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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有一首歌來打發(fā)青春

      2011-05-14 10:147號同學
      花火B(yǎng) 2011年4期
      關(guān)鍵詞:瘸子麻花機車

      7號同學

      我們都在等待著同一個問題的答案,可是我們誰都沒有先說出來,直到青春終于被悲傷這首歌打發(fā)走遠了。

      我的叛逆期來得十分晚。

      每個人都有一個叛逆的時期。

      當初中的女生們忙著談戀愛與打扮逃課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好學生,乖乖地坐在課室里翻書寫字。老師說的每一個字都被我奉為真理。但可惜,我的愚笨讓我始終沒有得到老師的疼愛與喜歡。

      那個時候的我梳著長長的土得掉渣的麻花辮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偶爾因為晚起而遲到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但我還是惴惴不安了一整天就怕老師找我談話。我總是把漫畫書藏在書包里,下課時分低著頭偷偷摸摸地看,這樣的習慣讓我在走路時總是挺不直脊梁。

      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朋友,沒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已經(jīng)無數(shù)次聽到有女生在我的背后說,她陰森森的。就像巫婆一樣可怕。很多時候我都會聽到她們壓低卻刻意讓我聽見的這些難聽的話,但是我從來都不會回過頭去為自己辯駁或者與她們爭吵。

      我不敢。

      那個時候的我還年輕,我固執(zhí)地認為抽煙喝酒是不好的行為,卻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做這些我一直鄙視厭惡的事。

      我兵荒馬亂的叛逆期直到初三才到來,至今我仍舊認為那是一面小鏡子引發(fā)的血案。

      那一天還是枯燥無聊的數(shù)學課,在上課前老師照舊會絮絮叨叨地對我們講著初三的重要性,要如何如何。午后暖暖的陽光照在課室里,我坐在最后一排強撐著聽課,有一道強烈的光朝我的眼睛照了過來,我突然就竄了起來,椅子和桌子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驚動了講課的老師和昏昏欲睡的同學。

      而罪魁禍首已經(jīng)收好了小鏡子,做認真聽課狀。

      我磕磕巴巴地解釋,可最后還是被老師趕出了教室罰站。我想,報復(fù)的種子或許就在那個時候埋下的。

      我站在走廊上曬著太陽,教室里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有女生或男生捏著切碎的小橡皮和揉成一條的字條朝我扔來,可是那個總是說我愚笨的老師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隔壁教室的門口站在一個打著瞌睡搖搖晃晃的男生,或許是我不停地用腳蹭著地上的粉筆發(fā)出的聲響驚擾了他,他忽然抬起頭來看我,笑了,對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

      那是我和范思哲的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范思哲在他們的班級里特別有名,更不知道有個叫范思哲的世界品牌。

      我記得那一天的范思哲不顧教室里的老師和同學,像個小痞子一樣一搖三擺地朝我走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認真地對我說:“小麻花,我們逃課吧!哥哥帶你去玩?!彼麤]有問我叫什么名字,自作主張地幫我起了綽號,十分囂張地自譽為我的哥哥,還企圖煽動我,“老師們都不理解你,這么冷的天氣還讓人出來罰站,要是感冒了怎么辦?我?guī)闳ネ?”

      他說話的時候呵出了白色的霧氣,眼睛狡黠地微微瞇起,我的心臟突然就撲通亂跳了起來。

      教室外遠比教室內(nèi)暖和,可我突然就覺得委屈,我什么事也沒有做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學習卻還被趕出了教室,我為什么不干脆逃課呢?

      于是,范思哲帶領(lǐng)我第一次逃課了。

      原來流星曾經(jīng)劃過我的天空。

      范思哲有一輛重型機車,藍色的,很丑??墒撬X得很拉風,他把機車放在了小賣部的附近。我站在校門口看著他一只手夾著煙,一只手推著機車朝我走來,他對我嘆氣:“天氣這么冷,連車都罷工了?!?/p>

      我終究還是沒有和范思哲一起去他所謂的游車河,在這個寒冷的冬日里我和我并不熟悉的范思哲推著他的藍色重型機車走了很長很長的路才找到了維修點,我穿著厚厚的大紅色的棉衣跟在他的后面,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聊著天,一點都沒有嫌棄我穿得土氣。

      他的車已經(jīng)很舊了,據(jù)修車的老師傅說,是電機壞了,要多一點錢。范思哲在包里翻了許久翻出了幾十塊錢后和我面面相覷,他撓撓頭對我說:“小麻花,你可以借我一點錢嗎?”

      我吸了吸鼻子,還沒有說話,他便焦急地向我解釋:“我身上錢不夠,我如果現(xiàn)在回家要錢肯定會被我爸抽死的,但是我真的不想‘威武這么快就回老家……”來的路上他已經(jīng)告訴了我,“威武”是他給他的機車起的名字。我看著他驕傲的表情很想笑,可是又找不到到底是哪里好笑。

      他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說著,修車的師傅邊把車子藍色的外殼拆下邊嘆氣,范思哲顯得更加緊張了??粗以跁锊煌5胤抑?,范思哲突然嘆了口氣,對我抱歉:“不用了,你怎么可能有錢,你一個初中生身上有多少錢,算了小麻花,我送你回家吧,再晚該搭不到車了……”

      我終于在書包里翻出了要交學雜費的那兩百塊錢,我把錢放在他手中,他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我,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激動,他說話有些哆哆嗦嗦,他說:“小麻花,你放心,一有錢我會馬上還你的!”

      冬天暮色降臨得特別快,穿得笨重的我被范思哲慢慢地推著往公交車站走去,他像叮囑小孩子一樣叮囑著我一定要小心,在公交車上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云云,我迷迷糊糊地被他送上車,他大聲地對我揮著手說“明天見”。

      我漲紅了臉站在車尾,看著范思哲高高瘦瘦的身影慢慢地融入了暮色中,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逃課也可以如此美妙。

      我還沒有回到家,老師的電話卻已經(jīng)打回了家,我因為逃課的事受到了父母嚴厲的批評,可是我一點都不感覺到沮喪,更沒有將我的盟友范思哲供出來,我甚至撒了謊,說我要交書雜費的兩百塊錢掉了,又從父母的手中騙到了兩百塊。

      我一直都很乖,沒有誰會懷疑我。

      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流。

      有人說,越是安靜的人爆發(fā)起來更是令人惶恐。

      我想我便是這樣的人。

      就只是為了范思哲的一句“明天見”。

      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平時安靜得就像啞巴的女生會在課堂上和老師爭吵,會大聲地說著老師的不是,會在班上響亮地發(fā)表不喜歡這個班級沉悶壓抑的言論。他們肯定都覺得我瘋了,坐在前排的女孩子頻頻回過頭來看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般??墒俏胰耘f沒有感覺到后悔,當我第四次被老師叫到走廊上罰站吹著獵獵的北風時我仍舊沒有覺得難堪,我左顧右盼地朝隔壁班望去,可是再也沒有看到一個叫范思哲的打著瞌睡的身影。

      我一直不是聰明的人,我不知道除了主觀世界,更重要的是客觀存在。直到一個星期之后我才曉得范思哲并不會像我一樣傻乎乎地被罰站,我終于鼓起了勇氣走向了范思哲所在的班級,可是他們班里的女生告訴我:“哦,范思哲沒有再來上課了?!?/p>

      我站在走廊里,風夾著雪朝我襲來,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寒冷。有素來與我不和的女生用力地撞了我的肩膀,我像被神魔附身了一樣撲過去和她廝打了起來。發(fā)泄了心中的不滿后的代價是,我被喊到了教務(wù)處,老師叫來了我的父母,以及我的耳朵破了一大塊。

      那個寒冷的冬天,我從教務(wù)處出來后并沒有和父母回家,而是蹲在了墻角大聲地鬼哭狼嚎。發(fā)泄完之后我去了校門口賣飾品的那家小店,我對老板娘說,我要打耳洞,左邊兩個,右邊不要。

      我看多了瓊瑤劇和言情小說,我矯情地要給自己還沒有開始便結(jié)束的初戀留下一個紀念,于是我忍著疼痛打了兩個耳洞??杀氖?,我的那兩個耳洞因為飾品店劣質(zhì)的

      耳釘而腐爛,整整疼了我一個月才慢慢地好了起來。

      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改變多少7一個月后,我已經(jīng)可以戴著那個時候很流行的長長的流蘇耳環(huán),穿著有破洞的牛仔褲坐在另一個男生的機車后面跟著他們飆車了,我也已經(jīng)學會了抽煙,雖然我一直不明白那嗆人的香煙到底有什么好。

      我一直沒有再遇見范思哲,可我一直沒有忘記他,雖然我們僅僅見過一次面。

      我多次幻想過我和范思哲再次見面的場景:我坐在我?guī)洑獾哪信笥训臋C車后面在路上與他偶遇,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而我大聲地告訴我的男朋友:喏,這個男生曾經(jīng)借過我兩百塊錢。

      我想我一直忘不了范思哲,肯定是因為這兩百塊錢,它讓我整整惦念了他三年。我已經(jīng)漸漸記不得范思哲的模樣,可是我仍舊會夢見他,他在北風中對我笑得十分好看,他說小麻花,我們明天見。

      而我們再次相遇是在八百多個明天之后,我已經(jīng)拆掉了我的麻花辮,我把頭發(fā)燙成了時下很流行的大波浪,絲毫不介意它讓我看起來整整老了十歲。我已經(jīng)不再是當初懵懂的小女生,我沒有考上高中去了龍蛇混雜的職高,交了不少男朋友,可最終還是無疾而終。

      再次遇見范思哲的時候,我剛和我的第六任男朋友分手,他開著機車呼呼地遠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原地站著,我沒有哭,而是找了離我最近的地鐵站,認真地思索著明天我是不是要逃課一天以祭奠我剛逝去的愛情。

      我夾著煙在人潮擁擠的地鐵站慢慢地走著,有人在地鐵站賣唱,唱著孫燕姿的《遇見》。那是一個聲音沙啞的男生,我微微抬起頭看他,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是我的錯覺。

      我惦念了那么多個日夜的范思哲就站在離我十米來遠的地方,背著吉他像這個城市里許許多多的賣唱者一樣沉浸在自己的歌聲中。

      煙霧彌漫,范思哲的那張臉不甚清晰,我卻知道我哭了。

      我發(fā)了一場可怕的高燒。

      喜歡一個兩年多都沒有見面的人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而喜歡一個僅僅見過一次面的人兩年多更是一件詭異的事情。

      重遇范思哲,我就知道,我還是喜歡他的??墒俏覜]有朝他靠近,我就那樣站在那里抽完了一整包紅雙喜,看著范思哲懶懶地靠在墻上,聽著他從孫燕姿唱到了黃耀明再唱到了鄭智化。

      抽完了最后一根煙,地鐵已經(jīng)停運了,我看著他低著頭收拾著東西,我沒有上前去和他搭話,而是轉(zhuǎn)身沿著長長的公路一步一步朝學校走去。風很大,簡直都要把我的眼淚都吹出來了。

      這個晚上我翻了圍墻才進了學校,在翻宿舍樓的大門的時候,我的新圍巾被鉤出了一個洞。在這個萬事都不順利的夜晚,我沒有失眠,而是睡得深沉,我疲于思考,索性不想去思考了。

      接下來的很多個夜晚,我都會去地鐵站的第三個出口通道里聽歌。范思哲唱得很好,可是給他錢的人少之又少,我用了兩根棒棒糖讓一個小蘿莉幫我把一個星期的飯錢放在了范思哲的吉他盒里,看著他微微低著頭對她說謝謝,我始終沒有勇氣走上前。

      我總是坐最后一班地鐵離開,我怕與范思哲相遇時太過尷尬,卻從來都沒有想到他也許已經(jīng)忘記了我這個事情。

      我整整逃掉了一個月的晚自修,整整一個月沒有答應(yīng)男生的邀約,直到有一天,那個想成為我新男友的男生跟蹤著我,指著范思哲笑:“原來你喜歡這個瘸子呀?”

      “瘸子?”我不解,“什么瘸子?”

      “你還不知道,他是個瘸子呀?!彼穆曇舨淮?,卻像一道雷狠狠地把我劈成了兩半。我不可置信地盯著靠著墻的范思哲,直到地鐵站的人全都散光了也沒有移開目光,就那樣看著范思哲蹲下身子收拾東西,然后一瘸一拐地背著吉他,慢慢地走遠。

      我大聲喊了他的名字,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他微微蹙眉,明顯認不出我是誰。

      我把我的大波浪編成了麻花辮,我說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初中校友,你那個時候叫我小麻花。

      他搖搖頭對我說,我不記得了,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十七歲的范思哲并沒有十五歲時那么開朗,他就像一個被時光洗滌了多年的老人一樣,弓著背安靜地看著我,他說:“我真的不記得你了,一點都不記得了?!?/p>

      他說完就走了,而我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捂住了嘴巴,哭了出來。

      世界上最難過的事情并不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而是你自以為是地喜歡著一個人,他卻淡然地告訴你,他一點都不記得你了。

      年輕時總是妄圖抵抗命運。

      我陷入了焦慮。

      許多天以來我都吃不好睡不好,范思哲的影子滿滿地占據(jù)在我的腦子里。我在學校的論壇發(fā)表了一個帖子:如果你喜歡的男生變成了瘸子,你還會繼續(xù)喜歡著嗎?

      話題一下子就引起了轟動,回復(fù)五花八門。在這個荷爾蒙分泌過剩的青春期里,愛情總是打敗了所有的難題,他們給了我統(tǒng)一的答案:無論對方變成怎么樣,只要你喜歡他,就勇敢地沖上去吧。

      于是,我又出現(xiàn)在了范思哲的前面。我把我的頭發(fā)都編成了麻花辮,向同學借了一件很土氣的紅色棉衣。傻乎乎地站在他的面前,我認真地告訴他:“我一直喜歡你,整整兩年了。”

      此時的范思哲沒有像兩年前那樣活潑和神勇,他甚至連頭也沒有抬,手還在撥弄著琴弦:“我連初中都沒有畢業(yè),我沒有家,我只是一個賣唱的瘸子,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

      我突然就不知道說些什么好,我的勇氣在這一瞬間突然灰飛煙滅,我聽著不成章的音樂,問:“你,你的腳是怎么回事?”

      他終于抬起頭來看我,可是那目光像針一樣,令我突然覺得難堪起來。他用冷冰冰的眼神看著我,然后用同樣冷冰冰的語調(diào)回答我的話,云淡風輕:“車子壞了沒有錢大修,然后我就開著它走了,結(jié)果出事了,后來就成了瘸子?!?/p>

      我突然就想起了兩年前,話語突然就尖銳了起來:“為什么會沒有錢,沒有人幫你嗎?”

      他冷笑:“哼,我一個窮學生有多少錢,我父親自己都沒有錢花,誰來幫我?”

      他沒有再說下去,低下頭兀自撥弄著琴弦,輕輕地唱著一首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歌曲,他的聲音卻讓我莫名地感到悲傷起來。我就那樣站在他身邊安靜地聽著他唱歌,他也沒有驅(qū)趕我,就當我是透明的一般。

      故事的脈絡(luò)已經(jīng)逐漸清晰起來,范思哲的面孔慢慢和兩年前那張盈盈笑臉重疊起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我僥幸地想著,我終于又遇見了你,真好。

      我像個初戀的小女孩一樣,每天晚上都來聽范思哲唱歌,地鐵站里人來人往,幾個出口加起來光賣唱的就有十來個,他唱的并不是最好聽的那一個,所以沒有得到多少錢,可是我仍舊每天晚上都守在他的身邊。

      他先是驅(qū)趕我,再后來便成了無可奈何,任由我站在他身邊替他遮擋一下冷風。再后來,范思哲終于和我聊上了。

      有一天,他問我:“大波浪,你不用上課嗎?”

      范思哲似乎總是用發(fā)型來認人的,他沒有問我的名字,直接就給我起了這個難聽的綽號,可是我一點都不反感,反而樂呵呵地回答他:“要啊,可是我要想來聽你唱歌,所以我就逃課了?!蔽艺f得理直氣壯,耳環(huán)上長長的流蘇叮叮當當?shù)仨懼铱吹剿瞩久剂恕?/p>

      那個晚上,他不再和我說一句話。

      而第二天晚上,范思哲就消失在了地鐵站的三號出口。

      我不停地在地鐵站里轉(zhuǎn)悠,找遍了所有的出口,可是都沒有看到站姿并不端正地靠著墻懶懶散散地唱歌的范思哲。

      我從來沒有這么慌張過,在兩個小時后,我坐在范思哲平時站的那個位置,靠著墻,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我說不清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只覺得心里空了一大塊,就像兩年前一樣。

      我哭了好久,找不到可以發(fā)泄的辦法,我就把拳頭往墻上揮,我并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回過頭,范思哲對我笑得十分無奈。

      請你為我的青春唱首歌。

      我和范思哲在一起了,這讓許多人都感覺到不可思議。我在職高的朋友拉著我的手問我:“你這是瘋了嗎?要玩也不是這樣玩的!”

      可是我一點也不介意他們看我時異樣的眼光。

      范思哲已經(jīng)沒有和家人住在一起了,他在外面租了一個小小的地下室,他就生活在那個陰暗的小角落里。他同我說起,他在十六歲之后就沒有和父親住在一起了,父母離婚后,父親沉迷在酒精里,他當初出了車禍后壓斷了腿,他扔給他一千塊錢讓他自生自滅,于是他就走了,搬了出來。

      范思哲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悲傷都沒有流露出來,他摸了摸吉他對我說,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音樂,他學吉他他賣唱不過是因為他找不到別的生存方式,一個未成年的瘸子,在這個大城市里能如何?

      他說起“瘸子”這兩個字時帶著淡淡的嘲諷,我從他背后抱住了他,把臉貼在了他的后背,我說范思哲,我喜歡你,我不介意你這樣。我抱著他的手有些顫抖,他微微地嘆氣,聲音悶悶地從胸腔順著骨骼傳來。

      我就這樣和范思哲一起擁抱著相互取暖度過了這個冬天。當夏天到來的時候,我從職高畢了業(yè),然后我也失業(yè)了。范思哲在地鐵站賣唱,他僅僅能賺夠自己的生活費,偶爾他還會因為拖欠三百塊錢的房租忍受房東的謾罵。

      從職高畢業(yè)之后,我回了家一趟,父母聽說我和范思哲在一起之后拿著掃把把我趕了出來。其實叛逆了這些年,我早已經(jīng)無數(shù)次被驅(qū)逐出境,這一次我自己打包了大包小包敲開了范思哲地下室的門,他穿著白襯衫汗流浹背地給我開門,詫異地看著我。

      我說范思哲,我從此就和你一起生活了。

      我把大波浪都剪掉了,短短的頭發(fā)襯得我的臉特別圓,于是范思哲便給我起名:小圓臉。

      有情不能飲水飽,范思哲白天去樂器店里打短工,晚上出去賣唱。我則是每天拿著報紙出去找工作,可是誰也不要我這個還差兩個月才滿十八歲的職高畢業(yè)生。

      現(xiàn)在大學生滿街都是,你職高畢業(yè)的出來能如何。我坐在范思哲的吉他盒旁邊,看著里面零散的錢對著他嘆氣:“這樣下去,我們會餓死吧!”

      他此時在唱著陳小春的歌“神啊,救救我吧”,他就像三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笑得十分開懷。

      這是我重遇范思哲的這些年里,他真正地對我笑。我悄悄地背過身子,偷偷地抹掉眼角的眼淚。

      夜晚我和范思哲睡在陰暗的地下室里,臺風來了,外面下著大雨。他躺在鋪著涼席的地板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我睡在床上屏住了呼吸,借著月光我看見他皺著眉頭痛苦地按摩著那只受過傷的腳。

      我閉上眼睛,一整夜無眠。而第二天他像沒事人一樣,照舊去樂器店打工。我安靜地坐在這個泛著霉味的小房子里,眼淚想不開地掉了下來。

      最后的結(jié)果終究是分離。

      我和范思哲的爭吵是爆發(fā)在秋天的清晨里,說是爭吵,更不如是說我一個人瘋鬧。

      彼時我還躺在床上睡覺,我聽見范思哲隱晦地和房東商量著三百塊錢房租可不可以延后,他實在沒有辦法,他失去了工作。

      房東走后,我從床上坐了起來,我認真地對范思哲說:“我們分手吧,我和你在一起過著這種日子我真的受夠了。而且你連失去了樂器店這個工作也不和我說,我們在一起還有什么意義?”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我把枕頭朝他砸了過去:“我和你在一起很累,我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我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蔽乙詾樗麜臀页澈臀音[,但是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淡淡地看著我,說了一句“好”。

      這下發(fā)怔的人是我,我揉了揉眼睛,收拾了我的東西出了門。我走得很慢很慢,可是范思哲沒有出來攔我,我就這樣走出了地下室,走出了范思哲的視線。

      他沒有追出來,所以他并沒有看到我發(fā)瘋了地將行李到處亂扔,然后在大馬路上號啕大哭。

      像個瘋子,我根本就是個瘋子。

      這一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我回了家,在父親的幫助下我找到了工作。我不再坐地鐵,我甚至不再路過地鐵站,我不知道范思哲過得好不好,我也不想知道。

      分手后的很多年,我都沒有再遇見范思哲。我不想與他再相見,我的青春和我的情感都揮霍在我的一相情愿里,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他只是太過寂寞了。

      他是個好人,可他不是我的良人。

      我和范思哲的故事就在這里終結(jié)了。

      結(jié)局是,我們終究分開了,像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一樣,我再也沒有傷心難過。

      故事的第二結(jié)局。

      我把我們的故事寫在了博客里,有人去評論。有人說女孩子都是這樣,哪里能忍受那么多苦難:有人說你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因為愧疚而已,說到底你從來都沒有愛過他:更有人說每個人都是偏執(zhí)狂,總是翹首盼望自己得不到的,得到了卻一點都不在乎了。

      其實,他們說的話都沒有錨。

      我一直以為我喜歡你,比誰都要喜歡。其實后來我才知道,這不過我自私的執(zhí)念而已,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到手了我卻要放掉。

      后來,我又有了新的男朋友。

      我總會給他們買衣服,我總會無意識地選擇了范思哲這個品牌。

      后來,我和男朋友去逛街,我們路過了地鐵站的第三個出口,我心中或許還有那么一點期待希望能看到他,想知道他過得怎么樣??墒菦]有,那里已經(jīng)沒有他,只有另外一個披著長發(fā)的男人在唱著孫燕姿的歌:聽見冬天的離開,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抹了抹眼睛,聽著他撕心裂肺地唱著歌,把頭輕輕地靠在我男朋友的臂彎里。

      這是我們故事的第二個結(jié)局:在與你分開那么多年后,我還是不能將你忘記,因為你的歌聲打發(fā)了我的整個青春。

      編輯/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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