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薇

1馬蘭開花二十一

馬蘭花最近表現(xiàn)異常，這可難逃我小豬頭的眼睛。你看，早晨還不到六點就起床，起床就貓在洗手間里，邊化妝邊哼歌。最最奇怪的是五音不全的馬蘭花居然哼的是《嘻唰唰》，噢，My God!搞笑變抒情。

吃早飯時，看著馬蘭花搞得“山清水秀”的一張臉，我問：“坦白從寬，抗拒那啥那啥?！瘪R蘭花給我夾了個煎蛋說：“新年快要到了。小豬頭，這周末咱們一起吃頓飯吧!”

我倒，我們不天天在一起吃飯嘛!不對，這個“咱們”里一定有內容。突然心跳加速，我的預感難道是真的?

背書包出門時，我說：“馬蘭花，其實你挺漂亮的，像二十一?！?/p>

馬蘭花的臉居然有點紅，她說：“臭小子，好好上課，別凈想著玩游戲。還有，晚上早點回來?！?/p>

走在路上，路邊的丁香花都冒出了小花苞兒，突然有那么一點點傷感。馬蘭花真的打算嫁人了嗎?我們的單親房子真的會住進來一個陌生的男人嗎?

我的腳踢到了馬路牙子上，很疼，抬頭瞅瞅周圍的人，沒人注意我。

2要讓世界知道馬蘭花是我媽

晚上，我回家時，馬蘭花正坐在沙發(fā)上翻影集。我說：“你老了，都開始懷舊了?！瘪R蘭花摸了摸我的頭，說：“小豬頭，你都這么大了，我能不老嗎?”

我有些恍惚，時光回到了兩年前的初冬。那是個清晨，我睜開眼睛，馬蘭花坐在我的床頭，眼睛紅紅的，她說：“小豬頭，我跟你爸爸離婚，你跟誰?”

我不得不承認我12歲的思維有了瞬間短路。然后我傻傻地說：“誰同意你們離婚了?不許離!”

我跑到父母的臥室，沒看到父親的影子，卻看到臥室的一角放著兩個大皮箱，那是馬蘭花的。每次過年回姥姥家，馬蘭花都會拎其中的一只，她說那是姥爺給她的陪嫁。馬蘭花站在門前，眼淚汪汪的，她說：“小豬頭，你可以跟你爸。他條件好，可以讓你過舒服的日子……”我走過去抱住她，我說：“馬蘭花，我知道是我爸不好，他仗著有幾個錢欺壓咱倆平民百姓，但咱們能不能給他個改錯的機會?”

馬蘭花笑了，眼淚卻撲簌簌掉了下來。我咬咬牙，說：“那好吧，我決定跟你啦。誰叫你是個弱女子呢，我不保護你誰保護你?”

馬蘭花又哭又笑，捏了捏我的臉蛋，說：“小豬頭，你真是我的小豬頭?！蔽铱棺h：“我最討厭別人捏我的臉蛋。以后，咱倆過日子，我就是家長了，馬蘭花，你可要小心了哦!”

老爸陰著一張臉看著我，說：“小豬頭，跟我吧!你是我兒子，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嗯，上次你要的阿迪達斯的運動鞋還有筆記本，我都給你買?！?/p>

我說：“聽說你很快就當?shù)?在他沒同意我當他哥之前，我還不能占了他的爸爸?！崩习值哪樕n白，他說：“小豬頭，跟她走了，你會吃很多苦?！?/p>

我舉了舉自己的拳頭說：“我是男人，我要保護馬蘭花。”

我跟馬蘭花搬進租來的平房。放學要拐很多彎，在那一片貧民窟似的地方轉來轉去，像沒頭蒼蠅一樣，直到看到了站在街角不停張望的馬蘭花。馬蘭花看到我，說：“怎么這么晚?”我笑了，說：“打了會兒籃球，你看我這汗出的。”

馬蘭花的眼睛有些濕濕的，她說：“小豬頭，你還是回家跟你老爸住吧?！蔽业闪怂谎郏骸澳阍趺催@么瞧不起我?我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嗎?”

可是，晚上，躺在小床上，我想念從前家里一個人獨占的大臥室，想起在網(wǎng)上沖浪的快樂，還有，可以洗上熱水澡……馬蘭花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對我說：“小豬頭，媽媽對不起你，沒有給你個完整的家……”

我說：“這話可是你說的，知道對不起我，那就答應我一個要求，開心點，把小豬頭的小豬圈弄得溫馨點?！?/p>

透過淡淡的月色，我聽到馬蘭花低低的哭泣聲。我的手伸過去，“馬蘭花，你要堅強，否則小豬頭會笑話你的。你放心好了，小豬頭有很遠大的理想呢，長大了，我肯定也是IT精英。到那時，張朝陽早老得不能動了，韓寒也開不動賽車了，周杰倫也早就落伍了。全國，不，全世界最紅的就是我啦。我要開家網(wǎng)站，就叫馬蘭花開二十一，還要贊助個比賽，F(xiàn)21。對了，還要出張專輯?，F(xiàn)在人人不都知道周杰倫的媽媽叫葉惠美嘛，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小豬頭的媽媽是馬蘭花……”

馬蘭花早已笑得肚子疼了，她說：“小豬頭，你是媽最值錢的寶貝。有了你，媽做什么都值了。”

3帥哥名字叫韋章

周末的晚飯很鄭重，馬蘭花提前下了班，拎著大包小包。我用眼睛瞟著她說：“你可有點偏心哦，我說想吃紅燒肉，都一個月了，你都沒給我做?！瘪R蘭花捏了捏我的鼻子：“小豬頭，你去量量體重吧，還吃紅燒肉?？茨膫€女孩喜歡你?”

切，我的嘴歪到耳根子后面去了。我玉樹臨風，是我們學校實力加偶像的大校草，后面的女生排著隊，我瞅都不瞅。也難怪，老媽漂亮，把我的眼光都吊高了。

帥哥個兒不高，戴著厚厚的鏡片，伸手過來對我說：“你是小豬頭吧?我是韋章?！蔽乙蝗淘偃?，終于忍無可忍，笑著說：“警察不抓你呀?”韋章同志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叫韋章可從不違章。長這么大我連派出所門朝哪開都不知道?！?/p>

吃飯時，我還忍不住笑，說：“我猜你一定不會開車。”韋章扶了扶眼鏡問：“為什么?”我說：“申請不下來駕照啊。人家一看違章，根本不敢讓你上路?！瘪R蘭花在桌子底下踢我，我故意大嚷：“干嗎踢我?”韋章大笑，說：“小豬頭，實話告訴你，本人就承包了一家駕校。”

我大叫世界真奇妙。收拾飯桌時，我對馬蘭花說：“這老夫子你是從哪兒淘來的?夠逗的?！瘪R蘭花瞪了我一眼，說：“小豬頭，你給我收著點。”

我撇了撇嘴，“就知道你重色輕子。告訴你，我可是家長，這事行不行，我這一票很重要，至少也是百分之五十呢……”

韋章臨走時對我說：“聽你媽說你一直想買臺電腦，下周末我?guī)闳ヌ舭?”

我說：“想收買我啊?免了。”馬蘭花低眉順眼地瞅我，很緊張的樣子。

晚上，我們都沒說關于帥哥韋章的事。我知道馬蘭花在等著我說，不知為什么，我不想跟她說。

月亮很亮很亮，照得我和馬蘭花小小的屋子一片銀白。

4單親房子的冷與熱

家里有個爐子。在搬到這里來之前，爐子這個詞我只在課本里見過，開始我還覺得好玩，興沖沖地對馬蘭花說：“這回咱們可以在爐子上面烤地瓜吃了。歐洲貴族家才有爐子呢?！瘪R蘭花嘆了口氣：“出去問鄰居哪兒可以買到蜂窩煤。”

搬蜂窩煤真累，我成了小黑豬，我對馬蘭花說：“咱倆這才叫真正的‘倒霉(煤)呢?！瘪R蘭花直了直腰，說：“小豬頭，你去歇歇吧，這點我自己搬。”

這明擺著瞧不起我小豬頭，我堂堂男子漢，豈能讓女人干重活兒?我的話把鄰居都逗樂了，他們就七手八腳地幫我們搬。說真的，這胡同里的人還真比樓群里的人好，看著親，不像那些穿得干干凈凈的樓里的鄰居，見面了，臉上像塑了蠟一樣，一點表情都沒有。

爐子紅通通地著了。家里自然沒有地瓜，那東西還挺貴的，馬蘭花一個月一千多的工資我們倆得算計著花。馬蘭花說：“小

豬頭，你那阿迪達斯運動鞋咱只能訂做遠景目標了?！蔽艺f：“誰穿那玩意兒?穿名牌，俗!”馬蘭花的眼睛有點濕，轉過身去給爐子加煤。

晚上，我做作業(yè)，馬蘭花削了土豆，切成片，放在爐子蓋上烤，烤出來幾片遞給我，燙手，卻很香。我說：“這可比麥當勞里的薯條好吃多了。馬蘭花，你應該創(chuàng)業(yè)?！闭f得馬蘭花的臉紅通通地興奮。

夜里，我迷迷糊糊中總能聽到馬蘭花一趟一趟起來看爐子的聲音。我說：“屋里不冷，不用加煤了?！笨墒?，馬蘭花過一會還是起來。白天，她困得不行，我說：“你看你看，晚上瞎折騰，不好好睡覺，不聽兒子言，吃虧在眼前吧?”

那天放學在胡同口，好些人圍在一起，說周圍有戶人家煤氣中毒了，一家三口都在醫(yī)院搶救。有位大媽說：“咱們這燒爐子的人家，一晚上得起來看幾趟才行。”

吃晚飯時，我說：“你不老實?！瘪R蘭花打了個哈欠，問：“咋的啦?”我說：“你是不是怕我煤氣中毒，天天晚上才睡不好看著來的?”

馬蘭花說：“就這事?”

我的眼淚不聽話地往下掉，我說：“你早說嘛，咱倆輪班呀!誰讓你一個人把好事都做了?就你偉大來著，不讓我孝敬你，你做人不厚道。”

馬蘭花放下筷子，走過來，摟住我，“我們說好了相依為命的，我們說好了要開心快樂的，小豬頭，我不能讓你過得更好……”

5好男人就能通過審查

韋章開始大規(guī)模進駐我家。這人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買了菜，進了廚房就做。不像從前的老爸，回了家，拿著遙控器亂換臺也不進廚房伸伸手的。韋章系上圍裙的樣子很好笑。我說像是袋鼠，韋章說：“袋鼠可沒我這么帥的?！蔽遗牧伺乃募绨蛘f：“有自信，我喜歡。”馬蘭花假裝罵我沒禮貌。我說：“那我可冷冰冰投反對票嘍!”

家里有個男人還真挺好的，比如電燈泡壞了，就不用我提心吊膽地去弄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是怕死，從前沒辦法。在老媽面前撐著，現(xiàn)在好了，一個電話，韋章樂顛顛地來了，我還美其名曰：“給你創(chuàng)造機會表現(xiàn)，別浪費了哦!”

看著忙里忙外的韋章，我想：這家伙不錯，馬蘭花跟了他，我放心。

可事情偏偏出了點岔兒。

那段日子，學校期末考試，小豬頭我忙得暈頭轉向，等我緩過勁來，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這未來的IT精英的腦子想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這些日子怎么不見韋章同志來家里晃了呢?

再看馬蘭花女士，雖然很平靜地過日子，可是，臉上的妝已經(jīng)化得很含糊了，還有，坐在電視前會走神兒。這里面一定有事兒。

我打電話找韋章。韋章要帶我去吃麥當勞，我說：“少用糖衣炮彈，說吧，怎么欺負馬蘭花了?”

韋章長長嘆了口氣，他說：“小豬頭，你長大了真得好好孝順你媽。她真是個好女人，可惜我沒福?！?/p>

我說：“我和馬蘭花的事兒不用你操心。你們倆怎么了，搞冷戰(zhàn)?”

韋章扶了扶眼鏡，說：“去問你爸?！?/p>

我倒，這里面怎么還牽扯上老爸來了?算了，看在馬蘭花的份上，這事我管到底了。約了老爸出來，老爸說：“想吃啥，我?guī)闳?。”我沒客氣，挑了最貴的館子最貴的菜點了一桌子。老爸看我吃得狼吞虎咽，說：“小豬頭，你就是不識時務，跟了我你哪會受這么大罪?”煙霧繚繞，我看不清老爸的眼睛。我說：“你跟馬蘭花說了什么?”

老爸說：“我是為你好，找了后爸，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我讓她替你想想，你還沒上大學……”

我站起來，喊服務員打包，我說：“我們家的事，請你不要再干預!就像你們家的事，我們娘兒倆也從沒管過一樣?！闭f完，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飯店。

我給韋章打電話，說：“韋章，你是好男人，通過我的審查了?，F(xiàn)在，你要沖嘍!”

6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

老爸那一招很陰，馬蘭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豬頭不幸福。所以，她對韋章同志的表現(xiàn)視若無睹。我想：聰明智慧玉樹臨風的小豬頭一定要幫幫韋章同志才行，不然這位老夫子還不追到猴年馬月去，到那時，馬蘭花成了老馬太太，感覺可不太妙。

經(jīng)過我苦思冥想，終于想出一條必殺計。我對韋章說：“你按兵不動，我來搞定。”

看電視里“我型我秀”的師洋表演后，我都在模仿女孩子走路、說話、做表情。

馬蘭花有些憂心忡忡，她說：“小豬頭，能不能陽光點啊，怎么娘娘腔了呢?”

我說：“這很正常啊。人家說跟母親在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孩子，缺少男人性格的熏陶，很容易性格缺失……”

馬蘭花半信半疑，說：“你從前不都挺好的嗎?”

“從前不是從前嘛!再說了，這沒什么不好的，現(xiàn)在不是流行中性嘛!再不然……”

“再不然什么?”

“再不然，你就將就點，把韋章娶回家，咱不就不缺陽剛了嘛!”

馬蘭花站起來，走到窗前，半晌，轉過身來，眼睛紅紅的，她說：“小豬頭，我就知道你跟我耍花樣。你嚇死我了，你!”

門鈴響了，韋章捧了一大束玫瑰花。這人，我告訴他了馬蘭花喜歡百合花，他還偏買玫瑰，唉!不過，看樣子馬蘭花特喜歡那束玫瑰，抱在懷里還不放下了。我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襟，說：“哎，不能這樣沒出息，好像咱沒收過花一樣!”

韋章緊張得直搓手，他說：“這幾天我一直想來，是小豬頭不讓，他說要考驗一下你!”

我暈，這是典型的過河拆橋啊。不過嘛，看馬蘭花一臉幸福的份上，我小豬頭也就不計較了。

唉，小豬頭和馬蘭花的單親房子被韋章同志插了一腳后。正式宣布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春天來時，我們“吉祥三寶”搬進了新家。

(摘自《中外童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