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芬
(揭陽職業(yè)技術學院中文系,廣東 揭陽 522000)
文學立場的抉擇*
——以丁玲和王實味為例
張藝芬
(揭陽職業(yè)技術學院中文系,廣東 揭陽 522000)
在20世紀40年代的整風運動中,丁玲和王實味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丁玲及時承認錯誤,接受政治改造,成為延安時期小資產(chǎn)階級改造成功的作家;而王實味堅持己見,成為了拒絕改造的典型代表。
文學立場;政治;抉擇;整風運動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無疑是整個延安文學乃至整個解放區(qū)文學的綱領性文件。毛澤東在《講話》中強調(diào),文學要為政治服務,文學是政治的工具。作為延安文學的重要代表、毛澤東的老鄉(xiāng)、時任《解放日報》編輯的丁玲,在參加了延安文藝座談會后,就立即發(fā)表文章,表明自己對《講話》的絕對擁護,表明自己的政治傾向。
“文藝應該服從于政治,文藝是政治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我們的文藝事業(yè)是整個無產(chǎn)階級事業(yè)中的一個組成部分?!笨梢?,丁玲是何等虔誠地在按照《講話》精神改造自己,她自覺地、努力地按照《講話》指引的方向前進。
針對當時延安出現(xiàn)的以雜文形式批判現(xiàn)實的思潮,毛澤東在《講話》中也明確指出:在“給革命文藝家以充分民主自由、僅僅不給反革命分子以民主自由的陜甘寧邊區(qū)和敵后的各抗日根據(jù)地,雜文的形式就不應該簡單地和魯迅一樣。我們可以大聲疾呼,而不要隱晦曲折?!边@話是有所指的。
1942年3月前后,在延安曾出現(xiàn)了一批旨在暴露延安黑暗現(xiàn)實的作品,如丁玲的《“三八節(jié)”有感》、王實味的《野百合花》、艾青的《了解作家、尊重作家》、蕭軍的《論同志的“愛”與“耐”》等,對延安當時存在的等級制度、歧視婦女、封建殘余思想、物質(zhì)貧窮落后等現(xiàn)象,進行了尖銳批判,曾經(jīng)引起人們廣泛的討論。但這些文章后來被國民黨所利用。他們把這些文章編印成《關于<野百合花>及其他》的小冊子,并且在前面加上按語說:“中央……歌頌延安是革命圣地……然而……在陜北,貪污、腐化、首長路線、派系交哄、‘歌囀玉堂春,舞回金蓮步’……的情形之下,使為了抗日號召跑向陜北的青年大失所望,更使許多老共產(chǎn)黨員感到前途沒落的悲愁。”他們還為此專門出了一個專號,標題為《從<野百合花>中看到延安之黑暗》,四處散發(fā),以此來誤導民眾[1]。文學作品被國民黨所利用,這引起了毛澤東等領導人的高度注意。
于是,在整風運動中,丁玲的《“三八節(jié)”有感》與王實味的《野百合花》都受到了來自政治高層的批評。第一次對《“三八節(jié)”有感》提出批評的是康生的妻子——曹軼歐。她分條羅列地批評了《“三八節(jié)”有感》和《野百合花》。其次是脾氣暴躁的賀龍,直接在大會上不點名地批評,“我們在前方打仗,后面竟有人罵起領袖來,那不行”!不過毛澤東說:“《‘三八節(jié)’有感》同《野百合花》不一樣……丁玲同王實味不同,丁玲是同志,王實味是托派?!?/p>
在1942年6月延安整風運動中,丁玲在《文藝界對王實味應有的態(tài)度及反省》的發(fā)言中檢討了《“三八節(jié)”有感》的缺點?!暗俏恼卤旧砣耘f表示了我只站在一部分人身上說話而沒有站在全黨的立場說話。那文章里只說到一些并不占主要的缺點,又是片面的看問題;那里只指出了某些黑點,而忘記肯定光明的前途。我再三地告訴你們,這不是好文章……”[2]
因為有這番誠懇的表白,整風期間,沒有人將丁玲揪住不放,沒有人把她打成所謂的“反黨分子”。之后,陜甘寧邊區(qū)文委成立臨時工作委員會,領導整風運動,丁玲不但沒有被打倒,相反還成為當選的12名委員之一。
一般都認為,延安整風運動中,王實味得以引起廣泛關注,也導致他的人生發(fā)生重要轉(zhuǎn)折的是以《野百合花》、《政治家·藝術家》為代表的系列雜文,其實不然,檢索歷史的陳跡,王實味早于這些文章發(fā)表前的一篇文藝論文《文藝民族形式問題上的舊錯誤與新偏向》就已經(jīng)預示著某種可怕的信息。王實味在文章中將攻伐的目標直接對準了陳伯達,而陳伯達在回擊時,將學術上的爭論上升到政治的高度[3]。他說:“王實味的原文或許是無意地泄露了他的托派思想的狐貍尾巴,或許是有意地要在文藝問題的形式掩蓋之下偷運托派的思想……”這也讓王實味確實有點害怕,于是他找到組織部門報告了自己在30年代與托派的一些關系[4]。但王實味沒有想到,這次報告反而把自己推向了深淵。
《野百合花》和《政治家·藝術家》這兩篇文章發(fā)表后,文藝理論界發(fā)表了大量批判文章,比如:齊嘯的《讀<野百合花>有感》,楊維哲的《從<政治家·藝術家>說到文藝》,金燦然的《讀實味同志的<政治家·藝術家>后》、《繼〈讀《野百合花》有感〉之后》,丁玲的《文藝界對王實味應有的態(tài)度及反省》,艾青的《現(xiàn)實不容歪曲》,周揚的《王實味的文藝觀和我們的文藝觀》等。這些文章幾乎都是一邊倒地對王實味進行猛烈攻擊。毛澤東也在1942年中央中心學習組會上的報告中說:“個別比較嚴重的就是王實味這個同志,他的思想是比較有系統(tǒng)的,似乎壞的東西比較更深一些?!痹谧x到《野百合花》后毛澤東反應強烈,“曾猛拍辦公桌上的報紙,厲聲問道:‘這是王實味掛帥,還是馬克思掛帥?’他當即打電話,要求報社做出深刻檢查”[5]。
1942年5月27日,中央研究院召開黨的民主與紀律座談會。6月1日至6月11日,“中央研究院民主集中制座談會由清算極端民主化偏向轉(zhuǎn)為專門清算王實味的斗爭”[6]。
但王實味在會上一會兒承認自己是托派,一會兒又否認自己是托派,而丁玲、艾青、羅烽等迅疾反省并成為揭發(fā)批判王實味的主力。王實味因被定為“托派分子”,加之不愿作自我批評等等復雜原因,受到多次批判。6月15日至6月18日,延安文藝界召開座談會,通過《關于托派王實味事件的決議》,開除王實味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延安分會會員會籍。10月23日,中央研究院黨委作出《關于開除王實味黨籍的決定》。1947年7月,在延安“大搶救”運動中,王實味被秘密處決。
在整風期間,丁玲努力將自己和王實味劃開界線。1942年6月11日,在批判王實味的斗爭中,丁玲駁斥王實味對延安文藝界的侮辱,對《“三八節(jié)”有感》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評,將自己的《“三八節(jié)”有感》從與《野百合花》的并列中抽身出來,反戈一擊。她說:“王實味的思想問題……已經(jīng)不是一個思想方法的問題,而是立場或態(tài)度的失當,而且是一個動機的問題,是反黨的思想和反黨的行為,已經(jīng)是政治的問題……而王實味則為人卑劣、小氣、反復無常、復雜而陰暗,是‘善于縱橫捭闔’陰謀詭計破壞革命的流氓?!比缓螅诌M行自我批評說:“《野百合花》是發(fā)表在黨報的文藝欄,而那時文藝欄的主編是我。我并非一個青年或新黨員,馬馬虎虎地發(fā)表了這樣反黨的文章在黨報的副刊上,是我最大的恥辱和罪惡。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錯誤,時時作為自己的警惕?!苯又窒蚺c會同志提出忠告:“我希望所有的文藝家除了對王實味加以深刻的分析、無情的揭露外,還需要在整頓三風中,好好學習二十二個文件,把頭腦中舊的東西去掉,換進新的,清除那些個人主義、英雄主義的虛夸的自高自傲,掃除漫不經(jīng)心、不負責任的自由主義,改造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無產(chǎn)階級戰(zhàn)士?!弊詈?,丁玲還痛心疾首地表示自己經(jīng)過整風運動的“脫胎換骨”,已徹底悔過自新。“在整頓三風中,我學習得不夠好,但我已經(jīng)開始有點恍然大悟,我把過去很多想不通的問題漸漸都想明白了,大有回頭是岸的感覺?;厮葜^去的所有的煩悶,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顧忌和過錯,就像唐三藏站在到達天界的河邊看自己的軀殼順水流去的感覺,一種幡然而悟,憬然而慚的感覺。”[7]
這里筆者將丁玲與王實味進行比較分析,絕不僅僅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比較,實質(zhì)上,他們代表了延安的兩類人:堅持自己寫作立場的和轉(zhuǎn)變寫作立場的作家。并且,在以毛澤東等為首的一大批高層領導看來,王實味與丁玲的差別,不僅僅是文藝理論與雜文批評之別,也不是男女作家之別,而是可以改造好的小資產(chǎn)階級作家與反革命托派分子之別,因此由毛澤東等人親自出面來搶救這樣一個集“文小姐與武將軍”于一體的丁玲,其行為是可以理解的,而丁玲也很愿意接受這種政治改造,并且對過去的同道、現(xiàn)在的反革命托派分子王實味進行了政治批判。這就表明丁玲成為了延安時期小資產(chǎn)階級改造成功的作家,而王實味則成了拒絕改造的典型代表。
[1]徐慶全.丁玲與《“三八節(jié)”有感》史料辯證[J].文史精華,2001,(11).
[2][3][4][7]丁玲.文藝界對王實味應有的態(tài)度及反省——六月十一日在中央研究院與王實味思想作斗爭的座談會上的發(fā)言[A].王實味.王實味文存[C].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88.
[5]胡喬木.胡喬木回憶毛澤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6]溫濟澤.延安中央研究院回憶錄[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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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81(2011)03-0077-02
2011-04-02
張藝芬(1976-),女,湖北荊州人,揭陽職業(yè)技術學院中文系講師,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兒童文學教學。
(責任編校:陳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