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明

(福建師范大學(xué) 法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108)

機動車與非機動車、行人交通事故雙方皆無過錯時的責任劃分淺析

蔡思明

(福建師范大學(xué) 法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108)

新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未對機動車與非機動車、行人交通事故雙方皆無過錯時的責任劃分作出規(guī)定,理論界對此觀點各異,爭議焦點主要在機動車是應(yīng)該承擔全部責任還是只承擔10%的責任,亦或是雙方承擔公平責任。對此筆者觀點趨向于由機動車承擔全部責任這個觀點。并從第76條的設(shè)計,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事故的歸責原則,侵權(quán)法的性質(zhì)和作用三個方面進行論證。

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耸鹿?責任劃分;歸責原則

一、問題的提出

《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quán)責任法》第48條規(guī)定:“機動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損害的,依照道路交通安全法的有關(guān)規(guī)定承擔賠償責任?！毙隆吨腥A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規(guī)定:“機動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人身傷亡、財產(chǎn)損失的,由保險公司在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責任限額范圍內(nèi)予以賠償;不足的部分,按照下列規(guī)定承擔賠償責任:(一)機動車之間發(fā)生交通事故的,由有過錯的一方承擔賠償責任;雙方都有過錯的,按照各自過錯的比例分擔責任。(二)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之間發(fā)生交通事故,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藳]有過錯的,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有證據(jù)證明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有過錯的,根據(jù)過錯程度適當減輕機動車一方的賠償責任;機動車一方?jīng)]有過錯的,承擔不超過百分之十的賠償責任。交通事故的損失是由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斯室馀鲎矙C動車造成的,機動車一方不承擔賠償責任?！?/p>

根據(jù)上述法條規(guī)定,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發(fā)生事故時有以下5種情況:①機動車有過錯,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擞羞^錯,機動車承擔責任,但可適當減輕;②機動車有過錯,行人沒過錯,機動車承擔責任;③機動車無過錯,行人有過錯,機動車承擔不超過10%的責任;④行人故意碰瓷,機動車不承擔責任;⑤機動車無過錯,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亦無過錯的,法條無明確規(guī)定。對于前四種情況,學(xué)術(shù)界的觀點比較一致,無多大爭議。爭議最大的是第五種情況,即機動車無過錯,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亦無過錯的情況下,雙方責任該如何劃分,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二、學(xué)術(shù)界關(guān)于機動車無過錯,行人亦無過錯時責任劃分的幾種觀點

關(guān)于機動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損害,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私詿o過錯時應(yīng)適用何種責任劃分方式,學(xué)術(shù)界主要存在以下幾種觀點:

(1)比照機動車無過錯,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有過錯的責任承擔比率,機動車承擔10%的責任[1]。我認為這種觀點是不可取的,因為按此種說法,根據(jù)機動車致?lián)p責任認定的相對性,剩余90%的責任只能由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承擔。但?機動車致?lián)p的責任認定劃分并不只是單獨針對人身損害賠償,而是包括人身損害賠償、機動車本身的損害賠償與對第三方財產(chǎn)損害賠償?shù)呢熑蝿澐?。舉個例子,一起機動車與行人的交通事故中,行人花掉醫(yī)療費1萬元,汽車致?lián)p修理費1萬元,第三方財產(chǎn)損害1萬元,那么責任認定劃分就是要將三者相加也就是3萬元,而并不是只針對醫(yī)療費1萬元的責任劃分。根據(jù)上述的責任劃分,雖然對于9 000元的醫(yī)療費用與9 000元第三方財產(chǎn)損害賠償費用由保險公司在第三人責任強制險的保險責任限額內(nèi)承擔,但行人仍需承擔包括9 000元的機動車修理費。也就是說行人在無過錯的情況下還要承擔9 000元的費用。而且這種情況還是人身、財產(chǎn)損害賠償額在第三人責任強制險的保險責任限額之內(nèi),如果損害超出第三人強制險的責任范圍,那行人就將承擔更大的責任,顯然這對行人來說是相當不公平的。

(2)適用公平責任原則,各自承擔相應(yīng)損失。此種觀點的論據(jù)在于《民法通則》第132條規(guī)定:“當事人對造成損害都沒有過錯的,可以根據(jù)實際情況,由當事人分擔民事責任?！薄肚謾?quán)責任法》第24條也規(guī)定:“受害人和行為人對損害的發(fā)生都沒有過錯的,可以根據(jù)實際情況,由雙方分擔損失?！钡?我認為,在一般侵權(quán)領(lǐng)域,以過錯為責任構(gòu)成要件,雙方當事人的責任劃分處于一種平等地位,在雙方皆無過錯的情況下,適用公平責任原則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在特殊侵權(quán)領(lǐng)域,并不以過錯為責任構(gòu)成要件,只要不存在免責事由,機動車就要承擔責任,而不論其有無過錯,換言之,在責任劃分上雙方實際上是處于一種不平等的地位的。而公平責任原則強調(diào)的恰恰正是公平、平等。因此我認為,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事故作為一種特殊侵權(quán),在雙方皆無過錯的情況下,是不宜適用過錯責任原則的。

(3)比照機動車有過錯,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藷o過錯的責任承擔方式,機動車承擔全部責任。多數(shù)學(xué)者持此種觀點。因為雖然學(xué)術(shù)界對于機動車與非機動車事故的歸責原則仍存在爭議,然而承認機動車應(yīng)承擔無過錯責任的學(xué)術(shù)觀點已成為一種大趨勢。根據(jù)無過錯責任原則,在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皆無過錯的情況下,機動車是應(yīng)該承擔全部責任的。個人認為此種責任劃分方式雖存在一些缺陷,但是相對其他劃分方式是較為合理和可取的。

(4)沒有劃分責任的必要。這種觀點認為機動車無過錯,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亦無過錯的只存在三種情況。第一種是第三人過錯致?lián)p,此種情況由第三人承擔賠償責任;第二種是不可抗力造成的,此種情況機動車應(yīng)免責,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各自承擔自己的損失;第三種情況則是緊急避險,由致險的第三人承擔責任。除此之外并無其他情況存在。試問如果排除不可抗力、第三人的行為及受害人的過錯,造成損害的行為還可能是沒有過錯造成的嗎。因此也就不存在責任劃分的基礎(chǔ)。但是我認為法制在發(fā)展,法律所適用的范圍也在不斷更新,新的案例層出不窮,現(xiàn)在沒有并不代表以后就沒有。而且并非只有在不可抗力、第三人過錯的情況下才存在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私詿o過錯的交通事故,如意外事件。在意外事件中,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私詿o過錯,當然也不存在第三人過錯,也不屬于不可抗力,這時就需要確定機動車與非機動車的責任劃分了。

三、關(guān)于機動車無過錯,行人亦無過錯時責任劃分的個人看法

對新《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確立的機動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藫p害,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皆無過錯時應(yīng)適用何種責任劃分方式,學(xué)者的觀點大相庭徑,各有其合理之處。筆者觀點趨向于上述第三種觀點,即由機動車承擔全部責任。理由如下:

(1)從《道路交通安全法》76條第2款文義上看,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皆無過錯情況下有兩種責任劃分方式。第一種是比照“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之間發(fā)生交通事故,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沒有過錯的,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進行責任劃分,即只要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沒有過錯,機動車不管有無過錯都只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第二種則是比照“機動車一方?jīng)]有過錯的,承擔不超過百分之十的賠償責任”進行責任劃分,即只要機動車一方?jīng)]有過錯,不管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擞袩o過錯,都只承擔10%的賠償責任。從此款的設(shè)計上看,我認為“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之間發(fā)生交通事故,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沒有過錯的,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起到一種類似一般條款的作用,只有在不能適用此規(guī)定時,才有適用“機動車一方?jīng)]有過錯的,承擔不超過百分之十的賠償責任”的空間。因此我贊同第一種比照責任劃分方式,即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皆無過錯情況下,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

(2)從機動車與非機動車事故的歸責原則上看,我認為是一種無過錯責任原則?！睹穹ㄍ▌t》第106條規(guī)定:“公民、法人由于過錯侵害國家的、集體的財產(chǎn),侵害他人財產(chǎn)、人身的,應(yīng)當承擔民事責任。沒有過錯,但法律規(guī)定應(yīng)當承擔民事責任的,應(yīng)當承擔民事責任?！钡?23條規(guī)定:“從事高空 、高壓 、易燃、易爆、劇毒、放射性、高速運輸工具等對周圍環(huán)境有高度危險的作業(yè)造成他人損害的,應(yīng)當承擔民事責任;如果能夠證明損害是由受害人故意造成的,不承擔民事責任?！薄兜缆方煌ò踩ā返?6條第2款第一部分規(guī)定:“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之間發(fā)生交通事故,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沒有過錯的,由機動車一方承擔賠償責任?！睆纳鲜龇l文義來看,我認為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發(fā)生事故時應(yīng)當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在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皆無過錯的情況下,只有不可抗力或者第三人故意可以成為免責事由,其他情況下應(yīng)當由機動車承擔全部責任。

楊立新教授認為,《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酥g發(fā)生交通事故,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沒有過錯”以及“機動車一方?jīng)]有過錯”的表述表明機動車一方與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酥g承擔交通事故責任的歸責原則,已經(jīng)由無過錯責任原則改變?yōu)檫^錯推定原則[3]。而過錯推定是過錯責任原則適用的一種特殊情形,本質(zhì)上仍是過錯責任原則的范疇。但是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guān)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條第2款規(guī)定:“適用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第三款確定賠償義務(wù)人的賠償責任時,受害人有重大過失的,可以減輕義務(wù)人的賠償責任?！痹摻忉屢?guī)定在適用無過錯責任確定賠償義務(wù)人責任時,受害人有重大過失的,應(yīng)適用過失相抵原則[4]。因此我認為《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的這些表述只是過失相抵原則在無過錯責任原則中的適用,而并非是一種過錯推定責任,更談不上過錯責任了。

(3)從侵權(quán)法的性質(zhì)與作用上看,現(xiàn)代侵權(quán)法是以救濟受害人為中心的。法律尤其是民法不能僅僅關(guān)注邏輯上的滿足,更應(yīng)體現(xiàn)對人和個體的關(guān)愛,體現(xiàn)了民法學(xué)者的人文情懷。眾所周知侵權(quán)法有兩大功能,第一個功能是救濟,第二個功能是預(yù)防,其中救濟功能是侵權(quán)法的首要功能。原因在于:第一,符合現(xiàn)代法治的內(nèi)在需要;第二,關(guān)愛弱者,突出對受害人保護的需要;第三,從法律的分工來看,侵權(quán)法主要是救濟法;第四,符合我國責任保險和社會救助制度的不發(fā)達的現(xiàn)實需要[5]。具體到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事故案例?顯然非機動車駕駛?cè)恕⑿腥瞬还茉诮?jīng)濟社會上,還是作為生命健康受損一方,都處于弱勢地位。既然侵權(quán)法的首要功能是救濟弱勢受害者,那么機動車與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作為侵?quán)法的一種特殊侵權(quán)存在,在雙方皆無過錯的情況下,處于弱勢地位的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就更?yīng)該得到法律的關(guān)愛和保護,故此在此種情況下將責任全部分配給機動車一方,是符合侵權(quán)法乃至民法的精神的。而且,就中國現(xiàn)階段社會保險制度與社會救濟制度而言,非機動車駕駛?cè)?、行人一方除了受交強險的保障外,往往就沒有其他社會保險,如果將責任分配給非機動車駕駛?cè)?、行?其只能自己承擔這部分損失,作為弱勢一方,很多情況下是無法承受這種損失的。而機動車一方通常是存在汽車保險的,發(fā)生交通意外時,其只承擔超出保險范圍的賠償責任。從這方面來說,在雙方皆無過錯的情況下將責任全部分配給機動車也是符合當今中國國情的。

[1] 張新寶.侵權(quán)責任法[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10:85.

[2] 沈幼倫.侵權(quán)責任歸責原則三元化之思考[J].法學(xué),2010(5):2.

[3] 楊立新.修正的《道路交通安全法》第76條的進展及審判對策、法律適用[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8:39.

[4] 黃松有.侵權(quán)法司法解釋實例釋解[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6:159.

[5] 王利明.侵權(quán)責任法救濟功能的立法體現(xiàn)[EB/OL].(2010-09-26). http:∥wenku.baidu.com/view/d23f3828bd64783e09122b9b.html.

Division of Responsibilities in Traffic Accident

CA I Siming
(School of Law,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The Article 76 ofL aw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on Road Traf f ic Safetydoesn’t make the provision about the division of responsibilities when both of the motor vehicle and non-motor vehicle or pedestrian are no fault.Theorists differ on this point of view,the main focus of controversy in the motor vehicle should take full responsibility or the responsibility they bear only 10%,or both parties have a fair responsibility.The viewpoint that the motor vehicle should take full responsibility is considered,and it is demonstrated from three aspects:the design of the Article 76,the accountability principles in traffic accidents,and the nature and role of tort law.

traffic accident;division of responsibilities;accountability principles

DF 72

A

1008-9225(2011)03-0022-03

2010-12-22

蔡思明(1986-),男,福建漳州人,福建師范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張耀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