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古代翻譯人員的特點初探

辛全民

（山東工商學院外國語學院，山東 煙臺 264005）

我國古代翻譯人員的特點初探

辛全民

（山東工商學院外國語學院，山東 煙臺 264005）

中國的文明史源遠流長，翻譯人員在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我國古代翻譯人員特點有很多，比如稱謂多種多樣，數(shù)量嚴重不足，語言能力普遍較低，職業(yè)操守存在很多缺陷，翻譯教育處在萌芽階段，翻譯人員社會地位普遍較低等。

古代翻譯人員；特點；稱謂；數(shù)量；語言能力；職業(yè)操守；翻譯教育；社會地位

我國自古就是一個多民族構成的國家，語言也是十分豐富，據(jù)統(tǒng)計，我國境內現(xiàn)行語言的數(shù)量有120種之多。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歷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流、融合的歷史。我國古代的民族數(shù)量比現(xiàn)在要多得多，我國古代語言的數(shù)量也要遠遠超過現(xiàn)在的120種。翻譯作為溝通不同民族不同語言群體的橋梁，重要性不言而喻。作為我國古代翻譯活動的主體的我國古代翻譯人員，在中華民族交流和融合中，在中外交流中，都起到了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古代翻譯人員，具有很多鮮明的特點。

一、我國古代翻譯人員的特點

鴉片戰(zhàn)爭揭開了中國近代史的序幕，也是翻譯史的重要分水嶺。鴉片戰(zhàn)爭前的時期，屬于中國古代翻譯階段。中國古代翻譯人員，具有很多鮮明的特點，比如稱謂方面、數(shù)量方面、質量方面、操守方面等。

1.稱謂多種多樣

翻譯人員現(xiàn)在的通用稱呼是翻譯或者譯員，古代翻譯人員的稱謂十分繁雜。最早的稱謂有四種：寄、象、狄鞮和譯，是依據(jù)東西南北各地的方言而稱呼的，宋代學者周密的《癸辛雜識》對“譯者之稱”一一做了解釋：

“寄”“，東方曰寄，言傳內外言語”。

“象”“，南方曰象，言放象內外之言”。

“狄鞮”“，西方曰狄鞮，鞮，知，通傳夷狄與中國相知”。

“譯”“，北方曰譯，譯，陳也，陳說內外之言”。

“寄”又作“羈”“：東方曰寄”。李密稱：這四種人“皆立此傳語之人，以通其志”。

在歷史文獻中，這四個字也可以進行組合，同樣用來指“翻譯人員”：“象譯”，“凡冠帶之國，舟車之所通，不用象譯”“；不用象譯、狄鞮，方三千里”?！跋篑恪?，“象胥，掌蠻夷閩貂戎狄之國，使掌傳王之言而論說焉，以和親之”；“通夷狄之言者曰象胥”；“周公居攝三年，越裳以三象胥重譯而獻白雉，曰：道路悠遠，山川阻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掌傳達異國來使之語言，即漢代譯令官、九譯令之起源”?！凹难阅茉L俗之異于此；象言能仿象風俗之異于彼；狄鞮則欲別其服飾之異；譯則欲辨其言語之異?！吨芄佟吠ㄖ^之象胥，而世俗則通謂之譯也”“;其通傳四方語言，謂之狄鞮”；“方今明良交泰，四夷咸賓。象胥之所譯者，非請求職事，則表獻文物也”。以后，歷朝歷代對翻譯人員的稱謂還有：唐帕、蒲義、譯語者、譯人、譯者、譯官令、譯官、舌人、重舌、重舌之人、九譯令、邊譯、通使、譯字生、譯官丞、譯長、譯語官、翻譯、翻譯人等。在宋、遼、元、明、清時期，從事翻譯工作的人最常用的稱謂是“通事”。

2.翻譯人員數(shù)量嚴重不足

古代翻譯人員數(shù)量不多，常常無法滿足需要。我國的遼代、金代、元代等時期，都是少數(shù)民族入主中原，統(tǒng)治著占人口大多數(shù)的漢族及其他少數(shù)民族。因此，翻譯人員的重要性尤其突出。但是，即便如此，在這些朝代里，翻譯人員的數(shù)量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以元代為例。元朝和遼、金一樣，都設有譯史和通事，負責翻譯工作，分別負責筆譯和口譯。《元史·百官志》對于元朝各部門各地方所配備的翻譯人員及人數(shù)都有詳細記載，根據(jù)其數(shù)字統(tǒng)計結果是，元朝政府機構共配有翻譯人員三百四十四人，其中從事筆譯的翻譯人員是二百零五人，從事口譯的通事一百三十九人。

當然實際上，元代的翻譯人員的數(shù)量不止此數(shù)。但是，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翻譯人員的數(shù)量。元代的疆域遼闊，加之民族眾多，統(tǒng)治階級又是蒙古族，而統(tǒng)治的對象是人數(shù)眾多的漢族，以區(qū)區(qū)幾百人的翻譯隊伍，顯然是不足以滿足各民族交流溝通需要的。

3.翻譯人員語言能力普遍較低

我國古代出現(xiàn)過兩次翻譯高潮：東漢至唐宋的佛經翻譯、明末清初的科技翻譯，出現(xiàn)了鳩摩羅什、真諦、玄奘等翻譯大家。但是，就一般翻譯人員而言，其語言水平普遍不高。這與我國古代不重視翻譯活動，輕視翻譯人員，翻譯教育以及外語教育不完善有密切關系。

翻譯人員語言能力欠缺問題，從我國文獻中記載的最早的翻譯活動中就可以顯露無遺。我國有文獻記載的翻譯活動可追溯到周公居攝六年即公元前1058年?！逗鬂h書·南蠻西南夷傳》中記述了這樣一件事：

周公居攝六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交趾之南，有越裳國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曰：“道路遙遠，山川阻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p>

意思是：周文王、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少，由周公懾理朝政。當時天下太平，人民安居樂業(yè)。交趾(今越南北部)南面有一個古國，名叫越裳國。該國為了表示友好，經過三名翻譯人員多重翻譯，向周公獻珍禽白雉。為什么要經過三名翻譯人員翻譯呢？因為越裳國故地在今緬甸東北撣邦一帶，我國中原地區(qū)山川阻隔，路途遙遠，言語不通，重譯的原因就是因為沒有翻譯人員既懂漢語又懂越裳國的語言，所以要先由一個翻譯人員將越裳國語言翻譯成另外的語言，這樣輾轉多次，最終譯成漢語。輾轉翻譯多少次呢？據(jù)《尚書大傳》記載：“周成王時，越裳氏重九譯而貢白雉?！睆脑缴褔Z言翻譯成華夏語言，輾轉翻譯了多達九次！由此可見，當時翻譯人員的語言能力確實不容樂觀。

4.職業(yè)操守問題多多

關于翻譯人員職業(yè)道德方面的情況，最早的記載可以追溯到漢代。漢代的法律條文中有對翻譯人員的處罰條文，從一個側面反應了翻譯人員中存在的職業(yè)道德問題。

《張家山漢墓竹簡》，為研究西漢前期的法律制度、刑罰體系、民法原則及政治、經濟制度提供了最原始的資料，其中有關于翻譯者的法律責任的條文：漢簡《具律》規(guī)定：“譯訊人為非（詐）偽，以出入罪人，死罪，黥為城旦舂；它各以其所出入罪反罪之。”漢律規(guī)定翻譯者有意作偽，導致對他人的定罪量刑有出入，如果因此被錯判死罪，翻譯者相應地處以黥城旦的刑罰。如他人被判其他罪的，實行反坐。

古代翻譯人員職業(yè)道德的狀況，可以從上面漢代的法律條文中得到間接反映。到了金代，文獻中對于翻譯人員的職業(yè)不道德狀況就有了直接的記錄。

金代曾有通事翻譯過程中徇私舞弊，通過有意錯譯、漏譯等不忠實的做法，實現(xiàn)自己的私利，受賄害人致死的事情。

洪皓(1088-1155)，宋建炎三年(1129)八月出使金國，羈留金境共十五年。《松漠紀聞》是洪皓留金期間的見聞錄，其中記載了金朝通事受賄害人的事：

金國之法，夷人官漢地者皆置通事。即譯語官也，或以有官人為之。上下重輕皆出其手，得以舞文招賄，三二年皆致富，民俗苦之。有銀珠哥大王者，銀珠者，行第六十也。以戰(zhàn)多貴顯，而不熟民事。嘗留守燕京，有民數(shù)十家負富僧金六七萬緡，不肯償，僧誦言欲申訴。逋者大恐，相率賂通事，祈緩之。通事曰：“汝輩所負不貲，今雖稍遷延，終不能免，茍能厚謝我，為汝致其死。”皆欣然許諾。僧既陳牒，跪聽命。通事潛易它紙，譯言曰：“久旱不雨，僧欲焚身動天以蘇百姓?！便y珠笑，即書牒尾，稱“塞痕”者再。庭下已有牽攏官二十輩驅之出。僧莫測所以，扣之，則曰：“塞痕，好也，狀行矣。”須臾出郛，則逋者已先期積薪，擁僧于上，四面舉火。號呼稱冤，不能脫，竟以焚死。

到明朝時期，通事缺乏職業(yè)道德，利益翻譯工作的便利打擊對手、謀取私利的事情也屢見不鮮，造成的危害比較大。

比如明代通事胡士坤利用語言障礙，假借外國使臣怨詞泄私憤而陷害他人的事情。明嘉靖五年（1526年），當時任主客司郎中的陳九川對天方國進貢物品中的低劣玉石不予接收，對其討要莽衣的請求也不予奏請，致使外國使者懷恨在心。通事胡士坤一日遭陳九川怒罵，因此起報復之心，借外國使者名義向朝廷控告陳九川和提督會同館主事陳邦偁。朝廷因語言障礙，無法與夷人質詢核實，便聽信胡士坤一面之詞，結果陳九川被罰戍鎮(zhèn)海衛(wèi)，陳邦偁則被以“不撫夷情，刁難貿易”之罪削籍為民。

清代通事也經?！敖逖笕藙萘Γ倩⑼?，欺壓平民，蔑視官長，以求其所欲”。張之洞曾辦理過給德國人諤爾福當通事的李文廷假借外國人名義實施詐騙的大案。當時諤爾福游歷湖南，帶著通事李文廷。諤爾福在湖南游歷期間，向各地官府索要了銀錢一百幾十元獎賞船戶，但是通事李文廷在湖南省各縣，假借德國人的名義向各官府索要銀兩，長沙、善化兩個縣，共索要三百元，路過湘潭、衡山各索銀錢百元，至衡州時，該通事又假傳德國人的話，索銀九百元、寧綢衣料十二套、珠玉古玩等財物并索婢女，地方官除婢女外皆從豐致送。而實際上，德國人僅索要了一百數(shù)十元。李文廷作為通事，扯大旗作虎皮，狐假虎威，謀取私利。古代翻譯人員缺乏職業(yè)道德的案例可說是比比皆是。

5.翻譯教育處于萌芽階段

翻譯活動是多民族國家從事社會管理、民族交流須臾不可少的紐帶。但是，我國古代對翻譯人員的培養(yǎng)普遍缺乏，翻譯教育水平低下，翻譯教育尚處于萌芽階段。

我國的翻譯活動歷史久遠，我國歷史上很早就有人從事翻譯工作，但正式設立外語學校卻晚至1862年清政府在北京開設的同文館。中國為東亞文明的中心。中原的周邊民族自古以來便有學習漢語、漢文的傳統(tǒng)。中原漢地的歷代統(tǒng)治者，為與外界溝通，亦注意設館教授外族語文，同時非官辦的外語的教學也有所發(fā)展。我國歷朝歷代都設有翻譯機構。古代的翻譯往往不是正規(guī)教育培養(yǎng)出來的，大多自學成才，他們的外語能力往往是在和外國人或者外族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潛移默化習得的：同外族人外國人進行貿易都是找些邊境的漢人或受漢化的胡人來充當翻譯，漢唐時期邊境城市就是貿易市場，懂得各族語言的人大有人在。兩國交戰(zhàn)，多是由使臣(外交官)充當翻譯，這些人常年出使國外，不僅了解外國語言，更重要的是了解地形，便于作戰(zhàn)。還有就是找些胡人軍官當翻譯，比如安祿山打仗時就兼任翻譯，有時和尚都會臨時當回翻譯，古代的和尚知識很淵博，因為佛經都是外文，所以精通多國語言是必修課。宋朝時，翻譯這一詞就不大陌生了，因為常年對外作戰(zhàn)，所以精通各族語言，乃至國外語言的人都比較多，特別是商人，宋朝海外貿易繁盛，翻譯就尤為重要了。

但是，翻譯學校的設立卻是一直到明代才設立。明代的四夷館是我國最早設立的翻譯教育機構。

明代，中原與周邊民族、國家間朝貢、貿易往來，需要大量的翻譯人員。為了培養(yǎng)翻譯人才，明朝專門設置了四夷館。四夷館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為培養(yǎng)翻譯人才而官方設立的專門機構。主要負責翻譯朝貢國家往來文書，并教習周邊民族、國家的語言文字?！八囊酿^”是主管翻譯事務、兼培養(yǎng)“習譯”人才的“譯學”機構。四夷館置譯字生，教習亞洲諸民族語言文字，是為了培養(yǎng)了解諸夷歷史地理、夷情的翻譯人才。其目的主要是要儲備翻譯人才，應急之用。清代繼承明朝傳統(tǒng)，改“四夷館”為“四譯館”。

6.譯人員社會地位地下

翻譯人員是溝通各民族的橋梁，對于國內各民族交流、融合作用突出，同時在中外交流中也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古代翻譯人員的地位普遍較低。

唐代詩人劉禹錫詩：“勿謂翻譯徒，不為文雅雄”（《送僧方及南謁柳員外》），就說明了歷代人對翻譯人員的成見：一般總是以為“翻譯徒”是談不上“文雅”的。搞筆譯的如此，當口譯的更為世人所瞧不起。雖然明代明成祖與眾不同，提高了翻譯人員的身份，允許他們在開科時參加考試，可以中進士?？上н@種對翻譯人員地位的重視只是曇花一現(xiàn)，明代并沒有把這規(guī)定堅持下去，翻譯人員的地位仍然不高。

我國古代史跨越了數(shù)千年，其中翻譯人員對于中華民族的形成和發(fā)展，對于國內各民族之間的交流和融合，對于中外文化交流、商貿交流等，都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古代翻譯人員的很多特點，現(xiàn)在不復存在。但是，考察一下古代翻譯人員的特點，對于今天進一步搞好翻譯教育和培養(yǎng)，更好發(fā)揮翻譯人員在社會發(fā)展、科技進步、文化交流等方面的作用，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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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周密.癸辛雜識［M］.北京：中華書局，198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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