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貝貝,張慧琴
(中北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山西 太原 030051)
接受美學視角下中國古典詩歌模糊美英譯之探究
袁貝貝,張慧琴
(中北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山西 太原 030051)
運用接受美學基本原理,對中國古典詩歌的模糊性進行審美分析,提出了英譯中國古典詩歌的模糊美應遵循審美對等的原則,并通過運用詞匯轉(zhuǎn)義、語域?qū)Φ?、最佳協(xié)調(diào)的策略,對漢詩英譯過程中更為理想地再現(xiàn)原文的美學要素進行了探討。
接受美學;模糊性;中國古典詩歌;翻譯
詩歌翻譯與模糊性有著緊密聯(lián)系,譯詩過程處處滲透著模糊性,譯者要盡可能地把握原詩精髓,使譯語讀者獲得和源語讀者相同的審美體驗。本文以接受美學理論為基礎,對中國古典詩歌的模糊性特征及其英譯過程中翻譯策略的選擇展開探討。
在接受美學看來,只有經(jīng)過讀者閱讀的文學作品才能稱得上真正意義上的“文學作品”,即作品的意義來源于兩方面:一是文本本身,二是讀者的賦予。文學作品本身是包含著思想感情的形象體系,是一種具有內(nèi)在生命和活力的“召喚性結(jié)構(gòu)”(Appealing Structure)。它具有許多的“不確定性”(Indeterminacy),即意義未定點和“空白”(Gap)?!拔谋镜囊饬x依賴于讀者的創(chuàng)造性并且要靠其想象去填補文本中的所謂空白,也就是說,在一個文本中存在著懸而未決或尚未提到的東西需要填補?!盵1]這些意義未定點和空白構(gòu)成了文學作品的模糊性,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有了更多的遐想空間,盡可能地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進行審美再創(chuàng)造,讀者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和知識結(jié)構(gòu)即“期待視野”(Horizon of Expectation)進行思考,對語句的接續(xù)、情節(jié)的展開、意義的呈現(xiàn)不斷作出期待、預測和判斷。讀者對“不確定的點”的理解過程,就是將文本結(jié)構(gòu)進行“具體化”,賦予其現(xiàn)實生命,從而使之成為具有一定意義的“作品”的過程。接受美學充分肯定讀者在文學作品中的作用,為翻譯研究提供了全新的理論視角。
詩歌的翻譯是一種文學再創(chuàng)活動。中國古典詩歌講求“神韻”“意境”,常常借物言志、借景抒情、言在此而意在彼,詩歌中的意義未定點和意義空白正是構(gòu)成詩歌作品的內(nèi)在精髓和無限生命力之所在,其內(nèi)涵和意境的不確定性或亦此亦彼性賦予了詩歌語言的模糊性,因此,在詩歌中如何再現(xiàn)其模糊美成為譯者的難題之一。接受美學認為,翻譯過程中譯者關注的中心不應僅局限于原文文本,而應更多關注譯文讀者,在譯作中留下“未定點”,去召喚讀者根據(jù)自己的認知期望去想象,去補充,從而體會詩中的韻味和意境,進而獲得審美的享受。綜上所述,對詩歌的模糊特質(zhì)進行賞析,并對如何運用科學可行的翻譯策略在譯文中再現(xiàn)詩歌的模糊特質(zhì),使譯文讀者最大限度感受原詩的模糊美便是本文探索的主題所在。
模糊性是自然語言的一種客觀屬性。其內(nèi)涵較精確語言有更多暗示性、蘊含性、妥貼性、獨創(chuàng)性、簡潔性、音樂性等特點,因而有更高的審美價值[2]。詩歌的語言極具模糊性,它是文學作品中最唯美、最簡潔凝練、最精粹,同時有著無限豐富的美學追求和藝術蘊涵的文學體裁。詩歌中,模糊詞語、比喻、夸張等模糊修辭語言和疊加現(xiàn)象的使用隨處可見。巧妙運用構(gòu)成詩歌特色的美學表象要素(如語義)及表現(xiàn)詩歌氣質(zhì)的非表象要素(如意象、意境、神韻等),可彰顯詩歌的模糊性。
在詩歌翻譯中,詞匯是構(gòu)成詩歌的物質(zhì)材料,是作者借以傳達文學形象的物質(zhì)手段,由于詞匯的泛指性、復雜性、集合性、重疊性等特征造成了語義的不確定或者模糊不清,即語義模糊。詩歌的語義界限模糊,蘊含著豐富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比如在李清照的《如夢令》中,“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詩中用了兩個模糊詞語:“紅”“綠”,何為“紅”?何為“綠”?“肥”“瘦”又分別指什么?詩詞中極富表現(xiàn)力的模糊語言給人留下了廣闊的想象空間。讀者會根據(jù)自身的知識體系、閱歷和審美經(jīng)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詩歌中的意象模糊通常是指作者通過抽象的語言對意象進行描述,由讀者透過自己的“期待視野”對意象進行品味,從而產(chǎn)生美的體驗和享受。中國古典美學認為,“意象”是“情”“景”相互交融的產(chǎn)物?!耙狻敝挥型ㄟ^讀者的審美體驗才能產(chǎn)生詩歌中所包含的意蘊,才能使“象”的呈現(xiàn)顯得有意義。意象模糊在《天凈沙·秋思》中尤顯突出,前三句九個名詞短語列舉了九種意象,“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這些意象雖簡單卻不失含蓄,給人留有遐想的空間,充滿了無限的“不確定點”和“空白”。漢語重意合,其語言的含蓄性決定了意象的言外之意,這些意象組合在一起,使整首小令彌漫著凄清、蒼涼而令人心碎的氣息,天涯孤客浪跡四方的落魄、感傷、孤獨的情緒通過這些意象表露無疑。
簡而言之,意境就是一種以意蘊、情趣取勝的情景交融的意象。漢語屬于語義型語言,在哲學和美學傳統(tǒng)影響下,形成了以詩歌為最具代表性的一種注重內(nèi)在關系、隱含關系、模糊關系的審美載體,其蘊含著一種藏而不露,似是而非的情感,言有盡而意無窮,讓讀者在模糊的意境中根據(jù)自身的審美經(jīng)驗去遐想,去意會那不可言傳的美感?!耙饩硠?chuàng)造的極致就是創(chuàng)造含蓄美、朦朧美,也就是模糊美”[3]。如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薄肮路薄氨炭铡薄伴L江”三個簡單意象相互襯托,描寫了白帆消失,詩人久久佇立江邊,翹首遠望,望到的只有不盡的長江滾滾流向天際。表面是在寫景,實際句句都在抒情,融情于景,栩栩如生地刻畫了詩人對友人的離別之情,其意境之廣闊,引發(fā)讀者無盡的審美想象,形成了詩歌雋永的意境美。
通過對詩歌語言模糊性特征的分析,不難看出詩歌的模糊性是構(gòu)成詩歌美學要素的重要標志之一。詩歌翻譯是一種美感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要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恰當?shù)剡\用譯入語語言藝術形式,盡可能地保留原詩的模糊信息,再現(xiàn)其意蘊豐富的美學特色。
現(xiàn)代英語詞匯學認為,詞匯意義,廣義上說,可以分兩類:本義(Denotation)和轉(zhuǎn)義(Connotation)?!睹绹鴤鹘y(tǒng)詞典》對Denotation釋義如下:the most specific or direct meaning of word,in contrast to its figurative or associated meaning.(一個詞最特定的或最直接的意義,與它的比喻義或者聯(lián)想意相對。)釋義中傳達了一個重要信息,即轉(zhuǎn)義又可進一步分為比喻義和聯(lián)想義。Mac Cormac認為,所有成功的轉(zhuǎn)義在某種程度上都具有“言外之力”(illocutionary force)。這與詩歌的語義模糊所蘊含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不謀而合,它可以激發(fā)讀者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因此,在古詩英譯中,巧妙運用詞匯的轉(zhuǎn)義,可以保留原詩的模糊美感。如“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劉禹錫《竹枝詞二首》其一)整首詩描寫一位沉浸在初戀中的少女的羞澀、迷茫、眷戀、忐忑不安之情。諧音字“晴”暗指感情的“情”。趙甄陶先生將其譯為“It isn’t warm,but warm yet,I dare say”,單是對于“晴”與“情”兩字的處理而言,“warm”一詞既與晴朗有關,又可以聯(lián)想成為人間溫情,“warm”的言外之意給讀者留下了無限的遐想,通過運用轉(zhuǎn)義保留了原詩的模糊美感。
漢語長于借景抒情,托物言志。詩歌中的意象既是現(xiàn)實生活的寫照,又是詩人審美體驗的結(jié)晶和思想情感的載體。對于譯者來講,“善于辨認語域標志在翻譯實踐中甚為重要。翻譯的過程無非就是一個分析原文語域,在譯入語中尋找對等語域,最后將這種語域適當表達出來的過程?!盵4]英語詞性靈活多變,內(nèi)涵豐富且不乏模糊,在詩歌英譯中,要求譯者理解并掌握這一特性,同時結(jié)合自身的審美經(jīng)驗與審美意識去感受、模擬、再創(chuàng)與原作意圖相對等的語言,保留原詩的意象,延續(xù)原詩的意象模糊所創(chuàng)造的美學效果。如“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柳宗元《江雪》)許淵沖先生將其譯為“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譯文中沒有精確譯出兩個模糊性意象“千山”“萬徑”中無飛鳥、無行人的空寂,而是在譯入語中選擇了語域?qū)Φ鹊摹皀o bird”“no man”兩組模糊詞,強有力地將寂靜空無的環(huán)境描寫到了極致,使譯文讀者可以感受到靜遠、空曠、明凈的意象,延續(xù)了原詩的模糊意象美。又如在李商隱的《錦瑟》一詩中“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翁顯良先生將其譯為“Dark green sea,tears,pearls,moonlightstreaming,Sunny blue jade field,warm haze shimmering.”翁先生的譯詩中不見一個結(jié)構(gòu)性詞語,streaming的邏輯主語可能不止moonlight一個,shimmering的邏輯主語也可能不只是warm haze,這種以隱譯隱的方法,雖意義含晦不明,卻能夠使讀者在詩句的引導下想象出那美妙的畫面,讓讀者自己去體味之中的意蘊。
在文學翻譯中,“協(xié)調(diào)”以適中與得當(即翻譯的正確性和準確性)為核心精神,注重譯者在理解和表達上把握分寸。分寸即無過無不及,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這無疑與中國古代哲學的中和思想一脈相承[5]。再現(xiàn)詩歌中的意境美要求譯者充分發(fā)揮想象力,運用邏輯思維把握詩歌的模糊信息,運用形象思維感知詩歌潛在的意境,運用靈感思維再創(chuàng)和諧的語言形式,使譯文最大限度地保留原詩的神韻及藝術效果,使譯文讀者的期待視野與原詩作者寫作意圖達到最大限度的協(xié)調(diào)。如“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李白《靜夜思》)全詩內(nèi)容簡潔卻不失含蓄。S.Obata先生將后兩句譯為“I raised my head and looked out on the mountain moon,I bowed my head and thought of my faroff home.”從“舉頭”到“低頭”分別被譯為“raised”與“bowed”,形象地揭示了詩人的內(nèi)心活動,勾勒出一幅生活形象的月夜思想圖。譯文“mountain moon”順暢地與下文的“my far-off home”銜接,將遠客思鄉(xiāng)之情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意味深長且耐人尋味。和諧順暢的語言形式保留了原詩的神韻,再現(xiàn)了原詩的意境美。又如“白發(fā)三千丈 ,緣愁似個長”(李白《秋浦歌》)中“白發(fā)”的長度的模糊和愁緒度量的模糊都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呂叔湘先生將其譯為“My whitening hair would make a long long rope,Yet could not fathom all my depth of woe.”呂先生將“三千丈”的白發(fā)和詩人無限的愁緒協(xié)調(diào)地譯為“a long long rope”和“all my depth of woe”,頓時,詩人彌漫的愁思被渲染得更加強烈,原詩的意境美再現(xiàn)無疑。
綜上所述,詩歌作為文學作品中極富模糊特質(zhì)的審美載體,它的模糊美來源于詩歌語言的意義未定點和意義空白,這使得讀者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期望視野”去理解、去闡釋、去創(chuàng)造詩歌中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詩歌翻譯既是語言的審美活動,又是語言的創(chuàng)造活動。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要積極調(diào)動其主觀能動性,結(jié)合自身的審美感知和審美意識,運用發(fā)散性的思維,盡可能地把原詩的精髓、神韻及藝術效果賦予譯作,使譯文讀者的期望視野與原詩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達成審美共識,再現(xiàn)中國古典詩歌“神形”兼?zhèn)涞囊馓N美。
[1] 朱立元,張德興.西方美學通史:第七卷[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125.
[2] 毛榮貴.翻譯美學[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5:248.
[3] 孫迎春.意境:譯法探索[J].中國翻譯,2002(5):74.
[4] 郭著章,李慶生.英漢互譯實用教程[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88:275-276.
[5] 張慧琴.翻譯協(xié)調(diào)理論研究[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9:25-26.
Fuzzy Beauty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and Translation Strategies from Perspective of Reception Theory
YUAN Beibei,ZHAN G Huiqin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North University of China,Taiyuan 030051,China)
The fuzzy beauty in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is analyzed from the theory of reception aesthetic.It puts forward that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classical poetics fuzzy beauty should follow the principle of aesthetic equivalence.By using the connotation,register equivalence and best coordination strategies,how to reproduce the aesthetics factors in translating Chinese poetry into English is discussed.
reception aesthetics;fuzzy beauty;classical Chinese poetry;translation
H 059
A
1008-9225(2011)03-0098-03
2010-12-28
袁貝貝(1985-),女,山西臨汾人,中北大學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田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