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瀾
看到超級市場中人家買米,五公斤一包,我在發(fā)笑。兒時看到的米不是這樣的,用麻袋裝著,外面系有一條青藍色的帶子,一包168斤。
那么一大袋米,由外地輸入,碼頭的苦力扛在肩上,由小船踏著跳板抬上岸。走過時跳板一彎一彎的,似乎聽到音樂的節(jié)奏。米倉天井高四五十尺,又沒梯子,但一包包米要整齊地疊上去。這項艱難的工作怎么完成?
原來苦力身上都有兩把鐵鉤,一把拿在手上,另一把掛于屁股后面。只要雙鉤并用,就那么一包包地疊上去,雙鉤扣著米袋的兩緣,一借力,肩膀上的那袋就沖起,乖乖地摞在另一袋的上面。按同樣方法,一袋袋就那么整齊地摞高,比雜技團的表演還要神奇。
我雙手捧著腮,看得入神。
苦力叔叔走過來摸我的頭發(fā),我要求他拿鉤子給我看看,他往腰間一掏示之。鉤子每天使用,磨得尖銳又發(fā)亮。
我把雙鉤拿在手上互撞。錚的一聲,手震得差點握持不住。
“不許碰?!笨嗔κ迨逭f。
“為什么?”我問。
“碰了就會打架。”他木無表情地說。
果然,過了幾天,見一班流氓來爭地盤,把其中一位苦力打得頭破血流,經(jīng)他一慘叫,整群苦力沖了出來,我相熟的那位叔叔帶頭舞著雙鉤,夕陽之下照耀得刺眼,沖進對方陣中,左一鉤右一鉤地往敵人的頭上敲打。他仁慈,把鉤子反了,只當鐵條來用。一個流氓乘他不備用把冷刀往他背后一劈,叔叔倒下。
苦力叔叔的兄弟可沒他那么好心,拔出一支試米用的插筒,頭上削得尖銳,往流氓心臟一剌,插筒中空,血液直飆而出,比起我長大后看的《穿心劍》,電影簡直是小兒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