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智軍,李 燕
(徐州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常州 221116)
徐庾體與宮體關(guān)系探討
戴智軍,李 燕
(徐州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常州 221116)
從評述歷代學者都是將徐庾體歸屬于宮體,把徐陵、庾信父子四人歸入宮體詩人的范疇的角度。對徐庾體的存在和徐庾體與宮體的關(guān)系,提出了大膽質(zhì)疑,認為徐庾體的成立本就荒謬,而早期的庾信也不能算做宮體詩人。
徐庾體;宮體;綺艷
關(guān)于徐庾體與宮體的關(guān)系歷代學者似乎都沒有解釋清楚。通常人們都是將徐庾體歸屬于宮體,把徐陵、庾信父子四人歸入宮體詩人的范疇。安徽師大的萬繩楠先生對這些傳統(tǒng)說法頗不以為然,筆者受到萬先生啟發(fā),也認為目前通行的這些說法值得商榷。
關(guān)于徐庾體的由來,據(jù)《北史·庾信傳》記載:“父肩吾,為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記。東海徐為右衛(wèi)率,子陵及信并為抄撰學士。父子在東宮,出入禁闥,恩禮莫與比隆。既文并綺艷,故世號為徐、庾體焉。當時后進,競相模范,每有一文,都下莫不傳誦”[1](卷八三)。這是徐庾體一稱的由來,既解釋了成因,又指出了所謂的徐庾體的基本特點“綺艷”,可是真相也就露在了這里。筆者認為徐庾體不能稱為一“體”,理由如下:
(1)“綺艷”二字忽略了庾氏和徐氏兩對父子在詩文內(nèi)容上的差異。魏晉南北朝時代寫艷詩的人有很多,南朝陳后主的詩也很綺艷,可是歷史上并沒有“徐陳體”和“庾陳體”的說法。因此,通過“綺艷”這一特征劃分詩歌流派是種荒謬的做法。徐庾體成立的標準絕對不是“綺艷”,而是別的原因。
(2)“父子在東宮,出入禁闥,恩禮莫與比隆”才是徐庾體一說成立的根本原因,也是歷史的真相。因為徐、庾兩家政治上的榮耀,導致附會文人經(jīng)常將這兩個家族聯(lián)系到一塊,經(jīng)常拿兩家的代表人物吹捧,徐庾體的稱謂由此誕生實在是順理成章。歷史上類似的例子還有“三曹”(曹操、曹丕、曹植)“二王”(王羲之、王獻之)等。徐庾體的成立不是因為文學因素,而是政治因素。
根據(jù)我們的探討,徐庾體這個稱謂是個政治產(chǎn)物,而非真正意義上的文學產(chǎn)物。從文學的角度來說,徐庾體能否成為一個“體”還值得商榷,又怎么能給它找歸屬地呢?邏輯上也說不通。
杜甫曾經(jīng)評價庾信:“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由此可以看出庾信的文風是有變化的,越老越縱橫。梁元帝承圣三年,北方的西魏軍隊進攻江陵,俘虜了梁元帝。庾信出使西魏,被強迫留在了北國,此后再也沒有回到南方故鄉(xiāng)。由于人生的變故,庾信的文風遂由“綺艷”轉(zhuǎn)變?yōu)椤扒逍隆薄袄铣伞?。庾信后期的詩文不是宮體,這一點毫無爭議。但庾信前期的詩文也被當作宮體詩,筆者認為這種看法不對,值得商榷。庾信早期的詩歌保存的不多,下文就宮體的特征舉幾個例子與之做個比較說明。
《隋書·經(jīng)籍志》記載“梁簡文之在東宮,亦好篇什。清辭巧制,止乎衽席之間;雕琢蔓藻,思極閨闈之內(nèi)。后生好事,遞相放習,朝野紛紛,號為宮體”[2]。簡而言之,所謂“宮體”,是一個在特定歷史時間、歷史空間產(chǎn)生的特殊概念,具有以下的特點①內(nèi)容以宮廷生活為主。②題材以描寫女性容貌、情態(tài)、服飾為主。③情調(diào)上輕艷淫靡,風格上柔婉綺麗。宮體詩最大的缺點就是在思想上是空洞乏力,甚至流于病態(tài),以這一點做判斷標準非常有利于下文的討論。
先看陳后主的宮體詩《玉樹后庭花》[3]: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zhì)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tài)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全詩伴以濃重華麗的辭藻和工整對偶的句式,仔細地描繪女性的容貌情態(tài),顯得瑣屑而毫無生氣。對比來看庾信早期所做的《舞媚娘》一詩。這首詩被當作庾信的宮體詩代表作,經(jīng)常被引用。《舞媚娘》[4]405:
朝來戶前照鏡,含笑盈盈自看。
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
只疑落花謾去,復道春風不還。
少年唯有歡樂,飲酒那得留殘?
從描寫內(nèi)容上看,詩人著眼于女子的動作妝扮,簡單看確實有宮體的特征。然而,將之當作宮體詩的人都忽略了宮體詩最大的缺點——思想上的空洞乏力。《舞媚娘》詩中寫愛美的少女對青春的憐惜,雖包含著傷感的情緒,還是活潑而有生氣的。詩中的人物意象既可虛指“對鏡貼花黃”的少女,也同樣實指詩人庾信自己,慨嘆人生苦短。這與后世“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的李商隱何其相似?幸虧李商隱不和庾信同時代,不然也要被當成宮體詩人了,豈不可笑?
再看蕭綱的一首宮體《詠舞詩》[5]274:
可憐初二八,逐節(jié)似飛鴻,
懸勝河陽妓,暗與淮南同,
入行看履進,轉(zhuǎn)面望鬟空,
腕動苕華玉,袖隨如意風,
上客何須起,啼烏曲未終。
這首詩著眼于歌姬的體態(tài)、容貌和配飾,單純詠人詠物而毫無寄托,僅僅表現(xiàn)了宮廷生活的淫靡輕艷,表達的思想感情則蒼白無力,殊無可取之處。
對比來看庾信早期的一首《七夕》[5]329:
牽牛遙映水,織女正登車,
星橋通漢使,機石逐仙槎,
隔河相望近,經(jīng)秋離別賒,
愁將今夕恨,復著明年花。
七夕是魏晉以來詩人經(jīng)常吟詠的題材,而庾信這一首頗能在當時偏重于以鋪敘手法詠物的眾《七夕》詩中翻出新意。詩從牽牛織女一年一度的會面入手,本是歡喜的場面,卻結(jié)語于短暫的相見更增離別的愁思,更增其哀怨之情。其中“隔河”兩句從《古詩十九首》“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化出,由空間的阻隔寫到時間的漫長,頗具古詩真摯生動的情致??梢哉f,這首《七夕》與收錄在《古詩十九首》中《迢迢牽牛星》非常相似。因此我認為:庾信受到《古詩十九首》的影響是明顯的“,托興高古,變風化雅”(萬繩楠先生語)才是早期庾信詩歌的特征。
庾信為何會被誤解為宮體詩人呢?筆者認為這要從兩個方面來探討。
首先,庾信確實寫過一些綺艷的文章,如《春賦》《七夕賦》《燈賦 》《對燭賦 》《鏡賦》《鴛鴦賦》《三月三日華林園馬射賦》等。這些文賦為早年的庾信贏得了才名,也使得庾信被誤解為宮體詩人。單從取材來看,這些文賦都沒能擺脫宮廷生活的狹隘范疇,思想內(nèi)容上也很單調(diào),似乎可以歸入宮體的范疇,“好事”的“后生”也據(jù)此將庾信歸入了宮體詩人的范圍。
筆者認為,庾信早期的文賦應(yīng)當是受到漢大賦的影響,承《子虛》《上林》的遺風,其文賦中的綺艷辭藻應(yīng)是漢大賦鋪陳之風的延續(xù)。這些文賦文辭確實綺艷,但也別有情趣,或托古諷今如“虞姬小來事魏王,自有歌聲足繞梁,何曾織錦,未肯挑?!盵4]89;或氣勢雄闊若“天河漸沒,日輪將起,燕噪?yún)峭?烏驚御史”[4]85;或寓含哲理“燈前桁衣疑不亮,月下穿針覺最難”[4]83。縱觀《庾子山集注》,庾信早期的詩文成就仍然是非常高的,簡單劃入宮體的范疇,實在是種貶低。
其次,在客觀的社會環(huán)境里,庾信必然會受到宮體詩人的影響。父親庾肩吾是著名的宮體詩人,作為兒子的庾信也以詩文聞名,再加上庾氏父子深受帝王寵信的緣故,導致的結(jié)果就是“好事”的“后生”們直接無視了父子二人文學上的差異,將他們與徐氏父子并稱,硬湊成了一樁文化雅事。至于庾信早期詩文中的那一點不同,則被徐庾體的這個光輝的稱號給掩蓋了。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徐庾體這種稱謂盡量不應(yīng)該再提,更不可簡單地劃入宮體的范疇。
[1] 二十五史:北史:列傳文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188-3189.
[2] 隋書:卷三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379.
[3] 袁行霈.中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138.
[4] 庾信.庾子山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5] 張葆全.玉臺新詠譯注[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Comparative Study between Xu-Yu-Poetry and Palace-Style-Poetry
DA I Zhijun,L I Yan
(School of Literature,Xuzho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 221116,China)
The view points that Xu-Yu-poetry belongs to palace-style-poetry and Xu Ling and his son,and Yu Xin and his son are palace-style-poets,are discussed.The existence of Xu-Yu-poetry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Xu-Yu-poetry and palace-style-poetry are queried.It is considered that,Xu-Yu-poetry is not tenable,and Yu Xin was not a palace-style-poet in his early stage.
Xu-Yu-poetry;palace-style-poetry;show y
I 222
A
1008-9225(2010)02-0075-03
2009-11-17
戴智軍(1984-),男,江蘇常州人,徐州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田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