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漱玉詞》看許淵沖韻體譯詩之不足

■熊婧

在當(dāng)今中國的詩歌翻譯領(lǐng)域，許淵沖是最具影響力的翻譯家之一，他翻譯了大量的中國古代詩歌，為傳播中國文化，提高中國文學(xué)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影響力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貢獻(xiàn)，其中包括大受讀者好評的李清照詞集《漱玉詞》。許淵沖是詩體譯法的推崇者，他嚴(yán)格遵守押韻，在《漱玉詞》中亦是如此，然而過度追求壓韻會造成其他方面的不足。筆者歸納了以下幾點(diǎn)：

因韻損意

在《漱玉詞》的許淵沖譯本中，會發(fā)現(xiàn)許多原文中沒有而譯文中存在的表達(dá)形式。許教授之所以這么做是想達(dá)到押韻的效果，但是無形當(dāng)中改變了原詩的意思。如：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

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鳳凰臺上憶吹簫)

Incense in gold

Censer iscold;

I tossin bed,

Quilt like wavesred.

Getting up idly,I won’t comb my hair,

Leaving my dressing table undusted there.

這首詞寫于趙明誠離家遠(yuǎn)游之際，寫出了她對丈夫的深情思念。在首句中，許淵沖將“被翻紅浪”翻譯成：

I tossin bed,

Quilt like wave red.”

原文意為女主人公在丈夫遠(yuǎn)離之際心情十分失落，起床后無心疊被，任由“錦被胡亂地?cái)傇诖采希诔筷氐挠痴障?，波紋起伏，恍似卷起層層紅色的波浪”，但是在譯文中，許淵沖為了與后句的“red”押韻而增添了一句“I toss in bed”，意為女主人公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因而被子卷起了一層層紅色波浪，這與原文所表達(dá)的意思有所出入。

因韻損自然

William Wordsworth 曾說過：“All good poetry is the spontaneous overflow of powerful feelings.”（一切好詩都是強(qiáng)烈情感的自然流露），所以作為詩歌的載體，詩歌的語言一般都是自然不造作的。但是為了達(dá)到押韻的效果，許淵沖不惜使用大量倒裝結(jié)構(gòu)，使讀者讀起來難免有些拗口不自然。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1.將形容詞放于名詞后

“怕郎猜到，奴面不如花面好。”(減字木蘭花)

“Afraid my lord m ight think

My face isnot so fair asthat of flowers pink.”

這首詞截取了作者新婚生活的一個(gè)側(cè)面，通過買花、賞花、戴花、比花一系列動作生動地表現(xiàn)了年輕詞人天真、愛美和好勝的脾性，自然而不做作。但是許淵沖放著“pink flowers”的正常語序不用而采用“flowers pink”的倒裝語序，正是為了達(dá)到“pink”和“think”的押韻。但是這破壞了原文中的自然美。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類似例子，比如：

揉破黃金萬點(diǎn)輕，剪成碧玉葉層層。 （攤破浣溪沙）

Your blossoms like ten thousand golden grainsso light,

Your leavesseem cut from thin sheetsofemerald bright.

倚樓無語理瑤琴” (浣溪沙)

Silent,I lean on railsand play on zither cold”

2.將動詞放于副詞后

眾所周知，在正常的行文習(xí)慣中，動詞一般放于副詞前面，但是許淵沖為了押韻，執(zhí)意打破原有的語序，將順序倒置。如：

見有人來，襪刬金紁溜。（點(diǎn)絳唇）

Seeing a guest come,she feelsshy;

Her stockingscom ing down,away she triesto fly.

這首詞描述的是李清照第一次見到趙明誠的場景，原詞運(yùn)用口語化的詞匯生動自然地表露出了少女緊張害羞的心情。譯文中的“fly away”本是一個(gè)非常貼合情境的口語化動詞詞組，但是許淵沖將這兩個(gè)詞拆開，并將“away”置于“fly”前面，目的十分明顯，就是為了達(dá)到與“shy”的押韻，押韻本無可厚非，但是若刻意追求押韻而損失了原文的自然美，可謂得不償失。

相關(guān)的例子還有：

歸鴻聲斷殘?jiān)票?，背窗雪落爐煙直。 (菩薩蠻)

Returning swansnot heard,cloudsbreak in azure skies;

Snow falls from w indow-sill,straight I see incense rise.

禁幄低張，彤欄巧護(hù)，就中獨(dú)占?xì)埓?（慶清朝慢）

Beneath the curtain hanging low,

Behind the railings painted red,

Alone the peonies glow

In springtime not yet dead.

3.打破意群

為了押韻，許淵沖教授有時(shí)會打破意群，把自然流露的感情打亂了。如：

暮天雁斷，樓上遠(yuǎn)信誰傳？恨綿綿！ （怨王孫）

Who w ill send from my bower letters for my dear?

Long,long w ill my griefappear！

這首詞中，作者將對丈夫的思念寫在信中，卻無法投遞出去，不禁發(fā)問“樓上遠(yuǎn)信誰傳”，自然而真切，但是在譯文中，譯者將介詞短語“from my bower”置于動賓意群“send letters”中間，打破了原有的意群，也將原詩帶給讀者的自然真實(shí)的感受打破了。

因韻損風(fēng)格

詩歌是內(nèi)容和風(fēng)格的統(tǒng)一體，嚴(yán)格追求尾韻，肯定會導(dǎo)致其他方面無法顧及到。尤其是在風(fēng)格方面，尾韻使用過于頻繁會導(dǎo)致整首詩歌聽起來像打油詩，從而影響了原詩的風(fēng)格。比如：

淡蕩春光寒食天，玉爐沉水裊殘煙。

夢回山枕隱花鈿。

海燕未來人斗草，江梅已過柳生綿。

黃昏疏雨濕秋千。 (浣溪沙)

Spring shedssmild and w ild light on Cold Food Day;

Jade burner spreadsthe dying incense like a spray.

W aking,I find my hairpin under the pillow stray.

The swallow snot yet come,a game ofgrasswe play;

W illow down waftswhile mume blossoms fade away.

In drizzling rain at dusk the garden sw ing won’t sway.

這首詞寫于李清照少女時(shí)期，通過暮春風(fēng)光和閨室景物的描繪，抒寫了女詞人惜春留春的哀婉心情，所用的詞匯樸實(shí)清新，感情自然，但是在譯文中，許淵沖頻繁使用/ei/的尾韻，讀起來不像一首表達(dá)自然情感的詩詞，反倒像玩文字游戲的單調(diào)說唱。而且這種aaaaaa的單調(diào)押韻在英文詩歌中并不常見，讀起來會給讀者帶來枯燥的感覺。

綜上所述，詩體譯法運(yùn)用不當(dāng)，過度重視押韻可能產(chǎn)生各種不足之處,其實(shí)，詩體譯詩和自由體譯詩不應(yīng)互相對立、互相排斥,而應(yīng)取長補(bǔ)短、互為彌補(bǔ)。

[1]酈青.李清照詞英譯對比研究[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9.

[2]許淵沖.中詩英韻探勝[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2.

[3]許淵沖.文學(xué)與翻譯[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