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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渦(短篇小說)

      2011-01-01 00:00:00曹多勇
      紅豆 2011年2期


        曹多勇,1962年出生于淮河岸邊的大河灣村。現(xiàn)供職于安徽省淮南市文聯(lián)。系安徽省文學院合同制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委員。在《人民文學》、《當代》、《十月》、《中國作家》、《山花》、《時代文學》、《紅巖》、《天涯》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若干。部分作品被《小說選刊》、《新華文摘》、《中華文學選刊》、《中篇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選載。長篇小說《美麗的村莊》(與人合作)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中篇小說《好日子》獲2003-2004年度安徽文學獎。短篇小說《塌陷區(qū)》、《這日子應該平靜似水》分別榮獲第四屆、第五屆全國煤礦文學烏金獎。短篇小說《幸福花兒開》2005年入選當代中國文學最新排行榜。著有長篇小說《大河灣》、《找活》等。
        
        正是農(nóng)忙六月天,蘭青扔下地里的莊稼活去廣東接韓立洋。
        兩月前,韓立洋在那邊的一家工廠出事故丟掉一條腿。兩天前,韓立洋從那邊把電話打進村委會,想讓村里派一名村干部去接他。一是自己的一條腿回不來,二是想指靠村干部去那邊幫著辦理一些傷殘賠償?shù)氖?。韓立洋在電話里把話說得很硬朗,說往返車票還有吃、喝、拉、撒全部由他個人負責,不用村委會往外掏一分錢。這些年,村人外出打工的越來越多,相應地在外面出的大事小事也就越來越多。其中有不少是需要村委會出面幫著協(xié)調(diào)處理的。村干部代表村委會,去那邊往中間一站,一些不好溝通的話容易溝通,一些不好處理的事容易處理。面對這些棘手的事,韓家莊村書記兼村委會主任韓立河不愿出家門,多由村治保主任韓孟禮出頭露面去處理。韓孟禮喜歡做這種事,也善于做這種事,很少能輪到其他村干部插進去。這一次,蘭青主動要求說,我去接韓立洋比其他村干部便當一點。蘭青是村婦女主任,是韓立洋離過婚的女人。村委會沒人想得到她去接韓立洋便當,反倒覺得更加不便當。韓家莊村委會是一個貌似很民主的村委會,遇見大事小事喜歡把村委會干部召集一塊說一說、議一議、民主民主,最后以班子的名義作出一個決定。蘭青把這種想法一說出口,韓孟禮緊跟著說,韓立洋那個驢熊羔子這些年越來越不成個樣子,就怕你去那邊事情沒處理好,反倒會落出一大堆麻煩。
        蘭青一直低頭坐在村委會會議室的一處拐角里。韓孟禮說話時的眼睛不看蘭青,而是不拐彎地直直盯著韓立河。
        按輩分,韓孟禮比韓立洋長兩輩,韓孟禮罵一句韓立洋“驢熊羔子”不為過。只是一個時常不罵人的人,一旦發(fā)急罵起人,就有點超出常理了。韓孟禮為著什么罵人,事理是明擺著的。蘭青爭著去廣東接韓立洋,不只是爭奪韓孟禮的工作權(quán)利,更是爭奪韓孟禮的飯碗子。在村委會里,每個村干部都有每個村干部的工作職權(quán)范圍,也就是每個村干部都有每個村干部的一份好處。治保主任不能隨便插手婦女主任的工作,婦女主任也不能隨便插手治保主任的工作。作為韓家莊村委會的領(lǐng)頭人韓立河有責任主持這么一個公道。
        韓立河說蘭青,要是其他村人出事你想去我不攔著你,只是韓立洋出事我看你去不合適。
        韓孟禮松出一口氣。
        村委會集體研究工作只是走一走形式,最后決定權(quán)還是在韓立河手里。
        韓立河掃一眼其他村委會成員問,你們有沒有話要說?
        幾個人搖頭說,沒有,沒有,沒有。
        韓立河一言九鼎地說,我看就這么決定吧,按照村委會分工還是韓孟禮去接韓立洋。
        不想蘭青“哇啦”一聲哭了起來。
        蘭青哭腔哭調(diào)地說,我好歹還是韓立洋過去的老婆吧?現(xiàn)在還是韓立洋的孩子娘吧?
        韓立洋離過婚回廣東,蘭青帶著六歲半的兒子一起過。
        蘭青這么猛然一哭,村委會派誰去廣東接韓立洋就不單單是工作問題了,似乎情感占據(jù)在重要位置上。蘭青說出來的理由很充分——我好歹還是韓立洋過去的老婆吧?——現(xiàn)在還是韓立洋孩子的娘吧?有這兩條理由,村委會同意不同意她都能去廣東接韓立洋。蘭青想在村委會的會議上提出來,就是想KDOBNHgpmvlsD1XD1BVKHA==名正言順地去。畢竟蘭青與韓立洋離過婚,畢竟蘭青不再是韓立洋的老婆了。村委會同意派蘭青去,就能亦公亦私。韓立河有點左右為難,轉(zhuǎn)過頭來眼睛緊緊地盯著韓孟禮。
        韓孟禮識時務(wù)地說,蘭青想去就讓她去吧。
        就這樣,隔天一大早蘭青收拾一個包走出家門,走出村子,去廣東接韓立洋。村人卻不理解蘭青為什么這么做。村人的疑問只有一個,韓立洋都這個樣子了,蘭青還留戀他什么呢?最后村人無可奈l4Xc+oAAkLJFyekSnAGRSw==何地感嘆說,天下誰能說清女人呀?
        三年前,蘭青與韓立洋離婚。
        兩人離婚的原因很簡單,韓立洋在廣東一家打工的工廠里看上一個小女人。這個小女人是云南人,皮膚黑,個頭矮,上身長下身短,噘著上嘴唇。相比較,韓家莊坐落在淮河邊上,算是北方中原地帶。這里的女人大多數(shù)皮膚白凈,五官疏朗,身材勻稱,個頭適中。蘭青比這里的大多數(shù)女人長相還好看一點。兩個女人一比較,蘭青比那個女人強一百倍一千倍。老話說,王八看綠豆,對眼了,合光了。韓立洋偏偏就是看上這么一個小女人。蘭青張嘴罵過韓立洋,罵不散兩個人;蘭青動手打過小女人,打不散兩個人。蘭青泄氣了,死心了。蘭青質(zhì)問韓立洋說,我來問問你,你說這個小女人哪一點比我好。韓立洋搖頭說,我也說不清楚。蘭青壓下去的一股無名火“噌、噌、噌”地躥上來說,你自己都說不清楚這個小女人好在哪里你怎么跟她好上的?韓立洋低著頭說出口的還是那么一句話,我也說不清楚。
        真找理由的話,韓立洋還是能夠找出那么一條兩條的。比如說,韓立洋覺得云南女人比自己小,蘭青比自己大。說起來這真是一種奇怪而又荒誕的感覺。實際上恰恰反過來,云南女人比韓立洋大一歲,蘭青卻比韓立洋小一歲。若是深究韓立洋這種錯覺的來源大致有這么兩個方面,一是從兩個女人外表上來看,云南女人身架個頭確實比蘭青小,相貌上就顯得年輕,二是從兩個女人與韓立洋相處的方式上來看,蘭青處處管著韓立洋,云南女人處處讓著韓立洋。韓立洋與蘭青在一起就像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弟弟,韓立洋與云南女人在一起就像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妹妹。一句話,韓立洋與蘭青在一起得到的是一個小男人的感覺,而與云南女人在一起得到的是一個大男人的感覺。韓立洋處處時時都想著自己是一個大男人,而不是一個小男人,似乎這才是他喜歡云南女人的根本緣由。只不過韓立洋察覺不清楚這么一個道理,或者說察覺清楚這么一個道理也不愿跟蘭青說清楚罷了。
        韓立洋嘴上軟,心腸硬,一門心事跟那個云南小女人好。蘭青嘮叨夠了,鬧騰夠了,最后向韓立洋攤牌說,你要是愿意跟著那個小女人一塊過日子,我?guī)е⒆踊乩霞遥荒阋窃敢飧乙粔K過日子,你就帶著我跟孩子一起回老家。這之前韓立洋頭腦一直糊涂著,聽見蘭青這么一攤牌有點清醒過來了。說到底韓立洋跟小女人好也只是隨便地好一好,有點露水夫妻的樣子,真要人家死心踏地地跟他一起過日子,他干,人家還不一定會干呢。韓立洋不死心,把想跟小女人一塊過日子的想法說出口。小女人吃驚地一張嘴張開很大,我跟你一塊過日子,我云南那邊的男人孩子怎么辦?韓立洋一副吃驚的樣子并不比小女人弱,一張嘴張得有她兩個大。韓立洋哆嗦著嘴唇問,你有男人孩子啦?小女人說,我沒男人不成了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韓立洋說,你有男人有孩子還跟我好?小女人說,你有老婆有孩子不是也跟我好嗎?
        韓立洋不能再糊涂,趕緊帶著老婆孩子回老家。
        韓立洋這么決斷地帶著老婆孩子往家回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昕別人說云南小女人那地方的風俗就這樣,哪個女人都是有幾個相好的男人。他還聽說那地方女人生孩子多,不找?guī)讉€男人幫襯著,一大窩孩子養(yǎng)不活。韓立洋多長一個心眼,仔細觀察云南小女人,發(fā)現(xiàn)她果真還跟別的男人好。韓立總算明白過來,小女人跟他好一好也只是好一好,自己想丟棄老婆孩子跟小女人過日子是癡心、是妄想。
        蘭青說,這下你知道小女人對你是真心是假心了吧?這下你知道小女人靠不住了吧?
        蘭青像是一個勝利者盡情地嘮叨著自己的勝利成果,韓立洋像一個失敗者沉默不語地舔著自己的失敗傷口。
        正好是農(nóng)歷臘月初。回頭的路上,蘭青就把往后的日子謀劃好?;丶耶斁o的是過年。往年回頭過年多半趕在臘月底,過年回家天數(shù)短,吃呀喝呀的都顯得匆匆忙忙的。年前買回家的豬肉沒腌出臘味就忙著吃,年后剛吃出一點臘味就慌著外出去打工。老家像是一個車馬店,被窩沒焐熱就緊趕第二天的路程。這一年早回家大半個月,有時間消消停停地準備年貨,有時間消消停停地吃呀喝呀。除此,蘭青在心里謀劃著年后重新外出去打工的事情。去哪里打工?當然不能再去廣東。好在中國大得很,不去廣東,還有好多城市能夠去。去北京、去上海,去江蘇的蘇州、無錫,去浙江的杭州、寧波。這些地方都有村里人在那里打工。決定去哪里,年后就能跟著村人一起去。說起來這也是農(nóng)民工的一大優(yōu)勢,兩條腿走到哪里,兩只手忙到哪里,一張嘴就能吃到哪里。
        哪里會想到,蘭青的計劃趕不上韓立洋的變化。韓立洋回到家,身子骨往床上一躺,就不起來了。蘭青燒開水端到韓立洋面前,他搖頭說不渴,蘭青說你不渴就不喝。蘭青做好飯端到韓立洋面前,他搖頭說不餓,蘭青說你不餓就不吃。以往韓立洋跟蘭青生氣也這樣,像個小媳婦似的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生悶氣。蘭青由著韓立洋,自己忙著家里家外的事情。蘭青心里想,看你渴了可爬起來喝水,看你餓了可爬起來吃飯。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三頓不吃喊爹娘。
        蘭青等著韓立洋消氣。蘭青等著韓立洋喊爹喊娘地找水喝、找飯吃。一天過去,韓立洋躺床上不喝一口水,不吃一口飯。兩天過去,韓立洋依舊躺床上不喝一口水,不吃一口飯。第三天,蘭青心里害怕起來,問韓立洋,你不吃不喝到底想干什么?不想韓立洋“嗚”、“嗚”、“嗚”地哭起來。韓立洋生悶氣常見,韓立洋哭不常見。韓立洋的兩只眼使足勁地把眼淚“嘩啦”、“嘩啦”往臉上流,一副樣子像是受到一個老天那么大的委屈。蘭青的一顆心像受熱的糖稀往下軟、往下淋。
        蘭青說,你個大男人家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像個女人似的哭什么呀?
        韓立洋說,我想回廣東。
        韓立洋哭著要回廣東干什么?還不是明擺著,一顆心丟在云南小女人身上沒有回家?這一回輪著蘭青真生氣,說你起床吧,我倆去一趟民政局把婚離掉,你想去哪里去哪里,你想去找哪個女人我管不著。
        蘭青這么一說,心想韓立洋不敢繼續(xù)生悶氣,更不敢把婚輕易離開來。哪知道韓立洋爬起床吃飽飯、喝足水,說蘭青,我倆走吧。蘭青心里一閃晃,依舊裝糊涂地問,我倆去哪里?韓立洋說,我倆去離婚,離過婚我回廣東。蘭青見著韓立洋這么死心塌地想回廣東,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蘭青說,你說那個小女人哪一點比我好?是比我年輕,還是比我漂亮?韓立洋不回答這些看似有用、實則屁用沒有的廢話,催促蘭青說,我倆走吧,不要耽擱時間了。韓立洋這么薄情寡義,蘭青不哭了。
        蘭青說,你去吧,我倆不用離婚。
        韓立洋說,我倆不離婚,我怎么去找云南小女人?
        蘭青說,你前腳離開家門,我后腳去投河。
        這一天,天上下起雪。這是臘月天的頭一場雪,雪越下越大,天地間一片迷蒙,一片旋晃。韓立洋頭頂雪花往村子南邊走,蘭青頭頂著雪花往村子北邊走。韓立洋說話算話,往村子南邊走是去找小女人,蘭青也說話算話,往村子北邊走是去投河尋死。兩人沒有走開多遠,蘭青眼睛里的韓立洋就被漫天飛舞的大雪吞噬去。韓立洋沒有回頭去看一看蘭青,蘭青是死是活似乎已經(jīng)跟他一點相干都沒有。一個沒男人要的女人還怎么把日子往下過?一個被男人輕易拋棄的女人就想著把自己的生命結(jié)束掉。村子北頭是一條“嘩嘩”流淌的淮河,蘭青站在雪花飄舞的淮河邊上,兩眼一黢黑,“撲通”一聲跳下河。
        最終,蘭青被村人救起來,但也是搭上了半條命。
        一死一生,蘭青脫胎換骨成另外一個人。
        年后天,蘭青打電話喊回韓立洋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孩子蘭青帶,四間平房,一家分兩間,蘭青找來泥瓦匠,把屬于自己的兩間平房隔開來。院子大門封上,開出一個邊門。院子中間砌上的一道隔墻,超過頭頂高。這樣,韓立洋那半邊有個什么風吹草動,蘭青站在這半邊看不見風吹,也看不見草動,真正做到眼不見為凈。其實韓立洋那邊的兩間房屋空空落落的什么也不可能有。離婚第二天,韓立洋就返回廣東去,一副急匆匆的樣子像是一條放開籠子的野狗。蘭青帶著孩子留在村里,不外出打工,安心在家過起日子。
        一個春暖花開的好日子,一件村人沒想到的事隋在蘭青身上發(fā)生了。新一輪村委會換屆選舉,蘭青報名要競選村委會的婦女主任。不是說蘭青不能參加村婦女主任競選,村里符合條件的女人,人人有資格參加競選。只是,只是一個什么呢?反正村人覺得一個剛剛離過婚的女人跟競選村婦女主任中間相差一大截子。至于為什么相差一大截子,村人沒人能夠說得清。蘭青跟其他村人不一樣,參加競選村委會干部,報過名就甩手不管不問。按照時下風氣,誰要想競選村委會干部,最起碼要一家一戶去游說,拉一拉選票、送一送禮物、請一請吃喝吧。這一過程既是發(fā)表施政綱領(lǐng)的過程,也是籠絡(luò)人心的過程。蘭青不這樣,天天帶著孩子下地做莊稼活,拉著一張寡婦臉,見著誰都不答理。臨到選舉這一天,選舉票數(shù)統(tǒng)計出來,沒想到蘭青的票數(shù)比村委會主任的還要高。
        村人說蘭青,你要競選村委會主任怕是都能選得上。
        蘭青平靜地說,我只想當村婦女主任。
        事后村人總結(jié)說,蘭青能當上村委會干部有這么兩大原因,一是利用村人的同情心,雖說眼下一個女人離婚在村里不算一件新鮮事,可一個離婚的女人畢竟是一個離婚的女人,村人閑暇里還是能夠同情同情的,談?wù)撜務(wù)摰?。二是原先的婦女主任得罪的村人多,上一屆選舉就差一點落選下來。村婦女主任的主要工作是抓計劃生育,能少得罪村人嗎?村人面對親手選舉的這一結(jié)果,明白過這么一個事理——蘭青原本是個看不出來的、村里少有的精明女人,她不動聲色地早已知道會有這種結(jié)果,怪不得她不愿去一家一戶拉選票呢,怪不得她不愿一家一戶請客送禮呢。落選的婦女主任也知道選舉權(quán)在村人手里,怨不得蘭青,一雙眼睛仇視地盯著蘭青,一張嘴卻說著村人,你們選誰當婦女主任,都由不得你們叉拉腿亂生孩子。
        蘭青真的走馬上任,一屁股坐在村委會婦女主任的辦公室里。
        你別說,蘭青三年村婦女主任當下來,干得還不錯。這并不能說蘭青文化程度有多高,她初中差一學期沒上完。也不能說蘭青工作有多出色,相比較還不如前任工作果斷、潑辣呢。只能說蘭青趕上一個好時機。時下結(jié)婚生育的都是所謂的八〇后孩子,他們這一代孩子自己就是計劃出生的,生育觀點跟他們父母那一代人根本不相同。要是頭一胎生男孩,大多就不愿要第二胎。要是頭一胎生女孩,生第二胎間隔也比較大。要是第一胎生女孩、第二胎生女孩,繼續(xù)生三胎的就少而又少了。村計劃生育工作的原則是提倡生一胎,保持生二胎,杜絕生三胎。杜絕生三胎的唯一辦法就是育齡婦女做絕育手術(shù)。男人是當家人,是頂梁柱,村里人家很少有男人去做結(jié)扎手術(shù)的。衡量村計劃生育工作的標準,不是說村里一個超生的家庭都沒有,也不是說所有生過二胎的育齡婦女都要做絕育手術(shù)。這樣做不符合村里的實際情況,村委會有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需要村人超生。村人超生,就能罰款,村委會賬面上才能有收入。雖說韓家莊不算太偏僻,村里有養(yǎng)雞場、養(yǎng)鴨場,還有幾十畝集體土地承包給村人種塑料大棚,可畢竟計劃生育罰款占村級經(jīng)濟收入的一部分。蘭青的工作就是掌控好超生數(shù)量,超生太少,影響村級經(jīng)濟,超生太多,影響村委會工作全局。因此,蘭青抓計劃生育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及時地找到超生人家,及時地把罰款錢收繳上來。每年村里都有一些超生游擊隊,東躲西藏生三胎、生四胎,不生出一個男孩誓不罷休。也因此,蘭青假借工作之機北京、上海的跑過不少地方。哪里有超生的村人,哪里就有蘭青的足跡。哪里有可看可玩的地方,哪里就有蘭青的足跡。村人外出打工分散那么多城市,不好看不好玩的地方,蘭青當然不愿意去。蘭青挑選著地方去,工作做好了,罰款拿到了手,順便把那里的山山水水游玩一遍。從表面上看,村委會的婦女主任算是最小一級村官,可相對蘭青來說,當上婦女主任就走上別樣的人生道路。這種道路的選擇是蘭青競爭的,也是韓立洋逼迫的。
        有一次,蘭青想著應該去廣東一趟,看一看韓立洋跟那個云南小女人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子。
        韓立洋跟蘭青離過婚,說一聲走,抬腿就走了,連個頭都沒回一次。這之后蘭青就沒聽到韓立洋的任何消息。過年韓立洋也不回韓家莊,像是從人世間消失去。村里其他人可以不去念叨韓立洋,蘭青忘不掉。韓立洋離開,丟下兒子,兒子跟韓立洋長得像,時時刻刻提醒蘭青韓立洋是存在的,是回避不掉的。蘭青在廣東見著韓立洋與小女人。兩人沒結(jié)婚,卻像夫妻整天在一起過日子。
        蘭青問韓立洋,你就這么把日子一天一天往下過?
        韓立洋反問蘭mx1rlIj3OLJfFYSItNHnVw==青說,你看我現(xiàn)在日子過得不是很舒心嗎?
        蘭青問小女人,你怎么不跟韓立洋結(jié)婚呢?
        小女人說,我沒跟我家的男人離婚,怎么能跟他結(jié)婚呀?
        蘭青進一步問小女人,你干嗎不回家跟你家男人離婚呢?
        小女人說,我離婚我家的四個崽娃你來養(yǎng)活呀?
        蘭青才知道小女人在云南老家生養(yǎng)了四個孩子。一個女人生四個孩子少說前后要得十來年,看來小女人不到二十歲就結(jié)婚生孩子。小女人把四個孩子生出來就把男人、孩子丟在家里出來打工了。那地方男主內(nèi)、女主外,外出掙錢養(yǎng)家糊口是女人的事情,男人只要在家?guī)Ш煤⒆?、種好地,很有那么一點母系社會的遺風。
        這一趟廣東,蘭青是忐忑著一顆心去,疼痛著一顆心回。這時候,蘭青才知道自己原本是盼望著韓立洋重新回到自己身邊的。蘭青爭強好勝,當上婦女主任,也是證明給韓立洋看的,說明自己是個能干的女人,只有她才配做他的女人?,F(xiàn)在看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枉費心機了,都白白落空了。
        兩個月前,韓立洋在廣東那邊出事,丟掉一條腿。村人在蘭青臉上看不見一絲痛苦的顏色,也看不見一絲喜慶的顏色,沒人知道蘭青心里怎么想這件事。實際上,蘭青的一顆心漸漸地蒙上一層灰塵,變得麻木了,變得遲鈍了,覺得韓立洋離開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這一天,村委會開會決定誰去廣東接韓立洋,蘭青出人意料地要求自己去。這一點,不要說其他村干部想不著,就連蘭青自己事先也沒有想得到。蘭青反復問自己,我這么做在心底里是留戀著韓立洋,還是怨恨著韓立洋?答案是后者,怨恨韓立洋。怨恨韓立洋,為什么還想著去廣東接他?蘭青剖析自己的一種隱秘心理——這是心里害怕小女人跟著韓立洋一起回韓家莊。韓立洋不回韓家莊,在廣東怎么跟小女人過日子,都與蘭青不相干。要是小女人跟著韓立洋一起回到韓家莊,不可能不影響蘭青的心境與生活。蘭青不想眼前的日子重新被小女人攪亂套,只好親自去阻攔。那就是自己去廣東接回韓立洋,不讓小女人跟著韓立洋一起來韓家莊。
        蘭青在醫(yī)院里見著韓立洋,見著小女人。韓立洋出事,那邊的單位派小女人來醫(yī)院侍候韓立洋算上班。韓立洋躺在病床上,一臉蒼白,滿眼憂郁,顯示出一種絕望的神情。他的身上蓋著被單,只能顯露出一條左腿,另一條右腿的下半部位癟塌著。蘭青走進醫(yī)院。不問韓立洋病情,不看韓立洋殘腿,一頭撲在病床上就是哭。
        蘭青哭著說,你要同意跟著我一起回去,你就還是我的男人,我就還是你的女人,我端吃端喝侍候你一輩子。
        小女人根本就沒打算跟著韓立洋一起回韓家莊,也不可能跟著韓立洋一起回韓家莊。小女人看見蘭青來醫(yī)院,趁機跑掉了。
        韓立洋眼淚汪汪地問蘭青,你真的還要我?
        蘭青點點頭。
        韓立洋眼淚汪汪地問蘭青,你是真心想要我?
        蘭青點點頭。
        現(xiàn)在我們知道,蘭青去廣東已經(jīng)順利地接回韓立洋。接下來就要看兩人怎么把日子往下過。不要說韓立洋,就是村人也會有擔心,也會有疑慮。兩人的日子真的能夠復原嗎?最起碼韓立洋丟失的一條腿是沒辦法復原的。緊接著,村人發(fā)現(xiàn)一些不正常的現(xiàn)象。比如說,兩人回到家各自吃住在屬于自己的兩間房屋里,中間隔出來的一道高墻一塊磚頭也沒有扒下來。蘭青照常去村委會工作,照常下地里干活,一天燒好三頓飯,打發(fā)兒子把飯碗端進韓立洋的房屋里。韓立洋只剩下一條腿,挪動不方便,村人見不著他出門,像是他連房屋門都不用出。蘭青這么安排韓立洋,村人有疑問不好問,韓立洋有疑問能夠問。
        韓立洋氣鼓鼓地質(zhì)問蘭青說,我回到家白天不能跟你住在同一間房屋里,晚上也不能跟你睡在同一張床上,你說我倆這叫過什么日子呀?
        蘭青說,我倆現(xiàn)在不是兩口子怎么能住在同一間房屋里?怎么能睡在同一張床上呢?
        韓立洋這才想起兩人是離過婚、沒有復婚的人。韓立洋耷拉下頭腦。
        蘭青說,我現(xiàn)在是村里的婦女主任,要是沒復婚就跟你住一起、睡一起,你說我怎么去管別人呢?
        韓立洋抬起頭來問,我倆什么時候去復婚呢?
        蘭青說,這些天我工作忙,地里忙,過些日子吧。
        中間一連過去好多天,韓立洋多次提出復婚,蘭青依舊一天一天往后拖。
        蘭青說,復婚慌個什么呀?就是我倆不復婚,村里誰人敢說我倆不是兩口子?
        同樣一件事,蘭青正著說有道理,反著說也有道理。
        韓立洋滿懷希望地說,聽你這么一說,我倆能住在同一間房屋里,能睡在同一張床上啦?
        蘭青說,我倆離婚兩三年,你總得讓我慢慢適應吧?
        韓立洋明白他倆復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韓立洋說,這我不能強求你。
        蘭青慢慢地適應著,韓立洋慢慢地等候著。
        這一天,韓立洋趁著蘭青不在家,挪移到院子門口,喊來兩個村里的閑人,懇求他們使用架子車拉著他出門轉(zhuǎn)一轉(zhuǎn)。一個大活人老是在家里憋悶著,不出去透一透空氣,見一見陽光怎么能行呢?兩個村人同情韓立洋只剩下一條腿,行動不便當,說我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你說去哪里我們就拉著你去哪里。韓立洋說,你倆拉著我村東村西隨便看一看吧。
        韓家莊是淮河岸邊的一個小村子,幾十戶人家的房屋蓋得很凌亂。差一點的是瓦房,蔫頭蔫腦的一看就有二十多個年頭了。中檔一點的是平房,也是烏鼻子烏眼睛的,十幾個年頭怕是有了吧。最氣派的數(shù)樓房,一家比一家蓋得寬敞,一家比一家蓋得排場。一條東西村大路,串接著這些高高矮矮的房屋。韓立洋生在韓家莊,長在韓家莊,這么細致地瞧看韓家莊卻還是頭一次。兩人前面拉著架子車顯得很輕松,韓立洋后面坐在架子車上卻顯得很沉重。那天蘭青帶著韓立洋回韓家莊,是選擇夜里悄悄進村的。這天也是村人頭一次見著斷腿的韓立洋。村人見著一個虛胖的韓立洋,見著一個一條褲腿空蕩蕩的韓立洋,見著一個長著怪異眼神的韓立洋。韓立洋的一雙眼睛流露出來的是自卑,是膽怯,是剛毅,是歹毒。村人不敢去靠近,遠遠地站路旁看著。韓立洋不去主動招呼村人,村人也不去主動招呼韓立洋。韓立洋家正好住在村西頭,一西一東就把村子轉(zhuǎn)一圈。一東一西架子車回轉(zhuǎn)頭,韓立洋又把韓家莊從東往西看一遍。
        韓立洋繼續(xù)央求兩個村人說,我想去莊稼地里看一看。
        兩個村人站住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答應說,我們拉你去莊稼地。
        韓家莊算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村子,村人家住在淮河的南岸,莊稼地卻在淮河的北岸,也就是說去莊稼地,就要走出村子往北過一條淮河。韓立洋就是在渡船上遇見蘭青,一瞬間決定自己命運的。
        渡船是淮河兩岸常見的鐵皮船,后面安裝兩臺24匹馬力的柴油機做動力,艙面平整,村人拉著架子車,拉著韓立洋輕松地上渡船。已經(jīng)是農(nóng)歷七月天,正是淮河漲水季節(jié)?;春铀粋€大旋渦套著一個小旋渦,一個小旋渦套著一個大旋渦,渾渾濁濁,湯湯水水,從西往東流過來。渡船開到河對岸,三個人快下船時遇見蘭青。蘭青正好從莊稼地往家回。韓立洋看出蘭青不高興,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低著頭不說話。
        兩個村人看不出蘭青臉上不高興,討好地跟蘭青說,我們拉著韓立洋已經(jīng)在村里轉(zhuǎn)悠一圈子了。
        蘭青質(zhì)問兩個村人說,誰叫你們拉他的?
        兩個村人說,韓立洋要是不在家門口央求我倆,我倆也不會去拉他。
        蘭青攔住架子車說,你們倆把他送回家。
        蘭青轉(zhuǎn)臉說韓立洋,誰叫你出的家門?
        韓立洋說,我想去莊稼地里看一看我們家的黃豆長個什么樣子了。
        蘭青說,你這個樣子去黃豆地是能鋤一尺地還是能薅一根草?
        韓立洋緊緊地閉上眼睛,知道在蘭青心里自己只是個廢物了。
        水季天,兩臺柴油機一起開起來,動力大,噪音也大。兩個村人莫名其妙地遭受蘭青一頓奚落,丟下架子車,丟下韓立洋,遠遠地站在一旁看著急速流動的淮河水。韓立洋一副冷漠的眼神也看著急速流動的淮河水。蘭青不去看淮河水,卻把頭扛得高高地看著布滿烏云的天空,一副凝神的樣子,像是思索著今后的日子該怎樣往下過。渡船上過河的村人原本就不多,沒有村人去注意韓立洋坐在架子車上一點一點往架子車末端移動著。架子車最末端抵在渡船的欄桿上,欄桿外面就是大小旋渦點綴著的淮河水。韓立洋兩只手緊緊抓住欄桿一抓一撈把上半身懸吊起來,緊接著兩只手一推一松,整個身子像一袋裝滿糧食的麻袋,“撲通”砸出一聲水響,重重地掉進河水里。正好一個大旋渦趕過來,一口吞進韓立洋。韓立洋連一個氣泡都沒吐出來,就沉入水面消失。
        村人站在渡船上驚慌失措地驚呼著,沒人敢跳下去救韓立洋。蘭青兩只手緊緊地扒著渡船的欄桿想往河里跳,村人死死地抱住她。
        蘭青呼喊著韓立洋說,你等著我,我跟著你一起去。
        蘭青呼喊著韓立洋說,你等著我,你丟下我一個人怎么過日子呀?
        村人往下游搜尋上百里水路,沒找見韓立洋的尸體。
        隔年春天,韓家莊進行新一屆村委會改選。這一次,蘭青落選了。韓立河競選村委會主任請村人吃飯喝酒的時候,蘭青跟著算上一份,挨個村人去敬酒;韓孟禮競選村委會治保主任送村人香煙的時候,蘭青跟著算上一份,挨家挨戶去做工作。選票統(tǒng)計出來的時候,韓立河選上了,韓孟禮選上了,蘭青卻落選了。村人在背地里說蘭青,一個連自己男人都毒害死的女人,我們選她能落著一個好?
        新一屆村委會開會研究工作分工的這一天,蘭青帶著孩子逃跑似的離開韓家莊。
        蘭青被韓立洋拋棄,在韓家莊能待下去;蘭青投河尋死,在韓家莊能待下去;蘭青競選上村婦女主任,在韓家莊能待下去;蘭青去廣東把韓立洋接回來,在韓家莊能呆下去;現(xiàn)在韓立洋投河死掉了,自己競選婦女主任落選了,蘭青在韓家莊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蘭青看見村人個個眼睛流露出來的都是冷槍、都是暗箭。一條出村的大路沖著村委會會議室的窗戶,韓立河看見蘭青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問其他村干部,這個女人這么急慌慌地是去干什么?韓孟禮說,除去找野男人她還能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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