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恨水《春明外史》中的人物原型

胡光曙

九十高齡的中國科學(xué)院院士、南京大學(xué)物理系教授魏榮爵先生，湖南隆回人，出身名門。其祖父魏光燾是清末重臣，曾任云貴、湖廣、兩江總督，也是南京大學(xué)前身三江師范創(chuàng)始人；父親魏肇文（字桂庵）是著名書法家，與蔡鍔將軍是結(jié)義兄弟，又曾與黃興等加入同盟會，策劃起義并任國會眾議院議員，建國后被聘為湖南省文史館館員。

魏老一家與我有桑梓和世交之誼，故每次去南京時我都去拜訪他，他與我談及了張恨水所作小說《春明外史》中的人物原型就是他先人一事。

在章回小說《春明外史》第15—18回中，描寫了這樣一些情節(jié)：北京《鏡報》社社長兼任國會眾議院議員的文兆微，與一個以袁世凱為后臺的女流氓政客甄佩紳糾纏在一起，為“婚約”問題鬧了一場官司。甄佩紳不時帶了一個“野孩子”，來到文府糾纏。文兆微的夫人去世時，甄佩紳還備了挽聯(lián)、祭禮，前來靈前哭奠道：“我的有情有義賢德的老姐姐呀，你就舍得丟了妹子去嗎？”文兆微不理她，她又說：“我們老夫老妻，還能反一輩子的臉嗎？”（以上均見第17回）后來，文兆微無可奈何，只好托了《鏡報》編輯楊杏園出面進行調(diào)解。

魏榮爵先生告訴我說：小說人物“文兆微”即先父“魏肇文”的倒置諧音，“甄佩紳”則為“沈佩貞”的倒置諧音，而《鏡報》即魏肇文于1924年在北京創(chuàng)辦的《今報》的諧音，編輯楊杏園就是張恨水自己的化名。

魏老又告訴我道：張恨水所寫故事，也確有一些依據(jù)。那時我父親在京追隨孫中山先生，任國會議員。他是反袁護國運動中的活躍分子，故亟為袁黨所注目。當(dāng)他們了解到父親喜歡接近女色的弱點，就派遣了這個叫沈佩貞的女流氓來勾引他，并在沈住所的大門上掛了“魏公館”的牌子。魏榮爵先生說：我依稀記得見過這個沈佩貞，其人當(dāng)時三十多歲或四十歲的樣子，我母親去世時，她來我家靈前哭“姐姐”，后來我家請了警察站崗，此人始未前來擾亂。但從此父親也就引起了革命黨人的猜忌，以為他已經(jīng)歸順袁黨，開始對他疏遠，很多重要的革命活動就不約他參加了。袁黨用的這個“美人計”還真達到了他們的部分目的。

魏榮爵先生回憶道：當(dāng)時我家住在石駙馬大街一號，記得是紅漆大門。1951年我回國時已是《光明日報》社址，有滄海桑田之感?！督駡蟆穲笊缭陔x我家約百米之處，編輯有張恨水、黃少谷、成舍我等人。又說：當(dāng)時張的小說尚未走紅，所以成名后他的回憶錄只記有《益世》等報紙，而對《今報》和他那時的生活只字未提。

魏榮爵先生還表示了對張恨水的不滿。他說，張在小說中只是自吹自擂，對我父親卻無好評，而有些描寫與事實不符。他只著重于色情描敘，而忽略了政治內(nèi)容。實際上，袁黨精心設(shè)計的“美人計”，正是當(dāng)時軍閥勢力與革命勢力斗爭十分激烈、復(fù)雜的表現(xiàn)。

魏肇文與沈佩貞“婚約”官司一案，在《民國軼事大觀·名姝香艷軼事》一書中亦有較詳記載，可以作為小說中人物原型及故事根據(jù)之佐證和研究《春明外史》的參考。

魏肇文自落入袁黨“美人計”圈套之后，與革命黨人的關(guān)系遂日趨疏遠。他是著名書法家，尤擅魏碑。此后至建國前很長一段時間，就在滬上以賣字為生了。建國后，他被聘任為湖南省文史館館員。1950年，他的《書法浚源》一書，由張群題簽《魏桂庵肇文先生墨寶》為書名，由其女胤如在臺灣影印出版。魏肇文先生1955年在其故鄉(xiāng)去世，享年7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