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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溪的橙色奏鳴曲

      2011-05-14 10:14歡喜
      花火B(yǎng) 2011年4期

      歡喜

      1

      桃溪沒有發(fā)現(xiàn)衡艾從放學起就一直跟著她來到了她家樓下。

      因為一路上桃溪都在估算著時間,是不是能最大限度地撐到那個人回家前的那一刻做好今天的晚飯。同樣也因為衡艾追得很小心,她知道,如果被桃溪發(fā)現(xiàn)她跟蹤她,怕是會被她的眼神殺死,然后永遠也別再想跟她說上話。

      桃溪的步子很快,敏捷地跳過校門口積了雨水的洼地,從左手邊第一個路口拐了進去,繞過因施工堆起來的泥濘的土丘,從散發(fā)著紅色燈光的理發(fā)店邊上的木樓梯上了二樓。

      看見桃溪上了樓,衡艾才朝那家小得只容得下兩三個人的理發(fā)店湊近了些,門口堆著一小撮毛發(fā)還沒來得及打掃。往右看,是她們的學校,第三中學教學樓灰色的屋頂。

      聽見鐵門鎖上的聲音,衡艾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樓梯很窄,只能容下一人,大概是受這幾天連續(xù)的降雨影響,樓梯內(nèi)的濕氣很重,樓梯板一直發(fā)出“嗚嗚嗚”的悶響。若是在這樣的樓道內(nèi)曬一些衣物什么的,大概幾個星期都干不了。

      衡艾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踏上了二層,迎面的視線里就是一條晾衣繩,一頭接在唯一一家住戶的廚房窗戶上,一頭釘在對面的石灰墻壁上——繩子上掛著三中的校服。

      這里就是桃溪家沒錯了。沒有再上一層了,門口狹窄的空間內(nèi)擺著許多年都沒有人用過的鞋架,幾雙舊鞋早已積滿了灰。突然,向著樓梯口的廚房亮燈了,隨即衡艾聽見了水流聲和鍋碗瓢盆“哐當哐當”的齊鳴。

      她看了看時間,又輕輕地下了樓。

      2

      兩菜一湯端上桌,熱騰騰地冒著煙,桃溪解下圍裙看了看時間,八點整。準時聽見掏鑰匙的聲音,她順手開了門。

      進來的是一位二十六七歲的男人,疲憊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彎下腰,右手撐在門邊換鞋。胳膊夾著的工作服滑到了地板上,印著“海市東區(qū)監(jiān)獄·程哲宇”的銘牌大咧咧地垂在桃溪的腳邊。

      桃溪盯著他慢慢地換完鞋,拾起地上灰撲撲的工作服搭在了椅子上,轉(zhuǎn)身又進了廚房:“飯在桌上,你拿一下筷子,我去盛湯?!?/p>

      那人答應著,緩緩朝飯桌走去。

      桃溪把圍裙掛好,瞥了一眼程哲宇緩緩坐下的背影,收拾了干凈衣服進了衛(wèi)生間。抬起手把頭發(fā)在腦后綁了一個小團,然后把外套和褲子脫了,搭在門后的掛鉤上。

      大浴室鏡里是一個穿著白T恤的單薄的女孩子。桃溪對著鏡子湊近了些,鏡子里的那個人,從脖頸到手臂,除了褐色的疤痕,就是青紫色的淤血。

      還有被外套捂出的密密麻麻的紅點,又疼又癢。

      桃溪旋開花灑,噴出來的涼水剛接觸上皮膚,就條件反射地因為冷而深吸了一口氣。

      3

      海市第三中學幾乎沒人不知道七班的桃溪,要是在校園內(nèi)隨便拉一個人問起,對方一定會擺擺手告訴你“咦咦咦?這個不可說不可說”還會好心地補上一句“但是不要跟她走得太近啊,別怪我沒告訴你”。

      從外校轉(zhuǎn)來的衡艾第一天也被同班的人這么告知。

      “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不要接近她啦,你不覺得她周圍散發(fā)出一種很不祥的氣場嗎?”前座的女生偷偷地指著趴在教室后排角落里睡覺的桃溪,還搭配上很篤定很夸張的表情,好像親眼見過她在深夜的女廁披頭散發(fā)被附身一般。

      這樣的傳言衡艾倒覺得沒什么,也不太信這種“氣場”之類虛無的東西。因為頭幾天一直忙活轉(zhuǎn)學資料的事情,往返于兩所學校,也一直都沒有空把桃溪放在心上。直到正式參與寒假補習,才發(fā)覺一件怪事。

      那是衡艾頭一天參與正式的授課,正邊走邊練習要如何跟前后左右介紹自己,但一進校門就被嚇住了。桃溪坐在正對著校門的教學樓頂上,優(yōu)哉游哉地晃著腿,抬頭看久了,覺得她好像隨時會掉下來。

      衡艾一把抓過身邊走過的人,慌張地指著樓頂讓他看。

      “別大驚小怪了,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桃溪?!迸赃叺哪吧鷮W生甩了甩被衡艾抓疼了的胳膊,丟下一句淡然地走了。

      見沒有人把樓頂似乎打算跳下來的女生當回事,衡艾也就忐忑地無視了。那天向前座的女生問起桃溪是誰,她這才“好心”勸了之前的那些話。

      “她喜歡玩跳樓?她是神經(jīng)病吧?”被告知每天去樓頂晃兩晃是桃溪的樂趣,衡艾便脫口而出,余光瞥了瞥角落里的桃溪。正巧跟對方游離的眼神碰上,嚇了她一大跳。

      聽了這話前座女生更加滔滔不絕了,把知道的全說了出來:“我就說吧,她不但喜歡玩跳樓,還喜歡玩自殘,聽說她身上都是自己劃的傷口,血淋淋的啊……不是我亂講啊,是那個隔壁班,呃,還是哪個班的誰誰看到過。你說腦殘不腦殘?”

      “腦殘!必須腦殘!這種級別誰能比啊?”衡艾減小了音量感嘆道。

      后來好巧不巧,一次生物實驗,不幸和桃溪分在了一組。進了實驗室,衡艾依依不舍地和已經(jīng)熟稔起來的前座女生涕淚告別,惶恐地站在了桃溪的身邊。

      因為是補習的緣故,老師也偷懶沒有來,實驗教室的黑板上有給前一個班寫好的“青蛙心臟離體實驗步驟”。只要對著做,然后交一份實驗報告給老師就可以了。

      實驗室里吵鬧異常,更多人把這里當成暫時性的玩樂場所,補習的抑郁空氣此時一揮而散。但是讓衡艾不解的是,桃溪冷著臉盯著面前的青蛙已經(jīng)五分半鐘了。

      不管怎樣,實驗還是要做的。衡艾翻著課本問道:“要先搗爛骨髓嗎?生理溶液的濃度要多少啊?”話音剛落,一邊的桃溪擼起袖子,利落地把青蛙的四肢重重釘在了解剖盤的蠟層上,可憐的青蛙以一個“大”字形橫躺著,露出了它白白的肚皮。

      很好,只要完成報告我們就沒什么聯(lián)系了。衡艾在心里自我安慰著,對桃溪做實驗的主動性暗暗覺得欣慰極了。衡艾對照著黑板上有些模糊的“將青蛙放入廣口瓶,加入少量乙醚,蓋好瓶蓋,輕晃,至青蛙昏迷”一字一句地念著。

      “等等哦……乙醚放了嗎?”

      “甲醚乙醚有什么關系?”桃溪抬頭看了一眼黑板,拿剪刀把青蛙的肚子剖開,挖出血淋淋的蛙心,丟在試驗臺上,“反正它只有死路一條?!?/p>

      “啊……我說……”衡艾張著嘴已然說不出話。

      沒等她下手阻止,桃溪拿著解剖刀,對著那顆有微弱起伏的小東西,準確無誤地插了下去——

      4

      托桃溪的福,她們這個小組的實驗什么結(jié)果都沒有得出,衡艾不情不愿地交了份空的實驗報告上去。雖然她對成績也沒有重視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但她好歹是新來的轉(zhuǎn)學生,還沒有正式開學,在補習階段就交空報告也太說不過去了。

      因為這件事她郁悶了很久,這天跟著桃溪到她家門口,也是被郁悶激出的一個突然的想法,就是想要跟去看看。但衡艾知道,跟在她身后知道了她家在哪兒也沒什么用,桃溪若是那種暢談一晚就變了性子的人,那她早不是現(xiàn)在的她了。于是衡艾沒有敲門就走了。

      以后總有機會的,她想。

      5

      洗完澡,穿好睡衣,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桃溪嚇了一跳——程哲宇一言不發(fā)地站在門口,曲著他那條不太方便的左腿,整個人靠在墻壁上。

      “沒熱水了怎么不告訴我?”有些心疼的口氣。

      桃溪不敢看他,低著頭小聲說:“冷水也可以的?!?/p>

      “開什么玩笑?!焙蜕弦痪洳煌煿值囊馕稄娏诵?,“我剛才給煤氣公司打電話了?!?/p>

      桃溪沒再說話。因為冷,偷偷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平時一洗完就馬上鉆進被子里,也是馬上可以暖和起來的,托冷水的福,好像抵抗力越來越好了——雖然一開始也感冒了。

      但這些,包括已經(jīng)洗了一個多星期冷水了,都沒敢告訴程哲宇。

      “過完年就該高三了吧?”程哲宇扔過來一床毛毯,蓋在桃溪的頭上,遞過來一個信封,“上次說的補課費?!?/p>

      桃溪遲遲沒有接,鼓鼓的信封卻被硬塞進懷里:“拿著別丟了?!?/p>

      桃溪點點頭:“好?!?/p>

      “走了。今晚可能會下雨,門窗關好?!闭张f,今天又是替同事的晚班,這樣可以多拿一些加班費。

      夜里風大,程哲宇穿上外套,戴上了一頂和他年齡極為不相符的毛線帽,從鞋柜里抽了一把傘帶上。開門前停了停,說:“你不要有太大負擔,不要覺得是給我添麻煩,覺得對不起我,真的,你這么想我會受不了。大不了,高中畢業(yè)你就走?!?/p>

      門外進來的冷意讓桃溪渾身一哆嗦,然后眼淚迅速滑下來,滴進程哲宇給的毛毯里。

      6

      學校里關于自己自殘的傳聞,桃溪不是不清楚。看到任何人談到自己的時候遮遮掩掩的手勢和眼里一閃而過的鄙夷,她都想沖上去挑斷他們的手筋。但是要澄清這種事情,誰都想要看到證據(jù)。

      她沒有,又或者,鐵證如山。

      桃溪永遠無法脫下就算夏天也被她裹得嚴嚴實實的厚校服,露出滿是疤痕的肌膚告訴他們,這不是我自己弄的——這沒人會信。更沒辦法開口說,我被家暴了,被親生父親家暴。

      讓她怎么說好?

      你們救救我吧,我被親生父親家暴了。

      你們快來同情我,我的親生父親因為這個進了監(jiān)獄。

      怎么開得了口?

      于是就一直忍著,成為全校聞名的“腦殘女”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想不開自殘的人多了去了,也好過他們掩著嘴對著電話那頭的人,或者網(wǎng)絡那端的對象說“告訴你,我們學校有個被她老爸家庭暴力的女生哦”。

      現(xiàn)在這樣子,真的好過變成傳聞中的“那個女生”。

      因為,兩年過去了,這段不怎么想再回憶一遍的經(jīng)歷要是會被如此這般的提起,即便是傳遞過來的一個眼神,她都會覺得渾身顫抖。

      7

      和小說里電視劇里的橋段不同,不是父親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親生女兒而性子大變,也不是母親做了什么讓父親不滿的事情,或者說,如果僅僅是這樣,桃溪還會釋然一些。畢竟會覺得有虧欠感。但桃溪的父母親其實非常恩愛,在母親因病去世的后幾年,父親和桃溪相互依靠度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日子。在自己升上高中以后,課業(yè)的壓力大了,父親的工作壓力更是成倍地增加了。桃溪總想不明白,為什么因為自己的一句“我在做作業(yè),現(xiàn)在沒空打掃房間”就換來了一個重重的巴掌,以后說錯一句話招來的劈頭蓋臉各種打罵就如泄洪一般收不住。

      起初她認為是自己的錯,有錯她就改。但是改過之后,認真聽話,打理好家中一切之后,打罵的理由反而更多了起來。

      鄰居們起初以為只是普通的爭吵,但聽到鍋碗瓢盆被摔碎的聲音沖進門制止后,才發(fā)現(xiàn)事情早已一發(fā)不可收拾。

      就這樣,父親被送進了監(jiān)獄。

      那天桃溪請求偷偷去看,被鄰居們護在身旁,一言不發(fā)地盯著那個讓她越來越陌生的父親被狼狽地押送進那扇超大的鐵門。

      桃溪家在本市沒有什么親戚,問桃溪還有什么認識的親人,她也不說,只是縮在角落不停地抖。畢竟沒有人有義務照顧一個非親非故的十來歲的女孩,鄰居阿姨們總覺得會有她的親戚來接她的,那天也就那么散了。可是桃溪家那扇門,那天以后再也沒有人來敲開過。

      桃溪被程哲宇帶回家了。那時的程哲宇還是個剛參加工作沒幾年的小獄警,意氣風發(fā),熱情,對什么都充滿希望。也就二十歲出頭的他,一開始也像鄰居阿姨們一樣認為,會有人對桃溪負責的,于是下班的時候給鄰居阿姨們留了聯(lián)系方式,說,讓她在門口蹲一晚上也不是辦法,她又不肯回家。我就住在附近,桃溪想去探監(jiān)什么的會方便一些。

      “沒有人會來接我的。”在程哲宇的小出租屋里坐了一晚上后,桃溪對睜開眼看見自己還在,有些訝異地對愣住的程哲宇說。

      “啊,這樣啊?!北蛔R破了,程哲宇有些尷尬地抓抓頭發(fā),拉開窗簾,有光透進來。

      “我也不會去探監(jiān)?!碧蚁穆曇艉V定非常。

      程哲宇回頭看了看她,許久才說:“給你一天時間想清楚?!?/p>

      傍晚,桃溪回家打包了行李,敲響了程哲宇家的門。

      迎接她的是程哲宇的一句:“呀,這下糟糕了。”

      我沒有地方去,鄰居阿姨都有自己的家人,我沒辦法跟他們相處好——以為程哲宇會趕她走,桃溪連措辭都想好了,可惜沒有機會讓她說出口。

      “地方有點小,這可糟啦,要努力工作,以后住大房子啦?!碧蚁獛滋鞗]梳的亂糟糟的頭發(fā)被程哲宇揉得更亂了,“以后,每天我下班的時候給我做好飯吧,我就這一個要求,就拜托你啦?!?/p>

      桃溪心中一暖,今天的陽光好溫暖。

      “發(fā)什么呆,進來吧?!背陶苡钏樗槟钪舆^桃溪拎著的行李,見桃溪面無表情地站著,隨口問道,“想什么呢。”

      桃溪搖頭,跟了進去。

      和程哲宇同住也有近兩年,但從沒有告訴過他,身上那些疤痕中,手臂有一道的確是自己劃下的。美術課上的時候,躲在廁所用美工刀輕輕地劃了一下,太怕了,沒敢太用力,沒有傷到真皮,很快就痊愈了,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但那次被同校的學生看見了,后來又在換衣服的時候被看見脖子上的疤痕,就再也沒有同學主動和桃溪說話了,關于她“喜歡自殘”的傳聞也慢慢冒了出來。

      起初她還會回家跟程哲宇說說學校里的情況,到最后提都不想提,只是單純地聽程哲宇很開心地說他的事?!氨O(jiān)獄其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嚇人啦,逢年過節(jié)也很溫馨的”,“有個叫魯大刀的老兄,進去前是被人唆使,搶了一個包,可懊悔啦,表現(xiàn)超好,現(xiàn)在要提前出去嘍”。但程哲宇從來不提桃溪的父親,桃溪不知道是因為他見不到父親,還是因為他在刻意避諱。但對她來講那個父親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不欠父親什么。

      她每天嘗試著新的菜色,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廚藝能有長進。每天放學后就想著回家做飯,這樣程哲宇下班回來的時候,能有熱乎乎的飯菜吃。

      這樣的生活并不能長久,桃溪知道她總有一天要從這個“家”離開的。更何況,程哲宇發(fā)生的那次事故,讓她逐漸培養(yǎng)出的“不舍”慢慢變成了“必須舍得”。

      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次服刑犯人之間的口角,本來可以提前出獄的魯大刀又要再蹲上幾個月,對他來講,這僅僅是時間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但勸架的程哲宇因為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條腿嚴重受傷,被調(diào)去了保衛(wèi)科做門衛(wèi)。

      雖然名義上說只是暫時性地調(diào)離工作崗位,但他接下來能不能保住門衛(wèi)這個小小的崗位,誰也說不準。

      這些事,程哲宇沒有很詳細地告訴過她,但是桃溪都知道。

      過了一段很短的時間,他們就從小出租屋搬到更小的出租屋。那之后,程哲宇胖了,老了,懶得刮胡子了,頹廢消極了,不愛說話了,連笑容都吝嗇了。

      有時候桃溪寧愿程哲宇兇她一句,對她發(fā)發(fā)火,甚至責怪她“你讓我的負擔更重了”,但他從來沒有。

      因為父親的事,她本不信世上有“相欠”這種說法,現(xiàn)

      在她信了。

      偶爾能夠被天氣預報預測對一次的天氣。

      大寒日,下起了涼透骨的冬雨。

      桃溪艱難地關上了被寒風刮得搖搖晃晃的窗戶,抱著程哲宇給的錢,沉沉地睡了去。

      8

      剛推開亮著橘色燈光的傳達室的門,雨就嘩啦啦地下了起來。程哲宇和一同值班的張叔打了個招呼,坐在剛插上電的電暖爐旁搓著手。

      “啊呀,下雨了?!睆埵逦嬷鵁岵枨屏饲拼巴?,“出門的時候忘記關窗了,這雨飄得到處都是,等明早回去,窗簾都要濕透了?!?/p>

      程哲宇笑著取下了圍巾和帽子。

      “小桃溪還跟你住著?”張叔給程哲宇遞上一個紙杯,邊往里倒著熱水邊問,“壓力大吧?”

      “沒辦法啊?!背陶苡钔嫘χ鴩@了口氣。

      那種全世界沒有人能依靠的感覺,外人是不會明白的。八年前程哲宇的父親因為過失殺人鋃鐺入獄,母親也因為接受不了從家里逃走了。被資助著成長起來,考到海市的大學,并在海市留下來的他,看到在監(jiān)獄門口蹲著不發(fā)一言的桃溪,什么都沒想,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腦袋笑了笑。原本只想陪她待一天,但是桃溪沒有想要離開的打算,于是讓她再考慮考慮,桃溪聽后出了門。她不知道程哲宇也給了自己一天時間考慮,是不是要負擔起一個毫無關系的女生今后的生活。

      要說讓他堅定下來的原因,一定是那天桃溪拎著行李站在自己家門口時篤定的臉龐。

      ——我是真的沒有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了。

      ——好,那就來吧。

      杯底的茶葉打著轉(zhuǎn)迅速地翻滾上來,程哲宇握緊杯子吹了吹,這次有些認真:“嗯……有時候是有點啦?!?。

      “那完全可以送去福利站或者找她的親人嘛?!?/p>

      玩笑的意味又浮了起來,程哲宇擺擺手:“那樣的話,每天回家就只有泡面和濕漉漉的窗簾了?!?/p>

      張叔也笑起來,一會兒想起什么,說道:“小桃溪爸爸要出去了,你跟她說了沒?”

      9

      因為上次生物實驗表現(xiàn)太差的緣故,衡艾和桃溪被和藹可親的生物老師罰掃實驗室。轉(zhuǎn)來沒幾天就碰上這樣的事,衡艾覺得自己真是衰到家了,卻也不得不乖乖地跟在桃溪的身后上了樓頂天臺取清掃用具。

      “拖把在哪里7沒看到有儲藏室啊?!焙獍@過顯然年久失修的小鐵門,踏上一塊掉了漆的“危險勿入”告示牌,一眼望過去,空曠的樓頂壓根見不著桃溪說的“拖把在樓頂?shù)膬Σ厥摇?,有些疑惑地問道?/p>

      “我可沒那么說?!碧蚁f完,走到圍欄邊,挑了一塊沒有積水的地方踩了上去。

      衡艾這才知道她被耍了。怨念地跟了過去,站在桃溪的身邊。

      腳下是偌大空曠的校園,有風在腳邊流竄,雖然冷,但突然有種正在駕馭全世界的錯覺。

      衡艾別過臉,這才看清楚桃溪的側(cè)臉。除開脖頸上似乎以片狀延伸進衣服里的褐色疤痕,臉上的皮膚意外地很好,被凍得通紅的鼻子周圍有幾顆雀斑,如果不是成天駝著背縮著肩膀,再做一些詭異的事情傷害自己,應該是個很不錯的陽光女生。

      衡艾正想著,桃溪把一只腳伸了出去,騰在空中很享受地晃來晃去。雖然她的雙手沒有松開欄桿,但衡艾還是嚇了一跳,“啊”地叫了一聲,一把抓住了桃溪的胳膊。

      桃溪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你恐高?”

      “我那是擔心你掉下去好吧?你就不能好好對待別人的關心嗎?”在桃溪發(fā)愣的幾秒鐘內(nèi),衡艾一把抓過桃溪的胳膊,“回去了,凍死了?!?/p>

      讓桃溪在實驗室里等著,衡艾跑去教學樓扛了幾把掃把來。邊推門邊想,或許交她這個朋友也沒多大問題的時候,看見桃溪正淡定地撿著儲藏柜里的死蟑螂。

      ——還是聽他們的話離桃溪遠一點比較好吧。

      “別用手啊你!多臟啊!”衡艾急忙把垃圾攬到自己這邊,掃進垃圾簍里。低頭給垃圾袋打結(jié)的時候,聽見桃溪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

      10

      過完年,雨水。

      就算新開學讓人亢奮,南方?jīng)]有暖氣的教室也讓興奮里多了些遺憾。桃溪縮在自己的座位上只聽見同學們?yōu)榱巳∨斑诉诉恕钡亩迥_聲,聽見衡艾“新年好”的招呼,才露出臉勉強答應了一下。

      就像前座女生怎么也不懂為什么衡艾會和桃溪的關系越來越融洽,衡艾也不懂為什么桃溪每天放學就什么也不說地急匆匆地往家趕。

      這天她又跟在桃溪的身后,去了她家。

      年前堆在路邊的施工土堆還沒有被清理干凈,零零碎碎地嵌在馬路中間。樓梯口那家理發(fā)店還沒有開業(yè),三色柱干脆倒在了店門口。

      衡艾從那上面跨了過去,上了樓。

      讓她詫異的是,桃溪家的門沒有關。雖然她知道偷聽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是重重的“哐當”聲讓她挪不開腳步。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喊聲后,桃溪跑了出來,木門被甩得來回搖晃。看到門口的衡艾,她愣了愣,什么也沒說便推開她沖了下去,眼神里滿是惶恐。

      然后有人追出來,能聽出來步子急,總是碰到什么跌跌撞撞的。

      被桃溪那么一撞見衡艾的腦子早就空了,沒考慮是不是該下樓去的問題,又被出來的那人叫住了:“你是桃溪的同學?”

      “嗯,是啊……”“我是路過的”這種不怎么有說服力的理由衡艾沒有說服自己硬說出來,把問題丟給了對方,“你是?”

      “我?”很意外地,對方考慮的時間比衡艾還久,而且回復還帶著疑問,“算她的……監(jiān)護人?”

      “哈?”一堆問題已經(jīng)把衡艾繞得團團轉(zhuǎn)了,又一個男人從門內(nèi)走了出來。近五十歲的樣子,臉上有些滄桑,拎著舊舊的行李包,穿著單薄的外套和布鞋。像在延續(xù)之前在房內(nèi)的話題,輕聲說道:“讓我?guī)蚁丶野伞!庇洲D(zhuǎn)向衡艾,“我是桃溪的爸爸。”

      在被自稱桃溪監(jiān)護人的程哲宇邀請進屋的時候,衡艾就一直忐忑,沒經(jīng)過桃溪的允許,知道她過去的事情到底好不好。

      程哲宇說,他沒有告訴桃溪,今天是桃溪父親出獄的日子。

      說完氣氛有些沉重,至于他不說的原因,衡艾也沒有問。她讓程哲宇和桃溪父親在家里等,她去把桃溪找回來。

      暮色降臨,街口的路燈還沒有開。從巷子的另一邊轉(zhuǎn)過去,衡艾邊跑邊向?qū)W校的方向望著,步子踏在小石子的街道上,腳板硌得慌。還沒有跑到校門,就看見教學樓頂上那個被夕陽籠罩的小小的身影。

      果然在這里。但是有些不同的是,這次,桃溪坐在了圍欄外,總覺得稍微有一絲風,人就會從那個短短的伸展臺上掉下去。

      不好。

      衡艾急忙沖了過去。桃溪沒有看見她,直到她氣喘吁吁地爬上樓頂,在桃溪身后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五層樓……十四米……”衡艾張口說著意味不明的話,桃溪回過頭,衡艾繼續(xù)道,“這個高度,跳下去一定死……”

      桃溪沉默,衡艾繼續(xù)說著:“這里一個人也沒有,除了我,沒人知道你到底是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何況……要是你跳了,我是不會去叫救護車的……我說真的,你考慮清楚?!?/p>

      “那個人……我爸,他回來了?!碧蚁÷暷钪?,衡艾悄悄朝她的方向走近了幾步,“我不能跟他走,我不想……”

      “那你告訴他你想留下來啊!我就不明白了什么事情不能靠溝通解決!”衡艾怕她一個不小心踏空,著急喊道,“從這里跳下去的話,你想說的話就沒有人能聽見了!”

      一瞬,桃溪的眼淚淌了出來。她哭了,居然。

      身子顫抖的同時,好在她本能地抓住了圍欄。衡艾沖上去把她拉了回來,兩人躺倒在暮色籠罩的天臺上。

      后背有些涼,眼前是溫暖的橘色的天空。

      許久,衡艾才忐忑地問道:“不跟你爸爸回去好嗎?他保證不會再做蠢事了,他說一定會彌補你,你不要怕他還會對你……”

      “不是那樣?!?/p>

      “嗯?”

      “我想再給我們一些時間?!?/p>

      “‘我們?你和你爸?還是你和程大叔?”

      桃溪輕笑:“不是大叔啦……‘我們啊,嗯……都有吧?!?/p>

      “什么啊?”衡艾轉(zhuǎn)過頭,看見桃溪閉著眼,好似安心地睡過去一般。臉頰兩邊,耳畔的頭發(fā)仍舊被淚水浸得濕漉漉的。

      反正,這樣的結(jié)果對桃溪來講是好的吧。

      永遠也跟不上太復雜想法的衡艾也閉上眼,一剎那,感覺橘色的天整個兒都要覆蓋上自己的身體,很輕柔很溫暖。

      11

      驚蟄天,雷聲轟鳴。

      衡艾拍著前座女生的肩討論著今天的節(jié)氣:“天文專家介紹說,‘蟄是藏的意思。所以‘驚蟄呢,就是驚醒那些藏著的東西……”

      “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對方不愿多加理會,轉(zhuǎn)過身又忙自己的去了。

      周圍有同學湊過來問道:“這個是老師畫的重點嗎7會考到嗎?”

      “不是啦,就是偶然看到的?!焙獍咽謾C上的電子報遞到了她們面前,“今天的節(jié)氣嘛?!?/p>

      有人插嘴:“驚蟄啊,不就是萬物復蘇,春暖花開了嗎,沒有什么好研究的吧。”

      大家又速速一哄而散。

      桃溪轉(zhuǎn)頭朝自己身后的倒計時牌看過去:“離高考還有九十一天”。

      “驚蟄啊。”她小聲念著,掏出前幾天父親給的手機,給程哲宇發(fā)短信。

      在桃溪的堅持下,父親沒有執(zhí)拗地一定要帶她走,撫摸著桃溪胳膊上的傷疤老淚縱橫地感激著程哲宇對桃溪的照顧,不停地自責并承諾會擔負起桃溪的生活費,回了原來的住處??粗谋秤?,桃溪的鼻子有些發(fā)酸。她知道父親的壓力會有多大,尤其是回到原來的家,那個家,連她自己都不敢再去。

      她堅信以后會有機會再和父親一起生活的,但不是現(xiàn)在。桃溪只想在那之前,好好照顧程哲宇,無關愛情。在衡艾問起以后的打算時,她也是這么回答的。

      上個月剛發(fā)了薪水的父親托程哲宇給了她一部手機,偶爾父女倆會發(fā)一發(fā)短信問問最近的情況。雖然只是平常地交代近況,不帶什么特別的感情,但是桃溪“草稿箱”里的“要注意身體”她已經(jīng)打算找一天發(fā)送出去了。父親打字不是太靈活,回復得慢,但桃溪最近覺得,等一等也沒有什么關系。

      至于校園里關于桃溪的那些傳聞,隨著考試時間的臨近,也沒有人有空對誰說起“不要理會那個自殘少女”了,但她也沒有因此刻意去和同學們搞好關系。桃溪覺得現(xiàn)在照舊可以“窩”在座位上看看書,寫寫字,已經(jīng)很好了。

      程哲宇沒有再提起“高中畢業(yè)你可以走”這件事了,桃溪也沒有問,就算哪一天他再問起,她也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吃飯的時候他偶然還會提起去最近去醫(yī)院復檢的事情,也會主動要求加強腿部鍛煉了。桃溪給他理了一次頭發(fā),剪得太差,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得歡。再一次看到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桃溪找了個理由躲進廚房哭了。

      生活還是要繼續(xù),如果要說有什么特別變化的話,那就是,程哲宇回家的次數(shù)變多了,因為家里,大概有他想珍惜的人。

      “驚蟄快樂?!卑l(fā)送完畢。

      桃溪把手機重新塞進褲兜里,教室里仍舊在鬧哄哄地討論習題。窗外的悶雷還在繼續(xù),在桃溪看來,那些轟鳴,都是破土重生的聲響。

      編輯/藍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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