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文茜
我和李戡不同的17歲
文/陳文茜
許多人都曾經(jīng)歷17歲,困惑的、叛逆的、彷徨的、熱情的、空虛的。李戡、李敖、我和讀者你們,17歲時也曾拿起一把無形的“刀”,從此人生砍成兩半。但李戡的方式最奇特:他出了一本書,“戡亂記”,一刀砍斷臺灣教科書想在他的腦袋里塞進(jìn)的垃圾,再一刀砍斷整個島嶼想包圍他的窒息窩囊,“戡亂記”成了他“與成長之地的訣別書”。
開宗明義李戡引用馬克吐溫的話,“我從不因上學(xué)而妨礙我受教育”。這13個字,道盡了一個從15歲至17歲的孩子,一千多個憤怒痛苦成長的日子。李戡是一個有思想的孩子,但臺灣教育給他的17歲人生不是展翅高飛,享受最無窮最美好的想象力階段;相反的他被迫念起政治指導(dǎo)的死板歷史、公民、國文教科書。他若放棄了,考不上大學(xué);他若屈從了,看不起自己。于是李敖形容他的兒子,高中3年,飽受窩囊腌之氣,夜以繼日苦撐歲月。李戡的憤怒是全臺數(shù)萬基測學(xué)生的共同憤怒,或至少是共同無奈。有些孩子選擇逃學(xué)(像我),有些孩子選擇屈從(像多數(shù)的孩子),有些孩子選擇把教科書中的垃圾當(dāng)知識,日后長大成為社會的佼佼者,再回過頭來禍害臺灣(像永遠(yuǎn)第一名的陳水扁)。
李戡令我最感動之處是他那么瘦年齡那么小,卻那么強(qiáng)壯專注;他要證明自己的憤怒是對的,于是端起家傳李氏獨門功夫,數(shù)十次進(jìn)出國立編譯館,再把爛高中教科書不同版本,相同史實,卻因政權(quán)更迭,歷史也更迭改寫的笑話,一一詳實紀(jì)錄,集錄成書。這一點,李戡比17歲的我高明太多。17歲的我已視學(xué)校教科書為無物,17歲的我常常早上假裝上學(xué),等媽媽一上班,就溜回家里聽心愛的黑膠唱片,17歲的我雖沒趕上西方1968狂飆的年代,卻趕上了蔣介石死去的年代。我聽著John Lenon的“Imagine”,Janet的“At Seventeen”“Do you know where you are going to?”閱讀比教科書大象上約三倍的美國歷史演說文獻(xiàn)英中對照本,并對著鏡子想象我是林肯,我是妖騷的瑪麗蓮·夢露,我是“自由中國”撰寫“反攻無望論”的殷海光,尤其我是那個提倡禮教改革全盤西化的怪咖李敖……
我的文茜式17歲,總在考前一至最多兩天前,開始囫圇亂背,把自己當(dāng)北京烤鴨;每節(jié)考試我總是第一個交卷,因為下一門還沒讀完;應(yīng)付完一門,再接下一門。熬夜兩日,比世界杯足球賽還緊張。兩天考后,我又回到橫躺、橫玩一個月的日子。我的17歲比李戡滑頭,也因此沒有他的成就。李戡以此書,最完美地道別了他的高中生涯。而杜正勝“橫躺臺灣”“填鴨宣揚(yáng)臺灣史”的最終結(jié)果,是使得李戡這類最聰明的孩子,決定告別臺灣,奔向北大。這就是政治控制教育的下場,你可以控制笨蛋,但聰明的孩子不但控制不了,反而會因政治干預(yù)適得其反。
李戡才17歲,論斷他的人生還太早;但他告別17歲的儀式如此“場面浩大”,令我佩服。在此祝福李戡,并祝福所有與他同齡17歲的孩子。丟了你的教科書,愿你們都能勇敢決絕地從此發(fā)展自我,揮別“體制”,展翅高飛,尋找美麗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