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
陳林十年前的盛夏來到南京工作.面試的時候,面試官讓他談談對南京的印象,他記得自己這樣回答:“我覺得南京挺好的,就是綠化不怎么樣,大路兩邊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面試結束之后.陪他一起來面試的好友顧小白聽他說了這樣一段面試對話之后哭笑不得,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南京人.顧小白不知應該如何對陳林解釋他從火車站出來之后的那條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下的道路是南京新城區(qū)的道路,而真正的南京城,卻是被滿眼綠色所遮蔽的,然而,十年后的今天,顧小白想起當初的對話.除卻無奈的苦笑.沒有多余言語,
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莘莘萋萋.雍雍喈喈,
1927年4月.國民政府定都南京,6月6日,南京被定為持別市,劉紀文成為南京建市后的第一任市長,
在劉紀文擔任南京市長的2年任期內.南京的城市面貌發(fā)生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變化,奠定了南京市中心區(qū)的道路格局,南京設市之初,財政拮據,劉紀文抓住國民政府籌備孫中山奉安大典的機會.提出修筑迎櫬大道的建議.得到采納,于1928年8月至1929年5月建成一條長12公里、寬40米、鋪有瀝青路面的中山大道,并從上海法租界購得第一批懸鈴木.也就是梧桐樹數千株,種植在大道兩旁.成為南京第一批行道樹,
此后的幾十年里,這批梧桐樹已經沖天20米,成為南京市一道壯觀的綠色屏障.在南京這樣一個夏日以火爐著稱的城市中.炎炎夏日.行走在那些遮天蔽日的綠色通道中,完全感受不到烈日的灼熱,取而代之的是從寬大樹葉中投射下來的點點陽光,這似乎是林蔭大道中點綴的光斑.正提醒著人們樹冠之上是怎樣的驕陽,
到過南京的人都知道,市區(qū)有一排排的“行道樹”:南京和外地人親切地稱之為“法國梧桐樹”,據說這是當年宋美齡為了孫中山在南京紫金山奉安而從上海的法國租借購入的;有的專家卻說這些所謂的“法國梧桐”根本就不是親本意義上的“法國梧桐”.或者說,南京目前的這些法國梧桐樹其實應該被稱為“英國梧桐”.有點像馬和驢雜交生出來的騾子的品種,
人們一般不會區(qū)分中國梧桐和法國梧桐的區(qū)別,中國梧桐也叫做鳳凰木,屬梧桐科.而法國梧桐則屬懸鈴木科.屬下有八個品種,南京的所謂法國梧桐其實是二球懸鈴木(也稱英國梧桐).系由“三球懸鈴木”(也稱法國梧桐)和“一球懸鈴木(也稱美國梧桐)雜交而成的,這些被南京人以訛傳訛地熱愛了將近一百年的所謂“法國梧桐”經渲染帶有“百年民國夢”,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奇怪,許多東西人云亦云.習慣了也就被愛上了,這些梧桐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法國梧桐”.但是卻和孫中山.和蔣介石,和宋慶齡有些關系.于是也就和臺灣扯上干系了,它們的肢體并不挺拔.但是卻可以遮陽,當然也會飄絮,可以說.以訛傳訛的南京“法國梧桐樹”已經成了南京人生活的一部分.就像養(yǎng)子變成了親生子一樣,
南京城里的梧桐.非經實地去走一走.大概很難理解那種被蔭庇著的幸福,那些梧桐齊齊地向外張開強勁的枝干;那些枝干,仿佛一條條壯碩的臂膀,共同支撐起這個千年古城的浩蕩長空,隨便站在一條街邊,遠遠望過去.就會見到一棵棵梧桐匯集成的臂膀的森林.那樣規(guī)整壯觀,那個時候,你所能夠感受到的,絕不僅僅是歷史的風塵、滄桑的況味——南京舊城里的風物.隨便伸手那么一指,哪一處可能都比區(qū)區(qū)80年歷史的梧桐更厚重,然而.若論穿越歷史、歷久彌新的神采,梧桐卻是不遑多讓,它是活物,
南京梧桐的魅力,原本就存在于城市的滄桑煙云之中,其所支撐和遮蔽的.是市井人家的風雨塵埃,只要城市的管理者不去觸碰,則氤氳在梧桐之上的詩意想象、城市文化.自然相安無事,
漸次稀疏的梧桐南京人的傷感
今年年初南京地鐵三號線將遷移超過600棵梧桐樹的消息.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法國梧桐是南京市的名片.被市民視為“城市靈魂”.被外地人視為“城市標志”,南京梧桐,給南京人以及去過南京的人以深刻印象,在日漸變化的城市風景中,人們會交織城市變遷的各種記憶,但是有些記憶是不可以被改變、被顛覆的,梧桐和南京是一體的,芳華既在之時.風神絕代,瀟灑不群.芳華搖落之后.深沉寂寞、疏朗蒼遠,這是一種精神氣質的契合,若把梧桐看做南京的一部分,那么他們就是相襯相宜.如果把梧桐看做是南京的映射物,那么他們就是相知相得,當梧桐也搖落芳華了的時候.你還分得清什么是梧桐.什么是南京么?
但是,隨著南京汽車量以每年15%遞增.原來顯得非常寬闊的民國大道不夠用了,因此1993、1994年,中山南路的四排大樹被砍成兩排,這樣快車道即向自行車道與人行道擴張,接下來中央路與中山北路的四排大樹也被砍掉兩排,快車道又得以搶占了人行道.增寬至六車道,
為了滬寧高速公路從中山門進城,南京東郊被迫砍去了城門口的大樹.從中山東路至中山陵的百年綠樹陵道被硬生生中斷,至此,南京一萬多棵大樹被砍去了3000多棵,我們從中山碼頭至中山門一路騎自行車數去,在橫跨南京城的距離上.已經共砍去至少3038棵梧桐樹,
如果說這些砍伐是在南京綠化條例還沒有出臺之時發(fā)生的.那么今年的梧桐為地鐵讓道事件就不得不拷問起南京市的綠化部門了,原江蘇省委書記柳林曾經說,“城市動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要人大討論同意,”現而在一兩個官員就成了城市規(guī)劃總設計師,在西方,一個道路規(guī)劃要做三AT;年前期工作.要求征求市民意見,
在南京人的心中,日漸稀少的梧桐樹是他們生活中很珍稀的一部分,
仇子明在《南京.那900棵梧桐》中寫道2006年,南京地鐵二號線施工時,曾經承諾被移植走的190棵法國梧桐樹在地鐵修建完成后會移植回來.保證被移植的梧桐樹存活率為80%,但現在,二號線早已經通車了.樹呢?我們期待著……
城市綠化三層級規(guī)則綠地、灌木、樹木,鼓樓廣場一度只種草坪.夏天陽光暴曬,不得不用遮陽傘擋太陽.最后園林部門又種上了樹,只種草坪的并非鼓樓廣場一地,類似的滑稽事件也并非南京人獨享,北京銀河大街某一年一律種上柿子樹,柿子樹瘦削得像一根電線桿.根本不能遮蔽陽光.最要命的是,柿子成熟時一個個往下掉.像極了一攤攤排泄物,幾年之后.不得不挖了柿子樹重新種上別的樹.道路兩旁的陰涼始終沒有成形,嚴正街兩旁柳樹曾經濃蔭一片,垂柳萬千條,長可及地.不知何故全部砍了種上新樹苗,幾年不見濃蔭,
此次南京梧桐引發(fā)不大不小的紛爭,這有點像梧桐每年生長期里一周的飄絮.漫街飛舞.很快消散,但總是它的一季、一景.一個影像定格,城市的記憶大多是要流失的.這一點我們已經見怪不怪,只是不知道南京的梧桐能夠留住多少.留住多久,
因為擔心梧桐的消減.南京人的傷感在數日之內漫天飛舞,不要指責南京人偏執(zhí).偌大的南京.容得下無數的高樓大廈和中心廣場.容不下七八十高齡的梧桐?
城市發(fā)展與文化傳承我們都要
南京這場由微博發(fā)起的梧桐樹保護活動,目前似乎取得了
一些收效,南京市相關部門表示.目前已停止了所有移栽工作,將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進一步優(yōu)化施工方案.最大限度減少移栽梧桐樹的數量,
有報道稱,網友在微博上發(fā)起“南京地鐵建設和梧桐樹保護誰更重要”的投票,54%的網友認為“梧桐樹保護更重要.寧愿地鐵改線”,而旅游衛(wèi)視的調查則顯示,在總共4053票中.82.68%的人不贊成梧桐樹為地鐵讓路.65.5%的人認為城市建設和城市個性可以共存,
這兩個調查都很有意味,地鐵對城市建設的意義究竟如何體現.其實不是宣傳中慣常強調的為了現代化大都市的需要.而是要看市民對此是何種認識,顯然.市民從地鐵上獲得的收益也不盡相同,有的獲益大,可能就贊成修地鐵而犧牲梧桐樹;有的獲益小,可能就不贊成修地鐵而要保衛(wèi)梧桐樹了:還有的人.即便地鐵給他帶來了實實在在的便利.也不愿意犧牲梧桐樹,在地鐵和梧桐樹的權衡上,實際反映了南京市民對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城市的綜合性價值判斷,
在城市化、工業(yè)化的發(fā)展進程中.城市工程建設與歷史文化傳承的矛盾不可避免,南京“梧桐樹”事件.固然因公眾的高度關注而天平傾向于歷史文化傳承.但當地鐵遇到樹木.當歷史文化沉淀與城市建設存在沖突,我們究竟應如何選擇?類似的問題.困擾著南京,也困擾著國內許多發(fā)展中的城市,不創(chuàng)新、不發(fā)展,城市會因缺乏活力而衰竭.過分拆遷追求發(fā)展.城市會因歷史文明被割斷而貧血,如何把握好度,考驗的不僅是政府的執(zhí)政智慧,更是決策者的眼光與歷史傳承保護意識,
萬里長城、北京四合院、洪江古商城之所以彌足珍貴.是因為他們是歷史.他們是我們的過去,高樓大廈、立交高速.我們也許是在創(chuàng)造明天的歷史,但城市建設不能隨意割斷歷史,這是常識,幾百年后.后人們也許會為保留一截今天建造的立交橋而煞費苦心,就像現在我們?yōu)楸Wo一株古樹、一段古城墻而努力一樣,然而.大量的事實表明.當地方政府被經濟發(fā)展GDP所綁架,當開發(fā)商為巨大的利益所綁架,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古樹、舊街,被千篇一律的高樓大廈覆蓋.小巷、池塘,被寬直的大馬路取代……貌似摧枯拉朽的城市再造運動.將昨天與今天完全割裂,長此以往.今天與明天又如何對接?城市發(fā)展必須順應自然規(guī)律.將人本價值與歷史文化放在第一位.將人與自然的和諧放在第一位,適應的就是最好的,規(guī)劃需要與發(fā)展應放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