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樓

晚上,羅娜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穿上了那件內(nèi)衣,她照著鏡子看了自己很久,她覺得母親說得很對,自己也是個妖精,她的手不經(jīng)意地滑過身體,一路向下,然后就有了渴望,那些渴望像是一條小蟲子,在身體里上躥下跳。

1.

17歲的羅娜是個內(nèi)向的女生,她和母親剛剛搬到小城,放了學(xué)也不敢回家,因?yàn)楹ε驴匆婇T口擺著兩雙鞋。一雙是母親的高跟鞋,水紅色的,非常妖艷。一雙是男人的鞋,有時候是皮鞋,有時候是運(yùn)動鞋,有時候很干凈,有時候上面還有泥巴。

羅娜已經(jīng)開始明白母親從事著什么,自從她們搬來這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從沒斷過,還有男生指著羅娜叫她小妖精。

有些女人天生就是妖精,母親說她自己是,羅娜也是。羅娜年紀(jì)還小,可是身體已經(jīng)發(fā)育得凹凸有致,胸脯飽滿又結(jié)實(shí)。透過白色的襯衫隱約可以看見里面淡粉色的胸衣,棉布的,很便宜,是她一個人從市場里買來的。

市場里有很多劣質(zhì)內(nèi)衣,羅娜手里握著攢了幾天的午飯錢,在放學(xué)后走了進(jìn)去。她離得很遠(yuǎn),看得很費(fèi)勁,攤主是位中年婦女,招呼她,小姑娘,過來看。

她背著書包走了過去,問了價,飛快地放下錢,跑掉了,沒跑出十米就被攤主喊了回來,那件你穿不合適。

攤主的意思是她穿著太小了,攤主打量了她一下,說,你該穿C,然后喊了一嗓子,粉色的拿出一件C。

羅娜一看見拿胸衣出來的人,臉紅得不像話,這人她認(rèn)識,張儀,羅娜才轉(zhuǎn)過來一個星期,他們還沒說過話。他大概一米八五,瘦瘦高高,背影清涼,走起路來很快,身上有薄荷味洗發(fā)水的香氣。

羅娜搶過了那件內(nèi)衣,扭頭就跑了,她甚至沒敢和他說一句話,也沒敢回頭。她跑回家,沒有進(jìn)去,而是蹲在了門口,盯著自己有些臟了的運(yùn)動鞋,屋里有響聲,乒乒乓乓的。以前羅娜總是故意喊一聲,那天,她沒有喊,她偷偷地把手伸進(jìn)書包里,摸著那件粉色的棉布內(nèi)衣,柔柔軟軟,摸起來很舒服,有一股薄荷味。

2.

從那兒以后,羅娜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看,死死地盯著,她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偶爾鼓起勇氣回頭,會遇見他的眼睛。

羅娜的第一件內(nèi)衣只穿了一個星期,上面的薄荷味還沒褪去,她就收到了張儀的禮物。精美的袋子塞在她的桌子里,打開,里面是一件內(nèi)衣,黑色的蕾絲,半透明,價簽上的數(shù)字讓她心跳。還有一張紙條,上面的話讓她更加心跳:晚上我在河邊等你,不見不散。

羅娜知道那條河,在她住的巷子后面,河很小很窄,沒有路燈,每天晚上都有很多男女?dāng)D在那里,樂此不疲。

晚上,羅娜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穿上了那件內(nèi)衣,她照著鏡子看了自己很久,她覺得母親說得很對,自己也是個妖精。她的手不經(jīng)意地滑過身體,一路向下,然后就有了渴望,那些渴望像是一條小蟲子,在身體里上躥下跳。

可是那晚,張儀并沒有等到羅娜,他第二天上學(xué)的時候,成了熊貓眼,他等了整整一夜,也沒等來她。

他看見的羅娜像是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如往常一樣安靜地坐在那里。張儀經(jīng)過她身旁的時候,她低下了頭,眼睛突然就濕了。

她里面還是穿著那件廉價的粉色內(nèi)衣,她知道他看得出來?？墒?他再也不看她,他滿臉都是受傷的表情,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只言片語。高中結(jié)束的時候,他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去上大學(xué),而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她沒有考上大學(xué),因?yàn)樗辛艘粋€秘密,那個秘密一直折磨她。她不是不想去赴張儀的約會,那天晚上,她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他想要,她一定給,她那時還那么純潔,像一張白紙。

那天,門突然被踢開,闖進(jìn)來一個中年男人,她只穿著張儀送她的黑色內(nèi)衣,禁不起男人的撕扯。她的身體暴露在男人面前的時候,她再也沒有抵抗的能力,她被男人壓在水泥地上,直接進(jìn)入了她的身體。

她整個身體就像被撕裂了一樣,瞪著空洞的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她流了很多血,她以為自己會死,卻看到男人從她身上爬起來的時候臉上露著滿意的笑。男人身上很臟,衣服上滿是灰塵,男人用粗糙的手從口袋里掏出了二百塊錢,扔到她身上,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她躺了很久才爬起來,她看著鏡子里那個蒼白得不成樣子的人,無聲地哭了。她知道,張儀還在等她,可是她去不了,再也去不了了。

她脫下了那件黑色內(nèi)衣,放在柜子的最底層,然后洗了個澡,去藥店買了片緊急避孕藥,喝下去的時候,她真的希望自己會死掉。

3.

羅娜沒有死,死是需要很大勇氣的。高中畢業(yè)后,她只是離開了那里,帶著僅有的那二百塊錢。

她沒有跟母親要錢,甚至沒有告訴她,她要離開,她恨她,因?yàn)槟翘炷莻€男人是來找母親的。

她在一天夜里,悄悄地把行李順著窗戶扔出去,自己也跟著跳了出去。

在火車站,她從票販子那里買了假票,沒有登上火車,她拽著行李不知所措,她甚至想,要不要回去。

她最終還是沒有回去。那天晚上,她跟著一個男人去了旅館,睡了一夜。出來時,口袋里就有了錢,她飛快地買了火車票,登上了火車,終點(diǎn)是那座有張儀的城市。

她去了他的學(xué)校,還是穿著那條過時的白色棉裙,清湯掛面的發(fā)型,看起來像是個大學(xué)生。可是她走在校園里,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和那些女生完全不一樣了,是什么不一樣了呢,她想了很久,是心。

她的心不屬于這里了。那天,她去食堂吃了午飯,辣椒炒肉,免費(fèi)的西紅柿湯,她還去草坪上睡了個午覺。她躺在那里,閉著眼睛,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她在那個大學(xué)晃了一個下午,晃遍了每一個角落,還是沒有遇見張儀。她在籃球場看見了一個背影清涼的男生就跑過去拍了他的肩膀,他轉(zhuǎn)過頭,不是他,不是。

羅娜只去過那里一次,就再也不敢靠近。后來,她找了家發(fā)廊工作,洗頭妹,有時候被摸一下,有時候,會陪客人睡一覺。賺很多錢,穿的衣服漸漸地都是名牌,可是那件粉色和黑色的內(nèi)衣,她卻一直留著,一個人的夜里穿在身上睡覺,心里很空很空。

4.

羅娜結(jié)了婚,有一個常來的人看上了他,男人很有錢,但是很老,一張嘴就說要給她50萬。羅娜想了想,還是答應(yīng)了,因?yàn)樗X得自己和張儀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不可能。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

可是,婚后的第二年,她卻見到了他。

在一次商業(yè)聚會上,羅娜很美,穿著從香港買來的小禮服,依偎在丈夫已經(jīng)蒼老的身體上。

張儀是合作方的代表,剛剛畢業(yè)卻已經(jīng)成了行業(yè)內(nèi)的精英,以前羅娜僅僅覺得張儀長得好看,可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才貌兩全了。

羅娜沒想到張儀還記得她,他趁著她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把她堵在了角落里。她剛想要喊,他的嘴唇就貼了過來,一吻上她才知道,這些年,她是多么的想他。

她對丈夫說不舒服提前走了,剛一走出酒店的門就被他拽進(jìn)了車?yán)?上床成了很自然的事。在賓館的大床上,他有些緊張還有些害羞。羅娜沒想到,他還是第一次,是她教的他,她只教了他一次,他就完全掌控了她的身體。

羅娜要離婚,因?yàn)閺垉x說他還是愛她,他一說出這句話就哭了,最后兩個人抱在一起哭。

愛情,羅娜覺得只有她和張儀之間的才叫愛情。過了這么多年,她還是愛她的愛情。男人說話帶著狠勁兒,他知道羅娜的過去,他說要不要告訴張儀,你做過小姐?要不要告訴他,你還流過兩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那些話句句都是刀子,刺進(jìn)了羅娜的心里。

羅娜在一個深夜跑進(jìn)了張儀的房子,沒有說話,就抱住了他,然后吻了他,扒光了自己和他的衣服,和他糾纏在一起。

羅娜想,這樣就很好了吧,能遇見他就該滿足了吧,畢竟醉生夢死一輩子只有這次,要求太多就太貪心了。

5.

羅娜沒有對張儀說出那段往事,不能說,怎么能說呢,一說,幸福就會長著翅膀飛走的。

羅娜又去找了男人,跪在地上求他,羅娜講了自己和張儀的故事,她希望男人會感動,可是男人搖頭,不離就是不離。男人甚至說,逼急了他就找人做了張儀,幾萬塊的事,反正他有的是錢。

羅娜怕了,她也有了個想法,很大膽,但她決定試試,只要男人死了,她就可以解脫了,和張儀好好的在一起。

羅娜往男人茶里下藥的時候,手還是抖了,雖然她那么恨他,因?yàn)樗?她的生活才變得這么破爛不堪。

她看著男人喝了茶,一個小時后,男人睡了過去,羅娜擦掉自己的痕跡,鎖門,離開。

她應(yīng)該是和愛著的人亡命天涯了吧。

警察發(fā)現(xiàn)男人的尸體時,已經(jīng)是三天以后,找到羅娜的時候,她怕極了。男人的女兒來時,撕扯著羅娜的頭發(fā),罵她是個掃帚星,罵她是個狐貍精,那些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羅娜一句嘴都沒有還,她還能怎么樣呢,繼續(xù)尋找自己的愛情是不可能的了。

羅娜告訴張儀她沒有辦法和他擠在出租房里,她過慣了有錢人的生活,沒有信心等到他出人頭地。

羅娜離開的時候,張儀抱著她的腿不讓她走,她踢開了他,毅然離去。

6.

很多年后,羅娜回到了小城,單身,卻有一個孩子,有時候孩子會問她爸爸是誰。她想起小時候自己也這樣問過母親,她用母親的答案告訴孩子,爸爸是個自己很愛很愛的人。

羅娜和母親住在一起,帶著可愛的孩子,時光很長,很寂寞,她有時候會抬起頭看看天,思念一段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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