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鈺

《一次苦難的體驗》與克萊恩的人道主義思想

馬鈺

小說《一次苦難的體驗》以新聞記實的方式，描述了社會低層勞動人民的悲慘狀況，揭示了在強大的環(huán)境面前人表現(xiàn)出的脆弱與膽怯。小說的記實性描述，反映了作者克萊恩對窮苦人民的同情和對環(huán)境左右人命運的無可奈何，體現(xiàn)了作者早期的人道主義思想。

斯蒂芬·克萊恩；《一次苦難的體驗》；人性的脆弱；人道主義

斯蒂芬·克萊恩是美國19世紀自然主義的代表作家之一，他出生于一個有著根深蒂固的清教思想的衛(wèi)理公會傳教士家庭，“他卻沒有繼承父母的宗教事業(yè)，家庭的氣氛也未把他熏陶成虔誠的教徒”，但“他的一生始終受到宗教觀念的約束［1］。他用自己所擅長的報道文學的寫作方式記錄下所看到的一切。《一次苦難的體驗》是克萊恩走進貧民區(qū)，體驗他們的生活，體會他們的痛苦后所做的“記錄”。故事敘述一個年青人為了真正了解窮苦人民而喬裝打扮成窮人的模樣，深入到貧民中去體驗苦難。一晝夜的生存體驗使他的觀點有所改變，臉上浮現(xiàn)了“某些肯定卻又是犯了錯誤的表情”［2］190。這復雜的表情也可以說是作者該階段對于關(guān)注人的思考所得出的答案。

克萊恩曾經(jīng)說：“我明白一個人出生到這個世界上帶著一雙他自己的眼睛……他只需對他的誠實負責。與這種個人的誠實緊密結(jié)合是我最高理想?！保?］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并敢于誠實地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一直是克萊恩所追求的人的生活態(tài)度。他非常贊同和他同時代的美國哲學家威廉·詹姆司和查爾斯·桑德斯·皮爾士等人的觀點，認為經(jīng)歷才是進行哲學思考的起點和過程，而并非“真理”、“現(xiàn)實”與“美好的東西”。在這些實用人道主義者看來，我們面對的是真實而不是現(xiàn)實，種種經(jīng)驗才是真實的組成部分，所以觀察者和參與者的世界不僅不同而且往往是矛盾的。因此，克萊恩非常重視通過個人經(jīng)歷來獲得體驗。小說《一次苦難的體驗》中的“年輕人”正是克萊恩的化身。他在喬裝打扮后走入貧民區(qū)，不過在真正與他們接觸之前，他與城市的流浪者們在心理上取得了平等；“完全醉倒”于那些小男孩們時不時給他取的“叫花子”和“流浪漢”的綽號中，于是“年輕人也顯得十分的沮喪”。他后來跟隨一個感覺像是“刺客”的男人進入一家便宜的住宿處，走進窮人的世界，目睹了他們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感受到了他們內(nèi)心的痛苦。在這短暫的時光里，年輕人遭到了來自中上層階級的鄙視與嘲弄，親眼見證了低層勞動人民在生活逼迫下的艱辛與痛苦，感嘆于他們包括自己對于現(xiàn)實的無奈。所有這些感觸都是克萊恩親身經(jīng)歷的，真正的做了一次“體驗”而得來的。更加令人欽佩的是他如實地反映自己的想法，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克萊恩鼓勵人注重親身經(jīng)歷，敢于誠實的對待自己，堅持個人對社會的誠心。

正因為克萊恩堅守對社會的誠心，忠實于親身體驗，才使得他決定做一次貧民區(qū)之旅。近距離接觸窮人的生活后，一幕幕凄慘的畫面引發(fā)了作者強烈的同情感。年輕人的晚餐是喝一份一家酒吧所提供的免費湯，睡的是“只需要花幾美分就能租到床鋪”的環(huán)境差得甚至都不能稱其為住宿的地方，“在爬上一段陡峭的階梯”，“穿過一條被黑暗籠罩的走廊時，年輕人就覺得膽戰(zhàn)心驚。迎面而來的一股從這棟建筑陰暗隱蔽的地方散發(fā)出的刺鼻的無法言明的奇怪的氣味，像是長著翅膀的病魔襲擊了他。它們似乎是來自于密集地擠在此處的人的身體上，來自于許多張如同被煙熏過的雙唇所呼出的氣體……這種氣味是當前無數(shù)貧窮潦倒的表現(xiàn)”［2］181。在打開一扇門時，年輕人又再一次聞到這惡心的氣味，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努力去面對。房間內(nèi)的陰暗程度相較于外面的走道更是有過之無不及，以至于年輕人經(jīng)過了較長的時間后才慢慢適應(yīng)這一切。隨后他發(fā)現(xiàn)房間里可供他使用的就是“一個擺放在床頭邊上用來放衣服的卻帶有一種墳墓的不吉利味道的高高更衣箱”，一床毯子和僅僅鋪著毫無溫暖感覺的皮革的床，“睡在上面簡直就像睡在紙板上一樣”，“冷得直哆嗦”。居住這樣的惡劣的環(huán)境中，維持健康的身體根本就談不上。除此以外，人性的脆弱也表露無遺憾。小說一開始，描寫了年輕人在受到他人語言攻擊下內(nèi)心的痛苦以及對此漸漸麻木后所表現(xiàn)出來的沮喪。他遇到一個穿著奇怪，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總是用“一種內(nèi)疚的眼神”偷瞄別人的被他取名為“刺客”的男人，晚上就和一些流浪者睡在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里。這些人白天為尋找工作奔波勞累，折騰得精皮力盡，現(xiàn)在基本上是倒頭就沉睡過去，姿勢也都是千奇百怪，然而內(nèi)心的痛苦卻一直沒有消停?！按蟛糠謺r候他們?nèi)缤裣癜阋粍硬粍樱路鹚懒艘粯?。但偶爾可以看到一些人因噩夢而瘋狂地甩動四肢”?］183，有的在呻吟，有的在慟哭，有的在嚎啕，有的在咒罵。這些生動的畫面強烈地沖擊著我們的眼球，人在社會面前，在環(huán)境面前顯示出的軟弱無能，在克萊恩的筆下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克萊恩的描寫表達了對社會最低層勞動人民的同情，揭露了人性的脆弱，同時他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力量的強大以及人在其強壓下所表現(xiàn)出來的弱小和無能決定了他唯一的命運就是順應(yīng)服從。在環(huán)境外力的作用下，“刺客”這一鮮明的人物形象應(yīng)運而生。年輕人詢問一個神色極其窮困潦倒的男人哪里有便宜的可以睡覺的地方時，一個穿著奇怪的衣服，頭發(fā)胡子邋遢的男人主動靠了過來。他用賊賊的眼光打量著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癡迷于犯罪卻又手法拙劣的刺客。但在此時他的聲音變成了一種粘人小狗所帶有的勸誘的音調(diào)，他用哄騙的目光看著這些男人并開始哼起有關(guān)于博愛主題的一小段曲子”［2］179。從這些神態(tài)方面的描寫，我們可以看出他對于這種和人一起合伙租床位的事情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而且生活拮據(jù)迫使他為了達成交易不得不耍點小聰明，裝出“一副被欺騙了的樣子，用一種悲痛的聲音宣告”他自己口袋里的錢沒有原來說的那么多，以此用很少的錢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在領(lǐng)著年輕人走到一張布滿灰塵的木門前，他鄭重其事的宣布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年輕人如果適應(yīng)不了可以選擇離開，但他自己卻認為“這里不會有什么不好的感覺”。然而事實證明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人落腳歇息的地方，但是他卻在充斥著刺鼻氣味的昏暗的房間內(nèi)，躺在猶如紙板的床上很快睡著了，并發(fā)出令人難以置信的洪亮的鼾聲。第二天在年輕人答應(yīng)借他一點錢吃早餐的時候，他立即吹捧對方是“體面的紳士”，并且有著一顆充滿智慧和美德的靈魂。他靠著假意的推辭獲得的這頓早餐也不過是在一家入口漆黑的地下室餐館，花3美分點一碗咖啡和一塊法式小面包?！巴肜餄M是黃色的紋路，縱橫交叉像蜘蛛網(wǎng)似的。錫制的湯匙帶有一種從第一坐金字塔中發(fā)出來的氣味，上面有一層年深日久黑黑的、苔鮮似的硬殼。經(jīng)過長期的使用，他們已被弄彎了并且布滿了齒痕。”［2］187盡管如此，他在喝下熱氣騰騰的混合液體后神情立刻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因為長期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刺客”已經(jīng)習慣了所有的一切，這些喝下去的液體和周圍流淌的令人窒息的空氣已經(jīng)融入了他的血液，在他看來只要能存活下去，其他的就無所謂了。即便是在被告知今晚將無處留宿時，他依然沉浸在之前的興奮中，拒絕去想關(guān)于未來的事情。因為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他根本無從選擇，只能是繼續(xù)卑微地活下去。

小說故事情節(jié)比較簡單，卻深刻地體現(xiàn)了克萊恩早期的人道主義思想。他注重個人體驗，并要求能如實地反映內(nèi)心的感受。文中結(jié)尾部分提到的復雜表情，也表明了他的當時內(nèi)心的矛盾?！白咴谪毭窨咧歇M窄骯臟的街道上，人間的痛苦宛如洪流般從克萊恩身旁涌過，給他增添了無限的感嘆和同情。”［4］一方面，他感嘆在冷漠的自然環(huán)境下人的悲觀和懦弱，認為“環(huán)境才是造就人生的一件重大的事情”，傾向于環(huán)境決定論；另一方面，由于思想的局限性，他只看到了環(huán)境因素對于人的重大作用，因而對于“刺客”們的悲劇也不可能有清晰的認識。在看到人性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的一面時，他深感悲哀，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挽救，從而產(chǎn)生了一種危機感。得到這樣的答案可以說是讓他難以接受的，像是犯錯之后的困惑迷茫。但在其隨后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他在這方面的進步，他挖掘出人性中的寶貴的情感，并開始意識到面對大自然的冷漠，我們需要的正是一種百折不撓、同心協(xié)力與自然搏斗的精神。

[1]張祝祥，楊德娟.美國自然主義小說[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57.

[2]美國短篇小說選讀：上[G]．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

[3]朱葉.斯蒂芬·克萊恩的小說創(chuàng)作[J].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3）.

[4]楊曉峰.美國自然主義文學先驅(qū)：斯蒂芬·克萊恩[J].許昌學院學報，20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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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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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0）15-106-02

馬鈺（1986-），女，山西人，湘潭大學（湖南湘潭411105）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2010-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