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筱靜

（上海海關學院 上海 210204）

一、全球貿易安全的界定

1、貿易安全的涵義

維基百科中沒有對“貿易安全”和“全球貿易安全”定義。關于傳統(tǒng)的貿易安全的定義，國內學者的表述有兩種：“一個國家的對外貿易在面臨來自國內外不利因素的沖擊時，通過參與國際競爭和加強國際合作牢固地控制或占有國內外市場，從而為本國經濟的發(fā)展提供良好的國內外生存環(huán)境?！薄百Q易安全是國家經濟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保護正常的國際貿易交易能夠順利進行，使國際貿易成為國內經濟發(fā)展的調整器，還能有效防范因別國經濟波動對本國經濟造成的影響。一國的國際生產參與程度、國際經濟關系和貿易政策等因素都會對其貿易安全產生影響?！?/p>

經濟方面的專家一般都將考量國際貿易安全的指標歸納為幾個方面，如國際市場的參與程度，如果一個國家對外貿易總額占生產總值（GDP）的比值相對較高，則該國經濟受國際市場影響的潛在安全風險就更大；參與國際經濟組織的程度，通過政治、社會、軍事、外交等各種手段來維護與主要貿易伙伴的貿易關系，可以防范潛在的貿易波動等。

有學者認為人們對貿易安全的認識有一個發(fā)展過程，大致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消除國家貿易障礙，獲得國家貿易利益的萌芽階段；第二階段，化解國家貿易風險，維護國家貿易安全的戰(zhàn)略階段；第三階段，打擊恐怖主義對國際貿易的破壞，保證世界貿易安全的國際聯(lián)盟階段。很多學者對于國際貿易安全威脅和恐怖主義活動等同，在翻譯工作受字面意思所限尚情有可原，但是在著書立文中也將打擊恐怖主義等同于保障國際貿易安全的全部內容則是欠妥的。

本文認為，國際社會對貿易安全的認識和理解不能孤立地分為三個階段，貿易安全應是一個內涵不斷豐富、利益平衡日益復雜的發(fā)展過程。國際社會對貿易安全思想萌芽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源于各國急于恢復經濟、遏制戰(zhàn)爭、維護世界和平的初衷。該期間，國際貿易的增長使國際經濟體系相互依賴性顯著增加，各國國內經濟對海外經濟的發(fā)展更加敏感，國際貿易與國際經濟安全聯(lián)系更加緊密。90年代后，對外貿易在許多國家增長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國家貿易安全被理解為減少貿易摩擦、消除貿易障礙、推行貿易自由化，這些國家紛紛將此上升為保障國家貿易利益的政策目標。2001年“9·11”恐怖事件轉變了世界對貿易安全僅受市場波動影響的單一認識，而將恐怖主義、跨國犯罪等人為破壞性因素作為國際貿易安全的首要威脅。對恐怖主義威脅國際貿易安全的關注從2001年后國際組織和各個國家，尤其是發(fā)達國家制定的紛繁的條約、協(xié)定和措施中可見一斑。

2、供應鏈安全的涵義

我國國家標準《物流術語》對供應鏈的定義是：“供應鏈（SupplyChain）是生產及流通過程中，涉及將產品或服務提供給最終用戶活動的上游與下游企業(yè)，所形成的網鏈結構?！惫湹奶岱ㄔ跉W美發(fā)達的國家里也只有不到20年的歷史，所以供應鏈的定義尚不一致，界限也不十分明晰，學者和民間組織對供應鏈的定義也不盡相同。但大都包含三個內容，一是描述采購、供應管理相關聯(lián)、用來表示與供應商之間的關系；二是注意與其他企業(yè)的聯(lián)系，注意供應鏈的外部環(huán)境，認為它應是一個“通過鏈中不同企業(yè)的制造、組裝、分銷、零售等過程將原材料轉換成產品，再到最終用戶的轉換過程”；三是注重圍繞核心企業(yè)的網鏈關系，強調以核心企業(yè)為中心所結成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

綜上，供應鏈安全的定義可以歸納為從原材料采購到最終產品達到最終用戶整個過程的安全，這種安全需要網鏈上所有參與企業(yè)的自身安全保障，并需要企業(yè)間結成戰(zhàn)略同盟來保障。概而言之，即整個過程的安全和全體參與者的安全協(xié)作。

3、全球貿易安全與全球供應鏈安全關系（Secureglobaltrade＆amp;Securitytotheglobalsupplychain）

通過以上對貿易安全與供應鏈安全涵義的澄清，可見全球貿易安全與全球供應鏈安全并不等同，而且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全球貿易安全的范圍要遠遠大于全球供應鏈安全的范圍，全球供應鏈安全是全球貿易安全的應由之義。全球貿易安全的考量標準很多，它不僅要求生產、流通等整個環(huán)節(jié)的安全，還要靠國家政策、外貿依存度、參與國際經濟的程度、與他國關系的狀態(tài)等眾多的考量指標來衡量。

4、《全球貿易安全與便利標準框架》中“安全”的解讀

《全球貿易安全與便利標準框架》（以下簡稱《框架》）指出“國際貿易是經濟繁榮的基本推動力”，“全球貿易體制極易被恐怖分子利用，造成對整個世界經濟的嚴重損害”，“海關在加強全球供應鏈安全、通過征收稅款和便利貿易為社會經濟發(fā)展作貢獻等方面有著獨特的地位”，“世界海關組織有必要制定一項戰(zhàn)略，用以保護全球貿易安全，加快而不阻滯貿易的流動”。可見，《框架》中“安全”主要是指“恐怖分子的利用”和“恐怖主義襲擊”。但同時，《框架》也指出，加強海關管理僅是保護國際貿易供應鏈中的一個步驟；在保障貿易安全方面，海關雖起到關鍵作用，但是不可能由海關單獨完成，必須有政府最高層參與，由多個行政部門共同完成。

《框架》在前言的第二部分列明了七項目標和原則，最終目標是在安全的前提下保證貨物的國際貿易供應鏈順暢流動?？梢?，《框架》保護的安全是供應鏈的安全，范圍有限，而并非整個貿易領域的所有安全；《框架》在肯定了海關在保障國際貿易供應鏈安全的同時，也基于海關只是眾多保障環(huán)節(jié)一環(huán)的立場，明確了海關的職責，即執(zhí)行統(tǒng)一的供應鏈安全與便利標準、適用一體化的供應鏈管理、加強能力建設、加強海關與海關間的合作、加強海關與商界的合作。

二、貿易安全與貿易便利的辯證發(fā)展關系

1、歷史上的貿易保護主義時期——以國家貿易安全為主

貿易保護主義，通常簡稱保護主義，是一種為了保護本國產業(yè)免受國外競爭壓力而對進口產品設定極高關稅、限定進口配額或其他減少進口額的經濟政策。它與自由貿易模式正好相反，后者使進口產品免除關稅，讓外國的產品可以與國內市場接軌，而不使它們負擔國內制造廠商背負的重稅。

貿易保護政策，是指國家對商品進出口積極加以干預，利用各種措施限制商品進口，以保護本國商品在國內市場免受外國商品競爭，并向本國商品提供各種優(yōu)惠以增強其國際競爭力的主張和政策。主要采取關稅壁壘和非關稅壁壘兩種措施。

在自由競爭資本主義時期，較晚發(fā)展的資本主義國家常常推行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削弱外國產品的競爭力，保護國內的幼稚產業(yè)。發(fā)達國家則多提倡自由貿易，貿易保護主義只是用來作對付危機的臨時措施。到了壟斷階段，壟斷資本主義國家推行的貿易保護主義已不僅僅是抵制外國商品進口的手段，更成為消減國內日益激烈的社會矛盾、對外擴張、爭奪世界市場的手段。

2、自由貿易推動貿易便利化發(fā)展

自由貿易政策是西方國家自由競爭時期的產物，國際社會一直在不遺余力的推進世界市場的自由貿易。隨著自由貿易的發(fā)展，必然要求實行貿易的便利化，排除阻礙要素跨境流動的障礙，而貿易的便利化則是自由貿易深化的前提條件。

（1）許多政府間和非政府組織，如世界貿易組織（以下簡稱為WTO）、世界海關組織（以下簡稱為WCO）、亞太經合組織（APEC）、聯(lián)合國貿發(fā)大會（UNCTAD）、聯(lián)合國歐洲經濟委員會（UNECE）都一直從多邊或區(qū)域角度對貿易便利化問題給予關注，希望進一步減少和消除阻礙要素跨境流動的障礙、降低交易成本、建立高效的貿易便利體系。

按WTO的定義，貿易便利化指簡化和統(tǒng)一國際貿易程序，包括海關手續(xù)、國際運輸、貿易保險和支付，以及過境時必須履行的正式程序和手續(xù)?！抖喙块L宣言》規(guī)定了貿易便利化工作小組的工作內容。WCO的貿易便利化主要指海關程序的簡化及標準化，并經制定了《京都公約》。APEC合作集中于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和經濟合作等經貿領域。隨著時間的推移，貿易便利化議題不斷澄清和推進，在1998年逐步被作為一項單獨的議題進行重點討論。

（2）企業(yè)識別計劃。《京都公約》的實施直接引發(fā)了“時時守法管理”理念，從海關監(jiān)管和監(jiān)管對象互益的立場出發(fā)，通過運用先進的技術，識別守法、信用度高的企業(yè)，給予其較少的法律負擔和查驗干預等，并集中有限資源對高風險貨物和行業(yè)及企業(yè)進行監(jiān)管。

瑞士海關的“階梯系統(tǒng)”是“時時守法管理”的成功實踐。瑞士海關的階梯系統(tǒng)的初衷是有限的海關資源能夠應對貿易的無限增長，為此必須建立一個系統(tǒng)以識別那些守法的企業(yè)，并為其提供獎勵和便利，同時將有限的海關資源配置到高風險的領域。

3、貿易保護主義的復辟——新貿易保護主義

新貿易保護主義是對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貿易自由化傾向的反省，形成于20世紀70年代中期。期間，資本主義國家經歷了兩次經濟危機，經濟出現(xiàn)衰退，陷入滯脹的困境，就業(yè)壓力增大，市場問題日趨嚴重。尤其是在戰(zhàn)后貿易自由化中起領先作用的美國，在世界市場的競爭中，日益面臨著日本和歐共體國家的挑戰(zhàn)，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從貿易順差轉為逆差，且差額迅速上升。在這種情況下，美國率先轉向貿易保護主義，并引起各國紛紛效尤，致使新貿易保護主義得以蔓延和擴張。西方發(fā)達國家不斷引入環(huán)境、知識產權、勞工標準等非關稅貿易壁壘作為限制發(fā)展中國家商品進入本國的借口。

4、近期貿易保護政策——安全至上，便利次之

美國“9·11”恐怖主義襲擊等恐怖活動迫使西方國家一度放棄了多年來自由貿易政策，而采取嚴密的安全保衛(wèi)和嚴格的過境檢驗檢疫方案，甚至把安全的防范延伸到供應鏈的所有環(huán)節(jié)，時間上則提前到進口貨物國外裝運的階段。安全第一、過度緊張的安保措施是與簡化和統(tǒng)一國際貿易程序相違背的。

過度強調安全阻礙了便利，消融了多年來國際社會、WTO在貿易便利方面的努力。如果說全球化的方向和標準是由西方發(fā)達國家引領和制定的，但是發(fā)展中國家也從中獲利，并不斷在談判和利益妥協(xié)中爭取了自身的利益，也正在借此發(fā)展國內經濟。西方發(fā)達國家再次對貿易安全的宣揚，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新貿易保護主義”的延續(xù)和一個更有效的非關稅貿易保障措施。

5、走向平衡，強調貿易安全的措施應更有利于貿易的便利和參與企業(yè)的發(fā)展

《框架》在目標和原則中闡述了“促進貨物在安全的國際貿易供應鏈順暢流動”的宗旨；在四個核心要素中規(guī)定了“成員海關要向達到最基本的供應鏈安全標準并采納最佳做法的企業(yè)提供相應的便利”；在兩大支柱中確立了“海關與商界伙伴關系”?？梢姟犊蚣堋穼①Q易便利化與貿易安全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力求兩者的平衡。

美國制定安全對策的理念就是為海關查驗的目的而有效地將邊界向外延伸，取得外國政府和企業(yè)的參與，加強國內外的協(xié)作，并承諾參與配合的私營企業(yè)得到貿易上的便利。如集裝箱安全計劃（CSI）向全球海運貿易網的戰(zhàn)略性港口派駐美國海關官員，與當?shù)睾ｊP合作，在集裝箱運往美國之前就進行甄別并確定高風險目標；海關—商界反恐伙伴計劃（C-TPAT）則是爭取供應鏈各環(huán)節(jié)涉及的部門合作，并給予合作部門以便利。

但國內外理論界對目前《框架》和各國在貿易安全和貿易平衡方面的美好愿景和現(xiàn)實效果仍不乏有懷疑的聲音。如世界海關組織專家DavidWiddowson認為一些經濟體借供應鏈安全之名，對進出口貿易施加了偏重的規(guī)則方面的干預，實際上阻礙了世界經濟的發(fā)展。而且在目前的國際形勢下，一個政府當局要明確反對這些強制性規(guī)則以國家安全為名的推行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和膽量的。

三、海關擔負保障貿易安全與促進貿易便利的重任

1、海關保障貿易安全和促進貿易便利之路

幾個世紀以來，海關一直都充當國家“守門人”的角色，所有的進出口貿易都必須經過海關當局檢驗、征稅，這種監(jiān)管、征稅的公權力強大而無處不在。甚至人們把海關在國際貿易往來的角色簡單化為“為了干預而干預”。后來國際社會開始不能接受海關的無理由干預，于是提出了“干預例外”的原則，即只有在法律規(guī)定情況下，只有確定了危險的情況下才能夠干涉。此時也就進入“貿易便利化”帝王規(guī)則盛行的鼎盛時期?？植乐髁x通過以供應鏈為突破口對全球安全的威脅又重新強調了海關作為“守門人”的角色，國際社會和各國紛紛賦予海關征稅、監(jiān)管、知識產權保護等職能之外的安全保護職能，甚至直接將海關合并到邊境與安全保障部門（如美國）。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腳步從來沒有停止過，各國都能從一體化進程中獲得利益，安全防范不可能永遠處于最高級。在緊張和嚴格的實行安全措施后，經濟還是要發(fā)展，貿易流通的便利化還是現(xiàn)實問題，因此平衡貿易安全與貿易便利的最終任務便成為海關目前和今后長期的工作宗旨。

應該說，2001年美國在遭遇“9·11”恐怖襲擊事件后，國際社會意識到全球貿易體系在面對恐怖犯罪和有組織犯罪時的薄弱性。在原來立足于邊境負責國際貿易事務的基礎上，國際社會又賦予海關保障全球貿易安全的新使命。新的安全保衛(wèi)使命使海關關注點從傳統(tǒng)的“進出口地”轉向涵蓋貨物從起運地到目的地的供應鏈的整個過程。

2、《框架》對海關的定位

《框架》在引言中強調“海關在加強全球供應鏈安全、通過征收稅款和便利貿易為社會經濟發(fā)展作貢獻等方面有著獨特的地位”，“海關獨立的權力和專業(yè)知識，使得它能夠并應當在全球貿易安全與便利方面發(fā)揮核心作用”，“海關擁有其他政府部門所沒有的重要權力，即查驗進出境及過境貨物和物品的權力”，“海關也擁有拒絕貨物進出境和加速進境的權力”，“海關可要求提供有關進口貨物的信息，也經常要求提供出口貨物的信息”。

海關在保證貿易安全方面起著關鍵性作用，但這一任務不可能由海關單獨完成，必須有政府最高層的參與，由政策層的影響來推動政府部門間的協(xié)調。同時，維護貿易安全與推進貿易便利是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雙重價值目標，也是海關塑造自身職能的重要機會。偏離這兩個價值目標或者孤立地追求某一價值目標，均會使海關改革與發(fā)展的進程遭遇挫折與困境。

四、結論

《框架》內的貿易安全，不是一國的貿易形勢和受國際市場影響的程度，僅是供應鏈過程和參與因素的安全；不是供應鏈所涉全部安全內容，而是防止恐怖主義襲擊的安全。貿易安全與貿易便利在歷史上經歷了此消彼長的歷史發(fā)展過程，目前是以兩者的平衡為價值取向。海關在全面貿易安全與便利具有重要、關鍵作用，但是還要依靠本國政府當局、供應鏈各環(huán)節(jié)的部門企業(yè)配合，甚至是他國政府和海關當局配合與合作。

我國政府和海關應保持清醒的立場，借助《框架》倡議積極調整我國貿易安全與便利相關政策，為我國企業(yè)走出去提供便利和支持，既要積極參與全球貿易安全和便利及海關規(guī)則的制定，筑巢引鳳，配合國家建立國際航運中心、貿易中心等方略的實現(xiàn)；又要維護捍衛(wèi)國家主權利益，防止發(fā)達國家借全球貿易安全之名推行本國標準，阻礙我國貿易便利化和貿易流通。

（注：本文受上海海關學院法律系海關法教育部特色專業(yè)項目和上海市教育委員會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人文社科類）“貿易便利與安全視角下的中國海關法制建設新思路”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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