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方 萌
旱地上的魚
山東/方 萌
“這回我認(rèn)定他了,伊曼霍夫在阿爾卑斯山下?lián)碛腥潜?,而你卻讓我住了三年糟糕透頂?shù)牡叵率摇蔽业穆曇粝袷撬榱训牟A?,我真想狠狠地扎于鐵幾下。
“你知道嗎?豬肉都十幾塊錢一斤了。那個德國佬不是富商嗎?而我窮得只剩下骨頭了?!彼麛D出一絲干巴巴的笑。
“你出爾反爾,不就是想要錢嗎?我可以讓他出錢給你出詩集,讓你當(dāng)大詩人!”我惡狠狠地說。
“好哇!用馬克出我的詩集,太有創(chuàng)意了,那就讓你的伊曼霍夫給我30萬。”
“瘋子……”
我住院的前一天向分居一年的于鐵提出離婚時,他欣然同意了??勺≡翰艓滋欤@“該死的魚”竟然變卦了。主治醫(yī)生說我是貧血。其實我是興奮的,在于鐵同意離婚的當(dāng)天下午我就接到了伊曼霍夫從德國發(fā)出的邀請函,還有三千馬克,然后我就暈倒被送到這里。你說,要是馬上就能定居德國住進童話般中的城堡,你能不暈嗎?
圖2為臥倒門在不同運行工況下的受力分析示意圖,其中:FQ、FG、FF、FW、FZZ、FZX、FD和FY分別為液壓缸啟閉力、重力、浮力、風(fēng)阻力、支鉸座鉛垂方向力、支鉸座水平方向力、動水阻力和壅水阻力;FX和FZ為任意力F沿水流方向(垂直門體)和鉛垂方向分力;MQ、MG、MF、MW、MZ、MD和MY分別代表各力對應(yīng)的力矩。臨近關(guān)門終了時(開度θ=84°)重力矩方向發(fā)生變化。無水工況下不考慮浮力、動水阻力和壅水阻力,有水工況下忽略風(fēng)阻力。
幾個星期過去,我住的是高檔病房,用的是進口藥,卻一天天消瘦,急的我一會清醒一會糊涂。這樣下去,煮熟的鴨子,豈不也得飛了?氣得我直罵那個主治醫(yī)生是個庸醫(yī)??捎阼F卻常追著那“庸醫(yī)”問這問那,還向他借了些英文版的醫(yī)學(xué)書籍在我床前翻得嘩啦啦響,說是要研發(fā)治貧血的特效藥。去他媽的特效藥,我看這“該死的魚”是變著法討好我。
伊曼霍夫不再打來電話,我想不明白,腦袋幾乎被撐破,之后的幾周,我花光了所有的馬克,他卻遲遲不打錢到我卡上,我打電話過去秘書總說不在。我感覺非常不妙,于是,氣極敗壞地把銀行卡也扔進馬桶。
于鐵把我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一連數(shù)日他垂著頭玩手機游戲,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對他的感覺我早已遲鈍了。
深秋的風(fēng)潑潑辣辣地在窗外奔走,我的病情也在加重,我似乎患有嚴(yán)重的恐風(fēng)癥,長發(fā)一大把一大把的被深秋的風(fēng)掃落。
冬天和伊曼霍夫的女秘書一起突然地來了,于鐵說這女的像只澳洲駝鳥。
這天是我生日,可“駝鳥”并非是為此而來,她先是邀了我的主治醫(yī)生去打高爾夫,回來后丟給我三百馬克,說伊曼霍夫先生病了不能來,然后悠然地擺著她的駝鳥屁股走了。
午飯前,于鐵接了個電話就匆匆離開,直到傍晚才一身疲憊地回來。他從包里取出一個金色發(fā)套罩在我頭上,然后用一條很長很長的圍巾一圈一圈地將我包裹住。
“你又有馬克了,我陪你過最后一次生日?!庇阼F的聲調(diào)粗暴,近乎蠻橫,沒一點商量的余地,不容我回應(yīng)就將我拖出了病房。
外面很冷,鵝絨般的飛雪白花花地飛舞在夜空,路燈、車燈煞白的光柱不時射在我的臉上。
酒吧里音響震天,熱氣騰騰,酒水、煙霧、汗液的氣味撩撥著我的神經(jīng)。于鐵把咖啡推到我面前,打量著我的“金色長發(fā)”。
“漢堡美女,在阿爾卑斯滑雪時一定要把圍巾在胸前打上結(jié),小心被圍巾絆住,摔掉了假發(fā)喔?!?/p>
“29歲了,我丑了,老了吧?”
“生日快樂,馬雪。”于鐵舉起一大杯啤酒。
藍山咖啡的濃香沒有變,慕尼黑啤酒的清爽沒有變,于鐵的手機音樂鈴聲也沒有變,于鐵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放回口袋。
“幾個詩友鬧著搞詩社。對了,有了錢我會天天請他們喝慕尼黑啤酒,滿大街撒我的詩稿,然后找個山青水秀的地方,枕著鐵軌好好睡上一覺?!?/p>
“別再拿你的理想當(dāng)飯吃啦,大學(xué)畢業(yè)都四年了,你還住在地下室,你想在那住一輩子嗎,現(xiàn)實點兒吧!有錢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p>
“是??!美好的已漸漸消逝,真理必然被掩蓋?歪曲必然堂皇而冠冕?”
于鐵大口吞咽下啤酒,泡沫殘留在嘴角,他脫掉外套丟在吧臺上便旁若無人地沖進舞池,可他并不會跳舞。
舞池里的人像一條條被拋在旱地上的魚,近乎掙扎般扭動著,似乎都在企圖逃避,但又無法徹底解脫。我早就習(xí)慣了這種地方,習(xí)慣了癲狂地?fù)u擺,歇斯底里的尖叫。于鐵說這是大多數(shù)“北漂人”的生存狀態(tài),是瀕臨死亡的狀態(tài),迷惑、攣亂、潰爛、壯烈……
“小姐,是你先生的手機在響吧?”吧臺小姐打斷我的思緒。
我猶豫了一下從于鐵外套內(nèi)取出手機。上面有幾個未接電話,號碼上注明竟是我的主治醫(yī)生“羅謙”,而后面有一個他的短信,我毫不遲疑地打開。
于鐵你好:伊曼霍夫同意出25萬給馬雪做腦瘤手術(shù),你的腎和他配型成功。老同學(xué),你這是人腎,那老畜牲不是人,你把命搭上,也未必救得了馬雪,我真想告訴她真相,羅謙。
腦瘤、腎移植、真相、交易?這該死的魚!
我的腦袋像被雷擊中,眾多事物在其中回旋、碰撞著,讓我錯亂?;野抵校绎嬒掠阼F杯中的啤酒,當(dāng)我扯掉頭上的發(fā)套丟在于鐵外套上時,張惠妹的歌聲響起“原來你什么都不想要……”
我的目光隨著音樂飄忽,一滴淚凝在眼角,在它未干之前,我已走出酒吧,沖進黑白分明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