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南大學 蔣秋萍
善待當下
——觀《歲月神偷》有感
暨南大學 蔣秋萍
懷念是人類永恒的主題,《歲月神偷》通過羅先生一家在香港60年代的生活經歷,帶我們回到一個令人懷念的舊香港,重新經歷我們的成長經驗,也重新塑造我們的集體回憶。這部影片不矯情,它沒有嘩眾取寵的露骨的商業(yè)氣味,于平凡之中見真情,于歡樂之中掩憂傷,姿態(tài)很低,立意卻很高,平凡之中擁有著動人的力量。
《歲月神偷》 歲月 幻變 善待當下
《歲月神偷》的片名初看像是商業(yè)動作片,導演羅啟銳和監(jiān)制張婉婷夫婦早前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一度將電影更名為《1969太空漫游》。影片一開始就是一個小孩子淘氣地偷走魚店的魚缸,套在頭上,飛一般地徜徉在大街小巷,就像身穿宇航服的宇航員在太空漫步一樣,透過一層玻璃,周遭忙碌的身影開始模糊甚至搖晃,身邊鄰里的嘈雜聲開始不清晰。若用這個片名,更能激發(fā)人們的想象力。但最后,“在幻變的生命里,歲月,原是最大的小偷”這句點題語,讓他們決定沿用“歲月神偷”這個片名——其實,這個片名跟影片相投,很有意味。
影片是以六十年代的香港為背景,那時的香港風云變幻,一面要忍受港英政府的壓制,一面又受到內地運動的波及,還要面對不時登陸的臺風暴雨的襲擊。永利街就處在這樣一個風暴的漩渦中心。故事圍繞一個典型的小家庭,鞋匠一家四口,在街尾以做鞋為生。羅先生做得一手好鞋,在那個混亂的年代僅能養(yǎng)家糊口;羅太太為人辛辣直率,人稱“俠盜羅嫂”。大兒子羅進一,品學兼優(yōu),是運動會的冠軍,全家人的希望,也是永利街的驕傲;小兒子羅進二,在父母溺愛之下,天性頑劣,是出了名的頑皮整蠱。一家人艱難度日,也算其樂融融。他們在這個中西交融、貧富懸殊的城市,面對生命的挑戰(zhàn)、起伏與無常,笑中有淚。通過這幾個主要角色、一段浪漫的戀情、以及當日的種種人情世故和生離死別,帶我們回到一個令人懷念的舊香港,重新經歷我們的成長經驗,也重新塑造我們的集體回憶。
舊香港的風情,配之以懷舊的輕柔舒緩的音樂,給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如癡如夢般迷失在光影交錯之中。這部影片不矯情,它沒有嘩眾取寵的露骨的商業(yè)氣味,只是講述那個特定時代的普通人的故事,姿態(tài)很低,立意卻很高,平凡之中擁有著動人的力量。電影講述的是香港,盡管當時的社會特征和內地不盡相同,但是普通人的生活本質卻是一樣的,能觸動很多人的情懷。對于今日的香港電影而言,其實不僅僅是香港本土人會緬懷昔日的榮光,感喟時下的沒落。作為內地的觀眾,特別是從錄像廳時代過來的人,同樣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歲月神偷》的巧妙之處在于平凡之中見真情,于歡樂之中掩憂傷。影片的前半段集中展示了外埠到港的小人物家庭鄰里之間平常但不無快樂的生活,在家長里短之中處處透著生活的睿智和幽默,給觀看者增添了不少樂趣。而一場突如其來的臺風成了影片快樂和憂傷兩種基調的分水嶺,也預示著生活的風雨逐漸襲來,心愛的人遠走他國,長子身患絕癥,丈夫積勞而終,而幼子也在這歲月的砥礪中漸漸長大。所謂“鞋”字,一半是“難”,一半是“佳”。生活對每個人都一樣,誰都必須經歷,從來沒有人能一生快樂,也沒有人苦難一世,總有些東西會失去,總有些東西會回來。對于經歷了磨礪的人,生活從來就是“難佳”相伴的。有些東西我們還不曾體會到,但是有些東西已經近在眼前,還有些東西卻已經深深地刻在心里。被偷走的是歲月,但偷不走的卻是這些記憶,當然還有希望?!稓q月神偷》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香港小人物生活的一個縮影,但其中的平常人家的生活氣息和底層民眾的堅韌精神卻是具有普遍意義的,每個城市和鄉(xiāng)村都有過或者正在上演著這樣的悲喜劇,影片中的那十年風霜是很多人一生的寫照。無堅不摧的是時光,但經歷了生活磨難的人同樣也能變得堅強和從容,能把生命偷走的是歲月,但能把生活守住的只能是我們自己。
這個電影的情節(jié)很平淡,但導演和編劇會講故事,他們懂說話,有感情的說話。這個電影很溫和,它的溫和來自它的家常和不做作。它又懂得在平淡中鋪一些我們會珍視的東西。因而它的平淡也不妨礙讓你一直饒有興趣地看下去,并且是享受著的,盡管沒有跌宕也想著能這樣一直看下去,最好不要終結。那很多的東西曾經我們也有,而如今,我們也懷念。比如,曾經的鄰里間的守望,曾經的一街一世界,曾經的無法無天,曾經的溫暖的晚飯時間,這里,有“家”的感覺。到了吃飯時間家家戶戶在街邊的樹樁上架上桌子,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在香港這個避難所有了一席之地,鄰里相助,分享好菜,也分享好心和彼此家里的困難。略微泛黃的鏡頭,街頭巷尾奔跑吵鬧的孩童,仿佛還能聞見飯菜的香氣。在兄弟二人所住的閣樓里是不能直起身子來穿校服的,可是它有個可愛的名字:北京。閣樓下面的居室叫南?!鞘沁@家人上一輩來的地方。然而一次不大不小的臺風就足以將“北京”掀了個翻。在羅進二的小小太空里布進了苦難,母親一邊念叨著做人總要信,于是不遠萬里帶著兒子去北京求醫(yī)。在動蕩的日子里,各個角落,都有家人的愛。
電影的后半段,悲劇劇情開始了,羅進一得了血癌住進了醫(yī)院,進二看哥哥不開心,忽然懂事起來了,想盡辦法想要哥哥開心:“是不是住在這里不開心呀?我讓老媽把你接回家啊。”“那,我給你一個夜光杯啊”“那,給你個紅白藍旗啊”“那,給你個孫悟空啊”……眼看著自己把心愛的東西一一展示,都給了哥哥,他還是不開心,無奈地問著:“我已經偷了所有的東西給你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啊?”,弟弟不懂哥哥的心思,但他只想哥哥開心,如此而已。一天晚上,進一再次昏厥,急需輸血,羅父毫不猶豫地當掉僅有的婚戒趕到醫(yī)院。羅母咬著嘴唇握住羅父勞動了一輩子、留下戒痕的粗糙的手,心心相通,互相傳遞著熱流。在艱難時刻,兩口子還能在街上坐著吃缽仔膏,滿懷希望地等著給兒子送及第粥。羅父還在這樣的難處籠罩的時候為有雞眼的羅母做了有兩個透氣口的皮鞋,鞋面兒上還有兩朵小紅花。愛上富家女的羅進一寫了一首很美麗的歌,《歲月輕狂》,為愛人,為自己,也為歲月?!半y字半邊佳”——凡人的生活不就是這樣么,有難也有快樂,眾生皆苦,可眾生也皆有樂
盡管是導演了這樣一個溫情的電影,《歲月神偷》的導演和編劇并不僅僅想說流淌著家庭個人酸甜苦辣細枝末節(jié)的流年歲月,也順帶表現了時代的內容和特征。來鞋店收“保護費”的英國警察教育羅進二“一定要學好英文以后才有得撈,在香港學好英文比中文更重要”,把孩子送到英文學校的父親說:別在我面前說英文,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說英文了!父親甚至不惜為此大動肝火。父親內心的矛盾,那個年代生活在香港的中國人心中的不甘心可見一斑。羅家像要抓救命稻草一般決定由羅母帶進一到北京求醫(yī),窄窄的候診廳擠滿了人,冰天雪地的院外有人渾身是血的被送來,不治身亡。小進二透過窗戶看到那傷者的慘狀嚇得哭了出來,那都是外傷,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國特有的運動產物,窗外滿世界白雪茫茫中只留下死者一灘紅血。告訴我們那個時代中國血一樣的狂熱,雪一樣的冷漠。電影中,進一的喜歡的女孩芳菲離開香港的時候他并不意外,“現在這么亂,走是情理之中的。病入膏肓之后,可憐巴巴的羅家還要遭受來自護士團體的鄙夷和經濟施壓,這個團體表現得沒有一點職業(yè)道德,他們連距離人的基本道德都差之千里——羅家除了忍受別無他法。回到家又碰上英國警察催繳連漲的“保護費”,導演用這些很細節(jié)溫柔地反駁了鼓吹那個時代和諧富庶的觀點。
當然,這些略微政治的東西,也如整個電影里彌漫的各種喜怒哀樂一樣,被歲月吞噬了。歲月,永遠是那個最從容的贏家,他說,沒有什么是我偷不了的。進一死了,羅父也走了,可是進二慢慢成長起來了,他告訴媽媽天上有兩道彩虹,色彩明朗——一切有點守得云開見月明,正如中國傳統哲學一直提倡的那樣,在現實中堅韌,遠比直接破壞現實窠臼來得淡定,來得現實。尤其,對于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蕓蕓眾生而言。而感嘆歲月之荏苒、之強勢,之無情或之偉大,永遠也不會、也不可以成為生活主題,感慨歲月最終無非是要——善待當下。《歲月神偷》以兩道彩虹來收場,這七彩的折射倒影,無非就是人生的好愿景。
10.3969/j.issn.1002-6916.2010.14.016
蔣秋萍,暨南大學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