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維國

(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28)

論隱喻的文化特征＊

龔維國

(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28)

廣義的隱喻擺脫了單純修辭格的含義，是人類認知的方法。而認知的過程是思維，結果是文化。所以隱喻在人類大腦機能、思維認識客體的客觀性以及社會交流中存在文化共核的內(nèi)容，但更多的是由于地域、生產(chǎn)、哲學、宗教、審美、習俗、典故和時代等因素而造成的文化差異。正確理解這些差異，是理解隱喻和使用隱喻的前提，對人類認知的擴展和交流都起著重要的作用。

隱喻;認知;文化;差異

一 隱喻、認知與文化

從認知語言學的觀點出發(fā)，隱喻是兩個語義場之間的語義映射［1］，是概念從一個認知域向另一個認知域映射的過程。這個過程含有始發(fā)域、目標域、經(jīng)驗基礎和映射四個因素［2］。按照人類認識的規(guī)律，隱喻的擴展沿著從熟悉到疏遠的關系擴展，海因(Heine)等人曾將人類認識世界的認知域排列成一個由具體到抽象的等級，認為人們進行認知域之間投射的基本軌跡為:人＞物＞事＞空間＞時間＞性質(zhì)［3］。

Lakoff等人認為概念隱喻系統(tǒng)直接參與人類的認知過程，并影響其語言和行為，從而成為人類深化認識和創(chuàng)新觀念的主要方法［4，5］。而認知包含著動態(tài)的過程即思維，也包含著靜態(tài)的結果即文化。認知激活思維而得到文化:思維觸動行為，行為積累習慣，習慣積淀為文化。思維是文化的載體，而隱喻是概念建構和思維拓展的方式，所以隱喻自然也就貼上了文化的標簽。例如，漢字的造字六書指“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它是漢文化傳承的重要基礎和載體。根據(jù)隱喻具有“相似性”的評判標準，這“六書”中大部分都帶有隱喻性質(zhì)。可見，隱喻在中華文化中可謂無處不在。

二 隱喻的文化共核

隱喻作為人類認知的重要方式，必須擺脫修辭格方式的狹隘觀點。人類思維的生物性由其大腦等生理構造和機能所決定;人類對于包括自身在內(nèi)的自然界的感知具有共性;通過社會的交流人類在文化理解上也更加深入和貼近。這些就使得隱喻這種思維和認知的重要方式具有文化共核。

(一)思維的生物性。排除個體差異，從哲學的集合概念上講，各個民族的大腦具有相同的生理結構和機能，所以思維的生物性也就決定了隱喻產(chǎn)生的文化具有共核的成分。隱喻作為一種思維方式和認知功能體現(xiàn)了人類的思維共性。作為思維的產(chǎn)物，這個共核自然而然能夠讓各個民族具有共同的文化核心。所有文化都有通過想象和聯(lián)想而產(chǎn)生的隱喻化思維，并且在各自文化中傳遞、創(chuàng)新，例如，喜怒哀樂的通感就是各個民族所共同擁有的。

(二)認知的自然性。既然人類認識的對象包括自身和自然界都具有客觀實在性，那么隱喻所作用的對象就脫不了自然性。這些成為人類可以相互交流的基礎，也是隱喻具有文化共核的充要條件。

(三)交流的社會性。文化具有社會性，社會可以交流融合。所以文化共核的內(nèi)容也就隨著社會的交流而不斷擴展。隱喻這一思維方式和認知手段在交流中不斷發(fā)展。其民族性的界限也就越來越模糊。信息高速公路的隱喻伴隨著科技的進步和經(jīng)濟的發(fā)展很快就被大部分人所理解、熟悉和使用，這就是社會交流所帶來新的文化共核的較好證明。

三 隱喻的文化差異

文化的民族性和規(guī)約性是不言而喻的。地域、生產(chǎn)、哲學、宗教、審美、習俗、典故和時代性等諸多因素都在讓各種文化存在差異。隱喻既然和文化密不可分，那么也就存在著這些差異。這也是研究隱喻以期正確理解各種文化差異的目的所在。

(一)地域因素。認知語言學派認為語言符號沒有與客觀外部世界直接對應的關系;語言符號與概念結構相一致，而這個概念結構是人類通過認知與客觀世界相互作用所形成的，意義與推理的基礎就是概念結構與認知模式［6］;意義產(chǎn)生于在一定環(huán)境下對一類事物的體驗［7］。一個隱喻要有意義就必然受到其映射環(huán)境的影響。就中英文化而言，雪萊(Percy Bysshe Shelley)的《西風頌》(Ode to the West Wind)表達了海洋性氣候下的英倫諸島對于西風的歡迎;相反，馬致遠的“古道西風瘦馬”則勾勒出蕭條凄涼的場景。

(二)生產(chǎn)因素。生產(chǎn)活動是人類得以繁衍的物質(zhì)基礎，與人類生存密切相關，從而成為隱喻所關注的重點。各種生產(chǎn)生活資料因素成為隱喻所寄予的場所和關注的對象。中國的“?！弊鳛橹匾纳a(chǎn)工具一直在農(nóng)耕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因此“俯首甘為孺子?！笔菍θ说臉O高贊譽;英國則曾經(jīng)用“馬”耕地，所以就有work like a horse表達勤奮肯干。西方的狗也曾作為重要的生產(chǎn)資料出現(xiàn)，所以用“狗”喻人也就屢見不鮮，如“Every dog has its lucky day”、“Love me，love my dog”等等。英國的漁業(yè)和航海遺留了大量關于“fish”的隱喻。如:There are other fish in the sea”(天涯何處無芳草)、as mute/dumb as a fish(靜如兔/默不作聲)、fish in the air(水中撈月)。美國的西進運動則讓美國人用“as easy as falling off a log”來形容“做事極容易”。

(三)哲學因素。中國哲學強調(diào)“天人合一”的整體思想，集體主義得到推崇;西方哲學注重三段論的粒子觀，個人主義得到張揚。英漢隱喻體現(xiàn)的內(nèi)容與哲學掛鉤后就會有差異存在。中國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者用“真龍”和“天之子”來標榜自身，宣稱自己是與自然界相關的統(tǒng)治者，擁有上天賦予的權力?！褒埮邸鄙踔吝B它的“黃色”都被隱喻為“權力”。在西方文化中，既然個人是目的，社會是手段，那么滿足個人的諸多內(nèi)容都可以從隱喻中窺見一斑，如:Time is money，Money talks等。

(四)宗教因素。宗教是獨特的哲學，是文化中十分重要的內(nèi)容。借助宗教，隱喻幫助人們理解世界，建立積累知識的模型，也體現(xiàn)了各個民族不同的文化特征。儒釋道是影響中國較長時間的宗教，在語言中留下了大量隱喻的印痕?！翱嗪o邊，回頭是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孔夫子搬家——盡是輸(書)”等等都是明證?！妒ソ?jīng)·馬太福音》中“You are the salt of the earth”就用“salt”來比喻“社會中堅，最高尚的人，最值得信賴的人”。在英語中sit below the salt形容“社會地位低”;worth one’s salt指“勝任的，稱職的，有能力的”［8］。

(五)審美因素。從中國文化中對于房屋的建筑就可以體會到風格。中國文化的建筑審美最集中的特點是追求對稱美，甚至一座獨立建筑也是可以沿其中軸線對折的。反映在隱喻語言上，大部分歇后語也都體現(xiàn)著這種對稱。如:“水仙不開花——裝蒜”使用的是形狀相似的邏輯推理;“外甥打燈籠——照舊(舅)”利用了諧音聯(lián)想。另外，三句半也是隱喻的對稱表現(xiàn)。例如:“鑼鼓叮咚敲起來，喜迎佳節(jié)樂開懷，今天舉辦聯(lián)歡會——熱鬧!新的一年又來到，先給各位拜個年，我給大家鞠個躬——給錢!今天說個三句半，說得不好多包涵，不管說得好不好——別跑!”［9］每一節(jié)的第四句通過前面三句的鋪墊，恰如其分地點題，造成詼諧幽默的效果。雖然第四句的字數(shù)并不與前面對稱，但是其作為精華的分量卻與前面三句同樣重要。對動物隱喻的喜好與厭惡在各個民族的文化中也存在審美差異。中國文化中十二生肖的贊美就不一定得到西方文化的贊同?！白邮?、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中尤其以“龍”在中西文化中的沖突最大。

(六)習俗因素。習俗因素是影響一個民族文化不可或缺的，而隱喻在反映言語社團、民族文化心理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審美觀念、價值取向等差異的同時也折射出其民族習俗［10］。中國南方多食大米，所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比喻缺乏成功的必要原材料。杜甫所作《秋興八首》中有“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蓮房墜粉紅”的句子，其中“米”比喻“極少或極小的量”。“生米煮成熟飯”比喻“事情已經(jīng)做成了，不能再改變”?！巴惦u不著蝕把米”比喻“本想占便宜反而吃了虧”［11］。農(nóng)歷春節(jié)是中國民俗特色的節(jié)日。紅色所代表的喜慶和對春天的向往，紅聯(lián)所寄托的祝福，紅燈籠所代表的吉祥都留下了隱喻的影子?！伴_門紅”比喻“在一年開始或一項工作開始時就獲得顯著的成績”。在英語中的“red”則隱喻著不祥之兆，如:red ruin(火災)、“see red”(火冒三丈)、“get into the red”(負債)、“to be caught red－ handed”(當場抓獲)等等。

(七)典故因素。典故是各個民族長期凝聚的思想財富，帶有鮮明的民族特色，需要深厚的文化功底才能理解。例如:Achilles’heel(致命傷)典故出自荷馬史詩《伊利亞特》(The Iliad)。Achilles的母親Thetis是海中女神，她抱著Achilles來到Styx河邊泡水，使他刀槍不入?？墒且驗樗暮竽_跟沒泡到水，因而成了唯一的弱點。Achilles被特洛伊城的巴里斯王子(Paris)一箭射中后腳跟而陣亡。后人即以Achilles’heel表示“致命傷，最大的弱點”［12］。又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語出《資治通鑒·晉紀》。晉代王導因誤解周伯仁先前沒有為自己向皇帝上書請命，而在其弟詢問是否要周伯仁時一言不發(fā)，最后導致了周伯仁被殺。后來王導看到周伯仁先前保舉自己的文書時，恍然大悟，痛哭:“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13］只有對典故經(jīng)過深入了解后，才能填平文化交流的溝壑，達到理解的一致。

(八)時代因素。語言的時代性特征和隱喻的時代性特征相一致。在中國文化大革命時代流行的很多隱喻現(xiàn)在用得很少。例如:“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干革命靠毛澤東思想”、“黑暗想起毛主席，半夜三更出太陽”、“毛主席是全世界人民心中的紅太陽，毛澤東思想是我們的命根子”、“太陽出來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閃金光”，等等。

隱喻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現(xiàn)象，而且也是人類認知活動的結果與工具;同時隱喻也是一種語用現(xiàn)象，它是兩個認知域的映射［14］。隱喻的本質(zhì)是指借彼類事物理解和體驗此類事物。隱喻的意義源于人類的思維與客觀世界的交互。無論是主體的人還是客體的客觀世界均帶有地域、時代、民族的特性，所以隱喻具有文化的共性和個性。只有正確理解隱喻的“相似”與“想象”，才能積累更多的“經(jīng)驗基礎”，從而理解“映射”的各種機制，促進人類學習、交流和進步。

［1］［14］束定芳.論隱喻的本質(zhì)及語義特征［J］.外國語，1998，(6).

［2］文旭，葉狂.概念隱喻的系統(tǒng)性和連貫性［J］.外語學刊，2003，(3).

［3］王小鳳.從認知角度看英漢隱喻的相通之處［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3，(11).

［4］林書武.國外隱喻研究綜述［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7，(1).

［5］束定芳.論隱喻的認知功能［J］.外語研究，2001，(2).

［6］肖坤學.論隱喻的認知性質(zhì)與隱喻翻譯的認知取向［J］.外語學刊，2005，(6).

［7］石毓智.《女人，火，危險事物——范疇揭示了思維的什么奧秘》評介［J］.國外語言學，1995，(2).

［8］ Salt［EB/OL］.http://www.iciba.com/salt/76ab9c8167dfa4e 31f5c3c069eb480f4/，2010 －02 －22.

［9］ 新年聯(lián)歡三句半［EB/OL］.http://joke.hang123.com/info/17570 －1.htm，2010 －02－22.

［10］鞠晶.從英漢習語看隱喻的民族性［J］.牡丹江教育學院學報，2005，(4).

［11］米［EB/OL］.http://xh.5156edu.com/html3/16933.html，2010－02－22.

［12］Achilles’heel［EB/OL］.http://en.wikipedia.org/wiki/Achilles%27_heel，2010 －02 －22.

［13］“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來源［EB/OL］.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9031996.html?fr=ala0，2010 －02 －23.

H315

A

1008－4681(2011)03－0088－02

2011－02－23

龔維國(1976－)，男，苗族，湖南沅陵人，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責任編校:陳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