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照片

青果猴子

任小影去上大學(xué)的頭一天晚上，父親捧著本書來到她的臥室。

“閨女，我讓你看個東西。”父親輕輕地打開書，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里有兩個年輕人，肩并肩坐在一大塊巖石上，后面是一片汪洋大海，小影認(rèn)得其中一個人是自己的父親，旁邊那個微笑的年輕男子她從沒見過。

“這是我年輕時最好的朋友龐偉。”父親擦了下眼淚說，“我們那時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當(dāng)上警察，可惜啊。我們18歲臨考時為了放松心情一起去海邊游泳，你龐叔叔游得比我快比我好，可是，卻沒有游上岸?！?/p>

小影立刻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她掃一眼照片里那個朝氣蓬勃的小伙子，尤其是他的劍眉，生得那么有英氣。

“太可惜了，那后來呢？”

“等我和其他同學(xué)把他從海里拖上來，他整個人都變成了泡得發(fā)漲的尸體。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p>

小影也惋惜不止。父親說：“我實在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在他蓋棺之前，我偷偷剪了他一綹頭發(fā)，留作紀(jì)念?！?/p>

小影也看到那書里還夾著一綹黑發(fā)。時間過去了這么久，還顯得很有光澤。

“一定要努力學(xué)習(xí)啊，你身上寄托了我們倆人的希望！”小影明白現(xiàn)在在火葬場做火化工的父親的話。

無巧不成書。在小影的任課老師中，也有一個姓龐的中年老師，生著一雙和父親故友一樣的劍眉。

系里好多同學(xué)都喜歡教授法醫(yī)學(xué)的龐老師。龐老師單身一個人住在學(xué)校的宿舍里，每個周末都會有同學(xué)找龐老師，聽他講形形色色的死尸的故事，他也是個愛熱鬧的人，喜歡和學(xué)生們打成一片。

這天大一的小影被同寢室的王晶拉去找龐老師玩。倆人剛進門不久，王晶的手機就響了，班主任找她有事。

王晶走后，屋子里就剩下了小影和龐老師，小影覺得有些尷尬，刻意地環(huán)顧了一下龐老師的小客廳。

一張眼熟的照片正落入她的眼里。那是父親讓她看過的那張黑白舊照片！只是在龐老師這里放大了，工工整整地擺在墻上。

“龐老師，這張照片……”

“噢，這是我年輕時和我最好朋友任大年的合影照片。唉，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我們那時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當(dāng)上警察。可惜啊，臨考時我們?yōu)榱朔潘尚那橐黄鹑ズ＿呌斡荆未竽暧蔚帽任铱毂任液?，可是，卻沒有游上岸?！?/p>

任小影聽得真真切切。她使勁咬咬自己的嘴唇，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鉆心的疼。

“等我和其他同學(xué)把他從海里拖上來，他整個人都變成了泡得發(fā)漲的尸體。哎，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饼嬂蠋熤貜?fù)著和父親一樣的話！小影驚得頭皮陣陣發(fā)麻。她呼吸急促，好像被人勒住了脖子。她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龐老師從墻上取下那照片，慢慢地打開，從里面抽出一綹褐黃色的頭發(fā)。

“我實在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在他蓋棺之前，我偷偷剪了他一綹頭發(fā)，留作紀(jì)念?！饼嬂蠋煱涯蔷^褐黃色的頭發(fā)捧到小影面前。

“你看，這頭發(fā)的顏色和你的一樣，都不是純黑色?！?/p>

選自《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