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密卿[河北師范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 石家莊 050016]
⊙王 苗[河北大學外國語學院, 河北 保定 071002]
成長小說:喬治·艾略特的《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的反烏托邦思想
⊙王密卿[河北師范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 石家莊 050016]
⊙王 苗[河北大學外國語學院, 河北 保定 071002]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是19世紀女性作家喬治·艾略特的半自傳體小說,是一部關于男主人公湯姆與女主人公麥琪的成長小說。在小說中,作者從宗教父權制以及教育兩方面來分析湯姆與麥琪這對兄妹的挫折與坎坷,描述了當時英國鄉(xiāng)村社會的境況與社會習俗。通過分析來證明烏托邦在小說中的破滅,即反烏托邦。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 反烏托邦 宗教 教育 父權制
巴赫金認為,在文學時空體中,空間和時間的標記融合成一個構思精細的、具體的整體;時間變得充實,空間也同樣飽滿,對時間、情節(jié)、歷史的運動做出反應;小說人物也存在于特定時空體中。時空體是時間在空間中物質化的首要方式,也是表征小說各種主題要素的手段。而小說人物的生活是隨著他們特定的社會發(fā)展的,這里的“社會”是歷史中一個特定的時間段?!陡ヂ逅购由系哪シ弧分械氖录l(fā)生在1829年到1844年,所以圣奧格鎮(zhèn)這個“社會”中人的信念與行為必然反映的是一種特殊的時空體。艾略特利用反烏托邦式的時空體,這使當代讀者以不同的視角來追溯這本小說中的事件,從而身臨其境地感受英國鄉(xiāng)下的社會。
俗話說個體是社會的產(chǎn)物,在社會歷史文化中,老一代影響新一代并教育他們,傳承了他們認為最有價值的東西?!陡ヂ逅购由系哪シ弧分械臅r空體立足于根深蒂固的父權價值觀,這就像一個偽裝成基督教的半異教。小說中,艾略特為多德森家和塔利弗家把半異教錯誤地認為是基督教提供了詳細的描述:
仔細觀察他們一下吧,即使在災禍的鐵手把他們從他們在世界上固若金湯的住所中拉出去時,你也看不到他們有宗教信仰的痕跡,更看不到他們明顯地信奉基督教教義。他們對于靈魂世界的信仰,光從他們所表現(xiàn)出來的來看,仿佛是屬于異教徒一類的;他們的道德觀念雖然堅定不移,卻越不出傳統(tǒng)的慣例,你不能夠和這種人生活在一起;你會因為找不出一條導向美、宏偉和壯麗的出路而感到窒息。你會對那些遲鈍的男女感到惱怒,他們是一群和他們所居住的土地——這樣一塊肥沃的平原不相稱的居民。在這一塊平原上,巨大的河流永遠不停地向前奔騰,把這個古老的英國小鎮(zhèn)的脈搏和世界宏偉的心連在一起。鞭打神像或自己背部的那種激烈的迷信,比起這些螞蟻似的多德森和塔利弗家的人的智力狀況來似乎與人類命運的神秘性更為協(xié)調些。
宗教已經(jīng)退化成單純的形式和結構,而沒有任何精神超越或道德基礎。在艾略特挑戰(zhàn)宗教學說目的論的同時,她否定了多德森家和塔利弗家宗教的真實性。基督教的本質在于自我否定,關乎真誠的愛與關心他人;但是多德森家姐妹們對身處困境中妹妹的關心是虛情假意的,內心充滿了自信與自負,與上文描述的異教徒很相似。他們發(fā)現(xiàn)別人的錯誤甚于原諒,計較利益更甚于做慈善。例如,多德森家姐妹們認為塔利弗先生得到了報應,他們家的破產(chǎn)完全是意料中的事情。如果過分厚道地去援助他,就會觸怒神靈。正如艾略特認為,多德森家姐妹們的道德行為在這類宗教中是一時沖動的譴責與恥辱,更是懲罰了那些不遵循社會習俗,玷污家庭的榮譽之徒。
個人與社會的根本沖突在于是優(yōu)先考慮社會的穩(wěn)定與進步,還是個人的發(fā)展與安樂。一方面?zhèn)€人的存在是為了維護與發(fā)展社會,而另一方面社會被看作是一種改善個人幸福與安樂的手段。這兩種互相矛盾的觀點的差異在優(yōu)秀人類的身上體現(xiàn)為:異教徒的自我維護與基督教徒的自我否定?!盀閯e人而活”是基督教的一個座右銘,而利他主義抹殺了自我,這與個人主義水火不容。自《米莉·巴頓》起,艾略特就貫徹了這個主題。小說中米莉為了她的丈夫、孩子而活,忽略自身而悲慘死去。所以在是優(yōu)先考慮社會的穩(wěn)定與進步還是個人的發(fā)展與安樂的問題上,艾略特強調以穩(wěn)定與發(fā)展為名義把個人納入社會進程中的行為是“反烏托邦”。個人的發(fā)展與安樂不應該被扼殺在社會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中,因為社會應該為個人利益存在,而不是背道而馳。她烏托邦式的觀念實現(xiàn)了,個人安樂和社會發(fā)展與穩(wěn)定也相統(tǒng)一了,而且她堅信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無束縛的人類自己可以創(chuàng)造出烏托邦。
基督教目的論涉及人類社會的各個方面,特別強調社會寄托的自我否定。當宗教與傳統(tǒng)已成為習俗,在人們的觀念中女人必須依賴男人,這才是正常的。弗洛伊德認為,宗教在社會中扮演的是壓迫,因為它限制選擇權,把平等強加于人,致使人們僅存一條獲得幸福的途徑。在反應目的論上教育也具有類似的功能,原因在于它也是父權制結構的。在金斯勞頓的課程是屬于男性知識的拉丁文語法和歐幾里得,這些是學習其他知識的基礎。湯姆缺乏抽象思維,這些對他沒什么用處。作者通過當時對烏托邦的諷刺說明了這不是一個被禁錮在過去的反烏托邦?!澳愕糜涀?,這一切都是發(fā)生在那個還沒有工藝學校的蒙昧年代里,當時,教師們還不一定都是非常正直的人,牧師們也不見得都是胸襟廣大、富于各種修養(yǎng)的人?!绷硗?,麥琪作為一個典型的女性,在復雜課程方面的天資被斯特林先生湮沒了,她被送到阜尼斯小姐那里去學習被認為是女士必要的基本技能了。兩個主人公都是不幸的,湯姆對古典的知識不感興趣,學習不能善始善終;而聰明的麥琪渴求知識,卻被傳統(tǒng)教育拒之門外。
烏托邦可能性的暗示是通過描述反烏托邦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追溯了一對兄妹的發(fā)展歷程,同時控訴了當時社會的荒謬,而這種荒謬把成長的潛能與人性的本質分離開來。對于艾略特來說,烏托邦是一種促進與鼓勵個人發(fā)展的社會,當反烏托邦阻礙個人發(fā)展的時候,通過適應個人無限發(fā)展的可能來平衡社會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而不是以平均的名義來扼殺個人,消除差異。另一方面,就反烏托邦來說,如果個人能力與社會準則不相符,個體將遭到社會的譴責與驅逐,甚至個體的發(fā)展遠景會在不利的環(huán)境中消亡殆盡。這樣一來,個體與社會的沖突往往不會一體化,或是退出,或是反抗,甚至于死亡。而在這類小說中的社會一體化只能是一味地妥協(xié)。正如麥琪的生命歷程經(jīng)歷了反抗,妥協(xié),最終死亡。她短暫奮斗的一生只是為了順應自己的愿望與社會對她的約束。正如她的朋友菲利普所言,麥琪短暫的一生其實就是一個“長期自殺”的過程。艾略特指出,當男主人公奮力找到一個可以實現(xiàn)自己愿望的空間的時候,女主人公卻必須經(jīng)常與自己的愿望作斗爭。對于一個女性來說,社會選擇面過于狹窄,以至于她們會盡力壓制自己的欲望。在成長小說中,社會習俗會遏制主人公的個性。如果主人公是女性的話,毫無疑問的,她將會在社會中遭到排斥。湯姆學業(yè)荒廢了,最終他利用自己的潛能在商業(yè)一展拳腳;而麥琪在社會上毫無立足之地,除了做一個家庭女教師之外,她無所適從。在女性處處受到約束的社會中,麥琪喪失了一切而走向死亡,這是極度悲慘的。由此看來,圣奧格鎮(zhèn)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反烏托邦。
通過《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湯姆與麥琪的成長經(jīng)歷,艾略特經(jīng)過對比表明,愚鈍的男性如湯姆,他盡管一時落魄,但借以自身的努力成功了;睿智的女性如麥琪,盡管她富于天資聰慧,終被現(xiàn)實剝奪一切。在小說中,艾略特指責的是社會公平,控訴的是阻礙麥琪發(fā)展的性別規(guī)范,關注的是社會對湯姆與麥琪的不同方式。在此,艾略特質問了基督教教義的價值:個人是為社會而存在的嗎?為什么女性必須附屬于男性?女性的地位民主嗎?女性應該被授受什么樣的課程?
赫胥黎認為,人們在家庭與輿論兩個方面達到了共識。因為這兩種文化形式是家長與子女相互的反映,是人類長期進化的結果。多德森家與塔利弗家根深蒂固的父權思想與他們掌握的半異教文化,已經(jīng)深深地印在湯姆與麥琪的腦中。塔利弗太太對他們的非正式教育有很大影響,她作為一個深受父權制影響的女性,鼓勵湯姆重男輕女以及蔑視女性的思想,同時遏制與反對麥琪的想法。在父母與親戚影響下接受的非正式教育,湯姆成為父權制的化身,并且篤信男性與女性的不同地位。斯特林先生認為,一個男孩子在符號與抽象事物這兩方面都很笨,那么在其他方面一定也很笨。而且湯姆不只是天資愚笨的緣故,他疑心這孩子太執(zhí)拗,至少也是漠不關心。相比之下,盡管麥琪集感性、想象、創(chuàng)造于一身,卻始終不能被社會接受。
下面是兩兄妹在拉丁文字“bonus”上想象力的對比。湯姆認為它只有“好”的意思,而麥琪認為它應該是“禮物”的意思。湯姆看到的是單一的意思,而麥琪發(fā)現(xiàn)了多種意思,她說:“這個字可以有許多解釋——差不多每一個字都有許多解釋?!痹谡啃≌f中,湯姆都承認男女婚姻自由,深知自己的社會地位,以及對麥琪反傳統(tǒng)女人行為的指責。正式教育分為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因為湯姆是道德規(guī)范與父權制的維護者,他深諳傳統(tǒng)觀念中男性與女性的地位與行為規(guī)范,從孩提時代便有男性高于女性的觀念。麥琪的家人,親戚以及鄉(xiāng)親把她逼得透不過氣來,否認她的能力,阻礙她的發(fā)展,甚至擔心她的行為會被社會排斥,最終導致她喪失了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而這些阻礙嚴重影響了她的主觀判斷。所以,麥琪反傳統(tǒng)的外表和行為在以她母親和姨母為代表的社會壓力下,造就了她終生的不幸。
正式教育在個體成長中起很大作用,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艾略特提到了為“笨孩子”提供正式教育就像給他的未來投資一樣。正如瑞里先生所說:“在你兒子身上多花一兩百磅的教育費,比你遺囑里留給他好。”除此之外,還要有其他方面的資助,以至于他能在社會上爭上游。然而睿智的女性卻沒有這樣的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失去了生機與活力。湯姆的成長歷程跟麥琪恰恰相反,他不像麥琪那么聰明,那么理性,卻受到被稱為男性知識的正式教育。塔利弗先生雖然承認麥琪比湯姆聰明,但是在教育上,對湯姆的寄托遠遠大于麥琪。當初塔利弗先生在選擇妻子的時候,就是因為塔利弗太太不是很聰明,“一個女人不應該那么聰明,我怕那會引起麻煩的”。當湯姆不能勝任學業(yè)的時候,他十分沮喪?!皽肥艿教煨缘南拗?,他所受的教育在他腦子里滑了過去,只稍稍留下一點痕跡?!?/p>
因此,非正式教育加深了湯姆的偏見,而正式教育沒有擴充他的頭腦。他的正式教育提供給他的是要在社會中爭得一席之地。最后,他償還了父親的債務,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當時的社會就是這樣,男人的潛力終會被發(fā)掘,而女人會窒息甚至死亡。艾略特把自己置身于湯姆與麥琪的成長歷程中,從他們成長的角度來看,不可忽視的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世界文化,發(fā)達的藝術、科學以及文學,這些都可能成為他們的“遺產(chǎn)”。但是麥琪沒有被給予這種機遇,以至于逐漸變得遲鈍。湯姆接受的正式教育是父權制下重男輕女的思想,因為當時拉丁語法是男性必學的知識。相反,志氣滿滿的麥琪被送到女子學校去讀書。小說對湯姆與麥琪的教育問題進行了深一步的比較。湯姆的教育有比較詳細的描述,例如斯特林先生的教學方法、課程的內容,而對于麥琪的教育只有簡單的一句話:“那是阜尼斯小姐開辦的女子寄宿學校。”甚至這種教育都被稱為是糾正一種錯誤的手段:“這雖然不能叫她的皮膚變白,但是可以把她其他的惡習慣改掉。”
綜上所述,圣奧格鎮(zhèn)是一個徹底的“反烏托邦”。小說最后,麥琪在絕望中喪生于弗洛斯河的滾滾流水中,這不是一種屈服,而是一種抗爭。麥琪用死亡回應了當時的宗教信仰,父權制制度以及不平等的教育。喬治·艾略特看到了女性奮斗會礙于時代落后而失敗的必然命運,再次指出了烏托邦在《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中的破滅。
[1] 喬治·艾略特:《弗洛斯河上的磨坊》,牛津大學出版社,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1年版。文中所關該小說引文均出自此書,不再另注。
[2]McDonnell,Jane.“‘Perfect Goodness’or‘The Wider Life’:The Mill on the Floss as Bildungsroman”.Genre 15,no.4(1982):379-402.
[3] Freud,Sigmund.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Trans.Joan Riviere.1930.Revised and newly ed.James Strachey.London:The Hogarth Press,1973,c1963.
[4]Huxley,Thomas H.Evolution and Ethics and Other Essays.1896.Reprint,New York:D.Appleton&Co.,1970.
[5] 馬國新.西方文論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作 者:王密卿,河北師范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副主任,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英語語言文學研究;王 苗,河北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