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嫣
【故事簡介】
一個飛出墻的風箏,促成了她和他的相識,讓她芳心暗許,當他他拿著大把的聘禮來她家里提親,她歡喜地嫁給了他??啥捶炕T夜她才知道,與她拜天地入洞房的竟是他的父親!他不過是一個誘餌。
當她眼淚流干落寞無助時,適時出現(xiàn)的表少爺填補了她內(nèi)心的空白。她終于決定放下身份和世俗和表少爺一起遠走高飛時,卻發(fā)現(xiàn)表少爺借她的手將他炸得粉身碎骨,這個世上愿意用生命來愛她的只他一人,可惜,這一世再也不能了……
【一】
初春的涼意漸漸滲入宋玉蘅鵝黃碎花的旗袍領口,她雙手托腮,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馮碩乾清俊的臉。
想起他們的初遇,玉蘅不由得笑了。
那是三天前,玉蘅獨自在房間里看書,手里捧著她愛極了的莎士比亞作品。
二娘正好約了朋友在家里搓麻將,玉蘅無法靜下心來讀書,眼角瞥到墻角的紙鳶,不禁心血來潮,要去外頭放一放。
風不算小,沒多久紙鳶就飛得很高了??粗肟罩衅恋募堷S,玉蘅突然間想起了娘。從記事以來,多數(shù)時間就是母親陪著自己,一起和我放這只蝴蝶紙鳶。三年前母親得病過世了,雖然父親后來迎娶了二姨娘,但這個只比玉蘅大十歲的二娘讓她怎么也感覺不到家的完整。
想著,胸口逐漸郁積起來。思緒縹緲間,猛然刮起的一陣風將線吹斷,紙鳶瞬間被風卷得沒了蹤影。
迎著風跑了很久才看到紙鳶掛在了一個大戶人家宅院的樹梢上。
她叩響了大門,開門的正是準備出門的馮碩乾,他一臉迷茫地問眼前的陌生女子:“請問你找誰?”
干凈的嗓音讓玉蘅紅了臉頰,她尷尬地說:“我的紙鳶掛在了你家院子的樹上?!?/p>
“是嗎?那我?guī)湍闳∠聛怼!瘪T碩乾紳士地伸出右臂,對著玉蘅揚起了笑容,“請進?!?/p>
他挽起袖子,瞬間爬上樹取下了紙鳶,將紙鳶遞到玉蘅手里,說:“給你!以后再放可要小心點哦!”
看著他手臂上被樹枝劃出的口子,玉蘅歉意地說:“你家里有藥水嗎?我?guī)湍阃??!?/p>
“劃破些皮肉算什么?過一會兒就好了?!?/p>
“這怎么好意思呢?”在玉蘅的再三要求下,馮碩乾領著她去屋里拿出了藥水。玉蘅抓過他的手,輕輕地涂上藥水。涂抹完玉蘅才猛然發(fā)現(xiàn),兩人處于一個曖昧的角度。
“我叫馮碩乾,你呢?”
“我叫宋玉蘅?!辈恢醯?,她的聲音比方才輕了許多。馮碩乾一身飄逸的月白色長衫似蒙上了水汽,在陽光的映襯下暈出了別樣的光芒。她突然羞澀起來,肌膚也染上了一層緋紅,心跳加速。
馮碩乾對著玉蘅微微一笑,躬身一揖道:“宋小姐,你好。很高興認識你!交個朋友吧。”聲音清朗,用的是近年來流行的新式問候語。玉蘅頷首,心底柔軟了一片。
馮碩乾在她無數(shù)次的推辭下依然將她送回了家。一路上他們聊了很多,玉蘅得知馮家經(jīng)營著設計布料款式的店鋪。這些獨一無二的樣式都是他母親的絕活。前段時間他的父親因過度操勞染上了怪病。
眼前他一雙明亮的黑眸竟比天際的暖陽還要耀眼奪目。玉蘅從沒有像此時一樣覺得路程太短,她感覺還沒有和馮碩乾說幾句話就已經(jīng)到家了。
他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回蕩,玉蘅將紙鳶貼在胸口,揚起了笑容。
【二】
風有些大,玉蘅起身批了件絨線坎肩,馮碩乾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進來,笑著說:“宋小姐,送給你的?!?/p>
“我?”玉蘅沒料到馮碩乾會專程來她家里送她禮物,“為什么送我?”
“就當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好了?!瘪T碩乾將盒子遞給她,“打開看看?!?/p>
盒子上用粉色的絲帶系著,并打了好看的蝴蝶結(jié)。玉蘅解開絲帶,興奮地大呼一聲:“哇,莎士比亞精選集!你怎么知道我在收集這個?”
“你不是對我說你喜歡讀莎士比亞作品嗎?這部精選集是三天前我特意讓在歐洲準備回國的朋友捎的。希望你喜歡?!?/p>
“喜歡,我好喜歡?!庇褶考拥攸c頭道。
“其實西方作品好看的不止莎士比亞的呢,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讀拜倫的詩歌?!瘪T碩乾望著她說,“我要憑那野鹿似的眼睛誓語,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我要憑這些定情的鮮花,它們勝過一切言語的表達;我要說,憑愛情的一串悲喜,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p>
玉蘅當然知道這是拜倫著名的詩歌《雅典的少女》里的句子,但此時此刻聽著馮碩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說出來,卻有種別樣的韻味。玉蘅抬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濃重的眉毛也隨著口齒開合在輕微跳動著。她沒來由地癡了,醉在朦朧的天色里。
馮碩乾的雙目也對上她,眼中的光芒越加閃爍?!坝褶?,很慶幸能交到你這個朋友。我最喜歡愛讀書的女孩子。”忽又覺得太直白,他尷尬地改口道,“呃……我的意思是腹有詩書氣,我很欣賞?!?/p>
注意到他將她的稱呼從客氣疏離的宋小姐變成了玉蘅,她的臉上一陣燥熱。
后來的日子里,馮碩乾常常來找她聊天,有時說一些文學著作,有時會給她講自己過去的成長故事。她仔細地聽他的生活,笑得開懷。
這天他主動拉著她去賞月。銀色光華落地成霜,他握著她的手,掌心滾燙。
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龐,馮碩乾說:“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拜倫的詩句嗎?這些詩句雖然是拜倫的,但也是我一直想對你說的心里話。”
心跳漏了一拍,卻看到他一雙充滿柔情的眸子在深深地望著她:“玉蘅,這輩子能遇見你是我最大的福氣。”他伸手把她攬入懷抱,低頭貼上了她顫抖的唇。
她有些驚慌,但很快就被此刻灼熱的感覺陶醉了。這個吻她似乎想念已久,讓她覺得異常甜蜜。
良久,馮碩乾才不舍地松開了她。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她躲避著他的眼神,臉頰更加赤紅。
次日,依然穿著初遇時那件月白色長衫的馮碩乾送了玉蘅一只制作精美的鳳凰紙鳶,看著她高興的樣子,馮碩乾用手撥開她耳邊的碎發(fā),欲言又止半天,長吁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說:“是紙鳶將你我系到了一起,我希望用紙鳶見證這一刻。玉蘅,愿意做我馮家的人嗎?”
這是在向她求婚嗎?周圍很安靜,只有彼此胸腔里傳來的怦怦的心跳聲,玉蘅緊緊地攥著馮碩乾的衣角,嬌羞地點了點頭。
被狂熱的幸福感包裹的玉蘅沒有看到,見她毫不遲疑地點頭后,馮碩乾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掙扎,但是很快,被他隱了下去。他只是更緊地抱住她單薄的身軀,輕輕地說:“玉蘅,明天我就上門提親?!?/p>
【三】
玉蘅洗漱完,喚了丫鬟給她梳頭發(fā)。二娘推門進來,臉上堆滿笑容。
“哎喲,怎么還沒打扮好呢?”二娘瞥了瞥玉蘅,高興地說,“喜事呀喜事!”
玉蘅心一動,猜到馮碩乾來提親了,見她面上起了紅暈,二娘咧開嘴繼續(xù)說道:“昨天來找你的馮少爺來家里提親啦!你也知道馮家可是我們這里的大戶,家里就這么一個兒子,你嫁過去一定有享不盡的福!”
她這么一通話說得玉蘅臉更紅了,二娘對著她笑吟吟的:“你也知道這馮老爺有病,馮少爺為了給家里沖喜準備明天就讓你過門。我看他是愛你不淺呀!出手那叫一個大方!你也別埋怨時間緊,這些彩禮還能讓你爹的生意轉(zhuǎn)危為安呢!”
二娘絮絮叨叨的話玉蘅全然沒心思聽,她只一心想著嫁給馮碩乾。潛伏在心底的渴望如潮水般涌了出來,微煦的日光灑在她周身,整個身子都歡騰起來。
婚禮雖然辦得快但并不簡陋,喜娘扶著蓋著繡有鴛鴦戲水喜帕的她上了花轎,一路吹吹打打地前往馮家宅院。
玉蘅的視線所及之處,只有蓋頭那鮮紅的顏色,但心底那個儀表堂堂,穿著月白色長衫的修長身影隨著鑼鼓的鏗鏘聲越加清晰。
花轎停到了馮家大門,玉蘅被喜娘扶下了花轎,在鞭炮聲中跨了火盆,一步步走進去。初次進這扇門時,馮碩乾幫她夠紙鳶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眼前,玉蘅微笑著,自己終是做了他的妻子。
【四】
天色暗了下來,外頭熱鬧的聲音也逐漸小了。玉蘅靜靜地坐在床沿。
一會兒開門聲響起,有腳步聲緩緩靠近,玉蘅瞥見他的紅袍一角,聽到了他沉重的呼吸聲,激動的心仿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喜帕被挑開的一剎那,她緊緊地閉住了雙眼,在等待馮碩乾那熟悉親切的聲音響起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卻鉆入了她的耳朵:“娘子,你好美啊!”
玉蘅嚇得趕緊睜開眼,閃爍的燭影下她看到一個中年男人,他身穿紅袍,眉眼間卻遮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他右手緊緊地握住剛剛掀開的鴛鴦喜帕。
“你是誰?你怎么進來的?”玉蘅尖叫起來,忙往角落里移。
“我是你的夫君?。∈枪饷髡笥⒛氵^門,和你一同拜了堂的丈夫啊!”說著,沉重的身軀就要朝玉蘅靠過來。
“你不要過來!”玉蘅使出渾身力氣推他,“你騙人!我的夫君是馮碩乾!馮碩乾呢?他去哪兒了?”
男人沒有理她,再次朝她靠近,玉蘅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我的夫君只有馮碩乾一個!他在哪兒?”
那一巴掌激怒了他,男人一手捂住她的嘴鉗制住她,一手拉起她的領口,她聽到哧的一聲,接著胸前一涼,衣服已經(jīng)被撕破了。
她用力掙扎著,男人不耐煩地說:“你看清楚,我馮清河才是你的丈夫!馮碩乾不過利用了你對他的感情欺騙了你,讓你乖乖地嫁給我沖喜!”
馮清河?竟然是馮碩乾的父親!他的一席話讓玉蘅停止了掙扎,她突然覺得,自己處在了一個巨大的騙局中!
回想馮碩乾向她求婚時說過的話,玉蘅,愿意做我馮家的人嗎?她當時竟然沒有在意。馮家的人,馮家的人,嫁給他爹,成為他的姨娘,一樣也是他馮家的人。
玉蘅睜大了雙眼,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的后半生……竟是屬于這樣一個可以當她父親的男人。
周遭的空氣一下子沉寂下來,冷風吹著她,像是不小心卷入了龍卷風中,讓她窒息。
見她臉色蒼白,馮清河也不再動她:“算命先生說娶一名與我八字相合的十八歲女子沖喜,可以治愈我的病。那天你進馮家取紙鳶時我意外看到了你,派人去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你的條件正好符合,于是就讓碩乾去提親了。不過玉蘅你放心,這一生一世我都會好好兒對你的。”
“不要說了!”玉蘅雙手緊緊捂住了耳朵。
她曾一度慶幸紙鳶落在了馮家,讓她遇見了他,但她現(xiàn)在無比痛恨紙鳶會落在馮家,讓她心甘情愿地走進了他們父子設的局。
“為了順利娶到你,我可是給你爹那半死不活的店注入了很大一筆錢呢!除了聘禮,還給了你二娘很多珠寶首飾,他們才答應幫我瞞著你。我可在你身上下了很大的血本呀!”
身處亂世,每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都不再管她的死活。玉蘅緊緊地閉上了眼,嘴角泛起冷笑。
【五】
玉蘅穿著繡著大朵牡丹花的鮮紅旗袍,頭頂?shù)那嘟z挽成了髻。到大廳里給大太太奉茶請安。
大太太沒說什么,擺手讓她坐下。剛一坐定,馮碩乾來給她敬茶。玉蘅冷冷地看著他端著茶碗跪在她面前,雙手把茶舉過頭頂。他輕聲說:“二娘,請喝茶?!?/p>
玉蘅接茶時手拂過馮碩乾的手,她看到他的手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抬頭。玉蘅咧了咧嘴角,微微抿了口茶,淡然說道:“碩乾,以后我就是你姨娘了,請多指教。”
她特意加重了“姨娘”二字,馮碩乾撐著身子站起來,卻沒站穩(wěn),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玉蘅握緊了拳,這十八年來,她一直有美好的幻想,但一夜之間她的美好被眼前這個男人粉碎得徹徹底底。
玉蘅過門后,馮清河的身體真的一天一天地好了起來。若不是特殊情況,玉蘅整日都很少出門。
馮清河擔心玉蘅在屋里憋悶,就領她去戲園子里看戲。玉蘅原本并不想去,可禁不住他的軟磨硬泡與他一同去了市里最著名的戲院。
從戲院出來后馮清河給她買了袋糖炒栗子:“我知道你以前最喜歡吃這個,這家的味道做得一直很好?!?/p>
玉蘅沒有說話,剛拿過栗子,店鋪的伙計就跑來讓馮清河趕緊回去,說是從省城來了大主顧讓他親自接待。
馮清河略帶歉意地對玉蘅說:“生意上的事又要忙了,我們先回去吧?!?/p>
玉蘅擺擺手,說:“你有事你先走吧,我自己隨便走走?!?/p>
馮清河叮囑了半天小心才坐上車離開了。
不可否認,馮清河對她一直很關心,可是他做的所有事都入不了玉蘅的眼。
沿著街道走了很久,玉蘅才猛然發(fā)覺,這些地方都是曾經(jīng)馮碩乾帶她一起來過的。陽光在身上暖意闌珊,心口卻是止不住的涼。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讀拜倫詩時那灼灼的目光,與她一起時說的海誓山盟、柔情蜜意,都是假的。神情恍惚間,一陣尖利的剎車聲在耳邊響起,玉蘅嚇得腳步一亂,摔倒在地,手里的糖炒栗子灑了一地。
“小姐你還好嗎?真是對不起!”從車子后座下來一個身穿純白西裝的年輕男子,伸手將玉蘅扶起來連連道歉。
“我沒事,是我沒看路?!庇褶颗呐纳砩系幕覊m,移開他的手就要走。
“真的沒事?”男子狐疑地看著面色蒼白的她,“要不我?guī)闳メt(yī)院檢查一下?是我太粗心了!”男子看到灑得滿地的栗子更加過意不去,“我再去幫你買一包吧?!?/p>
“什么都不用了,我要走了?!?/p>
“那怎么行?你上車,必須去醫(yī)院檢查后我才放心?!蹦凶右娝撸挥煞终f地將她拽上了車。
當聽到醫(yī)生說不礙事時他才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管玉蘅愿不愿意,將她拉到一間飯館請她吃飯。
菜上了很多,玉蘅看著滿桌子的菜皺眉道:“吃不了這么多,太浪費了?!?/p>
“我問你喜歡什么口味你也不告訴我,所以我把店里各種口味的招牌菜都點了?!蹦凶有χf道,“雖然沒事,但我也要為我的粗心表示歉意?!?/p>
玉蘅沒再說話,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
他抬頭看到溫婉賢淑的她,不禁一怔?;剡^神時發(fā)現(xiàn)她額角沁著細密的汗珠,他掏出手帕遞到她面前,說:“我叫葉安洛,你呢?”
一句問話讓她有了瞬間恍惚,曾經(jīng),他也是這樣問她“我叫馮碩乾,你呢”。
想到馮碩乾,玉蘅暗暗地握住了拳,她說:“我姓宋。謝謝你的好意,我走了?!比缓螅汶x開了飯館。
玉蘅已經(jīng)走了很久,葉安洛依然愣愣地坐在原地,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太熱情了讓她害怕??墒撬纳砩蠀s有著某種力量,讓初次見面的葉安洛生出了這種超乎尋常的熱情。
【六】
第二天,玉蘅穿著一身紫藤蘿花的旗袍,披著乳白色流蘇掛肩,坐在紅木花雕躺椅上暗自出神時,丫鬟推門進來說:“二太太,表少爺畢業(yè)回來了,讓您也一道去大堂里團聚呢!”
馮家的親戚玉蘅一概沒興趣,也一個都不想見。她擺擺手對丫鬟說:“你去告訴老爺,就說我身子不舒服,不見了?!?/p>
“這不好吧?”丫鬟有些為難地道,“老爺吩咐過了,表少爺不同外人,他的接風宴您一定得出席。”
為了不讓丫鬟再為難,玉蘅只好和丫鬟一同前往大廳。路上,她從丫鬟的口中了解了這位表少爺。
他是馮清河結(jié)拜義弟的兒子,十幾歲時父母不幸患病死了,從此,馮清河將他接到馮家,像待親生兒子一樣撫養(yǎng)他,還送他去大學讀書,供他念完了大學。
遠遠地玉蘅就聽到大堂傳來男子的聲音:“伯父伯母,你們身體還好嗎?”
聲音有些耳熟,玉蘅沒有細想,進門正好對上男子的臉。竟然是昨天撞她的葉安洛。嗬,這世界還真小。玉蘅自嘲地道。
葉安洛見到她也是吃驚不小,雖未施脂粉,但她的臉依然猶如凝脂玉膏,見過一面的葉安洛還是看呆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奇怪地問道:“宋小姐,你怎么在這里?”
“什么小姐,她是你二伯母。”
一句話猶如五雷轟頂,擊得葉安洛張大了嘴:“二伯母?”
面對和自己一般大的人,“二伯母”這個稱呼直叫得玉蘅惡心反胃,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她搖了搖頭,說:“我有些頭疼,先告辭了?!闭f完,她不再管身后眾人的目光,轉(zhuǎn)身退出去。
玉蘅正靠在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時,葉安洛敲門進來。他看著滿臉疲倦的玉蘅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開口道:“你和伯父是怎么認識的?”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么會嫁給他呢?我和他的相識比我們昨天更具傳奇色彩?!庇褶坷湫Φ?,“你想知道去問他好了?!?/p>
手指緊了緊,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撥開玉蘅額前的頭發(fā),又幫她蓋了毛毯,說:“天氣冷,你靠著窗戶會著涼的?!?/p>
葉安洛的目光順著玉蘅凌亂的發(fā)絲而下,如水的面容下,是她蹙眉時不經(jīng)意吐露的淡淡哀傷。他心頭一動,心底有千萬個聲音在回響,為什么他沒有早馮清河一步認識她?
次日,葉安洛又主動來找玉蘅:“每天把自己關在屋里也不是辦法,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
一路上他給她講自己在讀大學時遇到的趣事,還比畫著他見過的從西洋帶來的新奇玩意兒。字里行間無不透露出愉悅。這期間也許玉蘅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開始真心地揚起了微笑。
“去過情影湖嗎?”葉安洛突然問道。
玉蘅搖頭。傳聞情影湖在有月亮的時候攜同心上人站在湖邊,可以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月亮倒映在湖中央,也因此得名情影。
她早就聽說了這片湖,可她的愛情來去匆匆,形單影只的她即使到那里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當他們趕到情影湖時,天上恰好升起一輪明月?!坝褶磕憧?!”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葉安洛第一次稱呼她的名字而不是二伯母。他伸手指向湖中,玉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湖中央,竟然真的映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月亮!
“玉蘅,你知道嗎?像你這么美麗善良的女子,是值得更好的人去疼愛的。你千萬不要把自己困住?!比~安洛深吸一口氣,說,“為馮碩乾,不值得?!?/p>
看來他已經(jīng)知曉了她和馮家之間的事,一席話說得玉蘅心底再次泛起千般惆悵。她只手摁住心口,平復了情緒后緩緩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不!我只覺得心疼?!比~安洛看著近在咫尺的玉蘅,特別想要好好兒保護她。他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般,一下子將玉蘅拽到懷里緊緊抱住。“玉蘅,也許你不相信,在得知你身份之前我的心里就已經(jīng)滿滿的全是你的影子了。即使在馮家,即使知道了你已經(jīng)嫁給了伯父,我依然無法將你從我心里拔除?。 ?/p>
看著他一如既往深邃的瞳人里蘊滿了流轉(zhuǎn)的光華,玉蘅莫名地感到了心安。
“我不管你以前的生活,也不在乎你是我的二伯母,我希望從現(xiàn)在起,能帶給你幸福。從此以后就讓我來保護你。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人欺負的。”葉安洛一字一頓地道。
此時身份的隔閡,命運的捉弄,什么都顧不了了。
【七】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馮家剛上市的單層旗袍在大街小巷開始流行。
見馮碩乾整日忙于店鋪生意,葉安洛也不好意思閑著,開始搭把手。
書房里葉安洛坐在書桌前趕著描樣稿,玉蘅給他端了杯茶,葉安洛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將她的手握在手里。
看見馮碩乾朝書房走來,玉蘅猛然抽出手。不多時馮碩乾進來,見到她和葉安洛有一瞬間的迷離,但很快掩去,說:“爹為了慶祝新款樣式走俏,準備三天后在府里大辦一場晚宴。還宴請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安洛,姨娘,你們也都準備一下?!?/p>
每次面對馮碩乾,玉蘅總會想起當初他朝著她念拜倫的那首情詩: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可所有的話到頭來只是鏡中花水中月。
參加了晚宴玉蘅才知道,馮清河除了請了一些生意場上的朋友以外,還專程叫來了寧波警察局楊局長以及他的女兒楊紫琳。
她只知道馮家人脈廣,卻不料竟連警察局長都熟絡。從楊紫琳對馮碩乾的態(tài)度上玉蘅能感覺出,楊紫琳喜歡馮碩乾。
而后的幾天,馮清河忙著與楊局長聊天,他們常常在緊閉的屋里一聊幾個時辰。馮碩乾大部分時間也用來陪楊紫琳閑逛。店里的生意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葉安洛身上。
這天他核算賬目時有些困乏睡著了,玉蘅幫他披了件衣裳,視線落到翻開的賬本上,也好奇地拿起來看。
本想著幫葉安洛的忙,卻有幾處怎么也核對不上。等葉安洛醒來,她奇怪地問道:“這幾處賬目我覺得好像不對,你看看。”
葉安洛掃了幾眼,說:“等我告訴伯父一聲,他自會處理?!闭f著將賬本合上,朝她笑道,“這東西不適合女孩子,以后別翻了。想看就看看書好了?!?/p>
【八】
第二天吃過早飯玉蘅獨自在屋里繡花,聽到開門聲抬頭看,馮碩乾徑直走向她。
玉蘅不由得往后挪了兩步。聞到他身上飄來的濃重酒味,她皺眉道:“你來干什么?”
馮碩乾沒有說話,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從她身上移開,復雜的眼神仿佛沿著她的輪廓游移著。她提高了嗓音厲聲道:“你滾開?!?/p>
剛說完就感到面前一陣風掠過,轉(zhuǎn)眼間,馮碩乾已經(jīng)擋在她面前,一只手緊緊環(huán)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鉤起她的下巴:“玉蘅,我昨天偶爾聽到了你和安洛說的賬目的話,你能不能離安洛遠一點?”
“你是誰?你有什么權(quán)利管我做什么事?”
馮碩乾雙眸沉了沉:“我只是不想讓別人的錯誤連累你,讓你也向我一樣身不由己?!?/p>
“你說的話還有半句是真的嗎?馮碩乾我告訴你,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認識了你!”玉蘅瞥著他,“放開我!你再不走我喊人了?!?/p>
話音剛落,她已經(jīng)被馮碩乾緊緊地壓在墻上,不待她反應,含有酒味的唇就覆了上她的唇瓣。
玉蘅愣了一下,接著雙手擋在他胸前用力推,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候,馮碩乾終于松開了她: “我知道你不會再相信我,但是,我當日表達的拜倫詩句里的感情是真的。”
玉蘅一聽蹙起了眉,趁他恍惚時側(cè)開身子往外跑去,等跑出去很遠了才回頭看,他模糊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神經(jīng)??!”玉蘅咬了咬牙,大口喘氣。
“玉蘅,發(fā)生什么事了?”葉安洛擔憂的聲音傳來。
看著他一臉焦急地望著自己,玉蘅感到剛才一直狂跳的心終于平復了下來。
葉安洛順著視線看到遠處的馮碩乾,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無論別人說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馮碩乾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然后,他覆上她的手,“玉蘅,等閑下來我就帶你走。從此只有我們兩個人?!?/p>
“我……”她真的有種沖動想和他遠走高飛,可背叛了馮家,他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她受多大的苦都沒有關系,但她不想他受罪。
見玉蘅一臉猶豫,葉安洛惱怒地道:“難道你的心里還裝著馮碩乾?你還是忘不了他,所以才不想跟我走?”他甩開玉蘅的手憤然離去。
【九】
楊局長爽快地同意了兩家結(jié)親之事,但為了讓寶貝女兒嫁得風光,馮碩乾必須親自到寧波來迎親。
商量穩(wěn)妥后,次日楊局長就帶著楊紫琳回家了。
婚禮定在十天后,馮家預備的彩禮可以裝滿一只船。
迎親的前一晚,玉蘅正在房里小憩,葉安洛跑進來壓低聲音說:“玉蘅,這些天我一直在查,終于讓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秘密。馮家父子在走私鴉片!他們還勾結(jié)了楊局長!而且據(jù)我調(diào)查,馮清河其實是借著迎親的名義往寧波運貨。這批貨就在馮碩乾那只裝彩禮的船上?!?/p>
玉蘅的心一緊,她突然想起馮碩乾前些天和她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原來是馮碩乾擔心她和葉安洛看賬目發(fā)現(xiàn)端倪。
“為了社會安寧,也為了你,我打算明天隨馮碩乾出發(fā)時,趁他不備,在天黑時燒了這船鴉片?!?/p>
玉蘅不想葉安洛涉險。她對上葉安洛的雙眸說:“你帶我一起去,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要和你一起承擔。”
葉安洛雙手捧住她的臉,她也環(huán)臂鉤上了他的脖子。老天爺開眼,她還是有幸福的。
不管前方是萬丈深淵還是甜蜜樂園,只要有葉安洛陪著她,這就足夠了。
【十】
馮家船只浩浩蕩蕩地出發(fā)前往寧波,玉蘅換上丫鬟裝扮,在葉安洛的陪同下混進了迎親的隊伍,踏上了裝滿彩禮的船。
天漸漸黑了,葉安洛去找他的幾名心腹安排事成之后逃離的事宜,玉蘅在等待葉安洛時與馮碩乾偶遇。馮碩乾看清是她,一臉驚喜地道:“玉蘅,你怎么在這里?”
玉蘅冷哼一聲:“作為姨娘,當然是為兒子迎親了?!?/p>
她烏黑的眸子和清雅的臉龐讓他的思緒飄到了他們初遇那天,仿佛挑動了心底的某根弦,他依然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臉,說:“我娶楊紫琳是迫不得已,玉蘅,在我心里最愛的那個人永遠是你?!?/p>
玉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開他的手轉(zhuǎn)身準備離去。
見她要走,馮碩乾突然慌了,他抓住她的肩膀說:“玉蘅,你聽我說,其實那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日軍向我國開戰(zhàn)了,馬上就要到咱們這座城市了。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我只能借爹沖喜讓你到馮家。只有進了馮家我才能保護你?!?/p>
“保護我?嗬,你說得真好聽!”玉蘅撇嘴,“那你為什么不娶我?”
“楊局長早已做了漢奸,他說只有我娶了楊紫琳,日軍才承諾永遠不動馮家。為了保護你,我只能這么做了。我不奢求你能理解我,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瘪T碩乾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她白皙的脖子,似是想了很久,說道,“不管了,玉蘅,我要把真相告訴你……”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的花言巧語!”玉蘅打斷他,甩開他的胳膊轉(zhuǎn)身就走。
后頭突然沒了動靜,玉蘅狐疑地轉(zhuǎn)過頭,看到葉安洛站在他身后用毛巾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嘴,一剎那他已經(jīng)昏迷。
“你在干什么?”
“毛巾上提前抹了迷香,他只是暫時昏迷?!比~安洛朝她眨眼,“他醒著會礙我們的事。再說他一直糾纏你。我先把碩乾背到其他地方再把船上的人吸引到我那里,你去貨艙吧,我都安排好了。”
葉安洛背著馮碩乾先走了,玉蘅四下轉(zhuǎn)了一圈見周圍沒了人,悄悄地進了貨艙。在艙里翻找一陣后,她看到了布匹綢緞后面比較隱蔽的十幾個大木箱子,用刀撬開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塊塊包裝好的鴉片磚。
玉蘅擰開油瓶往箱子上灑了油,點燃了葉安洛布置好的引線一端。引線燃燒的時辰正好夠她跳進旁邊的小船里。
她沖早已等候在小船里的葉安洛擺了個勝利的手勢,葉安洛一揮手,小船迅速駛離。
船劃到了百米開外,玉蘅只聽砰的一聲,大船瞬間火光沖天,大火映紅了她的臉。
【十一】
上了岸,葉安洛帶玉蘅找了家小旅館,說:“好好兒休息,明早我們坐火車離開這里。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p>
到火車站時,車站響起了一則新聞廣播:“馮清河的獨子馮碩乾在迎娶寧波市警察局千金的路上,由于不明原因所乘坐的船只發(fā)生爆炸,當時正好身處貨艙的馮碩乾在本次事故中不幸遇難?!?/p>
馮碩乾死了?雖然對他恨之入骨,但聽到這則新聞時玉蘅還是大吃了一驚,心里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她狐疑地看向葉安洛,問道:“你不是把馮碩乾背到別處了嗎?他怎么還會在貨艙里?還有,我只是點燃了箱子,怎么會爆炸?”
這場火是她點的,她只是想燒毀那些鴉片呀,根本沒想害死馮碩乾。
葉安洛笑了笑,說:“也許他的船里有什么東西引發(fā)了爆炸吧,我也沒想到他會死?!彼牧伺乃募?,柔聲道,“好啦,別再想那些過去的事了?!?/p>
上車的時間到了,葉安洛拉著玉蘅向站臺走去,身后卻響起了一聲厲喝:“站住!”
兩人同時一凜,當轉(zhuǎn)身看清是馮清河時俱是面色慘白,玉蘅咬牙,天哪,他不會是來為他兒子報仇的吧?這么快就找到我們了?
而葉安洛顯然比玉蘅更著急,他緊緊地扣住玉蘅的手,慌亂地說:“快跑!”可還沒移動幾步,就被馮清河的手下給牢牢地摁住了。
他瞇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葉安洛:“我就知道是你干的,聽說碩乾死亡的消息以后就在車站等著你,果然沒錯!怎么?兒子都來搶老子的女人了?”
“你急糊涂了嗎?安洛怎么是你的兒子?”玉蘅不解地道。
“好啊,看來是瞞不住了,不過你知道了也不打緊?!?/p>
接著,馮清河娓娓道來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馮清河與大太太成家?guī)啄陞s一直沒有孩子,就領養(yǎng)了一個孤兒,這個孤兒就是馮碩乾。幾年后馮清河去外地談生意時邂逅了一女子,與她一夜露水鴛鴦后并沒有當一回事,女子卻生下了他的骨肉。后來他一度想將親生兒子接回馮家養(yǎng),可礙于大太太在馮家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沒有這么做,而是經(jīng)常偷偷地找他,給他錢。
孩子三歲時女子生病死了,馮清河就將孩子托付給了他的結(jié)拜義弟葉家撫養(yǎng)。葉家沒有男丁,就將他當兒子一般對待,并取名葉安洛。可幾年前葉家夫婦也雙雙過世,馮清河再也忍受不了思兒之苦,將葉安洛以表少爺?shù)纳矸輲Щ亓笋T家以掩人耳目。
葉安洛在偶然的機會下認識了一些日本人,禁不住金錢的誘惑與他們一起干起了倒賣軍械槍支的生意。馮清河見這樣來錢快,也加入了他們的陣營。
“后來我們還勾結(jié)了楊局長跟我們一起做,這種事,有個人在上頭罩著總是好的?!瘪T清河看向玉蘅繼續(xù)說,“風聲緊了,我就會裝成重病。那次裝病,我透過窗子一眼看到了在院中取紙鳶的你。為了占有你,也為了給外人一個病好的理由,我專門放出話要找個八字相合的女人沖喜。我看出你和碩乾兩情相悅,就讓他去騙婚。玉蘅,你一定想不到,碩乾知道后竟然跪下來求我放過你。我一心想得到你,就拿你的性命威脅他,可他不為所動,說你死了他就和你一起死。但令我奇怪的是,三天后他居然自己想通了,把你騙了過來?!?/p>
玉蘅猛然想到馮碩乾在船上和她說過的話: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我只能借爹沖喜讓你到馮家。只有進了馮家我才能保護你。
還有以前他說的:我不想讓別人的錯誤連累你,讓你也像我一樣身不由己。聯(lián)系前后,想來馮碩乾已經(jīng)知道了馮清河和葉安洛在做倒賣軍械的勾當,且知曉了自己的身世。
零碎的畫面在玉蘅腦海中拼湊起來,她想起船只的爆炸憤而轉(zhuǎn)向葉安洛:“箱子里明明裝著軍械,一燒起來就會爆炸。你一直在騙我對不對?你發(fā)現(xiàn)馮碩乾知道了你們的秘密,就借我的手害了他?你好狠……”
葉安洛不忍心再看玉蘅痛苦的臉色,緩緩地閉上眼說:“對,我騙了你。當我那次提出讓你跟我走你拒絕了以后,我感覺你還愛著馮碩乾,所以決定殺了他。我向你說的那些謊話也是想讓你恨他。為了讓你相信是他在走私鴉片,我提前在箱子里放了些鴉片。當時看他在對你說真相,我就讓他昏迷了,然后趕在你前頭將昏迷的他放進了貨艙里。你一點火,他鐵定死。”
她的心早已到了葉安洛身上,一句輕描淡寫的感覺,就不惜要了馮碩乾的命!玉蘅的胃里翻江倒海起來,看著他們的臉,她突然想吐。一身珍珠白的掐腰長身旗袍,只襯得面色越發(fā)蒼白。
殘忍的一番話打碎了她所有的癡心和幻想,仿佛有人拿著重錘,一點點敲擊她千瘡百孔的心。
屈辱與痛恨逐漸凝結(jié)在她的心尖,她想也沒想,上前一巴掌摑在了葉安洛臉上。她原以為再次升騰起的愛情,依然是一場為了達到目的的騙局。
葉安洛呆呆地看著她,然后一把將她顫抖的身子擁進懷里:“玉蘅,雖然這件事我騙了你,但我是愛你的!從第一眼看到你,我的心里就裝滿了你。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舍棄了船上往楊局長那里送的貨,舍棄了馮家的家業(yè),還發(fā)誓以后再也不做這種買賣,和你一起浪跡天涯。玉蘅你要相信我!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你的愛我承受不起?!比~安洛發(fā)際的淡淡皂角味倏地躥進鼻腔,玉蘅想起了同樣帶有這種味道的馮碩乾,不覺熱淚涌出眼眶。
葉安洛似乎是聽見了,又似乎沒有,只是收緊了手臂,想要將她緊緊抓牢。
可玉蘅卻使出渾身力氣推開他,冷冽的寒風不斷鉆進衣領,她用力抱住自己。
頭腦里紛紛揚揚的話來回切換:
玉蘅你放心,這一生一世我都會好好兒對你的。
玉蘅,從此以后就讓我來保護你。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人的欺負。
玉蘅,在我心里最愛的那個人永遠是你。
但最后定格在耳邊的卻是那句詩: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
三個愛她的男人,到頭來卻讓她如此痛苦,她突然覺得,這一生,她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