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藝術學院人文學院 曹榮榮

中國電影業(yè)的起步與初興
——從放映業(yè)的興起到本土電影公司的成熟

南京藝術學院人文學院 曹榮榮

中國電影業(yè)的發(fā)展肇始于放映業(yè)。面對外商在中國市場上開創(chuàng)的電影業(yè)格局，中國本土電影的發(fā)展舉步維艱。中國的民族資本在初步實踐后，建立電影公司。這些電影公司有其自身的結構特點與發(fā)展策略，有效地促進了中國早期電影業(yè)的發(fā)展。

電影業(yè) 電影公司 結構特點 發(fā)展策略

一、舶來的電影催生了中國電影放映業(yè)

隨著19世紀中期的《上海租地章程》的實施，上海成為西方列強的租界，西方國家借機傾銷其物質與文化產品。在此背景下，舶來的電影在上海落地生根。1896年8月10日上海的《申報》刊登了上海徐園的“又一村”將放映“西洋影戲”的廣告，這是中國大陸的第一次電影放映活動。此次放映的內容為14部紀錄短片。之后，電影放映活動逐漸在中國遍及開來，放映地點集中在上海和北京。

西方人帶來的電影逐漸催生了中國電影放映業(yè)。在1896年的首次放映后不久，上海出現了專營電影放映業(yè)的外商，如美國人雍松、西班牙人加侖白克等。1903年，西班牙人安東尼奧?雷瑪斯建立了上海第一個電影固定放映場所“青蓮閣”。1908年，雷瑪斯建造了上海第一家專業(yè)影院——虹口大戲院，到20年代初，又相繼開設了“萬國”、“維多利亞”、“夏令配克”、“恩派亞”、“卡德”等數家影院[1]。此后，還有其他一些外商在上海開辦影院，據統計：1924年上海共有18家影院，大多為外國人所開，雷瑪斯旗下的影院占三分之一。[2]隨著放映業(yè)的急劇膨脹，國人也越來越重視影院的經營。1926年4月，明星公司經理張石川等承租了原屬雷瑪斯的五家影院，成立了中央影戲公司，同時吸收“中華”、“平安”兩家影院，以原有的中央大戲院為主建立起放映網絡，成為提倡國產電影的重要基地。[3]在北京，1903年，從歐美歸來的中國商人林祝三，在前門外打磨廠借天樂茶園放映了電影。這是中國人首次嘗試放映影片。此后，北京一些固定放映場所逐漸建立。1907年至1918年間，平安電影院、大觀樓影戲園、平順影院、慶樂戲園、開明影院、真光電影劇場等相繼開張。此外，北京還有一些茶園陸續(xù)開始放映電影。羅明佑經營的真光電影劇場是當時北平中國人自辦的最大最完備的影院。他于1927年聯合平津6家影院建立華北電影公司并任總經理，到1929年已擁有20多家影院，控制北方5省的電影發(fā)行放映業(yè)。電影放映業(yè)良好的經濟效益使很多中外商人專營此道，形成了中國電影放映業(yè)初興的局面。

在當時的中國電影放映市場中，影院集中在上海和北京，不過這兩地的影院呈現出不同的特色。上海的影院具有較強的外資特色，而北京的影院帶有較重的本土特色。由于兩地影院的資本結構不同，兩地影院在經營管理上又呈現出不同的格局。上海的影院以外資為主，經營者憑借較為雄厚的資本實力和國外影院經營的經驗，運用了院線式的經營管理模式，而北京的影院主要是本土化的資本，資本實力相對單薄，各影院相對獨立，沒有形成統一的放映網絡，各影院各自為戰(zhàn)，缺乏院線經營管理模式所帶來的規(guī)模效應。兩地在影院經營上的差異，顯示了與外資相比當時中國民族資本在電影放映業(yè)中尚不成熟的狀況。

二、外片刺激下的本土電影發(fā)展訴求與初步實踐

20世紀初期，在中國影院上映的各類歐美影片中，不斷有華人形象出現。對中國觀眾來說，一方面他們渴望從銀幕上看到本民族形象，在鏡像中得到對民族“自我”身份的確認，但另一方面，由于外片完全按照白人的種族化想象塑造華人形象，因此無法滿足中國觀眾的認同需求。在既渴望期盼又失望受挫的復雜心情下，外片中華人形象給中國觀眾造成難以撫慰的認同焦慮。這種受挫感成為推動早期中國電影興起的重要動力。此外，在中國人嘗試拍攝影片之前，外國人已在中國進行了拍片實踐。他們所拍的內容大多不為中國觀眾所認同。在此情況下，中國人開始了自己的電影拍攝實踐。中國的第一部影片《定軍山》于1905年應運而生。這次拍攝為中國人拍攝電影的發(fā)展進程揭開了序幕，具有重大意義。

中國電影制片業(yè)的興起最初由外資帶動。中國人先是在外資的制片公司中參與影片制作，繼而開始獨立制片，這是一個艱難而復雜的過程。中國的制片業(yè)肇事于1909年美國人本杰明?布拉斯基在上海投資建立的亞細亞影戲公司。這家公司在經營電影放映業(yè)的同時，也投資拍攝短片。為了更好地在中國從事經營活動，該公司聘美化洋行廣告部買辦張石川為顧問。之后，張石川與鄭正秋等人組建新民公司，承包了亞細亞公司從編劇、導演到制片的全部工作，亞細亞公司負責資金、設備器材和影片發(fā)行。1913年，由新民公司攝制、亞細亞公司出品的故事短片《難夫難妻》攝制完成。這是第一部中國人自制的故事短片。亞細亞公司于1913年末停業(yè)，其先后共拍攝了15部短片。與此同時，歸國途經香港的美國人布拉斯基與黎民偉合作成立了華美影片公司，拍攝了影片《莊子試妻》。由于試映效果不錯，布拉斯基將其帶回美國。這是中國電影首次在國外放映。之后，華美公司解散，成了“一片公司”。1916年，張石川與人合作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幻仙影片公司，拍攝了影片《黑籍冤魂》，反響不錯，然而不久幻仙公司停業(yè)，也成了“一片公司”。從亞細亞、新民到華美、幻仙公司，中國的電影制片業(yè)經歷著艱難的嘗試，但是無論如何中國電影業(yè)走出了蹣跚的第一步。

在“一片公司”的嘗試之后，中資獨立制片公司逐漸發(fā)展起來，開始獨立攝制電影。商務印書館是當時中國最大的私營出版機構，率先開始投資拍攝電影。1917年，商務印書館從外國人手里低價買進一批電影器材，在圖書出版之外，兼營電影業(yè)。這是中國人自己投資拍攝電影較有規(guī)模的開始。1918年，商務印書館成立了活動影戲部，正式開始電影制片業(yè)務。1920年7月，活動影戲部改名為商務影片部。商務影片部使中國電影制片業(yè)前進了一大步，逐漸擺脫了萌芽時期“一片公司”的混亂和盲目。商務影片部強調電影的教育作用及國片對外片的抵制作用。在經營上，商務影片部除自制自銷影片外，還兼營租賃器材、攝影棚，出租自制及外國影片，代為沖洗等多種業(yè)務。然而商務影片部出品的影片并不為影院片商所接受，其影片往往在各影院開演外國長片的時候附帶加映。商務影片部參與制作了中國第一批長故事影片，如1921年中國影戲研究社出品的《閻瑞生》和新亞影片公司出品的《紅粉骷髏》。這兩部影片均為商務影片部代為攝制。1918年至1921年間，其他一些中資影片公司相繼成立。1919年中國影片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在上海成立；1921年上海影戲公司成立，拍攝了長故事片《海誓》；1921年，長城制造畫片公司成立。這些影片公司多是拍攝短片，其影片的品質與影響力難以和當時占據中國市場的外片相比，但是這些公司的制片嘗試為日后本土電影公司的建立與進一步發(fā)展打下了基礎。

三、本土電影公司的發(fā)展及其結構特點

在20世紀20年代，中國電影業(yè)進入大規(guī)模發(fā)展時期，不同的電影公司表現出各自不同的結構特點與管理模式。根據1927年《中華影業(yè)年鑒》的統計，當時全國（含設在美國的4家）共有影片公司179家，設在上海的有142家；全國共生產影片178部（集），上海占了172部（集）。20年代，上海每年的觀眾數超過700萬人，這個規(guī)模和世界其他大城市不相上下。[4]早期中國電影公司主要集中在上海，在結構上主要有獨資型公司、合伙型公司和股份制公司三種。電影公司的這種結構為中國早期電影業(yè)的發(fā)展奠定了組織基礎。這三種形態(tài)的公司結構在較長的時間內并存，并表現出不同的特點。

獨資型公司指由一人出資創(chuàng)建，其全部資產和債務由出資者自己所有和償還，通常以家庭或家族成員為公司的主要職員所組成的電影公司，這種公司的規(guī)模往往比較小。按其規(guī)模大小，又可分為：家庭作坊式和家庭企業(yè)式。前者是規(guī)模很小的獨資公司，往往由導演或演員開辦，如新民公司、幻仙公司、華美公司、大中國公司等。后者是規(guī)模較大的獨資公司，一般由家族中某一長者或幾人共同掌管公司領導權，家族中人負責公司主要事務，如上海影戲公司、天一影片公司等。獨資型電影公司在經營上有這樣的特點：出資者擁有公司的絕對控制權，資本所有者就是企業(yè)管理者；公司職員、基本演員或主要演員為家庭或家族成員；公司出品的平均投資規(guī)模不大，影片生產數量呈比較平緩的發(fā)展趨勢；由于所有權與經營權不分離，因此公司經營者大都非常注重自身利益，支出方面相當節(jié)儉，非家族成員的公司員工的薪酬普遍偏低。因此，獨資型電影公司往往具有低成本運作的特點。

合伙型公司指由兩人或兩人以上共同出資設立的電影公司。因出資額有限，這類公司的規(guī)模往往也不大。這類公司因合伙目的不同而分為兩類：一是主要目的就是賺錢的合伙；二是因對電影事業(yè)抱著共同的理想而合伙。前者帶有相當大的投機性，急功近利，缺乏長期發(fā)展計劃，所制影片成本低且往往為趕進度而忽視質量，最終大多難以為繼，如友聯公司、開心公司、五友合作社、三友公司等。后者則抱著長期發(fā)展的想法，以制作高質量的影片獲得藝術與商業(yè)的雙重回報為目的，往往可以得到較好的發(fā)展，如明星影片公司、長城畫片公司、大中華百合影片公司和神州影片公司等。

股份制公司指具有一定規(guī)模，向社會公開發(fā)行股票、籌集資金的電影公司。它與合伙型公司的最大區(qū)別是通過公開發(fā)行股票來籌集資金。股份制電影公司以明星公司（該公司1924年招股成功后改為股份制公司）、聯華公司為代表。這是一種具有現代企業(yè)雛形的電影企業(yè)形式。股份制電影公司具有如下特點：企業(yè)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即董事長與總經理不由一人擔任，但經營者往往也是投資者之一；投資者人數較多，集資范圍廣泛，企業(yè)規(guī)模較大，實力比較雄厚；除電影制片外，往往還從事其他一些經營活動，如電影放映、出版印刷等。

四、發(fā)展策略：差異化產品、標準化生產模式與產品營銷

20世紀20年代，中國政治格局動蕩，北洋政府和國民政府都無暇顧及對電影的管理，中國的電影市場處在一種自由的開放狀態(tài)下，外片在中國市場長驅直入，中國本土電影則在民族資本的帶動下處在一種自發(fā)式發(fā)展的狀態(tài)下。政府對電影市場調控的缺失與本土電影公司謀求發(fā)展的多樣性探索形成鮮明的對比。面對這樣的市場，本土電影公司以不同的策略積極應對。

早期中國電影產業(yè)面臨的不僅是國產片制作時人力和技術的缺乏，更是要面對來自好萊塢的殘酷競爭。當時中國的電影市場對外國影片毫無貿易壁壘，好萊塢電影長驅直入，一戰(zhàn)后取代歐洲電影，霸占了中國電影市場。好萊塢電影的全球化擴張計劃背后有美國政府的支持。美國商務部的海外貿易司下的電影科從1927年起開始定期發(fā)布有關世界各國電影市場的調查報告，其中的第一份就是關于中國電影市場的。由于得不到來自政府的任何保護，國產電影只能依靠自己在市場上打拼。正是在這樣的市場競爭壓力下，中國電影人以聰明才智和不屈不撓的精神，開發(fā)出一系列具有中國特色的商業(yè)類型片——武俠片、古裝片和神怪片。這些只有在中國電影中才能出現的類型，使電影產品有了差異化，而產品差異化正是市場競爭中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非價格競爭手段。這使中國電影企業(yè)在激烈競爭的電影市場中尋找到屬于自己的穩(wěn)定觀眾群，從而擁有了自己的市場份額并形成穩(wěn)定的盈利模式。

中國早期電影公司借鑒標準化生產模式來生產電影。差異化的產品策略使帶有中國文化元素的類型片相繼出現。類型片相類似的生產模式讓有規(guī)?；碾娪吧a成為可能。明星公司較早地認識到這一點，之后很多公司競相效仿。明星公司在拍攝社會倫理片《孤兒救祖記》成功后，看到了倫理片的市場前景，并意識到用標準化生產模式降低制作成本，于是在1924至1926年間共拍攝了20多部故事長片，時常是四個攝影組同時開工。到1928年，武俠片《火燒紅蓮寺》大獲成功后，明星公司連拍18部續(xù)集，獲得豐厚的市場回報。標準化生產模式為電影公司大大降低了成本，縮短了產品制作周期。

按照產品差異化對不同產業(yè)按高、中、輕、忽略四種程度來分類，電影產品屬于高度產品差異化的范疇，每部電影都是具有差異化的新產品。對于差異程度較高的產品而言，廣告是必不可少的。在20世紀初，以明星、天一為代表的中國電影公司就認識到廣告宣傳的重要作用，不惜斥資為公司和旗下的影片做宣傳。明星公司在創(chuàng)辦時就開辦了《影戲雜志》為電影做宣傳，在當時的文化報刊《晨星》上更是多見明星公司的影片宣傳。1925年明星公司又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明星特刊》，隨后又創(chuàng)辦了《明星月報》，各類期刊為明星公司及其出品的影片配合宣傳，擴大影響。天一公司從1925年起，開始編輯出版不定期的《天一特刊》，為每一部新片大做宣傳。這些宣傳有效地擴大了影片及公司的影響。

注釋

[1]周劍云：《中國影片之前途》，《電影月報》第2期，1928年5月。

[2]周伯長：《一年間上海電影界之回顧》，《申報》，1925年1月1日。

[3]王瑞勇、蔣正基：《上海電影發(fā)行放映一百年》，《上海電影史料》第五輯，第2頁。

[4]甘亞子、陳定秀：《中華影業(yè)年鑒》，上海中華影業(yè)年鑒出版社1927年版。

[1]程季華：《中國電影發(fā)展史》，中國電影出版社1963年版。

[2]甘亞子、陳定秀：《中華影業(yè)年鑒》，上海中華影業(yè)年鑒出版社1927年版。

曹榮榮，講師，南京藝術學院人文學院。

10.3969/j.issn.1002-6916.2010.14.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