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雙喜

(廣州圖書館 廣東廣州 510055)

近年來，國內(nèi)圖書館界從公共領域(公共空間)的角度對圖書館進行研究成為一種新嘗試。北京大學的王子舟教授最先從公共知識空間的視角闡釋了圖書館是重要的公共知識空間形式，隨后，浙江師范大學圖書館王曉敏館員利用公共空間理論對圖書館講座的歷史和現(xiàn)狀作了剖析。但是，如何認識公共領域(公共空間)理論與公共圖書館講座的關系，并從實踐出發(fā)如何構建一個良性的公共圖書館講座空間，這方面的研究仍很鮮見。本文試圖從公共領域(公共空間)理論的視角對公共圖書館講座進行剖析，并輔以廣州圖書館講座進行佐證分析。

1 公共領域、公共空間與公共圖書館講座

“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屬于政治學和社會學的研究范疇，是當代政治哲學研究的前沿性問題。從20世紀50年代德國思想家漢娜·阿倫特提出該概念，到60年代德國哲學家哈貝馬斯通過著作《公共領域的結構轉(zhuǎn)型》闡釋“公共領域”概念，至今也只有半個多世紀的時間。中國學者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關注和引進該理論，取得了一定的理論成果。天津師范大學教授楊仁忠博士的新著《公共領域論》從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的角度對“公共領域”理論進行了全面的梳理，為該領域的研究進一步增添了中國話語權。

哈貝馬斯對“公共領域”的定義是:“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首先可以理解為一個由私人集合而成的公眾的領域;但私人隨即就要求這一受上層控制的公共領域反對公共權力機關本身，以便就基本已經(jīng)屬于私人，但仍然具有公共性質(zhì)的商品交換和社會勞動領域中的一般交換規(guī)則等問題同公共權力機關展開討論。”顯然，這一定義突出了公共領域作為獨立于國家領域和私人領域之外的中間性存在，批判性和公共性是它的最顯著特征。楊仁忠博士認為，公共領域是介于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權威之間的社會交往和文化批判空間。從其存在的社會形式來看，公共領域是由各種傳媒、公眾場所、社團組織和社會運動所組成的一種非官方的、表達各種公眾意見場所的總稱。這一界定與王子舟教授對“公共空間”的定義(公共空間則主要由城市公共場所、民間社團以及傳播社會輿論的媒介等組成，它是專門用于人們交往的環(huán)境和空間)大同小異。對此，王教授又對“公共空間”進行了“狹義化表達”，即“公共知識空間”。他認為，公共知識空間包括流通的書籍報刊、廣播電視、互聯(lián)網(wǎng)，包括學校課堂，當然也包括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等。

從公共領域(公共空間)這一概念出發(fā)，公共圖書館講座顯然可以算作公共領域的一種重要的表現(xiàn)形式。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公共領域的物理空間形式發(fā)生了巨大變遷，從古希臘羅馬時期的公共建筑到中世紀的宮廷教堂再到近代西歐的咖啡廳、酒吧等。如今有的空間形式如咖啡廳、俱樂部、酒吧等作為公共領域媒介的功能已經(jīng)淡出，甚至有物理的公共空間逐漸讓位于虛擬的網(wǎng)絡傳媒空間的趨勢。在這一形勢下，如何認識和保持公共圖書館講座作為公共空間的功能成為了理論和實踐上亟待解決的問題。

2 公共圖書館講座的“空間觀”

2．1 當代公共圖書館講座的主要構成要素

根據(jù)《辭?！返慕忉專爸v座”除了有“講席”的含義外，還指“某種專門學科或某一專題的講授，如科學講座;專題講座。”如果將講座置于公共圖書館的話語環(huán)境之下，其特點顯然有別于其他地方如大學或?qū)I(yè)機構所舉辦的講座。1978年改革開放以后，全國上下涌動的知識學習熱潮迫使公共圖書館開始了業(yè)務的調(diào)整，在以前的外借閱覽等基礎性服務上，開始舉辦公益性或有償性的講座。如今全國持續(xù)時間最長的公益性講座——上圖講座也是始于1978年。廣州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地，圖書館講座一直走在全國的前列。于1982年誕生的廣州圖書館即在兩年后開始舉辦自考輔導講座，持續(xù)舉辦近20年，2000多場次，培養(yǎng)學員47萬多人次。如今，講座業(yè)務已經(jīng)成為各大公共圖書館的核心業(yè)務之一。

從當代公共圖書館講座的實踐來看，講座的公共空間主要包括公共知識分子、公眾和公共話題三大構成要素。“公共知識分子”是《南方人物周刊》第七期特別策劃“影響中國公共知識分子50人”首先推出的一個概念，此后自2005年起“政右經(jīng)左工作室”每年推舉當年度富有影響的“‘政右經(jīng)左’版公共知識分子”。他們制定的共同標準為具有學術背景和專業(yè)素質(zhì)的知識者、對社會進言并參與公共事務的行動者、具有批判精神和道義擔當?shù)睦硐胝?。公共圖書館講座的主講人來源廣泛，既可能是教授專家、行業(yè)精英，也可能是特殊人才、技藝能人，不一而足。將“公共知識分子”這一概念借用到公共圖書館講座上，我們可以嘗試地界定為:“公共知識分子是指那些利用自身專業(yè)知識、經(jīng)驗或技能向公眾傳授的知識分子，其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批判精神?！鄙鐣熑胃袕娬{(diào)了作為公共知識分子的良知和真正使命，批判精神強調(diào)了作為公共知識分子對于真理和價值的不懈追求。當今公共圖書館講座的實踐證明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選擇走出書齋，積極參與各種公眾講座和論壇，展現(xiàn)了作為公共知識分子的義務和責任。

在講座這個公共空間里，公眾的形成主要是隨機和偶然的(特意組織觀眾的不作考量)，他們純粹因為對同一個公共話題的興趣聚集到一起。每個個體由于年齡、經(jīng)歷、教育背景、來源地等的不同，各自的思想存在較大的差異性。但他們并非處于一個被動接受的位置，他們敢于就某一個話題進行提問和質(zhì)疑，與專家和其他公眾進行辯論，從而形成公共輿論。楊仁忠博士在《公共領域論》中寫道，“正是通過公共領域的自由對話和討論，公民對自身的主體性地位有了清楚的認識，找到了社會生活的意義和價值，從而促進了社會整合、群體認同和市民社會的內(nèi)部團結……”從中可看出，公共圖書館講座作為公共領域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對培養(yǎng)現(xiàn)代公民意識，孕育公共精神和公共理性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公共話題往往沒有特定的范圍，只要與公眾利益和興趣密切相關的主題都可以上升為公共話題。從廣州圖書館的品牌講座——“羊城學堂”的實踐來看，它既關注奧運、改革開放30周年、建國60周年等熱點專題，也囊括國學經(jīng)典、健康衛(wèi)生、科普、法律法規(guī)、社會民生等話題。

2．2 公共圖書館講座空間受制于城市空間的不平衡

空間從本質(zhì)上來說是塑造出來的，公共圖書館講座作為空間化存在也是塑造出來的，城市空間同樣如此。隨著人口不斷膨脹和城市規(guī)劃調(diào)整，城市空間也在不斷地擴張。與國內(nèi)其他城市的擴城相比，2005年廣州城市行政區(qū)劃的調(diào)整幅度小，并沒有因此增加一寸土地。但廣州通過行政區(qū)劃的調(diào)整使城市功能和戰(zhàn)略布局實現(xiàn)根本性轉(zhuǎn)變，因此城市空間實現(xiàn)了質(zhì)的飛躍發(fā)展。

城市空間從中心城區(qū)向周邊地區(qū)的急劇擴張，并不能掩蓋城市空間不平衡問題的存在。不同空間之間由于城鄉(xiāng)差距、貧富差距、群體差異等因素，存在著空間失衡的矛盾。黨的十七大以來，在科學發(fā)展觀的指導下，一個惠及全民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正在加緊建設。從空間觀的角度來看，實際上該措施正是為了解決空間失衡的矛盾，實現(xiàn)空間正義。2009年4月，廣州市委、市政府印發(fā)了《廣州市加快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實施意見》，強調(diào)加快實施公共文化服務工程，豐富公共文化產(chǎn)品和服務。提出“2009年基本實現(xiàn)城鄉(xiāng)公共文化基礎設施全覆蓋，建成城市‘10分鐘文化圈’、農(nóng)村‘十里文化圈’。到2010年基本建成布局合理、設施先進、功能完善、覆蓋城鄉(xiāng)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基本具備較強的公共文化產(chǎn)品和服務供給能力，基本形成以政府投入為主、社會力量積極參與的公共文化服務投入機制，較好地保障人民群眾基本文化權益，為2020年形成服務優(yōu)質(zhì)、覆蓋全社會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打下堅實基礎。”

但是我們?nèi)匀灰逍训乜吹?，公共圖書館服務體系建設仍然存在規(guī)模與布局不合理的問題。2006年，根據(jù)廣州市圖書館條例(草案)起草小組的調(diào)查，城市中心的圖書館數(shù)量相對較多，而街道(鄉(xiāng)鎮(zhèn))的圖書館(室)數(shù)量相對較少。2005年，全市共有164個街道(鄉(xiāng)鎮(zhèn))，其中133個街道(鄉(xiāng)鎮(zhèn))有圖書館(室)。社區(qū)圖書館(室)的數(shù)量更少。全市共有2592個居委會(行政村)，在對《條例》起草小組所作問卷調(diào)查進行了反饋的1978個居委會(行政村)中，只有981個有圖書室。而對經(jīng)常性開展公益講座的公共圖書館進行調(diào)查就可以發(fā)現(xiàn)，6個館中有4個館是市級以上圖書館，2個是區(qū)級圖書館，并且有5個位于越秀區(qū)。

為突破固定的物理空間的限制，從現(xiàn)階段的實際情況出發(fā)，廣州圖書館講座采取了利用網(wǎng)絡空間和講座衍生產(chǎn)品延伸圖書館服務的措施。一方面，通過利用對講座進行實時直播的方式向各區(qū)(縣級市)公共圖書館的讀者進行覆蓋，對暫時沒條件開通服務的區(qū)圖書館和街鎮(zhèn)圖書館采取贈送講座光碟的形式提供服務;另一方面，將講座資源整理后上傳至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廣州市支中心網(wǎng)站——廣州數(shù)字文化網(wǎng)，方便市民在線觀看。這些措施都取得了實實在在的效果。2007年以來，廣州圖書館共挑選了8場羊城學堂精彩講座制成300盒光盤，贈送給各基層圖書館和各兄弟城市公共圖書館，獲得一致好評。2007年，將《魯迅是誰》、《仁義禮智何處尋?孟子思想的當代意義》、《國學異端心病良藥——＜莊子＞的一種解讀》、《＜孫子兵法＞與謀略智慧》等四場講座上報文化部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管理中心，全部驗收合格，在全國性的平臺內(nèi)傳播共享。截至2009年底，由廣州圖書館獨自建設的羊城學堂數(shù)據(jù)庫容量達55G，在線瀏覽超過7．5萬人次，其中《開啟牛年財富之門——金融危機下中小企業(yè)的生存之道》的講座點擊率最高，達2473人次。

2．3 公共圖書館講座空間的良性構建

公共圖書館講座作為公眾表達和交換意見的公共空間，仍然需要主辦方進行良性構建。首先，自由合法地表達言論是現(xiàn)代公民的基本權利，也是公共空間的最起碼標準。公眾作為講座的主體，其構成的多元化決定了思想的多元化。一個健康成熟的公共空間，應該對公眾輿論進行積極引導，促進思想交流的正常健康發(fā)展。從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高度來看，也需要讓公眾有一個自由地表達意見甚至是怨言的空間。三十年前中國改革開放正是肇始于一場關于真理的大討論，更加啟示了一個公開開放的公共空間的重要性。以廣州圖書館品牌講座“羊城學堂”的實踐來看，如針對食品安全這一公眾十分關心的話題，主講人和公共傳媒都能夠從正面進行積極引導，化解了公眾心中的很多困惑，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其次，公共圖書館講座由于時間的限制，主講人不可能深入展開話題，互動時間的限制也不可能滿足所有讀者提問的需求。因此，構建一種長期和經(jīng)常性的溝通和交流機制對于講座的發(fā)展十分重要。信息時代的飛速發(fā)展已經(jīng)使技術不再成為難題，如Web2．0的出現(xiàn)。這樣一來，針對某個公共話題，公眾和主講人可以在新的思考的基礎上進行交流。從當今公共圖書館講座的實踐來看，部分圖書館已經(jīng)朝這個方向進行了努力，如開設講座博客，但還未構建一個長期和經(jīng)常性的溝通機制。

最后，講座主題(公共話題)的策劃應更加注重自下而上。讓公眾甚至各種民間組織參與講座的建設，將個人或組織的需求上升為公共利益需求，培育更多有社會責任感和義務感的公眾。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深入發(fā)展，以及經(jīng)濟體制和政治體制的變遷，國內(nèi)政治文化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以希望工程為代表的民間組織逐漸壯大，標志著公民社會正在不斷成長。越來越多的民間組織不斷涌現(xiàn)，他們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積極關注環(huán)保、慈善、救災甚至是外交等事務。以廣州圖書館講座為例，廣東省紅十字會與本館合作舉辦“現(xiàn)場救護常識”講座，中國最大的民間環(huán)保團體——“自然之友”廣州小組向本館積極建言舉辦關于全球氣候變化、素食、垃圾分類的講座。普通公眾和其他機構都通過不同方式向本館推薦主題和主講人，初步實現(xiàn)了講座由“自己辦”變成由“大家辦”的轉(zhuǎn)變。

3 結語

本文僅是從公共領域(公共空間)的角度對公共圖書館講座進行初步闡釋。公共領域(公共空間)作為上個世紀新近出現(xiàn)的政治學和社會學理論，仍然處在不斷衍化發(fā)展之中。其被嘗試運用到中國研究領域的時間更短，它的發(fā)展壯大仍然有賴于中國本土公共領域?qū)嵺`的發(fā)展以及理論研究的深入。伴隨著公共圖書館講座等公益性公共文化服務的不斷發(fā)展，公共圖書館作為公共空間的重要性也會日益突出，這也必將推動圖書館公共領域(公共空間)理論的發(fā)展。

1．(德)哈貝馬斯著，曹衛(wèi)東、王曉玨、劉北城、宋偉杰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zhuǎn)型．學林出版社，1999

2．楊仁忠．公共領域論．人民出版社，2009

3．俞可平等著．中國公民社會的興起與治理的變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

4．王曉玲主編．羊城學堂(第二輯)．廣州出版社，2008

5．夏征農(nóng)等．辭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

6．廣州市圖書館條例(草案)起草小組．關于＜廣州市圖書館條例(草案)＞的說明，2006

7．王子舟．公共知識空間與圖書館．中國圖書館學報，2006(4)

8．王曉敏．圖書館講座——開創(chuàng)公共空間的重要載體．圖書與情報，2008(3)

9．中國廣州政府網(wǎng)．關于印發(fā)＜廣州市加快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實施意見 ＞ 的通知．http://www．gz．gov．cn/vfs/content/newcontent．jsp?contentId=692227

10．周文．含有害物質(zhì)食品≠不安全．信息時報，2008．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