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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喝聲、冰糖葫蘆、熱騰騰的大碗茶,民間藝人捏面人、畫鼻煙壺……觀眾有種逛廟會的感覺。這是北京天橋劇場前廳“老北京文化展”的一幕。這般設(shè)置,是為迎接話劇《四世同堂》在北京的首演。難怪導(dǎo)演田沁鑫感慨:“老舍先生《四世同堂》算回家了!”
有“北京第一戲”之稱的《四世同堂》早在話劇制作之初,其全明星陣容的光環(huán)就一直吊著北京觀眾的胃口,雷恪生、孫紅雷、黃磊、朱媛媛、辛柏青、陶虹、秦海璐、殷桃、劉天池……明星數(shù)量之多甚至超越了賴聲川的《寶島一村》。
“明星話劇”這個詞與其說是招牌,不如說是軟肋,且不說太多明星毀了太多話劇,即便是孟京輝、賴聲川、林奕華這樣的大師用星也難免良莠不齊。加上北京的觀眾對早年電視劇版的《四世同堂》牽扯了太多的情結(jié),話劇版的全明星陣容但凡玷污了人們心中那些鮮活的角色恐怕都得遭炮轟。
“該有的都有了!這個戲站住了!”這是老舍之子舒乙先生觀看演出后的評價。
3個小時的戲,《四世同堂》讓人看到了一番不一樣的風貌,從主角到配角,每個星都不辱使命,甚至在不同程度上把戲演出了彩兒。
近10場演出下來,《四世同堂》給觀眾留下印象最深的往往是反派角色,尤其是利欲熏心的大赤包。
大赤包是小羊圈胡同里的西太后,是嘴毒心更狠的潑婦,同時又是冠家的頂梁柱,有著男人不及魄力的“女光棍”。而出演大赤包的秦海璐,完全顛覆了自己過往的形象。業(yè)界評價她是“形象和氣質(zhì)上的畸變”,這也難怪該劇去年10月在臺北首演時,臺灣娛樂界大哥王偉忠看過戲后竟然這樣詢問:“不是說有秦海璐嗎,怎么沒有看到她出場?”
大赤包最后被害入獄的一場戲,她先是鏗鏘有力地對女兒進行了一次“活動政府關(guān)系”的現(xiàn)實主義教育,又給了自己一個英雄般大義凜然的告別。大赤包退場的那一刻,讓人覺得罪有應(yīng)得,又總覺得臺上缺了她有一絲不舍。
相比電視劇版李婉芬演的大赤包,秦海璐少了“滿臉跑眉眼”的矯揉造作,多了更具喜感的人情味。“記得雷恪生老師聽說是我演,當時就說,‘挺好,可以演成一個小精豆子,但后來導(dǎo)演擔心形象扭轉(zhuǎn)得太大,不僅觀眾難以接受,所以我們從服裝造型上還是盡量往電視劇版上靠。”在秦海璐看來,“大赤包的臺詞不是生活語言,都是押著韻的,甚至可以打著板說,臺詞的內(nèi)容是每個人心里都惦記但又上不了臺面的心思”。
在田沁鑫看來,秦海璐在舞臺上的節(jié)奏感是很多演員難以企及的,“老舍先生將反派人物形象處理得很卡通,《四世同堂》其實是一部現(xiàn)實主義中接近荒誕主義的作品”。
與秦海璐盡情飆“潑”的還有陶虹。為了把一個奸讒懶滑、無情無義的胖菊子演得十分有喜感,陶虹說,她和秦海璐在排練時都在身上綁著沙袋找感覺。
辛柏青挑戰(zhàn)一個“有點二的壞人”冠曉荷,從一開場洋車上的那段“不愛國論”開始,一向演好人的辛柏青一點點把這個可恨又可悲的人物填補得豐滿立體。
相比于這三位的大幅顛覆,黃磊的氣質(zhì)與溫文爾雅、正氣凜然的祁家大哥較為接近。戲中,代表了大多數(shù)正派北京人的祁瑞宣倒顯得少了些色彩,面目有些模糊?!霸谏钪芯褪欠磁苫蛴袪幾h的人顯山露水,你別看瑞宣面貌模糊,其實是這個戲里最有力量的人物,他代表了在那種環(huán)境下的大多數(shù)中國人?!碧锴喏谓忉屨f,“老舍先生筆下的每個人物都力透紙背?!?/p>
還有一個人也不得不說,那就是劇中最大的“腕兒”孫紅雷,他在北京的首場演出開始時,突然出現(xiàn)在觀眾席間,一手輕提藍布長衫,一手拿著老式手電筒,伴著熱烈的掌聲一路向舞臺走去。孫紅雷收起了影視劇中的霸氣,變成了文縐縐的眼鏡男“說書人”,以旁觀者的身份向觀眾介紹《四世同堂》每一幕。演員們緩慢推動布景,打開了小羊圈胡同風情畫冊一頁一頁。“大伙兒聽懂了嗎?聽懂了就用掌聲告訴我?!薄按蠡飪嚎蠢哿税桑坷仙嵯壬f了,請大家中場休息15分鐘?!睂O紅雷慢條斯理的臺詞,總是能讓全場掌聲雷動。謝幕后,他更是被熱情的粉絲團團圍住,最終被工作人員“架”走??梢?,明星還真是有效應(yīng)的。
再回過頭來說戲。田沁鑫一早就說過,《四世同堂》“將是一臺既讓人感覺熟悉、又富有強烈新現(xiàn)實主義風格的話劇”。
田沁鑫說,《四世同堂》也讓她看到了一個新的老舍,不僅僅是善于描寫城市平民的老舍。
從85萬字到3萬字的舞臺劇,改編《四世同堂》就像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但田沁鑫卻說自己沒費什么力氣,也談不上嘔心瀝血,很多東西在推著她往前走。
“我就聽不了你給她起的這個受累的名,韻梅(音同:運煤)。”劇中祁老爺子對瑞宣的抱怨,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個冷笑話,但現(xiàn)場觀眾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會心一笑。令人意外的是,這個冷笑話并不是田沁鑫的改編,而是老舍先生原著中的詞。
這樣的例子有很多,大赤包被抓走時對著胡同里緊閉的大門說“我知道你們都不待見我,就不用出來送了”;冠曉荷那句“這年頭錢不值錢,只有房子才是貨真價實的產(chǎn)業(yè)”在上海演出時讓觀眾的掌聲和笑聲一同響起。田沁鑫說,在改編時她看到這句話,發(fā)現(xiàn)可以和當下的現(xiàn)實相映照,所以決定保留。“老舍先生制造的笑聲,無論演員、導(dǎo)演,都是壓不住要爆發(fā)出來的?!?/p>
“其實我們的改編就是用我們的話,把老舍先生原著中的精彩之處給串聯(lián)起來,這部戲的臺詞八成都來自原著。”田沁鑫說。
田沁鑫和老舍先生都是正紅旗的人,可以說就是親戚,“我們之間有一種相通的東西,有時候我心里的想法居然和老舍先生的原著是一樣的”。
希冀從作家身上獲得一種暗示的力量,這是田沁鑫排戲的一個習慣。無論是在排練場,還是巡演的幕后,田沁鑫一定會放一張老舍先生的照片,供上點果子?!斑@一路總有很多變故,但老舍先生一直護佑著我們?!?/p>
博客天下2011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