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冬天的神話

*張 閎

一個冬天的神話

*張 閎

與卡布吉諾咖啡一樣，哈根達斯（Haagen-Dazs）冰激凌是很多小清新的飲食神話。

然而，哈根達斯顯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神話。它并不滿足于一般意義上的降溫作用，因為最時髦的吃法卻是在隆冬季節(jié)。冬天吃冰激凌，這一舉動已然超越了冰激凌降溫的實用性，而成為純粹的時尚品位的標志。在冬季之上再增加一點兒冰涼，這一有限度的刺激性效果，與其說是刻意的標新立異，不如將其看作是小資所特別追求的情欲化的表達。哈根達斯漂洋過海來到中國，迅速進入了都市小資的生活。那些色彩繽紛的雪球，正在試圖使整個生活“童話化”。

但哈根達斯并不放棄在品種繁多的冰激凌中，特別地標榜其獨特品格。一切從一開始就經(jīng)過了精心的籌劃，看上去就像是一場陰謀：特定的原材料產(chǎn)地，百分之百的天然原料，特定的制造工藝流程（無人工添加劑，在美國當?shù)刂圃?，恒定控溫攝氏零下26度，運送至銷售地），嚴格的質(zhì)量檢測程序，甚至還會嚴格規(guī)定乳牛的飼養(yǎng)方式。為確保產(chǎn)品在食用前保持良好的品質(zhì)和外觀，對冷凍柜在分銷店中的擺放位置、產(chǎn)品的陳列方式等均有嚴格的標準……

由此可見，哈根達斯神話的含義是多重的，它幾乎聚合了全球化時代的大眾文化全部的神話要素。

首先是“純天然”的神話。在人類的大工業(yè)生產(chǎn)將生態(tài)嚴重破壞之后，生態(tài)主義開始崛起，并迅速成為商業(yè)利潤的新來源。大工業(yè)生產(chǎn)給鄉(xiāng)村帶來了塑料袋，換走了“純天然”的產(chǎn)品去營造他們的“生態(tài)神話”，并得到了小資階層的熱烈響應。人類在向大自然榨取他們可能榨取的最后的利潤，而消費者則從中贏得了“品位”。

哈根達斯營造著一種生活方式。對于都市小資而言，吃哈根達斯并非一般意義上的一飽口福，它意味著一種生活品位。各分銷點的店鋪都精心設置，讓顧客在其中同時享受到一種“高貴優(yōu)雅”的氛圍。其昂貴的價格與高雅的環(huán)境，表達了同一種生活理念：高消費和高品位。人們將哈根達斯稱作“冰激凌中的勞斯萊斯”，并樂意為此而付出高昂的代價。

哈根達斯最具誘惑力的部分，是有關“國際化”生活的想像。對于第三世界國家的消費者而言，這意味著他（她）正在品嘗的是一種“國際化”的滋味：波蘭人的發(fā)明，斯堪的納維亞的名字，美國的工藝，馬達加斯加的香

它的一切都是“天然”的，但它卻是最“人工”的。草，美國俄勒岡州及華盛頓州的草莓，比利時的巧克力，巴西或哥倫比亞的咖啡以及夏威夷的果仁——真正的“全球制造”。

哈根達斯神話還是關于“愛欲”的神話。哈根達斯的吃法是性感的：挖一小匙送入口中，涼絲絲的、甜膩膩的味道擦過雙唇，抵達舌尖。雪球停留在舌尖上，一點一點地、緩慢地融化。快感從舌尖開始，像輕盈的氣流緩緩升起、彌漫，將人帶入快樂世界。愛一盒哈根達斯，就像是愛一位情人。哈根達斯正在逐步替代玫瑰和小夜曲，成為男性向女性示愛的信物。

哈根達斯制造了這樣一個悖論：它的一切都是“天然”的，但它卻是最“人工”的。它是一個全球化時代刻意制造出來的飲食文化的神話。

（羅采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