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海誠
摘要:“媒介環(huán)境”,也稱“擬態(tài)環(huán)境”、“虛擬環(huán)境”、“信息環(huán)境”,是處于人與現實環(huán)境之間的一個“中介物”,它不是現實環(huán)境“鏡子”式的再現,而是“在與自然環(huán)境相區(qū)別的社會環(huán)境中直接或間接地控制社會成員之行為方式的符號部分。在現今社會,這種媒介擬態(tài)環(huán)境更多是由大眾媒體建構起來的,了解大眾媒介是如何建構擬態(tài)環(huán)境便顯得尤為重要,本文從新聞選擇的要素這個角度來探討媒介擬態(tài)環(huán)境的建構。
關鍵詞:新聞選擇;媒介環(huán)境;新聞網
中圖分類號:G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1)06-0023-03
洞穴寓言是柏拉圖《對話錄.國家篇》中講述的故事,它通常被用來比喻現在大眾傳媒的影響——大眾傳媒最重要的影響不是對個人或群體的微觀影響,而是通過制造信息環(huán)境影響我們關于現實世界的想象。而對此有精彩論述的莫過于李普曼,他在其代表作《輿論學》提出了著名的“兩個環(huán)境”理論。[1]該書第一章的標題為“身外世界與腦海圖景”(The World Outside And The Pictures In Our Heads)。按照李普曼的觀點,人類生活在兩個環(huán)境里:一個是“身外世界”的現實環(huán)境;另一個是“腦海圖景”中的虛擬環(huán)境?,F實環(huán)境是獨立于人的意識之外,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客觀世界;虛擬環(huán)境則是滲透了人的意識,被人所體驗過的主觀世界。李普曼認為,我們的“身外世界”,即現實環(huán)境越來越廣闊、復雜而又稍縱即逝,人們已很難直接地去親身體驗它、理解它,現實環(huán)境已成為“不可觸、不可見、不可思議的”環(huán)境。
人們只是生活在“腦海圖景”中,而這個“腦海圖景”是由大眾傳播媒介為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虛擬環(huán)境”,是被大眾傳播媒介解釋過的環(huán)境,而并非現實環(huán)境本身。在李普曼的論述中,我們所感受到的世界其實是由大眾傳媒建構出來的符號世界,但大眾傳播媒介對客觀世界的建構并不是對客觀世界作“鏡子”式地反映,而是對每天不斷發(fā)生的事件做有選擇地進行傳播,而選擇必然有傾向;即使對選擇來的事實,從新聞生產的流程來看,傳播者也不可能是純客觀式的反映,不可能是“鏡映”,而是或多或少、或強或弱、或明或暗地滲透著自己的主觀傾向。
因此,大眾傳播媒介所“呈現”的環(huán)境并不等同于客觀的“現實環(huán)境”,而是充滿了主觀色彩的環(huán)境,或稱之為“虛擬環(huán)境”、“擬態(tài)環(huán)境”、“信息環(huán)境”。因此選擇何種事實作為新聞來報道就成為一個重要的問題,即新聞選擇在大眾傳媒對客觀世界的建構中具有不容忽視的影響,所謂新聞選擇,就是新聞媒介對新近發(fā)生的事實加以鑒別,選擇新聞媒介值得傳播的事實。新聞選擇貫穿采、寫、編、評全過程,其實質則是對新聞事實的選擇。[2]而任何新聞事實的選擇都是在以下三個維度展開的:人物、地點、時間。本文主要從以上三個維度來論述新聞選擇在媒介擬態(tài)環(huán)境建構中的影響。
一、人 物
在人物與新聞選擇相關的主要是集中在兩個層面,一是選擇哪類人作為新聞事件來報道,;二是記者從哪些人物那獲得新聞,也就是消息來源的提供者。對于前者,新聞強調的是一種非常規(guī)的事件,新聞所涉及的人物通常是具有某種顯著性,因此名人進入新聞傳播中比普通人的幾率要高,而在新聞報道中,名人不僅僅只是個被報道者,其實這體現了一種話語權。關于話語方面的研究,最初只是在語言學層面來探討,認為話語是說話者或作者在某個語境中用來表達思想或實現意圖的詞、短語、句子和語段、語篇。這只不過是在語言的表層產生機制與形式來探討,后來的哲學家以及西方馬克思主義則更加關注話語背后的東西,即權力關系與意識形態(tài)。如阿爾都塞的學米歇爾?拜肖指出話語是意識形態(tài)的特殊形式,話語意義的深處“與純粹的語言學財產毫無關系”。[3]
媒介為了吸引讀者的關注,也喜歡將抽象的價值觀用“故事化”的方式來報道,這種報道方式往往聚焦在名人身上,喜歡在這些人身上找尋“新聞點”。而這種所謂的“新聞點”并不是因為這件事與公眾利益具有密切關系,僅僅是因為發(fā)生在名人身上?!耙粋€人在某個領域知名度越高,那他變成新聞的角色的機會,受人關注的的程度也就越高。因此新聞常常是重要人物關于某事的個人看法,而不是事件本身是怎么一回事”。[4]
從新聞來源分析,我們一直都強調記者要與社會建立廣泛的聯系,要從社會的現實中發(fā)現新聞線索,強調記者是社會觀察家、活動家。而在具體的新聞運作過程中,記者可以劃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突發(fā)記者,另外一類是跑線記者,他們從媒體相關負責人那分配到一定的路線,然后各人負責各自路線的新聞采訪,除了突發(fā)記者,這些記者每天都跟自己線上的新聞提供者聯系“例行公事”。這些新聞來源的提供者并不是以個人的身份提供新聞,而是以所在組織代表的身份,這就決定了,對于新近發(fā)生的社會事實,他們通常會依照組織內部文化中的信念與價值觀對其進行選擇、截取、定義,從而形成組織對于該事件的主觀思考和意見,然后再將之整理成新聞稿傳給各個新聞媒體。
這些新聞源之所以愿意提供新聞記者的采訪并接納記者長期駐扎,因為通過與記者合作,有利于對新聞事實進行定義、設定解釋框架,甚至制造“偽事件”,即媒介事件。[5]設定框架,也就是“框限”部分事實、選擇部分事實以形成認知某一事實的“知識”。從中可以看出新聞媒體并非轉換社會真實的唯一社會機制,有關新聞媒體組織或個人“單獨”決定新聞內容的說法恐怕顯得過于單純,實質上,消息來源亦在新聞生產過程中扮演重要的把關角色。不僅如此,新聞來源還通過有效的新聞管理把自己的議題轉變成媒介議題,并最終成為了公共議程。二戰(zhàn)前,《圣路易郵訊報》總編輯曾指著一條頭版新聞無奈地說:這是一篇謊言,而我也知道它是謊言。但是我卻必須登它,因為它是一位重要官員的說詞。這個官員的名字和頭銜讓這段話具有新聞性。如果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說的話,我早就將它扔進垃圾桶里去了。[5]媒體扮演這種委托人或代言人的角色并不是某國、某地所獨有,而是全世界普遍的現象。
媒體這種角色的扮演除了新聞源的主觀原因外,其實還有客觀的原因,大千世界發(fā)生的新聞,除了偶然遇見之外,絕大多數記者無法在第一時間就在新聞現場,這就造成了記者只能依靠“權威新聞源所告訴記者的”。這些處于“居高臨下”的地位、手中掌握充足資源的各官方部門、各主流團體,進行代理觀察,并成為固定的采訪路線。一旦記者被捆綁在新聞源的身上,就會失去自己的視角。同時宣傳與公共關系的存在導致了新聞來源制造了眾多的事實,因為新聞也不一定代表“真相”,只不過是消息來源所決定的真相。
二、地 點
新聞選擇有個很重要的原則,也就是接近性,所謂的接近性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新聞媒介與新聞發(fā)生地的距離,換而言之新聞事件離目標受眾所在的城市、地區(qū)越接近就越容易引起注意,但這一原則也有可能被其他因素所替代,如事件本身的重要性,某些新聞能引發(fā)人們的共同關注,如911、汶川地震等,即心理的接近。本文主要探討的是地點在新聞選擇中的影響。李普曼在《輿論學》里闡述了記者采集新聞過程中地點的重要性,“報紙并不想要全人類的事,它們有值班人員駐守某些場所,如警察局、參議員、眾議院等地方。[6]這些地方實質上是被一張網所覆蓋,美國社會學家蓋?塔克曼使用了“新聞網”這個概念來表述,“她認為,新聞是我們觀察和體驗現實的窗口,新聞的制作是這個窗口的構筑。作為一個窗口,新聞不可能是對客觀世界的直接反映(mirror),事實上,我們也不應當采取這種簡單化的反映論立場,因為,新聞的生產不是一個脫離由人的主觀制約的社會實踐的過程。在新聞制作過程中,新聞生產者根據主觀意識形態(tài),區(qū)別各類新聞,形成類別的綱目(classification scheme),并將這一綱目落實在新聞單位的組織結構和人員配備上。譬如,新聞單位設置國際新聞、國內或本市要聞、社會新聞、經濟新聞、體育新聞等部門,新聞記者被指派采訪某一方面的新聞,在美國稱為領域(beat),并被安排在最有可能出現新聞的官僚部門。由此構成的是一個新聞網絡(news net),猶如漁民捕魚的網,新聞事件就是被它網羅的魚?!盵7]新聞網主要集中在權力集結的地方,蓋?塔克曼是針對美國的新聞現實而提出“新聞網”的理論,在這個理論中,他把客觀世界的歸類與新聞的類別以及新聞媒介相應的內部組織、新聞人員的配置聯系起來。這種現象在我們國內也是存在的。我們以羊城晚報報業(yè)集團的組織機構為例。
在這個組織圖里,除了機動記者部外,其他的新聞采訪中心,跟政府的機構設置具有相似性。這些政府機構之所以會對報道產生影響,是因為它們手中掌握了大量的信息資源,且具有權威性,而這些信息對新聞媒體來講是它們報道的主要內容,媒介通過派駐記者到最可能發(fā)生新聞的部分。記者與政府相關部門便形成了一種互惠關系,當然記者在報道新聞的時候,并不是簡單的“傳聲筒”作用,在選擇何事能成為新聞,“他們通過篩選消息源,選取消息所提供的資料,重新構筑新聞‘故事”。[7]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媒介在對客觀現實進行建構中,并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而是各種權力對其施加影響。因此新聞生產受制于社會關系,塔克曼將新聞生產的過程稱為“社會現實的構筑”過程。
三、時 間
時間是新聞生產中又一個重要的因素,首先從新聞的定義考察,盡管新聞的定義眾多,但都包含了時間因素,如“新聞是新近事實的報道、新聞是新近事實變動的信息”[8]盡管對新聞下定義的角度不同,但都突出了新近這個時間因素。以新聞與讀者的關系,我們將新聞分為硬新聞與軟新聞。所謂的硬新聞就是關系到國計民生以及人們切身利益的新聞;軟新聞就是富有人情味、純知識、純趣味的新聞。盡管新聞媒體由于定位的不同,新聞報道的側重點不一樣,但總體而言,“聞媒體以硬新聞為生存、發(fā)展的基礎”,“硬聞關系有極其嚴格的時效性,報道必須越快越好”。[9]這種對時效性的要求,使得記者無法對復雜的事件做深度的解讀,并在選題上側重于簡單的事件,時間與深度便成為一對矛盾?!皶r效性的追求給新聞話語施加了一種非常特殊的影響,那就是緊迫性的壓力”。[9]
時間性便成為一個事件可以變成新聞的典型特征,塔克曼的“新聞網”概念在本質上是重視“事件”這個特征的。在他的這個理論中,把新聞比作魚,不論新聞在哪里、什么時候發(fā)生,這個網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捕獲,這其實強調新聞網抓取事件的能量極大化。塔克曼將新聞以時間為維度將新聞做了劃分。如下圖所示。[10]
上圖中的硬新聞與軟新聞上文已做了分析,接下來重點分析預先計劃新聞、非計劃新聞、無所謂計劃新聞。預先計劃新聞是指記者事先知道該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地點,報道之前就可以做計劃,例如建國60周年、新聞發(fā)布會;非計劃新聞事先不知道無法預知,但一旦發(fā)生變化需要立即報道,我們可以將這類新聞歸為突發(fā)性新聞,如玉樹地震等,無所謂計劃新聞是指沒有時效性的新聞,例如娛樂新聞。從上述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出時間的重要性,除了無所謂計劃新聞之外,預先計劃新聞與非計劃新聞都強調了時間的重要性,可以這么認為對時間的執(zhí)迷被認為是一種專業(yè)的表現,被認為是新聞記者這個職業(yè)區(qū)別其它職業(yè)的一種顯著的特征,但這種對時間的執(zhí)迷,使得記者在報道時只是更加關注事件表面特征,“其結果不但會傷害到歷史的真實,而且也對降低新聞的意義”。[10]
新聞網一般覆蓋在權力集結的地方,因此“新聞通常不會從偶然發(fā)生事件或沒有預期發(fā)生事件的地區(qū)產生”,[11]因此預先計劃的新聞占了新聞媒體的大多數,但這并不意味著非計劃的新聞就不能進入新聞報道,我們這要考察的不是這兩類新聞在新聞報道中的數量,而是要考察的是記者在報道非計劃新聞背后的邏輯,其實記者在報道這類新聞時,就先行建構了其意義及其發(fā)展方向,“與此同時競爭的壓力導致新聞工作者追求新聞的覆蓋度,這必然導致了各媒體之間互相參照并最終導致某家媒體的刻板印象與固有框架的大量復制”[10]因此,記者在講述這類新聞故事時往往是對一些事件進行走馬觀花之后,找一篇內容上同類的新聞作為框架,再把事實的碎片填充進去。
四、結 語
本文從新聞選擇的要素分析了媒介擬態(tài)環(huán)境的建構,從中可以看到,新聞媒介在“客觀性”理念進行報道時,人物、地點、時間各要素都在其中發(fā)生了重要的作用,而在這因素的背后實質折射出新聞生產是在社會權力關系中進行的,而這些社會關系都在利用各種方式來影響媒介,因此說新聞媒介并不是媒介化建構中的唯一建構者。用??碌脑拋砀爬ň汀澳阋詾樽约涸谡f話,實際上是話在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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