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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途

      2011-06-04 02:59:24游利華
      福建文學 2011年10期
      關(guān)鍵詞:陳姐小凡小胡

      游利華

      這趟旅途太長了,長得像人的一生。

      不過第四天,小凡就已經(jīng)生出了些不耐,出行并不像她原先所想般美好。

      各位兄弟姐妹,導游小胡舉著小喇叭裝作興奮地喊,再過兩個小時,我們就將到達碉樓,你們將會看到一種奇特的建筑,趁現(xiàn)在沒事,趕緊檢查檢查相機。

      沒什么人動。小胡也許意識到了什么,有些訕訕地放下喇叭,繼續(xù)坐下跟司機說話,他們在說旅途上的奇聞,每到一個地方,男司機總要設法找一個情人,現(xiàn)在他的情人是處處開花。

      小凡一直側(cè)頭望著窗外,窗外沒什么特別的景色,無非一些房屋樹木。陽光照過來,旁邊那一排都拉上了窗簾,小凡聽見他們聲音不大不小地聊天。

      車里坐著臨時組合起來的旅行團,共十人,一對夫妻、一對情侶、一對朋友、一對同事,剩下的兩個,即為小凡和一個自稱黑皮的男人。

      前面那排情侶依偎成一團吃吃地笑,宋侶小鳥似的縮在唐情懷里,指著手里的相機讓他看,一張張翻過去的相片中,有一張宋侶坐在水邊往后仰唐情正好蹲在后面舉手的,若不仔細看,一定會以為是宋侶舉起了手。

      你的手成我的了。宋侶調(diào)皮地伸伸舌頭。

      我整個人都是你的嘛。唐情將嘴附在她耳朵上呵出一團熱氣。

      倆人不再說話,只是專心看相片,一陣手機鈴聲尖銳地響了起來。

      剛才老總又打電話來催了,說讓我跟緊點,別讓快到嘴的大魚跑了。那對同事中年紀大一點的說。

      那你趕緊把文字稿想出來,我的插圖反正做得差不多了。另一個頗有微議。

      還是你動作快,你不知道,全公司里,我最喜歡跟你一起做項目了,一點心也不用操。

      小凡轉(zhuǎn)過頭,將身體完全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養(yǎng)神。她慶幸自己一個人出來,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想看風景就看風景,想睡覺就睡覺,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一雙大手卻從后面探了過來,蛇一樣沿著椅子邊沿咻咻移動,然后,停在了小凡臉邊。

      濃濃的汗臭夾雜著煙臭,以及男性特有的渾濁體味強硬地往小凡鼻孔里鉆。不用轉(zhuǎn)頭,小凡也知道又是黑皮,這個坐在她后面的男人從第二天開始,就不停地弄些小動作,先是裝作不經(jīng)意地踢她屁股下的靠椅,再是趴在她頭后小睡,現(xiàn)在干脆直接侵進了她的領(lǐng)域,一雙蠟黃的大手扶在她臉邊的椅背上,神經(jīng)質(zhì)地不時彈動。

      小凡不想理會,厭惡地扭過頭,重新看著窗外。

      她討厭這個男人,如果說這次旅行有什么不愉快,那么這個叫黑皮的男人,便是唯一讓她不愉快的。他看上去應該只有三十歲,穿一身黑衣,幾乎分不出哪是皮膚哪是衣服,青蛙一樣鼓著結(jié)實的肚子,一雙小眼睛不時閃著機警的光,像在追尋獵物,一個人時,那雙小眼睛又在煙霧后顯得楚楚可人,像被婆婆欺負獨守閨房的小媳婦。

      那雙手卻一刻不停地彈動,也許是伴著音樂彈節(jié)奏,讓小凡想到一些雄性動作,翹屁股伸脖子甚至大打出手,只為吸引雌性的注意與愛慕。

      碉樓原來就是一種特有的民居。跟他們前一天看過的客家土樓完全不同,土樓層層包圍,幾十上百戶人家圍成一個個大圓圈,組成一個個同心圓,像一大群在冬夜里擁擠著取暖的人,唯一相同的,便是它們都牢固,刀槍不入。導游小胡說,碉樓的防御性更強,不單外墻牢固,還有專門的槍眼以防御外人。

      每一幢樓里住一戶人家,其實就是現(xiàn)在的別墅。小胡繼續(xù)說,這一帶當時有很多僑胞,他們常年在國外跑世界,掙了錢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修碉樓,既保護人也保護財產(chǎn),越結(jié)實越牢固越好,連水泥鋼板都是從歐洲進口來的,結(jié)實啊。

      這個,你們摸摸,這個墻,就是用炸彈也炸不倒的。小胡夸張地捶捶黑糊糊的水泥墻。

      怎么覺得人像住在棺材里。有人接著小胡的話嘀咕了一句。

      誰不是住在棺材里呢,只不過材料不一樣大小不一樣唄。小胡無所謂地哈哈笑道。

      一團人就分散開自由參觀。

      小凡背了包,一幢幢地看過去,不知不覺行到了村尾一幢小樓前。

      等她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這幢小碉樓掩映在一片森森的竹林中,爬滿青苔的三層樓體,體積也不大,精瘦利落,大約每層唯有一間房。

      果然,小碉樓每層即為一個房間,到得三樓,一張純木雕花大床和一張梳妝臺幾乎占了整個空間。

      雕花床上依然擺著當時的物什,過了將近一百年,那枕頭上依稀有幾道黃痕,正當眼睛的位置,應該是水跡,梳妝臺上,扔著一把小巧的牛角梳、一只銹黑的景泰藍發(fā)夾,還有一幅刺繡,未完成的綿綢上,翩飛著兩只蝴蝶,粉的。

      你怎么一個人跑這兒來了,也不害怕?一顆黑糊糊的腦袋自樓梯后閃出來,是黑皮。

      光天化日的怕什么怕。小凡白了他一眼,黑皮打斷了她的沉思。

      沒聽小胡說嗎?這幢小樓沒事就別來,村里人都說它是鬼屋呢。黑皮故作神秘地說。

      鬼屋?小凡頭皮一陣發(fā)麻。

      這家的媳婦在樓里吃藥自殺了。村里人都說她跟公公扒灰呢,老公在美國打拼,樓里從建好那天就只住著三個人,婆婆死了以后,她和公公就好上了,后來公公也死了,老公從美國回來,一紙休了她,第二天剛要走,卻發(fā)現(xiàn)女人躺在床上兩眼翻白。黑皮眨眨眼滔滔不絕地說。

      那也是她男人逼她自殺的。小凡嘴里辯護著,腳底卻生出一股寒氣,往前走兩步想換換空氣。

      回賓館的路上,他們就坐到了同一排。

      是黑皮主動坐前來的,小凡有些不高興,覺得自己被侵犯一樣拉著臉,皺皺眉望望黑皮,很快又轉(zhuǎn)頭望著窗外。他們白天在碉樓就鬼屋的事說了那么多話,幾天以來,倆人這才真正相互認識了,話題一旦打開,就還有更多的話,黑皮又是個自來熟。幾天不開口,小凡覺得舌頭在嘴里也有些發(fā)僵,口腔里捂出一股霉氣。她懷疑黑皮故意借鬼屋的話題黏糊她,也許這是他早就預謀好的主意。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讓他起來,只好默默聽他說話。想不到黑皮說話還怪有意思,窗外的風景一成不變,黑皮的話語卻移步換景,他大概是有些閱歷的人,天南地北,葷素腥膻,竟然什么都能說得上來。小凡像第一次發(fā)現(xiàn),跟人聊天,起碼聽人說話,竟也是件有趣的事。

      團里相互間話語最少的,是那對夫妻。他們大約將近五十歲,由于都姓陳,一團人為了方便,便管他們叫陳哥陳姐。

      陳哥人胖,經(jīng)不住累,一累就瞌睡多,這會兒他又閉著眼睛,不知是想心事還是補覺,一邊的陳姐獨自無聊地左看右看。

      所謂旅行,其實大多時候是在路上,讓人心動的風景像一顆顆珠子,串起一趟無聊漫長的旅行,引得人們從一個地方風塵仆仆地奔赴另一個地方。

      窗外是早上一望無際的莊稼地,有農(nóng)人在彎腰躬耕,安靜而憂傷。陳姐轉(zhuǎn)過頭用胳膊搗搗陳哥,手機里錄歌沒?給我聽聽。陳哥的手機功能強,能當相機還能聽隨身聽。陳姐搗亂了他,他有些不情愿地睜開眼,掏出手機插上耳線。

      越???竟然還是梁祝!音樂聲響開來,陳姐聽了個開頭,興奮地爆出一聲尖叫,引得一車人都他們這邊探腦袋。

      早給你錄好了的,你那點心思,當你老公當了幾十年了還不知道啊。陳哥瞟了她一眼,不屑地揮揮手,翻了個身繼續(xù)睡。

      你喜歡聽什么音樂?陳哥右邊的黑皮像是被什么點燃,一個激靈直起腰背,饒有興致地偏著頭問小凡。

      都差不多。小凡愛理不理地吐出幾個字,打了長長的呵欠,松下肩膀,也學起陳哥閉目補覺。

      昨晚整個晚上,她幾乎都沒睡著,現(xiàn)在眼酸頭沉,腰背也痛。

      這還要托黑皮的福。若不是他講那個什么鬼屋,她就不會嚇得一晚上都不敢閉實了眼。小凡的膽子本來就小,只要一個人被單獨隔離于某一封閉空間,就條件反射似的心驚膽顫,跟人合租一套房,盡管隔壁住著一個男孩,每天晚上總把音樂開得大大的,還喜歡弄出些聲音,小凡卻依然害怕,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能在墻上開個小洞,哪怕一根小指頭粗,從隔壁屋里透過來一絲光一縷空氣,她也能天天晚上睡得死豬一般。

      前排的宋侶唐情又在卿卿我我。

      他們總有親不完的吻,怕冷似的任何時候都緊緊抱成一團。小凡聽見他們響亮的叭叭聲,想著那吻里一定夾著口水,要不不會這么清亮??谒堑?,宋侶和唐情整天都忙于交換口水甚至體液。

      最后一排那兩個女人也在交換口水。

      她們跟團里人說彼此已經(jīng)做了十年的死黨,無話不談無事不說,自封為對方的創(chuàng)可貼和垃圾桶。

      一車里,就數(shù)她們倆的話最多,聲音也最響。

      你不知道,我女兒上個月得了肺炎,住了整整一星期的醫(yī)院,把我們一家人都快折磨死了,瞧我,至少為這事老了五歲。高個子女人嘖嘖地嘆息。

      小孩是事多,你們也不容易。矮個子女人趕緊回一句,別說小孩了,我上個月也病了一場,還差點被氣死。

      你得什么病,看你平時壯得比牛還能,你還得病啊。高個子女人又嘖嘖地咂嘴。

      人吃五谷誰不生病啊,何況我向來就體虛質(zhì)弱的,中藥都吃了一屋子了,這回還不是那個死鬼把我氣出病的,他不務正業(yè),還跟別的女人不三不四。矮個子女人抗議道。

      行了吧,一定是你又發(fā)什么少奶奶脾氣了,在家沒事干閑得慌,我看人家挺好的嘛。高個子女人一副伸張正義的口吻。

      你怎么也不問青紅皂白就亂批人啊,有你這么開導人的嘛。矮個子女人顯然有些生氣了。

      高個子女人正要申辯什么,導游小胡卻站起來舉著小喇叭。

      各位,各位親愛的團友,下車了,我們先吃飯,吃了飯繼續(xù)趕路。

      這一趟旅途內(nèi)容豐富,有山有水,有樹有花,有人文,也有自然??催^土樓碉樓,他們?nèi)ヒ粭l長河里漂流。

      水流太急,河又寬又深,你們兩人一組,以免發(fā)生意外事故。導游小胡扯長脖子一再強調(diào),并且親自檢查每個人身上的救生衣穿得是否恰當。

      陳哥陳姐宋侶唐情,以及那兩對同事朋友都準備妥當,小凡卻不想和黑皮一組,扭捏著身子遲遲不肯上小艇,她不怕水,從小就在河邊長大的,來回游一圈不成問題。

      不行不行,你一個女孩子更危險,小胡堅定地搖搖頭,轉(zhuǎn)身又對黑皮招招手,黑皮,任務重大,好好當你的護花使者吧。

      結(jié)果證明小胡說的沒錯,黑皮力大勁猛,硬是強扭著小艇躲過了一次又一次險情。

      漂流之后緊接是長達一天的登山。

      也許是要登的山名氣太大,也許是這世上人本來就多,一行人趕到山腳下方發(fā)現(xiàn)擠擠挨挨都是人,漫山遍野,像一團團一窩窩螞蟻,在山坡上水流般蠕動。

      唐情宋侶依然緊緊抱在一起。導游小胡宣布今天自由行動,山上景點多,各人喜好爬山速度也不一樣,天黑再到山底統(tǒng)一集合。

      唐情宋侶,你們可以到山頂買一把同心鎖嘛,聽人說很靈驗的。小胡朝他們擠擠眼。

      那還用說,我們每爬一座山都買了同心鎖的,買的鎖都能結(jié)一串了。宋侶快人快嘴。

      于是各人分頭行動,小凡暗自高興終于擺脫了黑皮。她真的不喜歡這個粗黑的男人,他總是那么黏糊話多。不止這個男人,她其實不喜歡任何人,一個團的人,她都不喜歡,只是也不討厭他們,任何人論起來,跟她都沒關(guān)系。她只想要一個人安靜地看風景,完全沒有約束與打擾,像一陣風。

      山爬到一半,太陽越升越高,熱得人渾身冒煙,小凡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歇息。

      昨晚上她又沒睡好。也不知到底睡沒睡著,睡了多久,只記得做了一個夢,一個現(xiàn)在想來,還讓她心有余悸的夢。

      她竟然夢見自己躺在鬼屋那張巨大的雕花架子床上!屋里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唯聽見她的呼吸聲,墻那么厚,還關(guān)上了厚實的鐵窗,當然什么也透不進來。她就在這亙古的寧靜中看見了一個女人,一身白衣向她緩緩移來,近了,她伸出手要抱她,她本能地一躲,女人卻變成了黑皮,黑皮二話不說,上來就要剝她的衣服。她嚇得連連尖叫,問他做什么。黑皮卻只管把剝得精光的她按在床上,很快,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黑皮竟然鉆進了她的子宮。

      呸呸呸。小凡搖搖頭,厭惡地吐了幾口口水。什么亂七八糟的噩夢。

      陳姐陳哥這會兒也正坐在路邊歇息。

      跑了一上午,他們還在山腰上,反正前面也是路,倆人就不著急地相互攙扶慢慢爬。途中陳姐還給陳哥買了一根黃楊木拐杖,他人胖,腿腳也不好,有了拐杖方便多了。

      太陽一點點升到中空,又一點點落下來,山上天氣時好時壞,一陣雨過后,陳姐隱隱覺得腹中有些不適。

      走慢點,走慢點。陳姐按住肚腹招呼前面的陳哥。

      陳哥停下來扭頭等她,臉上掛著心知肚明的笑,我就知道你不行,你那個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他點著拐杖說。

      叫你走慢點就走慢點嘛。陳姐不高興地沉著臉。她不喜歡提她的病,一提,本來不難受的肚腹頓時像得了命令真的難受起來。這個病已經(jīng)影子一樣跟了她十年了,一有劇烈運動,或是勞累過度就肚腹就一抽一絞的痛,醫(yī)生說她這是年輕時不注意身體落下的毛病,沒什么大礙,但要是不注意,也容易引發(fā)嚴重的后果。

      陳姐再仔細問有什么嚴重后果,醫(yī)生卻不肯說了,只支支吾吾說些模糊的話。

      我們再歇歇吧,不行我就背你走。陳哥不等陳姐回答,已經(jīng)自作主張坐了下來,擰開礦泉水遞給陳姐。

      后來陳姐就在大門口外邊一個流動小販處買了點酸蘿卜。爬了一天的山,吃點酸蘿卜肚腹舒服點。買酸蘿卜時他們終于看見了團友,黑皮也蹲在路邊買鹽水花生呢。

      然而這天夜里,卻差點出了一件大事。

      午夜時分陳哥被身邊的陳姐推醒,讓他出門去買點藥,她肚子痛得厲害。

      八點多就開始痛了,開始以為沒什么,現(xiàn)在越來越痛,會不會是那個酸蘿卜啊,報紙上不是說了嗎,路邊攤食物不干凈,容易食物中毒。陳姐皺著眉,看得出她真的挺痛苦。

      那還買什么藥,直接上醫(yī)院。陳哥急急地套上衣服。

      上什么醫(yī)院,這一片周圍哪有醫(yī)院,我早都問了賓館服務員,人家說就有一個小門診,早早關(guān)了門,藥店也遠,要走半個小時才能到。陳姐替陳哥準備好東西,催他上路。

      陳哥摸著黑,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了小藥店,又好不容易叫醒了守店人,卻不知該如何描述病情。

      你要買什么藥。守店人沒好氣地問他,做得好好的夢被陳哥橫行腰斬,還要忍著痛苦爬起來幫他拿藥。

      我,我買點治肚子痛的,我老婆晚上吃了點酸蘿卜,也許是食物中毒。陳哥語無倫次地說。

      食物中毒?那她是哪兒痛,你問問清楚。守店人一臉驚恐。

      陳姐的手機很快響了,陳哥在那頭大聲問,你到底哪兒痛。

      還不是老位置,你知道的。陳姐不滿道。

      那有可能是老病復發(fā),不是食物中毒嘛。陳哥恍然大悟。

      不是,我以前從沒有半夜痛過,這回一定是酸蘿卜有問題。陳姐努力爭辯。

      這兒吧,這兒痛。陳哥掛了手機轉(zhuǎn)身對守店人說,指了指自己肚臍右側(cè)一個位置。守店人微微點了點頭,卻依然沒動,問他怎么樣痛?什么感覺。

      真麻煩,你們這兒買藥都這么麻煩嗎?什么感覺有什么關(guān)系,不都是痛嘛。這回輪到陳哥不耐煩了。

      那當然有關(guān)系,感覺不一樣藥也不一樣,你連這個都不懂,還敢過來買藥,萬一吃錯了藥,責任誰來擔?守店人輕蔑地看他一眼。

      陳姐的手機于是又響了,陳哥在那頭急吼吼地,人家問你到底啥感覺,問清了好拿藥。

      不就是一抽一抽地痛嘛,不,是一揪一揪地痛。陳姐想了想,又趕緊糾正。

      到底是一抽還是一揪。

      就是一揪一揪,又有點一捶一捶的鈍痛感。陳姐又想了想,補充道。

      你還真麻煩,連這個都說不清。陳哥有點生氣了。

      午夜昏黃的燈光下,他們就這樣就一抽還是一揪還是一捶爭了半天,直到守店人重新打起了呵欠。

      到底還買不買藥啊,我都快困死了。他抹下一個長長的呵欠,再次不耐地催促。

      要買,誰說不買呢。陳哥和陳姐同時在手機兩端叫道。話一落音,倆人都有些好笑。

      我真應該把你背過來,跟人家當面說清楚。陳哥說。

      還不一樣嗎,當面也是這么說,痛這種感覺這么抽象,誰能把它說得棱角分明啊。陳姐說。

      唉,我要是你就好了,就知道到底那痛是什么感覺了。末了,陳哥無奈地搖搖頭,大概跟守店人說了一下,跨進無邊夜色里,拽著藥匆匆往賓館趕。

      直到第二天,想起昨晚那一幕,陳哥和陳姐還有些后怕,倆人都陷進沉默里,只是更加默默小心地注意著對方。

      大巴繼續(xù)往前開。他們?nèi)砸s路,風塵仆仆去往未知或已知的地方。

      車里放著音樂,聲音不大,有人在聊天,有人繼續(xù)睡覺。

      小凡這個早上卻異常的欣喜,這欣喜,竟然是黑皮帶給她的。

      黑皮塞給她一袋帶殼鹽水花生,說給她當早餐。這兩天他們坐在一起吃飯,飯前小食有一碟鹽水花生,幾乎都被小凡一人包干,還問服務員能不能再送一碟。

      花生不錯,咸淡正好,顆粒也飽滿,小凡吃著花生,遂想起了昨天在山上那一幕。

      登山的人可真多,漫山遍野的人,匯成一股股潮水,沿著山體,緩緩蠕流。

      小凡爬累了,找了塊石頭坐下吃干脆面。太陽真大,烤得人快焦了,為了防曬,她把自己層層包裹得粽子一般,其實不用包裹,也沒有人會看她一眼,更不用說注意她,一個熟人也沒有,那么多的人,大海似地,湮沒小凡這滴水珠,她就那樣木然地一把一把吃著干脆面,像這世上根本沒她這個人,她這滴水,被人潮的大海排山倒海地湮沒。

      怎么一個人坐在這兒。遠遠地走過來一個男人,是黑皮,他朝她笑笑,嗨,你還吃干脆面,這東西最容易上火了,沒見你都長了一額頭火痘了。

      整個過程,僅短短一分多鐘,都是黑皮在說,小凡只睜大眼睛聽。她是不知該說些什么。成山成海的人,他竟然看見了她,甚至看見了她手里的干脆面,以及額頭上的火痘。她突然有種感覺,黑皮這一叫喚,像那個拿著甘露瓶的觀音,揮揮楊柳枝把她這滴水從茫茫大海里沾起來,于是,水珠便有了靈魂。

      想著的心事卻被一陣激揚的說話聲打斷。

      原來是唐情和宋侶在聊天,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除了親不完的吻,還有說不完的話。

      做記者這一行最后都能把自己煉成鐵壁銅墻。唐情說,他的聲音總是充滿激情,像在唱男高音。

      鐵壁銅墻,我看你現(xiàn)在連腹肌都沒煉好,一身肥膘嘛。宋侶調(diào)皮地捏捏他微微突起的肚皮。

      我說又不是這個。唐情撇撇嘴,我畢業(yè)時真應該跟你一樣去做老師,眼不見心不煩。

      做老師有什么好,婆婆媽媽一堆事。宋侶撅嘴抗議道。

      車里低低的音樂聲綿綿不絕地響,放著許巍的《九月》,男聲有些憂傷地唱道,在這個九月的第一個下午,我想要離開這城市去海邊。

      唐情大學時喜歡聽汪峰許巍的歌,買了他們倆人所有的專輯,聽壞了一個CD機,又買了一個MP3,沒事時,他就常常唱他們的歌給宋侶聽,聽得宋侶都會哼幾首了。

      上個月那個特大火災,你還記得吧。他轉(zhuǎn)過頭問宋侶。

      什么火災?

      就是死三人傷十人那個酒吧火災事件。唐情抬起頭,實話告訴你,那個酒吧的真正老板是某副市長老婆,市長跟人有矛盾,人家故意縱火陷害他,新聞一上,第二天我們社里就收到了警告,說以后再不準提及這個火災事件。

      真復雜。宋侶搖搖她的小腦袋,一副天真的表情。

      這算什么,復雜的事多著呢。唐情喃喃地自言自語,低頭認真聽歌。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宋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起來,對了,幫我要個簽名吧,就是你們報紙常常報道的那個叫草草的小女孩,去年還上了春晚唱歌那個。

      草草?你是說那個長了一對招風耳唱歌像說夢話的小女孩?你怎么喜歡她。唐情不屑地冷哼一聲。

      喜歡就喜歡嘛,人家長得漂亮歌又唱得好,你們報紙隔三岔五上她的新聞,一定跟她熟得很。宋侶撒嬌道。

      草草?她也配叫這名,家里最差的車就是保姆開的寶馬7系,我們報紙一年三分之一多的廣告都是他們家包的。唐情再次冷哼道。

      你就幫我要一個簽名吧,我拿去給班里學生做榜樣。宋侶搖著他的胳膊。

      《九月》已經(jīng)唱完,現(xiàn)在車里回蕩著的,是許巍另一首歌《藍蓮花》。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fā)現(xiàn)腳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盛開著永不凋零,藍蓮花……

      幫我要一個吧,就一個,我準備把它貼在黑板報上。宋侶沒有注意到唐情的神情變化,繼續(xù)撅著嘴撒嬌。

      操,你有完沒完,一個破簽名有什么好要的。唐情終于按捺不住,沖她吼叫起來,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好好聽聽歌嗎。

      時間如窗外的景象,一天天汩汩流過,他們繼續(xù)趕路,一團人也仍是一如往常,聊天的聊天,睡覺的睡覺,或是聽耳機打游戲看錄像。

      這天黃昏,他們到達一個古鎮(zhèn),導游小胡說,都趕路累了吧,我們要在這兒住一個晚上,各位早點休息吧。

      吃過晚飯,人們都回賓館縮進了屋。小凡沒什么倦意,決定在古鎮(zhèn)里轉(zhuǎn)轉(zhuǎn),天空下起了小雨,下得一天一地都是惆悵的霧,數(shù)峰清苦,商略黃昏雨。

      她一早就想來這個古鎮(zhèn)看看了,這兒曾經(jīng)住過她喜歡的一個宋朝詞人。他在這里吟風弄月,梅妻鶴子,小凡還能一一背出他筆下的那些寫月亮的詞,他的詞里幾乎沒有人。

      沿著一條水溝走了幾圈,天越來越黑,雨也越來越大,行至鎮(zhèn)尾一條小河邊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

      小河邊沒有人,人影兒沒有,蟲聲也不聞,唯有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及無邊無際的黑。

      小凡就這樣定定站在黑暗里,回想那些詞句。夜真靜,靜得人發(fā)慌,也靜得人生出無助的絕望,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興致很快就沒了,不知怎么就想起那首詩: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一陣寒風吹來,小凡打了個冷顫,匆匆往落榻的賓館走,賓館墻壁上亮著盞盞橘黃的燈,遠遠看去,它們像吸附在黑夜幕布上的一塊塊小磁鐵。

      剛一進房間,手機就響了,竟然還是黑皮。他在信息里問她睡了沒,要不要請他過來屋里坐坐,一個人看電視真無聊。小凡會心地一笑,回了個調(diào)皮的表情。

      唐情和宋侶在一天下午卻大吵了一架。

      他們當時去一個自然景區(qū)游玩,景區(qū)內(nèi)有些山,不高也不低。宋侶開始還能堅持走幾段,末了,捂著肚子蹲縮作一團。

      我不舒服,你背我走吧。她對唐情說。

      一個上午,唐情就這樣背著她,中午吃飯,一團人就開他們倆的玩笑。

      宋侶,你可真有福氣,找了個這么好的男朋友。

      唐情,你將來肯定是個怕老婆的,看現(xiàn)在就這么討好宋侶了。

      下午再要走,唐情說什么也不背宋侶了。他已經(jīng)背煩了。

      你就不能自己走嗎?又不爬山過河的,就是散散步。宋侶再要趴在他背上,被他一把拒絕。

      人家不舒服,小肚痛嘛。宋侶撒著嬌。

      我看你好好的嘛,中午吃飯比平時還多吃半碗,有什么不舒服的。唐情不滿地看她一眼。

      人家就是不舒服嘛,以為你火眼金睛啊,你看得出來什么,我是來那個,痛經(jīng)。宋侶抽抽鼻子,語氣里有委屈。

      管你什么痛,自己走吧,嬌氣,你這人就是嬌氣,以后都不跟你出來了。唐情甩甩手往前走。

      你,你,唐情,你到底背不背。宋侶一個箭步跨上去攔住他。

      不背,你就是嬌氣,一團人誰都沒你嬌氣,你看人家小凡,一個弱女子還闖天涯呢。唐情白她一眼。他現(xiàn)在突然有些厭煩她了,昨天他要好好聽許巍的歌,她卻在一邊不停地念叨什么明星、簽名,還自以為逗人喜歡地使勁搖他捏他,像只蒼蠅,一刻也不消停。

      唐情。宋侶大聲吼道,眼淚汪汪地。

      自己走吧,又不是沒長腿。唐情沒住腳,也沒回頭,接著獨自往前走,把氣急敗壞的宋侶一個人拋在身后。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路過高山、平原、河流、穿村過鎮(zhèn)。

      漸漸地,團里人都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變化,小凡和黑皮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他們互相拍照,走累了,還拉著手一前一后。連導游小胡都開起他們的玩笑,說自己也要在旅途中來一段艷遇。

      小凡只管微笑著回應眾人的紛紜。一路走來,她慢慢覺得黑皮其實也不那么令人討厭,甚至也有他的優(yōu)點,比如心細、說話俏皮等,他還特別會拍照。給小凡拍的大多數(shù)照片,都是她想要達到的效果,這么多年來,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她拍出幾張滿意的照片呢。記憶深刻的,是那張夕陽下蘆葦?shù)乩锏恼掌?,小凡?cè)頭佇立眺望遠方,夕陽給她剪出淡金的輪廓,后面是弄風而舞的參差葦草,照片上的意境,正合當時她腦子里想的那句詞:誰念行人,愁先芳草,輕送年華如羽。

      一行人又到達一個小鎮(zhèn)時,小凡主動向?qū)в涡『岢?,要跟黑皮合住一間屋。全團人先是驚訝地“啊”了一聲,接下來便都沒有了聲響,干著各自的事情,臉上一副釋然。

      小凡還想再解釋點什么,張張嘴,卻覺得沒什么必要。他們不能理解她心中的那種恐懼吧。一個人睡在黑得讓氣悶的夜里,隔壁盡管有聲響,但其實也與她無關(guān),四面厚厚的墻壁,終歸將她隔絕于一隅空間,與彼此距離遠近,實際無關(guān),無關(guān)。

      導游小胡當然很樂意成就這件好事,自己不用再和那個有腳臭的司機合伙住,多出一間屋,運氣好的話,還能勾搭上一個漂亮的女服務員,和她抱著溫存一宿呢。

      新一天的路上,大巴車里就坐著五對伴侶了。他們分別是情侶、夫妻、朋友、同事、萍水相逢者。

      那對朋友仍在喋喋不休,兩個女人像關(guān)不住的收音機,兩臺機器兩個頻道同時進行,一個聲討自己的丈夫,一個抱怨家中的孩子。

      那對同事還在討論著倆人合作的項目,商量著文字配什么圖片好,讓人們乍一眼看到,就能有巨大的視覺心靈刺激,勾起他們的購買欲。偶爾還插進一兩句玩笑。一個說,我昨晚半夜醒來見你伏在桌上寫東西,該不會在寫日記吧,同事們都傳說你有寫日記的習慣。另一個聽了,不自然地趕緊打斷他,寫什么日記,他們盡亂說,我就是無聊,半夜練字呢。

      宋侶和唐情依然氣鼓鼓地,尤其宋侶,兩片嘴唇撅得老高,快要能掛油瓶了,一雙眼睛紅紅的,明顯有哭過的痕跡。她喂了一聲,委屈地說,該死的唐情,你就不能給我道個歉嘛。唐情仍是別過臉,一動未動。

      小凡和黑皮在翻看數(shù)碼相機內(nèi)的照片,討論著哪張好哪張不好,計劃著下次再一起到哪個地方拍照。

      車里最安靜的,要數(shù)陳哥陳姐。陳哥總在閉目養(yǎng)神,陳姐倚靠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耳機里的越劇。祝英臺被迫出嫁,路過梁山伯的墳,奮不顧身跳進裂開的墳縫。陳姐聽著聽著就紅了眼睛,想起那個晚上,陳哥去給她買藥未歸,她一個人在房間里,肚子越來越痛,越來越痛,痛得額頭沁出一片汗珠。陳哥卻還在歸來的路上。她突然無比害怕就這樣一個人死去,越是害怕,肚子就越痛。她就這樣躺在黑暗里無助無奈地想,也許陳哥永遠也不會到達她的房間了,她只可能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即使他馬上到達,她其實,也是一個人走黑暗痛苦的永恒死亡之路,好比陳哥不能替她吃飯?zhí)弁匆粯印?/p>

      陳姐搖搖頭,決定不再想那些可怕的東西,扭了扭腰,往陳哥身上又貼了貼。

      大巴車轟隆隆直往前開,以止也止不住的車速。窗外,一切物事如水汩汩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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