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筱艷
秋天來了,天氣干燥。樹上的樹葉子刷啦刷啦響的聲音也透著干巴巴。
南京的秋天還是挺熱的,今年倒是出奇地涼快,只是,也出奇地燥。
綠綠老師的媽媽早早地給他送來了潤肺的好東西,大筐的梨子啦,蓮子啦,銀耳啦,還有蜂蜜。
綠綠老師的大哥是一個很懂得養(yǎng)生的人,所以只要他在南京,綠綠老師就有美味的甜湯喝。
可是小螞蚱——麻戰(zhàn)戰(zhàn)同學(xué)卻出了一點狀況。
一開始,他的嘴唇很干,于是他就用舌頭去舔,越舔就越干,越干就越想舔。
漸漸地,他的嘴唇結(jié)了皮,他就用手去撕,撕掉了,那皮還是會長出來。
有一天,上課的時候,他又在撕他上嘴唇上的皮。
突然,一個小朋友驚叫了起來:“麻戰(zhàn)戰(zhàn)吐血啦!”正在講課的綠綠老師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去一看,呀,小螞蚱一嘴的血,他正在用紙巾擦呢,那一角紙巾根本擦不了,血沾到了手掌上,小螞蚱支棱著胳膊,撅著流血的嘴,大眼鏡滑到了鼻尖上,呆呆地看著綠綠老師。
綠綠老師也嚇了一跳。剛剛下課時還生龍活虎的小孩,怎么這一會兒的工夫就吐血了呢?
教室里轟地炸開了。
“血啊!”
有小蠟燭在叫。
綠綠老師趕緊跑到小螞蚱的桌邊,仔細(xì)一看,明白了,是嘴唇上掉了一塊皮,還在往外浸著血。
綠綠老師掏出紙巾,小心地給小螞蚱擦著。
然后,綠綠老師叫小蠟燭們在小班長的帶領(lǐng)下先讀書,他送小螞蚱到醫(yī)務(wù)室去。
衛(wèi)生嚴(yán)老師替小螞蚱消毒。小螞蚱出人意料地乖,一句話也沒有,就只牢牢地抓著綠綠老師的手。
嚴(yán)老師笑著說:“小螞蚱啊,不要怕的,下次不要舔嘴唇了,更不能用手去撕嘴上的皮!你不要那么緊地抓綠綠老師啊,都給你抓出印子來了,小貓爪子似的?!?/p>
嚴(yán)老師還給小螞蚱上了一點藥,小螞蚱一路都把嘴唇高高地撅著,撅得可以拴一頭驢。
中午吃飯的時候,有小蠟燭來向綠綠老師告狀:“老師呀,麻戰(zhàn)戰(zhàn)把一盒飯全倒了,一點也沒有吃。他浪費了好多糧食哦!”
綠綠老師把小螞蚱領(lǐng)到辦公室,看見小螞蚱還撅著他的嘴。
綠綠老師問:“小螞蚱。你是不是沒吃飯?”
小螞蚱撅著嘴含含糊糊地說:“嘴痛。小綠,要紙,擦擦口水?!?/p>
綠綠老師一看,小螞蚱的嘴邊果然有口水流出來。
綠綠老師說:“你總這么撅著嘴一定會流口水的?!?/p>
小螞蚱的鼻子眼睛全皺到一起:“疼啊疼啊!”
綠綠老師去廚房重打了一份飯菜:“我喂你。保證不碰到你嘴上的傷,怎么樣?”
小螞蚱簡短地說:“疼,不吃?!?/p>
綠綠老師就在自己的抽屜里翻啊翻啊,翻了半天,翻出一個小小的銀勺子,洗了燙了,對小螞蚱說:“看,這么小的勺子,不會碰到你的嘴?!?/p>
小螞蚱猶豫地看著那個好小的勺子,這個時候,他的肚子咕地叫了一聲,然后,又叫了一聲。
綠綠老師說:“聽見了沒,聽見了沒?肚子提抗議了?!?/p>
小螞蚱就慢慢地張大了嘴巴,綠綠老師用小小勺子舀了一點飯菜,送進他的嘴里,果然沒有碰到他的嘴。
綠綠老師就用這個小小的勺子開始給小螞蚱喂飯。
綠綠老師為什么會有這么小的勺子呢?這是因為,綠綠老師前些日子也生了病,要吃一種藥水。醫(yī)生說,一次吃一勺。那種藥水很苦,可是綠綠老師又不能不聽醫(yī)生的話,就跑到超市里挑了最最小的小勺子。
反正一大勺也是一勺,一小勺也是一勺,醫(yī)生又沒說是用大勺還是小勺,對不對?
綠綠老師是很會偷換概念的人。
綠綠老師喂小螞蚱喂得很細(xì)心,一邊還跟小螞蚱開玩笑:“芝麻開門啦!”
小螞蚱就把嘴張開。
其實在嚼的時候,嘴巴也是牽得很痛的,可是,小螞蚱還是努力地嚼,因為他很喜歡這種吃飯的方式。
突然,大約是醬油汁沾上了小螞蚱的傷口,小螞蚱叫:“嘶哈嘶哈,嘶哈嘶哈?!比缓蟊е^在辦公室轉(zhuǎn),又把綠綠老師嚇了一大跳。
宋婆婆倒來了溫水,替可憐的小螞蚱洗洗傷口:“小螞蚱呀,這下子話匣子關(guān)上噦!”
小螞蚱咦唔咦唔地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英語老師也說:“小螞蚱呀,快點兒好吧,這兩天上課沒有你的發(fā)言,課堂上都不熱鬧了?!?/p>
大家忽地都開始想念起小螞蚱的聒噪來。
過了兩天,小螞蚱嘴上的傷口結(jié)了痂,不那么痛了??墒?,他的嘴越來越干了,并且,又紅又腫。那紅腫蔓延到鼻子下邊,就好像小螞蚱長出了一片紅紅的胡子!
同學(xué)們都在議論,呀,呀呀!麻戰(zhàn)戰(zhàn)長胡子了還是紅顏色的胡子!
小螞蚱的嘴巴可以講話了,又神氣活現(xiàn)起來:“天才就是長胡子也不能跟普通人一樣啊!”
綠綠老師在網(wǎng)上好好地查了查,才知道,原來小螞蚱這個毛病叫做“舌舔皮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可是,搞不好每年到了秋天就會發(fā)作,時間久了可能會在皮膚上留下印子。呀,那小螞蚱的臉上不是真的要長出“紅胡子”了嗎?
綠綠老師想,好好的孩子,長了那個不是毀容了嗎?長大了可怎么找對象啊?
綠綠老師很會操心很有遠(yuǎn)慮啊!
所以,綠綠老師決心要幫助小螞蚱治好這個毛病。
第二天,綠綠老師就帶了一管唇油到學(xué)校,要給小螞蚱擦。
小螞蚱一看,不干了!
“這個是女的用的呀,我不要不要!”
“誰說的,男女平等,好多男的都用呢?!?/p>
小螞蚱轉(zhuǎn)轉(zhuǎn)眼睛:“那你先用吧,你用我就用?!?/p>
綠綠老師說:“用就用唄?!闭f著,真的擰開來往嘴唇上涂了一點。
綠綠老師為了說動小螞蚱,每天都堅持涂唇油。
能四點老師跟綠綠老師開玩笑:“你最近好滋潤呀!”
綠綠老師臉紅了。
小螞蚱還是猶猶豫豫的,可是看綠綠老師天天涂著唇油來上課,他終于答應(yīng)了。
綠綠老師又買了一管新唇油,每天都給小螞蚱涂,早中晚各一次。
三(2)班的小蠟燭們看見綠綠老師這么關(guān)心小螞蚱,一個個地都眼紅起來。嗲妹妹周書媛最先找到綠綠老師,撅著她小小紅潤的嘴:“老師呀,我的嘴唇也腫啦,好干呀!我也想擦唇油!”
綠綠老師說:“可是,一管唇油你擦擦我擦擦是很不衛(wèi)生的呀!”
第二天,嗲妹妹就自己帶了一管新的唇油來,要綠綠老師替她涂。然后她撅著嘴去班上炫耀:“看看看,綠綠給我涂的?!?/p>
到了第三天。嘩,好多小蠟燭都帶了一管唇油來,要綠綠老師給他們涂。
后來。幾乎每個小蠟燭都買了一管唇油交到綠綠老師那里。綠綠老師怕弄錯了不衛(wèi)生,在每一管唇油上貼上小標(biāo)簽。寫上每一小蠟燭的名字。
拉開綠綠老師辦公桌最上面一層抽屜,呀,里面一排排的各色唇油。
老師們開玩笑說:“綠綠呀,你要改行搞唇油批發(fā)嗎?”
每節(jié)下課后。都有三(2)班的小蠟燭撅著小嘴巴跑到綠綠老師的辦公室:“老師老師,我嘴疼!”
請求滋潤滋潤。
綠綠老師就在抽屜里揀出他或她的唇油,細(xì)心地給他們涂上。
小蠟燭們一個個興高采烈地跑出去玩兒了,三(2)班一個個都很滋潤啊!
綠綠老師還向一個老中醫(yī)討來了一個秘方:
熟石膏五十克,過八十目篩,加蜂蜜五十克,冰片三克,攪拌均勻,裝在干凈的瓶子里。
這是治療舌舔皮炎的良藥。
每天綠綠都會記得給小螞蚱涂,這個藥果然很神奇,過了三四天,小螞蚱的嘴就徹底好了,紅胡子的顏色也淡了,又過了幾天,小螞蚱的紅胡子消失了。
連學(xué)校里的一些女老師都來綠綠老師這里討這個藥。能四點老師又在耍寶,說這個藥還要加上一味引子:要綠綠給涂才真正見效呢,把綠綠老師的臉說得像著了火那么紅。
小螞蚱拿了面小鏡子,得意地左照右照,對他的小尾巴小宇說:“小綠真棒啊!是不?”
小宇像搗蒜似的點頭。
在綠綠老師的抽屜里。除了小宇的唇油以外,還有一管他的滴鼻劑,因為小宇有嚴(yán)重的鼻炎。
每天,小宇都到綠綠老師那里去滴藥。
每次綠綠老師細(xì)長微涼的手指貼在他臉上的時候,小宇就會覺得幸福得發(fā)暈。他想:我真愿意永遠(yuǎn)得鼻炎啊!
綠綠老師問他:“你現(xiàn)在跟小螞蚱是好朋友啦?”
小宇用力點頭:“他聰明死了,幫我做作業(yè)?!毕胍幌胗盅a充一句:“他好死了!”
綠綠老師摸摸他的頭說:“你們好好做朋友,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小宇又用力地點了點頭,突然拉了綠綠老師的手說:“老師啊,你也聰明死了,好死了!”
綠綠老師溫柔地捏捏小宇有著兩塊高原紅的小臉說:“都死了還好什么?”
在小宇不怎么靈光的腦子里,那貧乏有限的詞庫中,“好死了”,是一個比“好”、“最好”、“最最好”還要好的美麗的詞匯。
是死亡也抹不掉的那種好呀!
很多年以后,成了大學(xué)者的小螞蚱和成了超市小配貨員的小宇果然還是很好的朋友。
幾場秋雨一下,天氣濕潤了許多,小螞蚱的皮炎好了。所有小蠟燭的嘴唇也都好了。
小蠟燭們遺憾地看著窗外大樹上被雨水打得油光水靈的黃色葉子,嘆氣著想:這下子沒法找綠綠老師擦唇油了!
綠綠老師望著那一抽屜五彩繽紛的唇油想:保質(zhì)期三年,明年還可以用的。
小螞蚱給綠綠老師送了一瓶蜂蜜還有一條圍巾,小螞蚱說,是爸爸送給綠綠老師的謝禮。
小螞蚱得意洋洋地說:“那條圍巾是我爸爸找人織的喲,我也有一條,不同顏色的。老師呀,今年冬天我們可以穿情侶裝啦!”
(摘自《綠綠的小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