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譚舯

閩臺文化

■ 譚舯

開欄語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中華文化在臺灣根深葉茂、影響深遠。本專欄旨在從文化類屬、思想倫理、語言文字、宗教信仰、文學藝術、風俗習慣等方面著手，對中華文化及其在臺灣的發(fā)展進行梳理和介紹，以進一步深化對兩岸文化同根同源、同祖同宗特點的共識，為推動海峽兩岸文化交流和實現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助力。

閩臺文化是中華文化的一種地域形態(tài)，主要分布于福建和臺灣地區(qū)，與秦隴文化、中原文化、燕趙文化、巴蜀文化、齊魯文化、荊楚文化、吳越文化、嶺南文化等幾大地域文化并著齊名。閩臺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體現了中華文化在歷史衍化中融合伸展、一體多元的重要特征，也印證了臺灣地區(qū)與福建地區(qū)乃至祖國大陸在文化上存在無比深刻的內在關系。

閩臺文化歷史久遠

福建和臺灣地處中國東南部，位置相鄰、氣候相似、環(huán)境相近。遠古時，由于海平面大幅度升降，臺灣與祖國大陸曾4次相連，今天所稱的“東山陸橋”就是指當時一條橫貫臺灣海峽的帶狀陸地。距今六七千年時，臺灣海峽的海平面已與今天大體相等，但福建仍然是臺灣離祖國大陸最近的地方。這種地緣關系為福建和臺灣形成同一個地域文化提供了前提條件。具體來看，閩臺文化經歷了三個發(fā)展階段。

一是史前文化階段。由于“東山陸橋”的存在，遠古時祖國大陸的人類和動物就成群結隊地進入臺灣?？脊虐l(fā)現，在舊石器時代，距今約3萬年前的臺灣古人類左鎮(zhèn)人在體質形態(tài)上與祖國大陸華南地區(qū)柳江人基本相同，距今約1.5萬年的臺灣長濱文化與同時期的湖北石龍頭文化和廣西上宋村文化在器具制作技術上非常相似。在新石器時代，距今6000年前的臺灣大岔坑文化與福建殼丘頭文化、浙江河姆渡文化之間，距今4000年前的臺灣圓山文化與福建曇石山文化之間，也存在大量相同或相像的遺址遺物，被認為是一個文化的兩個“地方相”。這些充分說明，在史前階段，臺灣的開發(fā)和發(fā)展就與祖國大陸尤其是福建密不可分。

二是閩越文化階段。夏商周時期，福建的原住民族是閩族。春秋戰(zhàn)國時期，隨著越國被楚國所滅，大批越族人進入南方各地，其中進入福建境內的越族人與閩族人混合，形成了一個新民族閩越族。閩越族的文化被稱為閩越文化，它是福建土著文化和吳越文化、中原文化的綜合體。漢武帝時閩越國被征滅，部分閩越人駕船入海、進入臺灣，成為臺灣平埔族和高山族的祖先。研究發(fā)現，公元3世紀時，臺灣居民的主要文化特征與閩越族存在許多相似之處，如飯稻羹魚、斷發(fā)文身、鑿齒拔牙、干欄式房屋、懸棺葬、蛇圖騰等。福建境內的閩越文化在閩越國滅亡后逐步衰微，但在臺灣卻得到了很長時間的保留和發(fā)展。直到明末清初，臺灣高山族仍然流行著斷發(fā)文身、鑿齒拔牙、蛇圖騰等習俗。臺灣平埔族和高山族與祖國大陸閩越族的族源關系，也被現代的基因分析技術進一步證實。

三是漢族文化階段。漢代以后，各王朝對福建和臺灣的管轄和治理逐漸增強。三國孫權在福州設立典船校尉，在霞浦設立溫麻船屯，并派兵到達臺灣。隋煬帝三次派人赴臺灣。唐末五代，泉州人開始往返澎湖和臺灣。北宋設立福建路，轄一府、五州和二軍，南宋開始駐軍澎湖。元代將福建分為福州、建寧等八路，在澎湖設立巡檢司。明代將八路改為八府。清代統(tǒng)一臺灣并設立臺灣府，歸福建管轄。在朝代更替中，中原等地向閩臺的人口遷徙和交流也日益頻繁。據統(tǒng)計，隋代福建居民僅1.2萬多戶，由于唐宋時中原居民數次大規(guī)模入閩，至宋末福建居民已劇增到100多萬戶。祖國大陸向臺灣移民主要出現在明末至清中期，以福建漳州、泉州二地居多。人口遷徙改變了閩臺地區(qū)的社會結構，也使產生于中原地區(qū)的漢族文化在當地的影響不斷擴大，登上主導地位。漢族文化在傳播過程中，不斷與閩臺先前的文化進行交匯和融合，并加以創(chuàng)新和突破，形成了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閩臺文化。

閩臺文化特點鮮明

閩臺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的一個分支，它不僅具有中華文化的普遍特質，同時也具有自身鮮明的地域特色。

一是大陸文化和海洋文化兼有。在傳統(tǒng)上，中華文化形成了以大陸文化為主體同時又涵納海洋文化的基本格局。閩臺文化的主體同樣也是大陸文化，強調以農為本，重視農耕文明。正是在大陸文化推動下，閩臺地區(qū)才成為文治社會并取得長足發(fā)展。但由于閩臺地處瀕海地區(qū)，因此與內陸地區(qū)相比，海洋文化的色彩顯然要濃重許多。早在夏商周時期，閩臺地區(qū)先民就以船為車、以楫為馬，活躍在海上。漢代以后，進入閩臺的漢族移民利用瀕海條件，積極發(fā)展海上貿易。至宋代，泉州成為東方第一大港，發(fā)生貿易關系的國家和地區(qū)遍布東亞、南亞、西亞和東非達40多個，元代增至90多個。明代開始實施嚴厲的禁海政策，閩臺地區(qū)海上貿易受到一定抑制，但并沒有停止。海洋文化的長期發(fā)展，使閩臺地區(qū)較早地產生了資本主義經濟萌芽，也使閩臺文化中注入了強烈的商貿意識和開放意識。

二是儒家正統(tǒng)和民間文化并存。儒家文化是中國封建社會的核心思想。隨著各王朝對閩臺地區(qū)治理的加強和移民的大量進入，儒家文化也在當地廣泛傳播。西晉末年，已有人在福建講經教儒。南朝時，儒學之風日盛。宋代，福建成為聞名天下的理學之鄉(xiāng)，出現了以朱熹為代表的集諸儒之大成者和將儒學發(fā)展為精微思想體系的閩中理學。儒家文化在臺灣的傳播相對較晚，主要開始于明末清初。當時，臺灣移植福建的樣式設置府學和縣學，從福建選派教授人員，所用教材也與福建完全一樣。儒家文化成為規(guī)約閩臺社會的主導文化，確立了閩臺文化與中華文化的歸屬關系。但儒家文化并非閩臺文化的全部，在儒家文化之外，閩臺社會還存在著大量與儒家思想相區(qū)別甚至背離的民間文化。比如，儒家文化主張“敬鬼神而遠之”，而閩臺社會信巫尚鬼的風氣卻十分盛行，不僅神明眾多、廟宇林立，而且各種祭拜活動常年不斷。臺灣有“神靈三百，廟宇過萬”的說法，廟宇分布密度居全國之首。

三是鄉(xiāng)土情誼和族群觀念濃厚。閩臺地區(qū)的居民是遵循“中原—福建—臺灣”路線多次進行人口遷徙繁衍的結果。由于遷徙過程歷經艱辛、充滿曲折，需要移民團結一致，共同抵御各種天災人禍，開拓新的生存空間，因此移民都非常重視源于地緣關系的鄉(xiāng)土情誼和源于血緣關系的族群觀念。其典型表現包括：1.方言的使用。福建主要有7種方言，即閩東方言、閩南方言、客家方言、甫仙方言、閩中方言、閩北方言、閩贛方言，其中閩南方言分布最廣。這些方言都是中原漢族人南移帶來的古漢語和福建當地的土著語言相結合，經過從西晉到隋唐五代的演變，逐步衍化形成的漢語方言。臺灣漢語方言主要有閩南方言和客家方言，目前說閩南話的人口占到全臺灣人口的80%。2.族譜的續(xù)編。臺灣的族譜源流，大多可追溯到福建。福建修纂族譜時，經常把移居臺灣的宗族作為一個分支載入；臺灣修纂族譜時，也經常返回福建求譜、接續(xù)族源。由于閩臺族群的血緣可進一步追溯到中原，因此到中原地區(qū)尋根訪祖的現象也越來越多。3.地名的延用。臺灣許多地名與福建的地名相同，如安平鎮(zhèn)、福安里、泉州厝、同安宅、龍巖莊等，體現了當地居民對故土家園的思念之情。4.信仰的移植。除了儒家思想外，臺灣的佛教、道教也都來自福建。臺灣影響最大的20種民間神祗中，有16種來自福建，如福德正神、王爺、媽祖、觀音、保生大帝等。5.習俗的保留。在衣食住行、年節(jié)婚喪等風俗習慣上，臺灣與福建尤其是閩南一帶基本相同。閩臺地區(qū)保留了許多中華文化的傳統(tǒng)年節(jié)習俗，如春節(jié)、元宵、清明、端午、中秋、重陽等，同時又有不少具有地域特色的年節(jié)習俗，如元宵祈子求婿、中元抱孤、中秋博餅等。

四是民族意識和抗爭精神強烈。近代以來，中國屢受西方列強的野蠻侵略，閩臺地區(qū)首當其沖。16世紀初，葡萄牙開始派兵進入福建海域，搶劫財物和人口。1840年，英國發(fā)動鴉片戰(zhàn)爭，強迫清政府開設包括福建廈門、福州在內的五口通商。從16世紀到抗日戰(zhàn)爭勝利400多年間，荷蘭、日本、美國、英國、法國、西班牙等外國勢力16次侵襲臺灣。尤其是荷蘭和日本，分別直接殖民占領臺灣長達38年和50年。荷蘭和日本在對臺灣進行軍事鎮(zhèn)壓、政治控制、經濟掠奪的同時，還實施文化改造，企圖全盤同化。荷據時期，殖民者極力誘導甚至強迫臺灣民眾信仰基督教和天主教。日據時期，殖民者為了滅絕漢族文化傳統(tǒng)、代之以日本文化傳統(tǒng)，更是大肆取消中文教育，取締漢語報刊，禁絕傳統(tǒng)宗教信仰和民俗活動，并強制普及日語，實行更服改姓，推廣日本佛教。在殖民者的惡行淫威面前，臺灣人民沒有屈服，而是奮起進行武裝抗爭，祖國大陸人民特別是福建人民給予大力支持，最終戰(zhàn)勝了殖民者。在文化領域，臺灣人民也是全力保護漢族文化，割臺之初就掀起了一個以讀漢書、寫漢字、作漢詩為中心的漢學運動。閩臺人民面對外國勢力所進行的不屈不撓的斗爭，充分體現了他們身上強烈的民族意識和抗爭精神。

改革開放以來，兩岸以閩臺文化為重要載體，不斷深化文化方面的交流活動。福建和臺灣地緣相近、血緣相親、史緣相連、文緣相承，臺灣文化根在福建、閩臺文化根在中原等等文化記憶，都被一一重新發(fā)掘出來并得到珍視。其背后所反映的一條真諦是，盡管兩岸關系跌宕起伏，兩岸同胞密切的文化關聯和共同的文化基因是絕不會輕易改變的。閩臺文化是一筆寶貴財富，應當給予有效保護和利用。不難預見，在增進兩岸關系、實現祖國統(tǒng)一過程中，閩臺文化定然會發(fā)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