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澄
靜靜雨荷
■江南澄
荷園在城郊,距中心城區(qū)不遠,是三年前修建落成的敞開式公園,占地180畝,水面120畝。如今荷花是主人,其前身為鎮(zhèn)子上農民經營的魚塘,只是近年日見荒廢,園林公司于是收購過來,營造成為富有江南意蘊的園林,成為市政建設的點睛妙筆。整個荷園,一條環(huán)繞水面的環(huán)形石徑,一方環(huán)抱其間的百畝荷塘,構成“一環(huán)一面”。
漫步穿行在石徑,外側是茂密的喬木與灌木林,而內側連天的荷花就不會離開你的視野,如果坐在草坪上、長椅上小憩,透過水岸邊蒲草紡織的網,可以看到荷苞花蕾在草尖搖弋舞蹈,荷葉的影子叢中搖擺,站起身走到岸邊,頓時“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荷花大而雅麗,紅色的如野火燎原,把水面映照得緋紅,碩大的荷葉一張張呈現(xiàn),葉規(guī)整而灑脫,脈絡清晰可辯,菡萏搖曳而翩翩,若再稍微抬一抬頭,從開闊的水面眺望出去,荷葉荷花睡蓮一層層往后退去,直到對岸,簇擁凝聚成一片鑲嵌寶石的綠毯,徐徐往兩側的水灣延伸著,人踮起腳也望不邊際,粉紅色的荷花、嫩綠的蓮蓬,都遠遠地招手微笑,想加快腳步,但腳下的石徑仍然漫不經心地曲折著婉延著,兜著自己圈子,于是那風景便留在彼岸,遙遠不可企及。
簡潔的“一環(huán)一面”構成了荷園的主骨架,縱橫其間,鑲嵌著石階、駁岸、亭臺、樓宇、棧道、濱水廣場,相互疊架,錯落有致,串起園區(qū)“九景”,具體名稱不太記得了,大約有凝碧清影、曲池聽雨、蘆荻風荷、秋風荷韻、綠云擁扇等吧,這“九景”既獨立成章,多視角展示著荷園荷花的美,又貫通銜接,整體演繹“印象江南”奏鳴曲。
說到江南,是不能不提荷花和楊柳的,歷代文人似乎都執(zhí)著地將荷與柳視為江南的象征,從“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到“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從“楊柳岸曉風殘月”,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荷與柳是文人們切入江南抒懷的兩個重要主題。
在古人的概念里,荷花與蓮花、芙蓉指向是一致的,只是稱謂不同罷了?!坝瑾殣凵徶鲇倌喽蝗?,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婷婷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周敦頤詠荷名篇“愛蓮說”,將荷花圣潔高雅的氣質和象征意義推至頂峰。
如今,荷園開園三年了,我卻從沒有走進她。每年的夏天,鎮(zhèn)辦的荷花節(jié)熱鬧空前,面對參節(jié)的邀請,也許是怕鬧,也許是下意識認為借造景而造勢場面生硬且雷同,于是無動于衷,屢屢錯過與荷園接觸的機會。
強調錯過其實不準確,人雖不曾入園,近觀其詳卻是經常的。
荷園落成之后,其北門修造了一座“荷園會館”,灰白色的墻面青黑色的屋脊,椽梁四角向外平直的伸展,內斂而不張揚,還算是個雅致的酒樓,也是喝茶品茗的好去處,離會館不遠,恰是朋友開的一個球館,隔些時間,朋友就要拽上一幫人會會球技,然后再拽上大家到“荷園會館”小酌幾杯,我雖然去得最少,但算下來每年給拽過去也不下三五趟了。
會館就坐落在秀水長堤上,南邊大門,正對著荷園的芙蓉廣場和芙蓉月色兩個主景區(qū),最喜歡坐于館中小樓二層向外張望,荷園的格局景致便一覽無余了,這時,面對落地窗外滿目蔥郁,快節(jié)奏的心情會寧靜下來,進而感覺悸動與震顫交織、惆悵與落寞糾結,每次寧愿像水中的紅魚般搖著離開,也始終不能邁過那秀水長堤。
或許是因為荷園精巧的設計無可辯駁,而內心固執(zhí)地太在意底蘊內涵,認為凡著名園林,是有歷史厚重的,這厚重不是用拓片翻印些詩詞書畫打點門面,而是有隱士名士居士斗士落腳的履歷,那怕不曾落腳,僅是駐足于此撣落征程塵土也罷,荷園只不過才落成三年,當然還談不上什么歷史典故、名人淵緣。
另一個原因,是感到荷園設計理念雖然“近水”,卻不“親人”。荷園會館對面是荷園居民小區(qū),天至將晚,站在會館回廊上,總能看到小區(qū)門口不大的廣場上人頭攢動,街燈通明,人們紛紛踩著節(jié)奏扭著歡快的舞點,尤其以老年人和婦女們居多,跳的似乎是健身舞和交誼舞兩者結合的一種集體舞,伴著音樂的波浪,簡潔明快,柔美進退,抑揚頓挫,夜暮籠罩著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渲泄著一種群體之美。在欣賞群眾文化的同時,我發(fā)現(xiàn)人們從不去一路之隔的荷園,與荷花共舞,沿著木棧道往荷園徑直向里,到是有一處不小的平臺,但或許是荷園沒有刻意設計群眾廣場,亦或許是真走過去就相當遠了,于是夜晚廣場的歡鬧與荷園的靜謐形成落差,讓人感到有意無意缺失了人文關懷。
無論設計、創(chuàng)意、工美或藝術,技巧高超,僅是匠,文脈貫通,是為神,親和于人,則是圣了。荷園的設計介于匠神之間,還是讓人耿耿于懷,于是在荷花盛開的季節(jié),約了設計者在荷園會館品茶會晤、討教一番,他告訴我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設計者不能游離委托方的總體方案另搞一套,不然恐怕就沒人付費啦,其實他告訴我的道理是,神人也好圣人也罷吃飯的總是第一要務,兩人面面相覷,哂哂而笑。
笑罷,他很真誠地說,在規(guī)劃設計上,荷園本質是植物園,荷花為主,造園其次,荷園荷花品質和數(shù)量在華東地區(qū)還是可以驕傲的,現(xiàn)全國擁有的新老荷花品種600余個,荷園中就種植了380多個,有中美蓮雜交培育的友誼牡丹蓮、搭乘神州號飛船太空育種的星空牡丹等珍稀品種,這在別處是不多見的。
原來,荷花屬睡蓮科蓮屬植物,在世界上僅中國蓮、美國蓮兩種,中國蓮花色有紅、粉、白,獨缺黃,而美國蓮獨具黃色基因,中美雜交蓮及其衍生品種,生成了黃綠、紅黃和橙黃等“復色”,這是荷花品種選育的最新突破;過去在南方,荷尚有一枝柄上開兩朵花的,如杜衍詩所述“芙蓉照水弄嬌斜,白白紅紅各一家;近日新花出新巧,一枝能著兩般花”,這品種到近代已失傳,現(xiàn)代培育的太空蓮,則可以在一株荷上生出紅與白兩色和少瓣與重瓣兩型花,重現(xiàn)了往日雙荷雙蓮的迷人風采。
荷園的設計者,也是經驗豐富的藝蓮者,他告訴我,荷花開花,不同于梅、菊、牡丹,花季萬紫千紅一片,而是一朵一朵陸續(xù)開放,整個花期綿延至三個多月,園內始花最早的品種,如“美中紅”、“小舞妃”,在5月就綻放了笑容,最晚開放的品種,如“斜陽紅”,則在6月30日之后開姍姍展現(xiàn)出花姿。從花型看,荷花有少瓣、半重瓣、重瓣、重臺、千瓣,少瓣者花瓣數(shù)在20以下,至千瓣荷花,花瓣可達800枚以上;從花態(tài)看,更是爭奇斗艷,各領風騷,“碟狀”花姿態(tài)規(guī)整,盛開時平展如碟,“碗狀”花態(tài)含蓄,盛開時花瓣合抱如碗,“杯狀”花開放時花瓣修長,直立似杯,“疊狀”花開層層疊疊如繡球,“舞狀”花開飄逸灑脫,有的花瓣斜上,有的花瓣垂懸,相映成上下飛舞姿態(tài);從花色看,分紅蓮、粉蓮、白蓮、黃蓮、紫蓮、綠蓮和復色蓮等,更奇妙在于,荷花的花色是潛變的,花蕾出水后,需15天左右開花,花苞多在凌晨綻開,至中午花瓣開始回閉,傍晚基本合攏,第一天花色不變,第二天開的花色澤最艷,姿態(tài)最嫵媚,精神最抖擻,第三天開放,香氣最郁,花色褪淡,原大紅者,褪為粉紅,粉紅或粉黃者,褪為淡水紅或淺白,第四天,花朵再度全開,邊開邊落瓣。
藝蓮者能從花型、花態(tài)和花色,準確叫出花的名字。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在對方的建議和引導下,我欣然邁步進入荷園,跨過長堤,向荷花深處走去。
經過浪舞亭,先到了睡蓮區(qū),向導朝水面一邊指點一邊報出名字,“花貓”、“大金王”、“白雪公主”……這蓮花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都叫香水蓮;走過水芝廣場,前面是“芙蓉月色”和“綠云擁扇”兩個主景區(qū),那里是挺水荷花的最密集的所在了,順著水面望去,聽到那長橢圓花瓣的叫“秋水天長”,桃花型花瓣的叫“青菱紅”,花瓣素白、瓣尖瓣沿瓣側染透出紅色和綠色的是“大灑錦”……一串串名字讓人應接不暇,卻感覺詩一般陶醉,云一般遐想。
回到會館,汗珠淋淋,心是暢快的、欣慰的,荷花秉性是喜水喜光喜微風,荷園雨的潤澤、夏的光照、和煦的暖風皆備,也算是荷花了最佳棲息地了。
過去知道,江南太湖之濱和家鄉(xiāng)河河塘塘,是擁著一簇簇荷花的,與綠色的蘆葦、蒲草共生,在風的吹拂下婆娑多姿。如今湖泊河道經過多輪的圍堤造景清淤,水岸是石駁襯砌,水底是黃泥硬底,荷花等水生植物賴以生存的沼澤濕地、肥沃淤泥和共生植物,都給圍剿得差不多了,詩經稱“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原生態(tài)實景難覓蹤跡。
荷有著極其敏銳敏感敏捷的悟性,不僅是江南的結緣者,也是生態(tài)的評判者。沒想到荷與江南的緣分,又在荷園接續(xù),是荷花的欣喜?江南的欣慰?江南的園林水也纏綿、花也翩躚、情也跌宕,江南的魅力并不在于一園一景一物一事,重要的是表達了千百年來文人心中的守望和珍視的意境,這種傳承心照不宣、可以意會,往往借助園林設計與構思,融入詩意般寄托,將理想中的精神家園于含蓄中表現(xiàn)得酣暢淋漓、充滿張力。
此時,我才體會出“荷園是植物園”設計初衷意味深長,是蘊意呼喚生態(tài)理念的復蘇、共生意識的回歸,期待一代又一代人將江南的自然風物與魅力也接續(xù)下去。身邊的設計者,雖不著名,卻很用心,是有功績的,正是這些普普通通的人在創(chuàng)造文化和歷史。史上文人墨客、名士大家雖不曾見過荷園,不曾給她贊譽,但那又何妨,這滿園荷花并不在意誰曾來過,她們只在意屬于自己的家園,享受著屬于自己的愜意,展示自己生機、美麗與執(zhí)著,昭示著聆悟和啟迪。
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就要過去,辭別了引路的朋友,一個人坐在會館品茶,品味著荷與江南的情緣。此時晴朗多云的天,卻下起了小雨,落地窗上斜刺掛上了幾顆雨滴,緊接演化為斜斜的平行線,荷園門口那高大的紫薇樹上,一只長尾藍鳥抓著樹枝鳴叫著,瞬間,另一只藍鳥如箭一般在枝前劃過一道靚麗的弧線,還沒來得及看清,一雙美麗鳥已向遠方飛去,不留痕跡。天空只剩下柔細的雨絲灑落,清冽的風開始流動,悶熱蕩滌一空,人們紛紛退避到淋不到雨的場所,大自然全部交還給荷與雨去主宰。
靜靜雨荷,雨與荷是不解的緣分。
經受了一天的灼熱,荷不停地將河塘里的水從根、莖蒸騰到葉,在葉面上噴發(fā)著細細的看不見的噴泉,荷巧妙地通過水的循環(huán),與陽光周旋著,保護著自己,積蓄下能量。這循環(huán)與成長生生不息,于是多么渴望那雨的來臨,好讓疲憊得到舒緩,讓呼吸輕柔放慢,讓一園生命之水涌動一新。而此時,窗外的雨絲密織成了雨簾,打在滿園的荷葉上、花瓣上、花蕾上,凝練成雨露雨珠雨滴,匯集成一汪清泉,在風的搖擺下,再匯成一掛瀑布從葉面傾倒下來,平日里靜靜的池水,在葉下面跳動起來,歡愉躍天籟之音,睡蓮的葉片則由細細的絲莖拖曳,在水面浮動著,水花蹦起來,敲打在蓮花瓣上,非把朵朵蓮花清洗瀲得如璞玉一般潤潔不可。望著滿園歡快的舞蹈,感受到那荷就是雨的造化,因雨而生,因雨而媚,因雨而容,那雨就是荷的精靈,與荷共舞,與荷共鳴,與荷共命。
靜靜雨荷,雨與荷時刻共進共退。
農諺云“三月三,藕發(fā)苫”,苫(shan)即芽的意思,早春三月,荷花水面下的莖從睡眠中蘇醒,四月葉芽從藕節(jié)上破芽而出,長成幼葉和立葉,向水面沖去,五月接踵出水的葉片比一片大,葉柄一支比一支高,節(jié)節(jié)攀升,六月初各色荷花開放,七八月花開層層疊疊,九月河底藕節(jié)充實,十月潛入水底,相繼休眠。江南的雨季從春到夏到秋,也恰是清明前后開始,至十月底結束,七八月雨最充沛,此時的花最鼎盛,雨水隨季節(jié)變化畫出一個拱形弧線,荷花的生命曲線也靜靜綻放得同樣美麗,絲絲入扣,不偏不移。秋風乍起,當溫潤的雨滴將變幻成雪籽、雪花的時候,荷已帶著滿滿的收獲,枕著雨的名字入眠,靜靜期待著下一雨季的輪回。在荷花甜美的酣睡里,雨偶爾還回來,只是在池塘輕手輕腳漂落,在水面點出微微漣漪,或再輕些,凝結成晶瑩的雪花灑落冰面上,給睡夢中的荷花再加上一層厚實的棉被。
靜靜雨荷,荷與同伴攜手雨中同行。
荷園是荷花的世界,也是水生植物的世界,茨菰、荸薺、蘆葦、香蒲、千屈菜、玉嬋花、花葉蘆竹等,都在荷園天地間與雨相伴,享受滋潤的生活,她們與荷習性相通,卻能綻放出不一樣的美麗,茨菰、荸薺與蓮藕同為濕地家族的近親,綠葉是傘蓋,根莖是根基;蘆葦、香蒲、千屈菜和蘆竹修長挺拔,高一至兩米,蘆葦最高可達三米,都身姿輕盈圍立于岸邊水畔,荷葉青青則蘆葦青青,秋荷泛黃了,蘆葦也換上米黃的衣衫,把一捧捧金黃的蘆花撒滿河塘;香蒲的花在七八月間開放,黃綠色,如同蠟燭,因此香蒲又名水燭,荷花盛開如火如荼時候,香蒲就燃起一支支水燭花,與映日荷花一水相隔、共同守望;千屈菜又名水柳,枝桿纖細,管直矗立,無葉中空,夏季管頂開紫色的花,絢爛無比,如同點燃了的煙火引線般,絲絲當空閃耀;蘆竹有個很好聽的別名,叫“荻”,荻花如蘆,箭桿似竹,婀娜挺立,是園內最具凈水功能植物;玉嬋花可比作水生“薰衣草”,葉形優(yōu)美典雅,藍紫色花串穎長秀麗,點綴在蘆竹與香蒲叢中,放眼環(huán)繞,影影綽綽,沿水岸圍了一圈紫色的花環(huán)。
百畝荷塘,荷花的同伴卻遠遠不止這些,只要駐足有一汪清水,好友們就紛至沓來,你方唱罷我登場,四季相伴。春天,水底的荷芽才醒過來,黃色的菖蒲、紫色的玉嬋、溪蓀花,就先行開放了,吟唱出春的序曲;夏天,千屈菜、水竹芋奉上紫色花,三白草、旱傘草和卻奉上白色花,芭蕉奉上紅色花,合奏萬紫千紅的主旋律;秋天,香蒲、水燭、蘆葦、澤瀉、水蔥的葉子正好綠到極致,倩影倒映在水中,隨水波蕩漾到荷葉身邊,致秋的道別;冬天,苔草、石菖蒲、花葉蘆竹是常綠的,依然在堅守,身后的岸上,雪松、水杉、冬青和香樟樹同樣在寒風堅守著那一抹綠意,不知不覺中,寂靜的雪花飄落了,臘梅盛開了,荷園繼續(xù)演繹著冬天的童話。荷與同伴們,攜手營造了充滿生機的生態(tài)圈,清澈的水中魚兒徜徉,水鳥也飛回來了,把巢筑在玉嬋花下、蘆葦叢中,身影則從花草中竄出來,掠過水面,霎時就奔到對岸去了。
人在深秋,回想夏日漫步荷園,靜靜聆聽雨荷的聲音,眷戀牽掛著那種靜謐、甜美與安詳。
囿于為事務和生計而奔波,再也沒去過荷園了,感受如顏元叔“荷塘風起”的精典散文描述的那樣:“每次經過荷塘,來去匆匆,無暇走離工作的道路,斜刺里往荷花深處去”。
遙想此時的荷花仙子們,應該都潛入水中做甜甜夢吧。于是晚上,我也做了一個夢,夢見動畫中愛麗絲漫游仙境,來到江南,變幻成披著紫色錦絲綢緞的美麗公主,揮了揮手中的魔棒,星光閃爍,于是荷園荷花荷葉都在細雨綿綿中拓展開來,與遙遠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揉和一起,直抵夢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