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紅

(黑龍江大學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論報刊與現(xiàn)代文學流派的關系
——以新月詩派為例

葉 紅

(黑龍江大學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新月詩派有一個別的流派不具有的特點，那就是它時斷時續(xù)的存在方式，新月詩派的發(fā)生、存在、停止、重啟、結束，這些環(huán)節(jié)無一不是和刊物的創(chuàng)辦、終止有關，甚至就是由刊物的存在與否，來決定流派的生死存亡。報刊是流派形成的必要物化條件;同人刊物與流派之間也易結也易解;編輯方針與流派走向有密切關系。

報刊;文學流派;關系

現(xiàn)代社會文學流派形成的因素多種多樣，但最常見的要素大概有以下幾個:風格要素，師友要素，交往行為要素，同人刊物和報紙專欄要素，社團要素。在流派發(fā)生發(fā)展的時段里，它呈現(xiàn)出的是實時動態(tài)的變化結構，它的構成要素也在隨著人員的加入或退出實時發(fā)生變動。流派中的成員在交往中，也隨時可以有意或無意的發(fā)展他的朋友，成為流派中的新成員，而新成員的加入可能會對流派的結構發(fā)生很大的改觀。同人刊物或報紙專欄其實也只是為流派成員的交往提供一個平臺，但以報刊或報紙集體亮相的形式，散發(fā)出去信息以及在信息散發(fā)出去回收的反饋，多數(shù)時候是刊物報紙無法控制和掌握的。當然，反響越強烈，報刊的知名度就越大，報刊的知名度越大，流派的影響力就越大;反之，如果知名度是因為反面效果引起的，那會對流派的發(fā)展起到解構的作用，流派可能會因此而迅速瓦解。一個流派形成和存在時的狀態(tài)，要比寫進文學史或教科書里的現(xiàn)象或概念豐富、復雜得多得多。在一個流派的形成過程里，也許五個要素里都是它的形成因素之一，因為情況復雜，也很難分清誰主誰次，這就使流派的研究陷入一種艱難境地，需要占有大量的事實資料才能說清楚這個流派的來龍去脈。這使得很多研究者繞開這個費力費時的苦差事。

新月詩派的形成因素頭緒繁多，但報刊雜志在它的形成過程中唱主角，應該說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其它因素如風格要素、師友要素、交往行為要素、社團要素等也起著不同程度的作用。有時一些偶然事件也會成為流派形成的必然因素，這就讓流派的形成原因披上了一層神秘面紗，甚至有了宿命色彩。

《晨報副刊·詩鐫》、《新月》月刊、《詩刊》季刊，這三份雜志在新月詩派產(chǎn)生、發(fā)展、結束的整個過程，都與三份刊物的辦刊方針、編輯成員、刊物個性等有著不可分的密切關系?！对婄潯?、《詩刊》就是為新月詩派而存在，它們和詩派是唇齒相依的關系?！对婄潯返膭?chuàng)刊是新月詩派誕生的標志，它的結束也宣告詩派暫時停止活動，暫時結束。《詩刊》的誕生再一次標志新月詩派的復燃，風格也由原來的新古典主義詩學向現(xiàn)代派詩學轉向?！缎略隆分械摹霸姟睂谝恢苯o新月詩人提供發(fā)表作品的空間和平臺，但在這期間，新月的詩學觀基本與《詩鐫》時期一致，但詩人成員變化較大。這三份雜志對于新月詩派而言意味著:報刊是流派生成發(fā)展的必要物化條件，同人刊物具有不穩(wěn)定性致使流派也發(fā)生變化，編輯方針決定流派走向。

一、報刊是流派形成的必要物化條件

報紙和刊物給“新格律詩”的群體傳播提供了可能。詩歌的群體傳播是指一些詩人，由于人生態(tài)度、審美趣味相近以及其他方面的原因，或主動結為一體，或因作品的共性而被人并稱，形成詩歌傳播中繽紛多彩、引人注目的群體傳播景象。這種詩歌的群體傳播就是所說的以社團或流派的方式傳播，而非個人的單打獨斗。以此作為傳達其思想傾向、美學追求、創(chuàng)作風格、文學主旨等文化信息的媒體，或作為聯(lián)絡感情、增進友誼、共創(chuàng)文學事業(yè)的紐帶。在現(xiàn)代社會，詩歌的群體傳播方式是很多詩人的共同選擇，只有這樣，才能將一個個散在的詩人，凝結為一個更有力量的整體。按照傳播學原理:群體的能力大于參與群體的單純個人能力的簡單相加，群體也能夠使成員個人的能力得到增強，這種能力使得他能夠實現(xiàn)作為個人所實現(xiàn)不了的目標。當詩人作為一個存在個體，他的聲音會很快被淹沒，當他聚集為一個群體，既保持個性風格、又具有流派風格的詩人群，借助群體的力量壯大自己，借助群體的聲音傳達自己的聲音，這是現(xiàn)代詩人常會選擇的一種傳播方式?！对婄潯贰ⅰ缎略隆?、《詩刊》就是以群體詩歌傳播的方式打造了新月詩派的。在形成新月詩派之前，聞一多與“清華四子”就常聚集在聞一多家的客廳討論“新詩格律化”的可行性理論，但他們不是剛走出校門的青年人，就是還在學校讀書的學生，只有聞一多出版了《紅燭》，但名氣也不大。他們對新詩的出路問題有自己的想法，但因個體的力量太微弱，急于尋找更強更有影響力的詩人與他們聯(lián)合，壯大自己的力量，并尋找一個可以傳達詩學思想和發(fā)表詩作的刊物，徐志摩和徐志摩主編的《晨報副刊》在偶然中與他們聯(lián)合起來。這樣，這些對詩歌有著強烈的熱愛，對中國新詩建設有著強烈參與精神的一群人走到一起，經(jīng)過相互尋找與發(fā)現(xiàn)，遙相呼應并契合，最后才彼此認同，結合成一個有利于在傳播中擴大影響，推動詩歌流派的形成的新月詩派。1926年4月1日，《詩鐫》正式出版發(fā)行，以《詩鐫》為中心，聚集起越來越多與新月詩派風格相同的詩人，他們的新詩格律化的理論大受歡迎和吹捧，因為這種詩歌群體傳播速度快，范圍廣，影響力大，業(yè)余詩歌愛好者也紛紛模仿，一時間新月詩人群名聲大噪，聞一多也借助《詩鐫》推出詩歌的格律化主張，成為繼郭沫若之后的又一個引領新詩思潮的弄潮兒，因聞一多的名聲鵲起，《紅燭》也借此機會被更多的人知道。可見群體詩歌傳播可以幫助個體詩人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和追求。

《新月》是新月同人離開北京移師上海后新創(chuàng)刊的刊物，它不只發(fā)表詩歌作品，還開辟一個“詩”專欄，第一期刊出的詩歌作品數(shù)量較多，從2卷2期開始，刊物的重心轉移到政治討論方面，但它仍然保留了每期都刊登新詩的“詩”專欄，這時新月詩派詩人已經(jīng)由于個人的種種原因四散開去，新月詩派除了徐志摩和饒夢侃還經(jīng)常在《新月》上發(fā)表詩歌外，其他人只是偶有稿件，聞一多自從離開《新月》，基本不再寫詩，已經(jīng)不再有像《詩鐫》時的群體詩歌傳播的輝煌，但新月詩歌的這只脈絡，還因《新月》的存在而虛弱地存在著。直至《詩刊》的創(chuàng)刊，新月詩人群“群體詩歌傳播”的現(xiàn)象，又像《詩鐫》時重新在中國新詩舞臺上演?！对娍泛汀缎略隆烦蔀?0年代新月詩人群發(fā)表詩歌最主要的陣地。由于那時《新月》針對左翼文學的“文學為政治服務”和“文學是有階級性的”觀點，以及海派的文學商業(yè)化的低俗，提出文學創(chuàng)作要堅持“不損害健康的原則”和“不折損尊嚴的原則”，引來“中國詩歌會”的強烈抨擊，言辭最激烈的是詩人蒲風對新月詩人的逐一批判。他從階級論的角度首先站在無產(chǎn)階級的立場，給新月詩派進行定位，把新月詩人稱作資產(chǎn)階級詩人，對《詩刊》、《新月》、《新月詩選》無一遺漏地批判。 “窮奢極樂”、“偶發(fā)慈悲”、“沉醉于酒肉脂粉”、“戀愛多半是商品化的玩弄”、“心腸是像資本家一樣的冰冷”、“‘虛無’倒是他們的通病”，這些對新月詩派的描述性語言，很具有攻擊性、片面性、偏激性。對新月詩派追求詩歌形式的格律主張的批評，不是從詩歌藝術形式的角度進行探討，而是偷換了概念，認為只有有閑的資產(chǎn)階級詩人，才有閑情逸致去擺弄“形式”這些不實用的東西，現(xiàn)在詩歌的當務之急不是對形式的苛求，而是要用詩歌這種藝術形式，來傳達無產(chǎn)階級思想，啟發(fā)民眾，達到宣傳政治的目的。

“這本《新月詩選》可說就是他們的唯一的代表產(chǎn)物。”…… “講究格律呀，提倡唯美主義啦，極力表示他們的窮奢極樂了。偶然他們也發(fā)點慈悲，來一些人道主義的吶喊;但在他們這只是一種附帶的玩意兒。表面上，他們說‘主張以字音節(jié)的諧和，句的均齊，和節(jié)的勻稱，為詩的節(jié)奏所必須注意而內(nèi)容同樣不容輕忽的’(陳夢家:《新月詩選序言》)，好像極以內(nèi)容為主的樣子;其實，事實上是他們在重音節(jié)了，常以一定的格律去填上他們的推逸有閑的內(nèi)容哩!……

在《新月詩選》里，他們也表示了對現(xiàn)實的不滿意，但……新興的中國資本主義，在以前是不妥協(xié)的樂觀地向上爬，有的只是狂飚的突飛猛進?？墒?，“五四”以后，在整個資本主義世界都遭到崩潰的同一命運，而中國封建勢力又是矛盾的存在著時，他們的一線希望也就會動搖，同時帶點悲觀色彩，委身于運命，唱“睜大了眼，什么事都看分明，但自己又何嘗能支使運命?”(徐志摩:《火車禽住軌》)

這時候，由于他們的階級根性使然，事實上他們是以盡量沉醉于酒肉脂粉里來得迫切的，……所謂戀愛多半是商品化的玩弄，……心腸是像資本家一樣的冰冷?！寥粢徊糠值乃麄?，像沈祖牟仍有出世思想，朱大柑，劉夢葦有頗悲哀的傷感，那也許另有經(jīng)濟條件所支配。但“虛無”倒是他們的通病。因為這是時代和他們所屬的經(jīng)濟背景所賜予他們的。……

在這個時候，新月派可以說業(yè)已兩分的，象上述朱維基、邵洵美一派，我們叫做香艷派。另一派，是格律派，以陳夢家、朱湘 (1904一1933)為代表?！保?］(P31－33)

當然，對新月詩派的批判不止蒲風一個人，只是他的批評風格很能代表當時左翼文人的態(tài)度和思維方式。新月詩人當然也不會不說話，他們都借助媒體的平臺，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表達自己的文學價值觀。其實，任何一次文學觀念的碰撞，最終都是因為文學價值觀的不同造成的。

從傳播學的角度看，批判的越猛烈，觀點分歧越大，傳播的效果就越好，知名度越高。

二、同人刊物與流派之間:易結也易解

新月詩派有一個別的流派不具有的特點，那就是它時斷時續(xù)的存在方式，1926年4月－6月，《詩鐫》創(chuàng)刊，標志著是它正式形成，是它的發(fā)生期，也被稱為“前期新月詩派”;中間時隔兩年半，1928年10月《新月》創(chuàng)刊，開辟“詩”欄目，新月詩派又繼續(xù)以詩人群的形式存在，但影響不大;1930年《詩刊》創(chuàng)刊，標志著新老“新月詩人”的再聚首，新月詩派重新開始進入一個詩歌新時代，這段時間被稱為“后期新月詩派”。從這段時間的描述就可以看出，新月詩派的發(fā)生、存在、停止、重啟、結束，這些環(huán)節(jié)無一不是和刊物的創(chuàng)辦、終止有關，甚至就是由刊物的存在與否，來決定流派的生死存亡。為什么新月詩派的存在方式會這樣完全依賴報刊?報刊存在它就存在，報刊改制或停辦它就消亡?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新月詩派所依附的報刊都是同人性質的報刊。

對于同人性質的報刊，施蟄存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概括，“‘五四’以后，所有的新文化陣營刊物，差不多都是同人刊物，一個人為中心，號召一些志同道合的合作者，組織一個學會，或創(chuàng)辦一個雜志。每一個雜志所表現(xiàn)的政治傾向，文藝觀點，大概都是一致的。當一群人思想觀點發(fā)生了分歧之后，這個雜志就辦不下去了?！保?］(P26－33)同人性質的報刊往往不以盈利為目的，而是由于有著共同的理想或在創(chuàng)作上風格相近等因素才走在一起，他們大多是編輯和作者同位一體，即是編輯也是作者，約稿也基本是熟人、朋友，這樣的出版方式基本上就決定了只要是這個團體成員的來稿，幾乎都能刊登?，F(xiàn)代文學初期的刊物大多是這樣一種出版運營方式，《語絲》、《現(xiàn)代評論》、《新月》等都是這樣。這種出版運營方式非常脆弱，一旦其中的主要編輯離開或編輯方針發(fā)生變化，刊物往往就難以維系。所以那個時候一個刊物只存活幾個月的也很多。《新青年》在胡適和陳獨秀共同主持下，由于陳獨秀努力想把《新青年》編成政治性的刊物，而胡適則更傾向于學術性，不斷對陳獨秀的編輯立場提出批評，提議將《新青年》搬回北京，并聲明不談政治，這遭到陳獨秀的拒絕，于是，胡適離開《新青年》，創(chuàng)辦《努力周報》。這樣因編輯方針的矛盾解散的例子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很多?！冻繄蟾笨吩趯O伏園主持下，發(fā)表文章的人基本上集中在后來的語絲同人身上，孫伏園的離開，讓常在那里發(fā)表作品的穩(wěn)定作者群也失去了發(fā)表作品的平臺。這才有后來孫伏園、魯迅等人創(chuàng)辦《語絲》。七月詩派的形成與發(fā)展是與胡風的編輯思想密不可分的，“胡風在他的編輯實踐中始終在校正這兩種不良的創(chuàng)作傾向 (單純的主觀主義與客觀主義)，《七月》和《希望》之所以能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獨樹一幟、標領風騷，這不能不體現(xiàn)其編輯家胡風先生的睿智和膽識?！保?］(P171)

徐志摩接管《晨報副刊》后，《晨報副刊》幾乎就變成了新月社同人的報紙，“誰掌握了媒介，誰就能傳播信息”，在這之前新月社并沒有自己的刊物，而“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都有自己的專門刊物，在徐志摩主持工作的時間內(nèi)，《晨報副刊》已經(jīng)不再是以文學藝術為主的“副刊”特色了，它儼然成了新月社同人們宣傳他們文化政治思想的、帶有“新月”標志的“正刊”?！对婄潯穼π略略娕傻囊饬x不言自明，沒有《詩鐫》何談新月詩派?《詩鐫》顯然是同人性質的專門的詩歌刊物，編輯和投稿人兩位一體，發(fā)表的詩歌多集中在那幾個人身上?！对婄潯吩诰庉嫹矫孀畛醪扇≥喠髦骶幹贫取⒓拥娜嗣咳司巸善?。第一、二期徐志摩主編;第三、四期聞一多主編;饒孟侃編第五期，從第六期以后均交徐志摩主編，輪流主編制取消。據(jù)統(tǒng)計，《詩鐫》的主要撰稿人有徐志摩、聞一多和清華“四子”——朱湘、饒孟侃、楊世恩、孫大雨，像劉夢葦、賽先艾、于賡虞、朱大枏、沈從文、鐘天心、張鳴琦、程侃聲、王希仁、默深、金滿成、葉夢林等人大部分是由新月詩派的同人介紹來，外來稿很少。徐志摩是《詩鐫》的主要負責人、編輯，但聞一多才是《詩鐫》的靈魂，他在《詩鐫》完成了自己的理想，把新詩格律化的主張，從沙龍這樣有限的小空間，推向更廣闊的無限的大空間。聞一多由于在藝專工作不順利，辭職回湖北老家，他的離開直接導致《詩鐫》停刊，新月詩派的暫時解散。

《新月》剛開始創(chuàng)刊時，因為有徐志摩、聞一多的主持，它基本以文學藝術為主，新月詩歌有再起之勢。后來刊物越來越熱衷討論政治，這讓聞一多覺得志不同道不合，在2卷2期離開《新月》，聞一多的離開讓徐志摩失去了詩歌方面的知音，也覺得討論時政不是自己的追求，所以在《新月》期間，新月詩歌發(fā)展緩慢，這也與聞一多的離開有關聯(lián)。

《詩刊》的創(chuàng)刊過程簡直就是當年《詩鐫》創(chuàng)刊的翻版，似乎是歷史在重新上演一般，給徐志摩、聞一多帶來了極大地興奮與鼓舞，但徐志摩的不幸遇難使這份同人刊物因為失去了核心人物而難以維系下去，最后一期是在陳夢家的勉力維持下，在九個月后才出版，標志著新月詩派的結束，新月詩人從此沒有過像《詩鐫》、《新月》、《詩刊》時期的密集聚合，“派”也就不復存在了。

同人刊物開始創(chuàng)刊時，往往是朋友間為實現(xiàn)共同的理想一拍即合的產(chǎn)物，大有領袖人物振臂一呼，應者云集的壯觀景象，但也正因如此，它的這種同人性質相互的依賴很強，一個人的去留就能決定刊物的前途和命運，一個人觀念的轉變也可能直接影響到辦刊思想的徹底轉變。從《詩鐫》、《新月》、《詩刊》與新月詩派之間起起伏伏中，更讓后人感受到，一個流派的形成不像文學史中描述的那么缺少情感，也不全都是面目清晰，輪廓鮮明，風格統(tǒng)一，有許多飄忽不定的因素就能決定一件文學史中的大事。試想，聞一多當年是多么渴望有一份自己能說了算的刊物，這幾乎成為他在美國留學時最常與國內(nèi)朋友討論的話題，以那時聞一多對有一份自己刊物的執(zhí)著追求和渴念，很難理解他在有了《詩鐫》后的迅速撤離，《詩鐫》僅僅維持了兩個多月。他再一次離開《新月》也很快，僅參與《新月》幾期的編輯。也許，除了詩之外，聞一多始終都不能與新月社的人在精神上產(chǎn)生深層的認同感，盡管表面上他們都有歐美留學生的身份，實質缺少深層的文化身份的認同感。

三、編輯方針與流派走向

《新月》前幾卷中，詩歌理論部分的文章主要以梁實秋為主，討論的內(nèi)容還是新人文主義思想在文學理論上的運用，強調理性節(jié)制情感。在第3卷第6期還專門開辟專欄“新月論詩”，強調指出“我們都信仰思想自由，我們都喜歡合乎理性的學說”新月詩派這時在詩歌理論上還是主張“格律化”，以白璧德的新人文主義思想為其理論基礎。但這期間《新月》也陸續(xù)刊登介紹波特萊爾、魏爾倫等詩歌或象征主義的詩歌理論，如徐志摩的《波特萊爾的散文詩》(2卷10期)，梁鎮(zhèn)譯魏爾倫的詩《往日的女人》 (2卷9期)，卞之琳譯《魏爾倫與象征主義》 (4卷4期)，特別是徐志摩把梁宗岱給他的談法國象征主義詩歌的信，刊登在《新月》上，引起了對象征主義詩歌的討論，促進了《新月》詩歌理論向現(xiàn)代詩歌轉變的腳步。真正對新月詩派理論起到扭轉性導向的是葉公超。葉公超留學美國，后轉到英國劍橋大學攻讀英國文學碩士學位，直接接觸美國的意象主義詩歌和英國的象征主義詩歌理論。在20年代他與艾略特本人在英國有過交往，非常崇拜他，回國后他寫過《艾略特的詩》等文章，對艾略特的理解有非常獨到的見解。1932年9月，葉公超接編《新月》，給《新月》“詩”欄目來了個大換血。先是組織了一批譯介西方現(xiàn)代詩歌理論的稿子，集中發(fā)表，形成推動之勢，如卞之琳的《惡之花拾零》、梁鎮(zhèn)譯魏爾倫的詩《訴》(第4卷第2期)，卞之琳譯《魏爾倫與象征主義》等，葉公超的《美國〈詩刊〉之呼吁》(第4卷第5期)、蓀波 (常風)的《英詩之新評衡》(第4卷第6期)等譯介文章?！缎略隆冯s志如此集中的介紹西方現(xiàn)代詩歌理論和現(xiàn)代派的詩作，以前是沒有的。葉公超接編新月后，把他對西方詩歌的喜好、他對艾略特、瓦雷里、魏爾倫的崇敬和熱愛，通過編輯《新月》完全表現(xiàn)出來了。新月詩派后期的那些新加入的青年詩人，在葉公超的影響下，詩風大轉。對后期新月詩人在審美觀念及創(chuàng)作傾向產(chǎn)生了深刻的作用，最典型的是卞之琳的轉變。“寫《荒原》以及前期作的托·斯·艾略特對于我前期中間階段的寫法不無關系”，“我自己思想感情上的成長較慢，最初讀到二十年代‘現(xiàn)代主義’文學，還好像一見如故，有所寫作，不無共鳴，直到1937年抗戰(zhàn)起來才在詩創(chuàng)作上結束了前一時期?！北逯盏霓D變是年輕詩人里變化最大的。從此，后期新月的詩歌創(chuàng)作逐步向西方現(xiàn)代詩歌靠近。

可見，一個刊物如果主要編輯發(fā)生改換，那么刊物的面貌和傾向性也會發(fā)生轉變，每一個編輯都會在刊物中貫徹自己的審美追求、個性喜好。換一個編輯可能是一個偶然事件，但也許就是這個偶然，可能會改寫原來的發(fā)展軌跡。如果沒有葉公超接編《新月》，新月詩歌也會發(fā)生變化，但一定不會有這樣快速和明顯的改觀，甚至重新劃分了詩歌圖譜，新月的詩人，最終有一部分加入了現(xiàn)代派詩人群。

［1］蒲風.五四到現(xiàn)在的中國詩壇鳥瞰［M］//方仁念.新月派評論資料選.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

［2］施蟄存.沙上的腳跡［M］//《現(xiàn)代》雜憶，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

［3］吳井泉.20世紀40年代中國現(xiàn)代三大詩學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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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1)05－0118－05

2011－06－26

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規(guī)劃2011年度專項項目中期成果 (項目編號:11D048)

葉紅，黑龍江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責任編輯 薄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