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
每個人年少時可能都有偶像,我也不例外。如果沒記錯,我是在大學時看到一期《姐妹》雜志封面上的張艾嘉后,就心甘情愿成她的粉絲了。封面上她半側著臉,身上披著蘇格蘭呢斗篷,整個人散發(fā)出來的氣息和當時流行的纖纖玉女,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神很確定地看著遠方,一點也不迷離。當年我正著迷地閱讀三毛的文字,成天想著外面的世界,越遠越好。
然而真正讓我開始認識張艾嘉,應該是聽了她的專輯《童年》后,那個沒有沙龍照片當封面的唱片,反而讓人進入她描繪的世界。沒有太多強說愁的情歌,配上“果實”這么一個全新音樂品牌的logo,把我?guī)У絿Z流行音樂的新世界。沒想到幾年后我也進入了流行音樂圈,我們一直都沒在音樂上真的合作,但我們有許多共同朋友,音樂圈的、廣告圈的、美術圈的。偶而見面時跟她聊得最多的是電影,我一直沒好意思告訴她,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電影名單,她編劇執(zhí)導的《最愛》一直在里面。
我最佩服她的一件事,就是“果實”從獨立音樂品牌轉變成一個文化基金會這件事。這是一個令人驚訝的轉變,一開始1988年果實文化基金會以協助建立臺灣電影數據圖書館為主,贊助宣傳臺灣本土電影。在那個臺灣文創(chuàng)剛剛興起的年代,電影先跨出了一大步,也帶動了流行音樂。1992年果實文化基金會開始推動年輕人參與社會事件的關懷,第一年聯合4A廣告公司及衛(wèi)生局舉辦了“學生聲援防治艾滋病廣告創(chuàng)作比賽”,藉由創(chuàng)作讓青年了解艾滋病,也了解創(chuàng)作與傳播的力量。所有的轉變一直跟她的生活有關系。一路上遇到的人,經歷的事,和得到的感想,都成了她下一個行動的動力。
真的和她相處聊天起來,最享受的就是她那總是閃著“一切都比想象要好”的眼光,頗讓我這個把煩惱隱藏很深的中年人,得到恰好的放松。每回談話時,無論話題由誰拋出,總能順利地發(fā)展,而且可以有棋逢對手之感,聊得有深有淺愉快自在。當然后來知道了有時是她刻意地不著急,讓著我多說點,特別是電影方面。有時候看完電影的感想,抒發(fā)的欲望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往往忘了對方的角色,直接在關公面前耍起大刀!而這位關公總是笑容親切,專注傾聽,適時而發(fā)短短感言。上周又和她聊起了最近看了哪些好電影,在我這電影迷熱烈先發(fā)言后,她笑著說剛和上中學的兒子看完了《生命樹》。我問,他看得懂嗎?她回答:“他自己會看懂他能懂的部分,和我談論了?!蔽液鋈幌肫鹆斯麑嵨慕袒饡?。
這三年果實文教基金會又改變了,在整個臺灣被失控的媒體籠罩時。血腥或擅動的頭版新聞照每日清晨攤在便利超商入口和結賬臺,迎接買早餐的學童。幾小時后,百分之九十的電視新聞齊聲立體復制,然后終日加油添醋地回放。日復一日幾年下來,我們的孩子如天天被注射新病毒的活體。我們無力改變這現象,也無法從自身的成長經驗里提供孩子免疫力。而定居香港的張艾嘉,這三年透過果實文教基金會,每年在臺灣做這樣的事:讓臺灣孩子們透過制作一則關于自己的作品來征選,獲選的40名中學生可免費參加果實藝術創(chuàng)作營,透過音樂、戲劇、美術、影像等等跨領域藝術的學習,引領年輕的學生們,從不同的角度體會生活。今年在七天六夜的夏令營式的活動期間,帶領學生走出教室,觸摸土地,品嘗食物的滋味,探索全新的藝術創(chuàng)作方法,暫時離開虛擬的世界和失衡的價值觀,體會真實的生命與有溫度的生活。特別是今年新加入五感課程,讓學生走入農場,親自體會土地的溫度、植物生長的感動,以及生態(tài)平衡的自然關系,最終,透過料理人的創(chuàng)意與巧思,品嘗食物的滋味,以各種知覺感官,體驗從無到有的“五感創(chuàng)作旅程”。
當我還在思辨能為未來做什么,我聰明的朋友張艾嘉原來早就越過抱怨、越過辯論、越過名利,直接在前方跨步行走了。這么多年來,她選擇愉快而從容地透過果實文教基金會,感染思維相近的人一起做些事,不設定結果,開一扇窗讓人呼吸思考。在名家、大師們還在各媒體滔滔論述時,因為是朋友,張艾嘉閃著“一切都比想象要好”的眼光,開口:我們去做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