米,營養(yǎng)我們一張張干癟的面孔。歲月的黃土忠誠而又善良,他瘦長的身影上生長出一片稻田,谷粒從他古銅色脊背紛紛落下,敲響每個日子中空空的食盤。

為我瘦的人,送我遠(yuǎn)行,那個早晨,門前的流水格外清澈,碰落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滴淚水,洗亮我前面的每一個路口。

這個瘦瘦的身影在我身后不停地叮嚀:把路走好。在我近四十年的生命中,再沒有其他的燈,只有這一盞瘦弱的火焰,風(fēng)吹不熄,雨澆不滅。

為我瘦的人,沒有給我留下金銀,天地是他唯一的房子,清風(fēng)是他唯一的財富。我只有這一只行囊,我的衣服破了,他就為我縫上一塊補(bǔ)丁,我的靈魂傷了,他就為我敷上幾片草葉。

當(dāng)我的身體被歲月穿出無數(shù)的彈孔,我珍藏的那些美酒,就開始一滴一滴地醉我;當(dāng)我在歲月的夾縫和孤立無援中抬起頭來,一切都蕩然無存,唯有一顆依戀的心。

我痛苦的根源就在身后,為我瘦的人,在秋風(fēng)中扶著搖搖晃晃的門框。為我瘦的人,我要把他扶起,我要把他身上的塵土拍打干凈,我要傾聽他的祝福,可是我再也聽不到。

我只能把他清貧的尸骨安置到不被人打擾的地方,我像捧起鮮花一樣地捧起墳上的黑土,我在飄揚(yáng)的塵土中看見了整個世界。

為我瘦的人,留下的只有一個單薄的背影,我把它碾成墨,寫出最深沉的文字;

為我瘦的人,留下的只有聲聲不息的叮嚀,那是愛在血液中流淌;

為我瘦的人,點(diǎn)亮了我靈魂里的燈籠,輕扶著我心中的熱愛;

為我瘦的人,遞給我蘋果,為我瘦的人,給我戴上草帽。而我用雙手接過的,分明是他卸下的青春;我戴在頭上的,分明是一頂能照亮世界的王冠。

為我瘦的人,父親!

經(jīng)得起回味的暖

朱朱成玉

老人的一生,應(yīng)該說是凄涼的。如同他那瘦削的背影,缺脂少肉,找不到一點(diǎn)幸?？鞓返暮圹E。就連他房檐上的月亮,似乎也總是彎彎的窄窄的,不曾為他圓滿一次。

從他30歲開始,就在不停地失去他的親人。先是父母,后是妻子,最后連他唯一的孩子也未能幸免。厄運(yùn)一生與他結(jié)怨,糾纏不清,苦難的閃電一次次試圖摧毀他,他卻始終沒有被擊倒,那是一顆怎樣堅強(qiáng)的心!

作為他20多年的鄰居,我感受著他的那些無人能及的傷痛。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樣一個老人。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怕勾起他悲傷的記憶?？墒抢先怂憩F(xiàn)出來的平靜,出乎我的意料。每次,他都會主動和我提起那些美好的過往。說到開心處,不忘爽朗地笑幾聲。仿佛那一切根本沒有失去,沒有走遠(yuǎn),在他的心上活蹦亂跳著呢。

他說,命中注定,我和他們相聚的時間很短,但我珍惜了,我仔細(xì)認(rèn)真地過每一個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現(xiàn)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但我并不孤獨(dú)。

你看,他們都還在。他撫摸著那些照片,喃喃地說,只是蒙了灰塵而已。

他的回憶里有很多溫暖的場景:小時候和父親下棋的時候,父親總會趁他不注意,偷偷拿掉自己的兩個棋子,然后美滋滋地看著他手舞足蹈地慶祝勝利;母親在他哭鬧的時候,總會不厭其煩地給他講那個講了幾十遍的地主老太婆偷餃子的故事;妻子每個黃昏都會和他牽著手散步;懂事的孩子,8歲的時候就為他做了一頓像模像樣的早餐……

父母在的時候,他可以撒嬌;妻子在的時候,他可以傾訴;孩子在的時候,他可以遐想……這一切都不在的時候,他就去回憶里找火柴,他將生命中那些最燦爛的景象定格在那里,定格成永不熄滅的爐火,暖著他冷涼的余生。

夏日里,一場雨連綿不絕,頓時涼了人的身心。急忙尋找外套加在身上,那些早已被收拾進(jìn)衣柜里的“過去”,在這時,就蒙生出了許多陳舊的溫暖……

此時此刻,我亦和老人一樣,靠在回憶的壁爐旁取暖?；貞浛偸菐е撤N溫柔的蒙眬黃,就好像一卷很久未曾打開的羊皮卷,拍一拍甚至?xí)谢覊m,卻絲毫不影響那種熟悉的好感。

我喜歡在某個黃昏,到他的小屋里和他交杯換盞。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我被他感染,由對生命的敬畏過渡到對生命的享受。老人并不絕望,從沒有對暮年的悲嘆,更沒有對人生的失望。那些暖暖的往事,絕對不是為了襯托今日的孤苦伶仃,而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老人拾回生活的意義的過程。人有時總會困擾于“生活的意義是什么”這個問題,個人的生命短暫而渺小,我們好像希臘故事里被酒神的仆人西勒諾斯嘲笑的米達(dá)斯王,忽然覺得人生意義全無?？墒遣⒎侨绱?這個老人幫我們拾回了生命的意義。人生還是有許多美麗的東西,不在開頭,不在結(jié)尾,卻在這兩者中間,而我們就是為了去經(jīng)歷這些才存在的,哪怕經(jīng)歷的都是悲劇。

人無法阻止那些突如其來的厄運(yùn),有的人會陪你一生,有的人卻早早離開,剛剛牽了手便要撒手告別。平安是最大的福氣,所以人們每個夜里都要和自己的親人朋友們互道晚安。

多少人離你而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你的回憶添了多少柴火。那些暖,是否經(jīng)得起時間的回味。

老人并不孤苦伶仃,因為他有回憶。美好而溫暖的回憶,像絢爛的黃昏,停止在那里,永遠(yuǎn)不會滑到暗夜。

更多的時候,老人喜歡自斟自飲。

我常見老人用自己的杯子,輕輕地碰了碰另一個杯子,微笑著,微微地醉著。他的人生是冷涼的,但他的心,始終暖著。

因為他有那么多經(jīng)得起回味的過去。那一刻,我猜,他的滿足更勝往昔。

【超級鏈接】

能喚醒心靈的文字

1.您的文學(xué)成長之路是如何開始的?您認(rèn)為多讀書、多寫,還有多留心觀察,哪一個對寫作最重要?

說起文學(xué)之路,不得不提三個人。一個是我的父親,在我剛剛認(rèn)字的時候,他就要求我寫些類似于日記的小紙條給他看,每天下班回來,如果覺得我寫得不錯,他就會偷偷給我買糖塊,時間長了,我竟然喜歡上了寫那些“小紙條”。第二個是我的哥哥,他把自己前兩個月的工資,一分不差地都給我買了文學(xué)書籍,使我得以有機(jī)會讀到那么好的課外讀物。第三個就是我的語文老師。他是我文學(xué)上真正的引路人。因為自己的作文常常被當(dāng)作范文來讀,滿足了一個少年的虛榮心。他還推薦我加入了市里的一個文學(xué)社,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把文學(xué)刻進(jìn)了自己的生命。

對于寫作,多讀書,多寫,多留心觀察,我覺得三者缺一不可。多讀書是為你儲備寫作的養(yǎng)料,多寫是練習(xí)寫作的基本功,而多留心觀察是你在寫作中發(fā)掘靈感的重要途徑。

2.寫作對于您來說,是愛好還是謀生手段?

是愛好,更是我是生命。我曾經(jīng)對自己的寫作有個比喻,把潔白的稿子比喻成雪地,把手中的筆比喻成一只火紅而癡情的狐貍,不停地在雪地上咯血,那血孕育出文字的花朵。

3.您認(rèn)為寫作有哪些技巧?

寫作本無技巧,只有駕輕就熟。如果非要尋些技巧的話,我認(rèn)為就是多寫日記,多記讀書筆記。另外,給文章取個好題目算是個討巧的辦法,因為那樣首先可以吸引人去讀你的文章。

4.您認(rèn)為寫作的靈感是什么?

是生活里那些美的東西,那些能觸動靈魂的事物,如一朵花的綻開,一片葉的凋零,一縷枝頭跳躍的陽光……靈感是創(chuàng)作的鑰匙。

5.您一般在什么時間進(jìn)行創(chuàng)作,或者說只要一有靈感,不管在哪里,就會立刻找紙和筆記述下來?

靈感固然重要,但創(chuàng)作的環(huán)境一樣不容忽視,我平時會隨時積累一些素材,在用的時候得心應(yīng)手。

6.您目前的工作是什么?靈感是需要安靜的,是嗎?

我在一個基層檢察院工作。你說的“安靜”很關(guān)鍵,它包括外在的環(huán)境和內(nèi)心,它是產(chǎn)生靈感的關(guān)鍵,我個人是這樣認(rèn)為的。

7.您認(rèn)為如今社會上的人們是否缺少心靈的慰藉?

我認(rèn)為真善美這些美德一直都在人們心底埋藏著,只是有待喚醒,所以需要一些能喚醒人們心靈的文字。

8.談?wù)勀膭?chuàng)作感言吧!

我想借用二月河先生的話:我不想洶涌澎湃,我只想靜靜地流淌。我想對讀者說:靜下心來,把愛和感動揣進(jìn)口袋,慢慢地去生活,讓你們的每一個日子,都像溪水一樣流淌。

9.請您給《語文世界》的讀者寫一段寄語吧。

不論什么時候,都要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很多時候,你屈居陰暗的谷底,如果自我放棄了攀登,憑什么指著陽光照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