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強,張曉芳,張洪恩
(1.黑龍江大學 博士后科研流動站,哈爾濱150080;2.哈爾濱師范大學a.物理與電子學院,b.社會與歷史學院,哈爾濱150025)
關于一宗漢代“劫質”案的相關問題研究
林永強1,2b,張曉芳2a,張洪恩2b
(1.黑龍江大學 博士后科研流動站,哈爾濱150080;2.哈爾濱師范大學a.物理與電子學院,b.社會與歷史學院,哈爾濱150025)
漢代“劫質”案及相關案件的處理是漢代法律實踐的重要內容,其研究方法需要多方面考察分析?!皹蛐鬃咏俪职浮睆纳鐣伟步嵌瓤矗且蛔跇O不平常的“劫質”案,其特殊性在于橋玄的態(tài)度和現(xiàn)場治安官員司隸校尉的處理方法。通過分析,“橋玄幼子劫持案”的發(fā)生時間和其特殊性得以解決。
漢代;司隸校尉;劫質;贖質
作為一個“劫質”案,就其發(fā)生而言,它可以是偶然的、孤立的事件,然而通過分析和考察就會發(fā)現(xiàn),劫質案本身屬于一個較為復雜的社會問題,因此對其研究就勢必涉及歷史學、治安學、法律史學等諸多相關學科的交叉領域。鑒于此,針對劫質案的研究方法也應該是多角度之下的多種有效的研究方法。單一的研究方法還存在局限性。以傳統(tǒng)的階級分析法為例,其研究中國法律史就存在某些不足。為此,有學者認為:“以此為指導研究法律史無疑忽視了思想、制度與經(jīng)濟的互動,無視民間習慣?!保?]69當然,中國法律史學的研究方法也在不斷更新[2]14。言外之意,歷史學的相關研究也應與時俱進。
漢代劫持人質案僅見于史料的就有“蘇回劫持案”、“橋玄幼子劫持案”、“安平孝王續(xù)劫持案”等,其中東漢時期“橋玄幼子劫持案”影響較大,存在的疑惑也較多。另外,對此案件有所提及的學者有沈家本、孔慶明、朱紹侯、王紹璽等,但均未對此案作進一步深入的相關研究。因此,本文以其作為典型案例予以考察,努力發(fā)現(xiàn)和提出其存在的相關重要問題。其基本案情大至如下:
玄少子十歲,獨游門次,卒有三人持杖劫執(zhí)之,入舍登樓,就玄求貨,玄不與。有頃,司隸校尉陽球率河南尹、洛陽令圍守玄家。球等恐并殺其子,未欲迫之。玄瞋目呼曰:“奸人無狀,玄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促令兵進。于是攻之,玄子亦死。玄乃詣闕謝罪,乞下天下:“凡有劫質,皆并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保?]1696
筆者通過表格的形式,將案件處理過程中涉及的明確或者不難判斷的一些相關內容,填入筆者預設的相應欄目中。
通過表格不難發(fā)現(xiàn),在這個劫質案件中尚存在一些疑問,需要進一步解決。當然,最主要的問題是該案件發(fā)生的時間不明確,以及如何解釋在處理該劫質案的過程中司隸校尉陽球的處理方法和作為被劫持人質的家長橋玄的態(tài)度。至于橋玄在劫持案發(fā)生時的職務以及當時為何沒有贖質的問題本文只作簡單說明。
本案的基本內容 備注 本案的具體處理情況 備注發(fā)生時間 未明確 需明確 處理部門 司隸校尉府發(fā)生地點 洛陽某里舍 最高負責人 司隸校尉陽球劫匪人數(shù) 三人 協(xié)助部門 河南府、洛陽令被劫人年齡、性別 十歲男孩 犯罪行為適用法律 “凡有劫質,皆并殺之”洛陽縣有無武器 持杖 協(xié)助官員 河南尹、當時可以贖質社會身份 官宦之家 何職務 出警速度 有頃犯罪目的 勒索錢財 是否對劫匪說服教育 否 較特殊案件性質 劫持人質 家長態(tài)度 放棄營救 較特殊構成罪名 劫持人質罪 案件處理結果 人質被害、犯罪分子被攻殺
關于“橋玄幼子劫案件”發(fā)生的具體時間,歷史資料中沒有明確標志,但確定此案發(fā)生的大致時間并不是一件難事。首先根據(jù)橋玄在“光和元年,遷太尉。數(shù)月,復以疾罷,拜太中大夫,就醫(yī)里舍”[3]1696,即此時橋玄的官職是“太中大夫”,而不是“太尉”[4]343-344。又據(jù)出“劫質”案現(xiàn)場的司隸校尉、河南尹、洛陽令等京官中有司隸校尉陽球,而陽球在光和二年為司隸校尉,而且在任司隸校尉當年便轉任衛(wèi)尉,冬十月甲申下獄死了。即“光和二年,遷為司隸校尉……球既誅甫……帝乃徙球為衛(wèi)尉。其冬,司徒劉合與球議收案張讓、曹節(jié),節(jié)等知之,共誣白合等……遂收球送洛陽獄,誅死,妻子徙邊”[3]2499-2501。所以排除了陽球此后其他時間再任司隸校尉的可能性。毫無疑問,此案件發(fā)生的大致時間應該是漢靈帝光和二年(179)。不過再進一步推算具體時間,就需要費一番周折了。關于漢代地方官吏的諸多破案措施,陳鴻彝先生進行過研究,高恒先生也有相關探討。關于本案的偵破,少不了邏輯推理的辦法,而今也只能根據(jù)搜集到的有關史料進行推敲了。
(光和二年)五月,衛(wèi)尉劉寬為太尉……冬十月甲申,司徒劉合永樂少府陳球、衛(wèi)尉陽球、步兵校尉劉納謀誅宦者,事泄,皆下獄死[3]343。
由此可知,漢靈帝光和二年五月衛(wèi)尉劉寬官升太尉之后,司隸校尉陽球才升任衛(wèi)尉。所以說此案件一定發(fā)生在陽球升任衛(wèi)尉的時間之前,即光和二年五月(包含五月若干日)之前。這也就是說,光和二年五月(若干日)應該是該案發(fā)生的最晚時間。而該“劫質”案發(fā)生的時間上限又如何來確定?筆者提出兩點可以作為重要參考。
其一,在漢靈帝光和元年十二月丁巳至光和二年三月乙丑期間,橋玄一直擔任“掌四方兵事功課”的太尉[3]342。其工作和起居之地應該有較多軍吏卒擔任較為嚴格的保衛(wèi)工作,因此筆者認為不大可能發(fā)生“劫質”這樣的事件。而光和二年三月乙丑之后又擔任了太中大夫[3]1696,他便“就醫(yī)里舍”,這對一個級別較高的官員來說,在缺乏足夠警力保護的情況下其到里舍居住肯定不太安全。其二,從“玄少子十歲,獨游門次,卒有三人持杖劫執(zhí)之,入舍登樓”[3]1696來分析,基本斷定橋玄住在居民區(qū)的里舍。于是可以斷定“劫質”案發(fā)的地點是居民里區(qū)之中,而案發(fā)的時間上限可以確定為光和二年三月乙丑之后。
為此,筆者根據(jù)以上考察論證,認為漢代“橋玄幼子劫持案”發(fā)生時間可以確定為漢靈帝光和二年三月乙丑至五月(包含五月若干日)之間的某個時段。
從社會治安的角度分析,這是一宗極為不同尋常的‘劫質’案例。其特殊之處在于:其一,該“劫質”案發(fā)生后,被劫質人的監(jiān)護人,也就是橋玄的態(tài)度非常特殊。當三個劫匪劫持橋玄的十歲小兒子后向橋玄索要錢財時,橋玄面對被歹人劫持的幼子拒絕付錢。這有悖于常理。其二,該“劫質”案發(fā)生后,現(xiàn)場治安官員司隸校尉的處理方法比較特殊。即在該劫持人質案件處理過程中缺失說服教育劫匪這個環(huán)節(jié),而是在橋玄決定放棄其幼子的情況下,馬上下令進攻劫匪,結果造成橋玄幼子同時遇害。那么該如何理解這種特殊性呢?
就前者而言,橋玄在幼子被歹人劫持后的態(tài)度確實非常特殊。這其中是否有某些歷史和倫理等方面的背景?為此,有必要對橋玄為官一方作一下考察。
玄少為縣功曹。時豫州刺史周景行部到梁國,玄謁景,因伏地言陳相羊昌罪惡,乞為部陳從事,窮案其奸。景壯玄意,署而遣之。玄到,悉收昌賓客,具考臧罪。昌素為大將軍冀所厚,冀為馳檄救之。景承旨召玄,玄還檄不發(fā),案之益急。昌坐檻車征,玄由是著名……桓帝末,鮮卑、南匈奴及高句驪嗣子伯固并叛,為寇鈔,四府舉玄為度遼將軍,假黃鉞。玄至鎮(zhèn),休兵養(yǎng)士,然后督諸將守討擊胡虜及伯固等,皆破散退走。在職三年,邊境安靜……自度力無所用,乃稱疾上疏,引眾災以自劾[3]1695-1696。
毋庸置疑,橋玄為官,一心為國家效力,直到晚年仍然流露出忠貞報國之志。他忠于職守,面對犯罪不斷升級[5]61的現(xiàn)狀而疾惡如仇。就時代性和階級性而言,橋玄是一個有著濃厚皇權思想的漢代封建士大夫。
隨著漢代中央集權體制逐漸強化,“忠”在漢代的道德規(guī)范體系中的地位也日益突出[3]2693。筆者認為,在此事件中橋玄所有舉動的直接目的不過是棄子以護法,否則其“奸人無狀,玄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之言便無從解釋。橋玄此后又請求漢靈帝下詔,即“凡有劫質,皆并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此舉進一步體現(xiàn)出在橋玄心中,親情服從于國法的忠君愛國思想?!爸以跂|漢進一步強化,一個更重要的表現(xiàn)是,當忠孝不能兩全、兼顧時,東漢人往往服從于忠”[6]215。毫無疑問,橋玄以近似殘酷無情的棄子之舉在神圣與莊嚴的法律之劍上鐫刻著自己對國家與君主的忠誠。
就后者而言,司隸校尉陽球在處理該劫質案過程中存在缺失說服教育或談判環(huán)節(jié)而直接進攻劫匪的疑問。筆者認為,此種情況發(fā)生在漢代尚屬正常,這既具有時代的特色,也承載著時人的法治思想。
司隸校尉是京畿地區(qū)的最高治安官[3]3613,京師發(fā)生“劫質”案,司隸校尉責無旁貸要負責對犯罪嫌疑人的抓捕等工作。據(jù)“初自安帝以后,法禁稍弛,京師劫質,不避豪貴”[3]1696來看,“劫質”的對象自東漢安帝之后已經(jīng)擴大到了權貴階層,“贖質”現(xiàn)象越來越普遍,社會治安法禁松弛。橋玄的主張“凡有劫質,皆并殺之”[7]268是漢代早已存在的社會治安法令,所以司隸校尉陽球下令攻殺劫匪,即便誤殺人質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然而,司隸校尉陽球在快速到達“劫質”現(xiàn)場之后,他最初確有解救人質的想法,即“球等恐并殺其子,未欲迫之”[3]1696。這符合當時社會存在“贖質”現(xiàn)象的實際情況。不過,在關鍵時刻橋玄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和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他的一席大義慷慨之辭又促使陽球不得不重新考慮,對劫匪進行說服教育或者與之談判也就沒有必要了。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對東漢時期“橋玄幼子劫持案”的綜合考察,運用邏輯推理的方式,解決了該案發(fā)生的較為具體的時間;同時對該案處理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兩處特殊性也從政治倫理、治安學和法律史學的角度作了較為深入的分析和解讀。不當之處,還望專家學者批評指正。
[1]倪正茂.法史思辨[C]//.2002年中國法史年會論文集.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
[2]汪漢卿,等.繼承與創(chuàng)新[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
[3]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4]孔慶明.秦漢法律史[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2.
[5]曹旅寧.張家山漢簡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05.
[6]張錫勤,柴文華.中國倫理道德變遷史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7]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2.
K21
A
1007-4937(2011)04-0123-03
2011-04-05
2010年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項目“漢代地方社會治安研究”(11552077);2009年哈爾濱師范大學青年學術骨干資助計劃項目“秦漢社會治安研究”(SGB2009-32)的階段性成果
林永強(1968-),男,山東昌邑人,博士后研究人員,副教授,從事秦漢史、中國古代哲學研究;張曉芳(1964-),黑龍江哈爾濱人,研究員,從事現(xiàn)代教育學研究;張洪恩(1967-),山東青州人,研究員,從事教育管理研究。
王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