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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鍇《癡人說夢》補(bǔ)談

      2011-02-09 07:42:27沈治鈞
      關(guān)鍵詞:刊刻抄本嘉慶

      沈治鈞

      (北京語言大學(xué)漢語學(xué)院,北京 100083)

      范鍇《癡人說夢》補(bǔ)談

      沈治鈞

      (北京語言大學(xué)漢語學(xué)院,北京 100083)

      范鍇的生年,當(dāng)是乾隆三十年(1765)乙酉。他的《癡人說夢》,當(dāng)成書于嘉慶二十二年(1817)丁丑,其主體部分則有寫成于嘉慶八年(1803)癸亥之前的可能。根據(jù)避“寧”字諱的特殊情形,不難確定,國家圖書館藏本(原屬周紹良)的原始刻板,當(dāng)制成于道光帝登基(嘉慶二十五年庚辰八月二十七日,公元1820年10月3日)之前,故可稱嘉慶末年刊本。它是道光帝登基之后刷印的,原版已遭鏟挖,但有兩處“寧”字完好無損,屬漏網(wǎng)之魚,亦即吞舟之魚?!栋V人說夢》的刊刻年代可以證明,此書寫定于嘉慶朝。

      范鍇;《癡人說夢》;成書年代;避諱;刊刻年代

      苕溪漁隱范鍇的《癡人說夢》是早期紅學(xué)史上的一部重要著作,贏得了多項(xiàng)第一。如美籍華人教授周策縱所說:“他的書最先為《紅樓夢》編年,最先為大觀園制圖,最先為《紅樓夢》做??庇洠瑸椤都t樓夢》版本研究之始祖?!币虼?,周策縱強(qiáng)調(diào),范鍇當(dāng)與周春(1729—1815)和裕瑞(1771—1838)齊名,是乾嘉之際“最優(yōu)秀的《紅樓夢》研究者”之一,甚至“也許可能是第一個真正的‘紅學(xué)家’”[1]。周策縱此說凸顯了《癡人說夢》的史料價值非凡,范鍇的紅學(xué)貢獻(xiàn)可觀。

      拙作《黃小田批語和范鍇所見舊抄本》即以黃批和范著為依據(jù),試圖證明:“《癡人說夢》中的《鐫石訂疑》作為《紅樓夢》版本流傳史料是信實(shí)可靠的,它確乎是乾嘉時期的作品。……范鍇所見舊抄本是乾隆年間眾多《紅樓夢》抄本中的一種,是真實(shí)存在過的佚失文獻(xiàn),現(xiàn)存脂評系統(tǒng)的抄本(指甲戌、己卯、庚辰、夢稿、列藏、蒙府、戚序、南圖、舒序、甲辰、鄭藏本)即其版本家族的實(shí)物孑遺?!保?]關(guān)于范鍇及其《癡人說夢》,另有若干瑣細(xì)事項(xiàng),拙作雖加了一兩條注釋,卻嫌語焉不詳。此文是一個補(bǔ)充。

      一、關(guān)于范鍇的生年

      在近人編纂的各類工具書中,關(guān)于范鍇生卒年的標(biāo)注五花八門,均未精確。陳毓羆《紅樓夢說書考》辨證較詳,可惜小有疏忽[3]。

      因?yàn)殛愗沽`是著名紅學(xué)家,擅長考據(jù),所以他的研究結(jié)論影響很大,后來的學(xué)人多沿襲其誤。拙作則采朱德慈之說,即定范鍇生卒年為(1765—1844)[4]。其中卒年的證據(jù)比較孤單,或可再加斟酌,但生年當(dāng)是能夠確定的。

      關(guān)于生年,朱德慈提出了一條根據(jù)?!度A笑庼雜筆》自敘云:“余年八十矣,時道光二十有四年,歲次閼逢執(zhí)徐,月在圉余,醉司命日,苕溪漁叟范鍇識于竹西客舍?!逼渲姓f“余年八十矣”,這個“八十”當(dāng)指虛歲(此為傳統(tǒng)計(jì)齡方式)。換言之,此時范鍇周歲79。道光二十四年甲辰是公元1844年,則算式為:1844-79=1765,可知范鍇生于公元1765年,亦即乾隆三十年乙酉。若取壬午說,則他生于曹雪芹逝后兩年。至嘉慶八年(1803)癸亥,范鍇已周歲38,虛歲39,自然具備完成《癡人說夢》的年齡條件。

      此處推算范鍇生年的一個關(guān)鍵是,須分清周歲和虛歲的差別。計(jì)算我國(另有日本、韓國、朝鮮、琉球、越南等儒家文化圈內(nèi)諸國)歷史人物的生卒年,都得注意這種差別。陳毓羆于范鍇生年算早一歲,就是在這個細(xì)小的地方疏忽了。且看他的兩條依據(jù)。

      其一,《幽華詩略》跋尾署“道光二十有一年歲次辛丑季冬,烏程范鍇識于漢汭寓居,時年七十有七”。本年是公元1841年,“時年七十有七”當(dāng)指虛歲,則其周歲是76。生年算式當(dāng)為:1841-76=1765,可知范鍇生于乾隆三十年(1765)乙酉。這跟朱德慈據(jù)《華笑庼雜筆》自敘所得出的結(jié)論相同。陳毓羆為什么會算錯呢?估計(jì)他的算式為:1841-77=1764,結(jié)果生年算早了一歲。他的疏忽在于,把“時年七十有七”當(dāng)成了周歲。

      其二,《幽華詩略》卷四載書畫家常道性(芝仙)七言古詩一首,標(biāo)題是《甲申六月,范白舫六十壽辰,時君客夔府,爰賦長詩寄祝,以為一觴之獻(xiàn)》,有云:“芙蕖開遍六月中,正值先生六十壽?!贝颂帯凹咨辍笔侵傅拦馑哪辏?824),“六十壽”指虛歲六十整,則周歲59。那么,正確算式當(dāng)為:1824-59=1765,即生于乾隆三十年。這跟前面的推算結(jié)果相同。陳毓羆的錯誤算式似為:1824-60=1764,還是算早了一歲。

      關(guān)于范鍇的生年,陳毓羆提出了兩條根據(jù),朱德慈提出了一條根據(jù)。我據(jù)《烏程范氏著述暨匯刻書》本核查了一遍,沒什么問題。倘若計(jì)算正確的話,這三條根據(jù)的結(jié)果當(dāng)是一樣的,即指向同一個結(jié)論——范鍇生于乾隆三十年(1765)乙酉。問題出在了周歲和虛歲的差別上,朱德慈注意到了,陳毓羆沒有注意到,因而計(jì)算結(jié)果便呈現(xiàn)出了一年的差異。類似的小小舛錯,在史學(xué)界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紅學(xué)領(lǐng)域也不乏其例①例如鄧慶佑在《清代官員履歷檔案材料全編》中覓得戚蓼生仕宦履歷文書,探驪得珠,創(chuàng)獲不小,惜將戚氏生年算早了一歲。劉世德著文商榷。參看鄧慶佑《戚蓼生研究》(上),載《紅樓夢學(xué)刊》2003年第1輯;劉世德《關(guān)于戚蓼生的生年》,載《紅樓夢學(xué)刊》2006年第6輯。再如關(guān)于二知道人蔡家琬的生年,劉公早已確定為乾隆二十八年(1763)癸未,鄧公今年卻錯指為乾隆二十七年(1762)壬午,依然早算了一年。參看劉世德《〈紅樓夢說夢〉作者考》,載《紅樓夢學(xué)刊》1981年第1輯;鄧慶佑《二知道人蔡家琬及其〈紅樓夢說夢〉》,載《紅樓夢學(xué)刊》2011年第1輯。鄧公本有忽視虛歲與周歲差異的思維定式,故其《紅學(xué)人物小傳》(載《紅樓夢學(xué)刊》1999年第3輯)沿襲了陳毓羆關(guān)于范鍇生年的疏忽。。這雖然不是什么大節(jié),可畢竟影響了學(xué)術(shù)結(jié)論的精確性和科學(xué)性,理應(yīng)小心。曹雪芹卒年壬午說、癸未說、甲申說,公元紀(jì)年也只相差一年,大家猶爭論不休,道理正在于此。今辨范鍇生年,也是出于這種考慮。

      今后若能覓得關(guān)于范鍇生年的明文記載,那當(dāng)然更好。目前不夠鑿實(shí)的是他的卒年,學(xué)界同仁尚須留意。

      二、關(guān)于《癡人說夢》的成書年代

      范鍇的《癡人說夢》究竟成書于什么時候,這個問題比較重要。判斷書中所記“舊抄本”屬于哪個年代的產(chǎn)物,范著寫成的時間是個明確的參照坐標(biāo)?,F(xiàn)有兩條依據(jù):一是卷首序:“丁丑之夏遇苕溪漁隱于京師,手一卷示余。覽其名,《癡人說夢》也。……吾聞子之為是書也,密行細(xì)札,數(shù)易稿而后成。充子之力,蘄至古人,不難也。是編其嚆矢歟?是歲十月既望仙掌峰樵者書?!边@篇序?qū)懹诙〕竽晔率?。二是小引,尾署“丁丑重九后二日觀閑居士書”。這篇小引寫于丁丑年九月十一日②以上仙掌峰樵者序和觀閑居士小引均據(jù)《癡人說夢》國家圖書館藏本,見該書卷首。參看一粟《紅樓夢書錄》第249頁至25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一般認(rèn)為,這兩個“丁丑”指的就是嘉慶二十二年(1817)。此說可信。范鍇高壽,但他一生也只遇到過一個丁丑,那就是嘉慶二十二年。這是程甲本問世的第二十六個年頭。

      倘然有人不知道、不相信或不確定《癡人說夢》的作者“苕溪漁隱”就是范鍇,便會心生疑問:會不會晚至光緒三年(1877)丁丑,乃至民國二十六年(1937)丁丑?藏書家黃裳談及《癡人說夢》時曾表示,“初疑非聲山作”及“不知亦聲山作否”,又說:“近見一書,言其人光緒中猶存,似亦不無可能?!保?]那本書的作者大概誤以為仙掌峰樵者序“丁丑之夏遇苕溪漁隱于京師”云云中的“丁丑”指光緒三年。若果真如此,范鍇便至少活到一百十三歲(周歲112)了,自屬頂級掌故,擱現(xiàn)在也是爆炸性的新聞,當(dāng)有明文歷史記錄。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眼下至少有三條依據(jù)。

      其一,大興劉銓福(約1818—約1873)寫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上的題跋云:“《紅樓夢》紛紛效顰者,無一可取,唯《癡人說夢》一種,及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一種尚可翫,惜不得與佟四哥三弦子一彈唱耳。此本是《石頭記》真本,批者事皆目擊,故得其詳也。癸亥春日白云吟客筆?!保ㄢj“白云吟客”陽文印)③見《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246頁A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61年。此處“癸亥”是同治二年(1863)。這時候劉銓福已讀過《癡人說夢》,那么它的仙掌峰樵者序和觀閑居士小引中所說的“丁丑”,當(dāng)然只能是指嘉慶二十二年,而不可能晚至光緒三年,更不可能晚至民國二十六年。二知道人即合肥蔡家琬(1763—1835后),與范鍇同時,他的《紅樓夢說夢》有嘉慶十七年(1812)壬申解紅軒刊本,周紹良“求之多年”,偶于琉璃廠藻玉堂得見,極欲購藏,而為康生“強(qiáng)留之”[6]。劉銓福在跋中把《癡人說夢》放在了《紅樓夢說夢》前面,至少表明他覺得這兩部書的產(chǎn)生年代相近,《癡人說夢》不會比《紅樓夢說夢》晚太多。

      其二,即拙作所引黃小田(1795—1867)批語“有撰《癡人說夢》者,謂舊抄本作‘伏侍小姐’,便無味”云云。黃小田比劉銓福年長,只比范鍇小三十歲,他讀過《癡人說夢》,卒于同治六年(1867)丁卯,此前的“丁丑”當(dāng)然只能是嘉慶二十二年。更不可能早到乾隆二十二年(1757)丁丑,那時候范鍇尚未出生,程甲本也還沒有問世。黃小田批語在相關(guān)論題中的特殊價值在于,它不僅點(diǎn)出了《癡人說夢》這個書名,還提到了《癡人說夢》所記的那部“舊抄本”,還引用了范鍇校出的異文“伏侍小姐”——夢稿、蒙府、戚序、南圖本均同。這份參照材料是個客觀存在,當(dāng)無可置疑。

      其三,紅豆詞人楊葆光(1830—1912)也可作證。他過錄黃小田這條批語(見七十七回)的時間是光緒元年(1875)乙亥季冬(公元已至1876年)——六十四回回末記云:“乙亥季冬覆校于干山?!卑耸寤鼗啬┯浽疲骸耙液ゼ径甏皬?fù)校。紅豆詞人。”九十回回末又記云:“乙亥季冬自珠溪返棹,夜窗重校。紅豆詞人?!本攀呕鼗啬┮灿浽疲骸耙液バ〕ι骄痈残!<t豆詞人。”(一百回回末同)至一百五回回末方記云:“丙子正月二日雪夜覆校。紅豆詞人?!雹僖娏喊兹嬩洝饵S小田紅樓夢評語》(三)、(五)、(六)、(八),載《東南文化》1986年第2期、1987年第2期、1987年第3期及1988年第2期;李漢秋、陸林整理本第770頁、第1043頁、第1096頁、第1199頁、第1259頁,黃山書社,1989年。按楊葆光留在過錄本上的此類題記,可與嚴(yán)文儒等校點(diǎn)《訂頑日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對看,兩者若合符契。另據(jù)楊葆光跋,他的過錄工作正完成于“丙子春”。他說:“此書為黃小田先生所評,書中前后呼應(yīng)、起伏關(guān)鍵,悉為批出,閱者頗易醒目。……曩嘗從先生假手批本,錄未竟,先生文孫索去。乙亥冬,自杭郡歸,復(fù)從夬齋婦兄假錄出本續(xù)成之。韓子揚(yáng)生、張子心庵亦與焉。既畢,并識于后。丙子春,紅豆詞人。”下鈐白文“楊葆光印”②見胡文彬《紅樓夢敘錄》第42頁,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梁白泉輯錄《黃小田紅樓夢評語》(九)第3028條,載《東南文化》1989年第2期;李漢秋、陸林整理本卷首第1頁。。丙子的明年,即光緒三年(1877)才是下一個“丁丑”,前一個“丁丑”依舊只能是嘉慶二十二年。

      實(shí)際上,正如任少東、趙金銘所指出的,《癡人說夢》主體部分(即不含序和小引)的寫成年代還有可能早至嘉慶八年(1803)癸亥之前——因?yàn)樵摃硎最}詞《摸魚子》的作者署“止止道人”[7]。張敔(1734—1803)字虎人,一字茝園、芷園、芷沅,號木者、木香、雪鴻居士,晚號止止道人。安徽桐城人,遷居江寧(今南京),寄籍歷城(今濟(jì)南),乾隆二十七年(1762)壬午科舉人,曾官湖北應(yīng)城及房縣知縣,以冒入商籍事發(fā)罷官。他是著名書畫家,天資高邁,為人疏放不羈,兼擅篆隸真草及飛白書,山水、人物、花卉、禽魚無不工妙,詩詞亦佳。安徽省桐城縣博物館現(xiàn)藏《雙棲圖》宣紙本水墨畫,右上方題五言古詩一首:“不借玉斧媒,飛向蟾蜍窟。枝上好雙棲,秋香散金粟?!甭淇睢皬垟牎?,下鈐白文印兩方:“止止道人”與“虎人”[8]。畫、詩、名、號、字同見一紙,此為張敔即“止止道人”的實(shí)物證據(jù)。其詞有云:“問何人、鬢絲禪榻,舊游歷歷重訴?羅帷繡幕香風(fēng)里,卻到最銷魂處。銷魂處,怎逝水流光,夢境都非故?閑愁萬縷。但破屋燈昏,空庭月冷,獨(dú)共寒蛩語?!雹鄞藫?jù)《癡人說夢》國家圖書館藏本,見該書卷首。參看一粟《紅樓夢書錄》第250頁。一副老年人的頹唐口吻。張敔去世于嘉慶八年(1803)癸亥,這說明,《癡人說夢》的主體部分在本年(程甲本印行第十二年)之前業(yè)已寫成。保守一點(diǎn)講,它的成書下限在嘉慶二十二年,這當(dāng)是毫無疑問的。然則,范鍇所見《紅樓夢》“舊抄本”必定是一部乾隆年間的舊物。這部“舊抄本”與現(xiàn)存脂評系統(tǒng)諸抄本血脈相通,顯而易見不是偶然的。

      借助楊葆光過錄的黃小田批語作參照,我們確認(rèn)《癡人說夢》的成書年代不會晚于嘉慶二十二年,如此一來,“苕溪漁隱”到底是不是范鍇,“止止道人”到底是不是張敔,“仙掌峰樵者”和“觀閑居士”到底是何方神圣,這些其實(shí)都已不太重要。個中關(guān)鍵在于,《癡人說夢》是嘉慶朝的著述,它所記的“舊抄本”是乾隆朝的產(chǎn)物。由此返觀前引劉銓福在甲戌本上的題跋(提及《癡人說夢》),那究竟可信不可信,已不待言。

      三、關(guān)于《癡人說夢》的刊刻年代

      確定《癡人說夢》最初的刊刻年代,有助于進(jìn)一步鞏固關(guān)于它的成書年代的結(jié)論,也就是給它的成書年代找到一個堅(jiān)實(shí)的支撐點(diǎn)。周紹良在《苕溪漁隱〈癡人說夢〉跋》中,未加必要說明,直接就稱自己的那個藏本是“嘉慶二十二年丁丑(1817)憓紅樓刊本”④周紹良《苕溪漁隱〈癡人說夢〉跋》,見《紅樓夢研究論集》第298頁,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按“憓紅樓”原誤作“懷紅樓”,蓋“憓”與“懷”形近而訛,或系手民所為。一粟《紅樓夢卷》(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11頁)及《紅樓夢書錄》增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49頁)不誤。。他的立說基礎(chǔ),當(dāng)主要是卷首仙掌峰樵者序和觀閑居士小引中的“丁丑”二字?;\統(tǒng)講,這是有根據(jù)的,自然不能算錯。但細(xì)究起來,此書并未標(biāo)明刊刻年代,則徑稱“嘉慶二十二年丁丑(1817)憓紅樓刊本”(非指成書),那似乎就難以令人普遍信服了。至少該作些適當(dāng)?shù)慕忉?,再找點(diǎn)立論的憑據(jù)。拙作沿襲周說,本屬權(quán)宜之計(jì),意在避免枝蔓。此處別立一節(jié),試加詳談。

      辨認(rèn)《癡人說夢》的刊刻年代,有個現(xiàn)成的老辦法,就是看它里面的避諱字。我借閱的是國家圖書館古籍部藏本,亦即周紹良舊藏本,沒有發(fā)現(xiàn)“玄”、“胤”、“弘”等字(卷首止止道人題詞“哀絃慢鼓”中第二字末筆不缺,各處“眞”字亦完整),也就無從據(jù)以下判斷了?!敖L”和“眞”可避可不避。幸而書中涉及寧國府的地方不少,可作依據(jù)。按道光帝(1782—1850)諱旻寧(本名綿寧),據(jù)《康熙字典》,當(dāng)時“寧”的正體是“寧”,古字是“寗”。另知簡寫是“寜”,俗寫是“寕”。新帝登基后當(dāng)避新的圣上名諱,“旻寧”的“寧”字一般避作“寍”或“甯”,不得寫成正體的“寧”字,尤其是在公開的正式場合,如參加考試、擬定奏折、抄寫公文及刊刻圖書的時候。有趣的是,《癡人說夢》國圖藏本中竟出現(xiàn)了避“寧”字諱的現(xiàn)象,且避諱的方式有些特殊——可以說古怪。茲將相關(guān)例句開列如下:

      (1)第七回回目“□國府寶玉會秦鍾”(二頁B面)

      (2)十一回回目“慶壽辰□府排家宴”(同上)

      (3)十三回回目“王熙鳳協(xié)理□國府”(三頁A面)

      (4)五十三回回目“□國府除夕祭宗祠”(五頁A面)

      (5)七十四回回目“避嫌隙杜絕□國府”(六頁B面)

      (6)一百二回回目“□國府骨肉病災(zāi)祲”(八頁A面,此“□”處依稀可辨“寧”字上部,但該上部右側(cè)已殘缺,故非避諱字“寍”)

      (7)一百五回回目“錦衣軍查抄□國府”(八頁B面)

      ——以上《槐史編年》

      (8)賈府世系“一世,演,封□國公”(十頁A面)

      ——以上《膠東馀牒》

      (9)紅樓四郡王之一“西□郡王”(十六頁B面)

      (10)王子騰親家“?!鹾睢保ㄊ唔揂面)

      (11)參加秦可卿喪禮之“川□侯”(同上)

      (12)平原侯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同上)

      ——以上《鑒中人影》

      (13)“據(jù)第二回冷子興說□公榮公是一母同胞弟兄兩個”(二十七頁B面)

      (14)七十一回正文“□國府中單請?zhí)每汀保ǘ彭揂面)

      (15)同上“□國府中請官客”(同上)

      (16)第四回護(hù)官符下小注“□榮二公之後”(三十二頁A面)

      (17)同上“除□榮親派八房在都外”(同上)

      ——以上《鐫石訂疑》

      (18)總圖標(biāo)題“□國府”(卷尾A面,此“□”處殘存明顯墨痕)

      (19)寧國府畫幅內(nèi)“□國府”(卷尾B面)

      (20)同上“□國府”(同上)

      ——以上《大觀園圖》

      一共查得二十例①其中第18、19、20例所在《大觀園圖》畫幅,顧平旦編《大觀園》(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1年版)曾予展示,見該書卷首圖版三,標(biāo)“清刻大觀園示意圖(《癡人說夢》插圖,嘉慶二十二年丁丑憓紅樓刊本)”及“北京圖書館藏”,顯據(jù)周紹良舊藏本攝制。讀者可參看,惜圖版不甚清晰。。很顯然,“□”處原來當(dāng)是“寧”字。我之所以用“□”來代替,是因?yàn)閲鴪D藏本中此處均空缺——有的完全是空白,有的則存有墨斑(輕重不等),若不讀上下文(乃至不去覆案程刻本或脂評本的原文),便無從知曉空缺的是什么字了,甚至是否空缺都難以覺察。如西寧郡王、川寧侯、保寧侯、蔣子寧,恐怕沒幾個讀者會記得他們。我第一次檢視的時候,就把“蔣子□”給遺漏了。即便眼下,也不敢保證全都找了出來。

      此本中的“寧”字處統(tǒng)統(tǒng)空缺(實(shí)非統(tǒng)統(tǒng)空缺,詳下),這是怎么回子事情呢?如果觀察到下列兩例,便可恍然大悟了。它們是——

      (1)六十八回回目“酸鳳姐大鬧寧國府”(六頁A面)

      (2)紅樓人物譜“以上寧府”(二十二頁A面)

      第一例出自《槐史編年》,第二例出自《鑒中人影》,其中的兩個正體“寧”字均完好無損。由此不難得知,前列那二十個“□”,肯定就是正體的“寧”字,標(biāo)準(zhǔn)的欲蓋彌彰。那二十個正體“寧”字在原始印版上被鏟挖掉了,這當(dāng)是出于避道光皇帝諱的現(xiàn)實(shí)需要;而那兩個完好無損的“寧”字,則是漏網(wǎng)之魚,修版時沒有被發(fā)現(xiàn)。

      換言之,兩個完好無損的正體“寧”字表明,《癡人說夢》國圖藏本的原刻板是在道光帝登基之前制成的;二十個被從原刻板上鏟挖掉的“寧”字則表明,這個修版之舉發(fā)生在道光帝剛登基不久的時候——修版者尚不曉得避諱字究竟該怎么寫(如剔去“寧”字的下部“丁”而作“寍”不知是否合式),況且此書為袖珍巾箱本,字樣玲瓏小巧,重新造字(如刻制“甯”字)也挺麻煩的,不如索性鏟去那些犯了新帝名諱的“寧”字,既保險又安全。這也顯示出了倉促而行的特殊狀態(tài)。所幸當(dāng)年修版的老兄不夠仔細(xì),居然留下了兩條漏網(wǎng)之魚,給我們判斷這個本子的刊刻年代提供了不小的方便。兩條漏網(wǎng)之魚,從舉證的角度看,就是兩條吞舟之魚?!八狲P姐大鬧寧國府”和“避嫌隙杜絕□國府”,都在第六頁上,一A面一B面,前者完好,后者空缺,可見那確乎是修版者倉促間粗心大意所致。

      如所周知,嘉慶帝颙琰(1760—1820)是嘉慶二十五年庚辰七月二十五日(公元1820年9月2日)傍晚突然暴死于承德避暑山莊的,民間盛傳那是雷劈電擊的噩異結(jié)果,極不吉利,現(xiàn)今的清史研究專家也頗有采信此說者[9]。幸而他的祖父世宗胤禛(1678—1735)創(chuàng)立了秘密立儲的皇位繼承制度,他生前業(yè)已悄然確立了次子綿寧的儲君之位。嘉慶帝既崩,綿寧遂正儲君之名,一個月后,即本年八月二十七日(公歷10月3日)端然御極,即皇帝位,改名“旻寧”,詔告天下,以明年(辛巳,1821)為道光元年。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率土之濱便須避忌“旻寧”的名諱了,即所謂避“國諱”。《癡人說夢》國圖藏本就原刻板上鏟挖“寧”字的倉促景象表明,此事極有可能就發(fā)生在嘉慶二十五年仲秋。

      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有人(包括范鍇自己)在道光年間或之后(民國前)擁有了《癡人說夢》嘉慶原刻板,另行刷印,于是對原板片進(jìn)行鏟挖修改,以便簡單(空字法)適應(yīng)避道光皇帝諱的要求。但是,無論如何,“酸鳳姐大鬧寧國府”和“以上寧府”這兩句話中兩個完好無損的正體“寧”字都可證明,《癡人說夢》的最初制版工序當(dāng)完成于嘉慶年間。準(zhǔn)確表述,當(dāng)完成于嘉慶二十二年十月十六日(仙掌峰樵者序成)之后,嘉慶二十五年八月二十七日(道光帝登基)之前(嘉慶帝駕崩后,朝廷秘不發(fā)喪,直至新君即位)。國圖該藏本原屬周紹良(三十六頁B面下方鈐“周紹良”陽文?。?,在與朱南銑合編的《紅樓夢卷》排印本中,那些空缺的“□”均已補(bǔ)成了正體“寧”字,可見周紹良必定注意到了自己這個藏本以空字法避道光皇帝諱的奇特現(xiàn)象。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徑稱該藏本是“嘉慶二十二年丁丑(1817)憓紅樓刊本”,那顯然是估計(jì)到了此書的最初制版必在嘉慶朝。

      嚴(yán)格而言,《癡人說夢》的最初制版在嘉慶二十二年丁丑孟冬至二十五年庚辰仲秋,這四年間(1817—1820)都有啟動、實(shí)施并竣工的可能。要之,此一最初制版工序的告竣,絕無可能遲至道光元年。從這個角度看,《癡人說夢》國圖藏本確乎是個嘉慶刊本。因而,周紹良“嘉慶二十二年丁丑(1817)憓紅樓刊本”之說盡管未必十分謹(jǐn)嚴(yán),卻是大致可以接受的。如果精益求精,一絲不茍,那么只得說,就原刻板而言,它是個嘉慶末年刊本,具體時間不詳——這樣說倒是準(zhǔn)確了,歲月上卻是籠統(tǒng)的。周紹良的這個舊藏本真是個古籍文獻(xiàn)寶貝——因?yàn)樗裢獾湫汀G懊媪谐龅亩帯啊酢北砻?,此書避道光皇帝諱,刊刻于清代,不得附會為民國年間的產(chǎn)物;兩處完好無損的“寧”字則表明,它的原版制成于嘉慶朝,不得穿鑿為道光元年之后的產(chǎn)物;因?yàn)橐早P版空字法避“寧”字諱(盡管不是100%),所以國圖該藏本當(dāng)是道光帝登基之后刷印的產(chǎn)物,不得徑指為嘉慶二十二年刊本。一個本子竟能同時證明三件事情(專就刻印年代而言),可謂稀罕,可謂珍貴。

      坦率講,我的見聞有限,此處只能單就國圖藏本來辨析,所下斷語容或有不盡周延的地方。來燕榭(黃裳)等處的藏本是否也避道光皇帝諱,是否另有別樣的避諱方式,比如那兩個正體的“寧”字是否已被鏟挖凈盡了,乃至各處是否都填補(bǔ)上了合乎要求的“寍”或“甯”,那需要有緣人、有心人親自目驗(yàn),爾后深究而細(xì)辨之。黃裳曾說,他在1957年初冬(“丁酉十月初六日”記“前日于姑蘇”事)買得的《癡人說夢》——“不著撰人,但屬苕溪漁隱??趟圃谕庵?。”[5]因疑來燕榭藏本已嚴(yán)格避“寧”字諱,否則藏主當(dāng)不至斷言“刊刻似在同光中”??上В摫颈苤M的具體情形暫不能詳。黃裳看得是否仔細(xì),也不得而知。

      總而言之,《癡人說夢》最終成書(指包含仙掌峰樵者序和觀閑居士小引)于嘉慶二十二年,最初刊刻于嘉慶末年,這是可以肯定的。刊刻年代明確了,這無疑對前述關(guān)于成書年代的判斷形成了強(qiáng)有力的支持。所以說,黃小田、劉銓福、徐傳經(jīng)、蝶薌仙史等清代學(xué)人能夠閱讀、稱賞、徵引、摘錄《癡人說夢》中的文字,特別是所記《紅樓夢》“舊抄本”上的異文,實(shí)不足為怪。據(jù)苗懷明考證,陳其泰(1800—1864)的桐花鳳閣《紅樓夢》批語也受到了《癡人說夢》的啟示[10][11]。姚燮(1805—1864)受《癡人說夢》的影響更明顯,他的《讀紅樓夢綱領(lǐng)》卷一“人索”借鑒《膠東馀牒》及《鑒中人影》,卷二“事索”借鑒《槐史編年》,“馀索”則借鑒《鐫石訂疑》。有清一代若干人等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中都讀到了《癡人說夢》,說明它早已刻印行世,不是靠稿本或抄本流傳的。還是要重復(fù)一下黃小田批語的參照價值。梁白泉、李漢秋、陸林都認(rèn)為,黃批《紅樓夢》的時間大約是道光末年至咸豐初年,不晚于太平天國鼎盛期(1853—1863),即同治三年(1864)甲子之前①參看梁白泉《楊葆光過錄黃小田〈新增批評繡像紅樓夢〉評語錄后》,載《東南文化》1985年第1期;李漢秋、陸林整理《紅樓夢》黃小田評本前言。??磥恚S小田此前就已讀到了《癡人說夢》。然則,該書的刊刻不可能晚于此際,只能更早。

      范鍇題詠《紅樓夢》的詩詞現(xiàn)存四首,陳毓羆已錄出。其《玲瓏四犯》詞有云:“冶游天一妒,小雨吹花慣??掌谔G嗯f伴,恨東風(fēng)霎時心換。吐翠殷勤,落紅辛苦,誰證此公案?”(《苕溪漁隱詞》卷一)此詞作于嘉慶十三年(1808)戊辰寒食日,當(dāng)時他已大體完成《癡人說夢》,尚未付梓,正與書畫家洪范(石農(nóng))等交游。后另有一絕云:“葬花人獨(dú)荷香鋤,聽說《紅樓》一卷書。試問阿誰能遣此,傷春那不渺愁余?”(《漢口叢談》卷五)這些都是可以跟《癡人說夢》合觀的。苕溪漁隱范鍇果然是個“癡人”,宜乎“說夢”在先。

      [1] 周策縱.論一部被忽視了的〈紅樓夢〉舊抄本——〈癡人說夢〉所記抄本考辨[J].紅樓夢學(xué)刊,1993(1).

      [2] 沈治鈞.黃小田批語和范鍇所見舊抄本[J].曹雪芹研究,2011(1).

      [3] 陳毓羆.紅樓夢說書考[J].紅樓夢研究集刊:第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4] 朱德慈.清人別集總目訂補(bǔ)[J].西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5(1).

      [5] 黃裳.來燕榭書跋之四[J].讀書,1999(4).

      [6] 一粟.紅樓夢卷[M].中華書局,1963:103;李經(jīng)國.鑒藏大家周紹良[J].收藏·拍賣,2004(4).

      [7] 任少東,趙金銘.苕溪漁隱所見〈石頭記〉舊抄本初探[J].社會科學(xué)輯刊,1991(1).

      [8] 方爾文.桐城文化志[M].安徽人民出版社,1992:131-132.

      [9] 房德鄰.天朝門:道光皇帝傳奇[M].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1998.

      [10] 苗懷明.〈紅樓夢〉陳其泰批語考辨[J].明清小說研究,1995(3)

      [11] 苗懷明.姚燮、陳其泰、劉履芬〈紅樓夢〉批語關(guān)系辨[J].紅樓夢學(xué)刊,1998(3).

      I207.411

      A

      1009-105X(2011)04-0113-06

      2011-09-02

      沈治鈞,男,北京語言大學(xué)漢語學(xué)院教授,中國紅樓夢學(xué)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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