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弦
午后,時聞汽笛,紙幣里藏著國家的血壓。
風從仿古建筑的屋檐上滑下來,仿佛要證明,某種高處的東西是對的。
電視里只有華爾街的風暴,所以,我看書:《凈土五經》第五十二頁:一心智慧,轉相教化;另一經書的同一頁,圣人言:汝無罪者,可拿起石頭……
天堂里有人在搭梯子,有油漆味,有桂花香。壁鐘用內省的腳步平衡著時間。滴答聲細小,卻足夠讓遠方軌道上,一列奔馳中的火車漸漸把呼吸放平穩(wěn)。
——接近尾聲。椅背上的線條
滑向另外的空間。
我坐下來,望著桌子上的光,那是
長久撫摸產生的意義。
書在紙箱里,字在黑暗里。
氧氣有限,曾被反復談到的啟示
仍無法擺脫窗簾和膠帶的牽制。
掛鐘用嘀和嗒
區(qū)分著時間的原聲與回聲。
“哪一聲更重要?或者
是機械的區(qū)分帶來了兩種重疊的意義?”
換氣扇嗡嗡響,把室內的寂靜
抽往外面的空氣中。
搬運工還沒到,
樓梯無聲地向下旋轉。我知道,
過不了多久,腳步聲就會從那里出現。
——腳步聲總是從那里出現,從
永遠消逝的人,和等候者之間。
……大家在跳舞。
磨損的曲子上是旋轉的黃昏。
這時,一只蚊子加入進來,帶著它的曲子。
那曲子單調,沒有節(jié)奏,不能用來跳舞。
“蚊子有沒有聽覺?”
沒有回答。所有的人都在跳舞。
沉默者的路和蚊子的吸管
長長的——里面是空的。
她談到某人,談到
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活力。
她閉著眼。他忙碌。聲音
從沒關好的窗子進來:琴聲、剎車聲、風
聲……
生活交織在聲音里,櫻花
顫動在自身麻醉劑般的香氣里。
街邊,有個電工抱著電線桿,像在交媾。
經過處理的電流被送往遠方的
電影院。那里,忽明忽暗,熒幕上
虛構的命運正在變成現實。
碼頭上的舊機器有寧靜的苦味,
江水無聲的奔流,來自廢鐵的沉默。
一陣風俯身到江中飲水,堤上的人
像夢中人。
他們的倒影在水中晃動,群山
也在那里晃動,帶著歉意。
店鋪的板門灰悶悶的,
貓在瓦片上屈身前行。
據說它久久蹲伏的某個脊頭
連著我們的前世。
磨光的石板路,越來越接近窮人的耐心。
主動,就是學生實現成長目標的過程中,制訂目標的主體表現出來的主動性。主動面對目標,主動分解目標,主動實現目標,主動反思解決問題,主動總結經驗。這個過程中的主動性,是目標實現的動力,更是推動目標實現的核心,它表現出我們實現目標的內心需要,是人成長內驅力的表現。
在高處,我曾想對生活作出概括,
而街巷、江水、屋頂……分行,交叉。
精致的結構間,忍受之物,
仍是難以拆解的實體。
寒雨催促,前幾天下的雪已消失。
在莫干路,我同一個蘇北民工交談,說到
四百年前,我們的祖先可能在更遙遠的山
我們抽煙。我想起穿越故鄉(xiāng)的火車,
他回憶起命運中一節(jié)老是喀吧作響的指骨。
而后他刨地,使勁地,刨出瀝青、石塊、不
明之物的根須
走出幾條街,我仍能聽到那洋鎬的聲音,仿
佛
龐大的城市有人在動它的趾骨,仿佛
雪不會無緣無故消失,被混淆的日子
仍然是可以區(qū)分的。
女兒把我畫下來。
我去看時,那疊畫里有許多人,
卻沒一個像我。
記得她小時候畫卡通,
柔弱的小手指
和一根根線條搏斗;
現在,那些碳塊軟到一碰就斷,
她也到了稍一用力
就會把某些東西搞壞掉的年齡。
也許沒有真正的準確性,女兒
只想從復雜的線條間
找到一個可以被抽象的父親。
她有些著急,一如我懷著某種
被畫中人篡改的恐懼。
——要找到自己是多么困難。
是的,我該好好看看這些像,或許,
分清和似是而非的人群的區(qū)別
比認出自己要麻煩得多。
夾竹桃開著有毒的花,
靈車通過大街,有人在哭。
花香,燈火,醉酒的人,
黑夜把它們糅合在一起,
悲傷就是這樣的存在嗎?
凄涼,夾雜著星星點點的暖意。
焰火過后,有人坐在黑暗中。
有一天當我死去,
應該也是這樣的夜晚吧,
有歡笑,有光,被香氣撫慰。
有人在街邊走,不記得什么,
——走在模糊往事的邊緣。
有些事確實發(fā)生過,
比如吹向玻璃的風,
比如窗外懸鈴木的搖晃,一次又一次
它的鈴鐺試圖發(fā)出的響聲。
黎明的大理石上滿是露水,
教堂的椅子干干凈凈。
有些事確實發(fā)生過,
在電梯里,我按下要到達樓層的數字。
而有人袖著手,據說,他們可以一直
上升,到達太空。
晚上六點,我吞下玫瑰的香氣。
我覺得,我正是從前某個在戀愛的人。
而玫瑰正是星星,
星星正是知更鳥的叫聲。
有些事確實發(fā)生過,
甚至,發(fā)生在被規(guī)劃的未來中。
而那被遺忘綁走的,
已在遠方的燈火下得到確認。
于是燈光迎向來自窗口的光。
(空氣中,有類似你眼神的噼啪聲)。
是什么讓兩種光專注于碰撞而非
自身的亮度?(仿佛軀體,那受過折磨的部
分
才是可靠的)。
發(fā)絲透明于
對兩種光線關系的處理。
——和解如此抽象而在你
身體兩側,它們各自占領并覬覦
更多的位置——跟隨你的移動。
而當你笑,室內到處都是反光。
——你說話,已沒有聲音(瞧我這不中用的
聽覺)。
為你笑容的出現空氣已
提前裂開。我意識到:這才是
那唯一能給我?guī)韨Φ墓狻?/p>
(猶如光源本身也是光的產物。你的身體
曾被過度描述但仍存在多于秘密的陌生。
而笑容是你釋放的一小部分光,那在其中晃
動
并被重新獲得的安寧,
才是真的安寧)。
——是的,我意識到我也在裂開而其它的光
都是無辜的。
靜置太久,它迷失在
對自己的研究中。
……一塊塊
把自己從深淵中搭上來。在某個
臺階,遇到遺忘中未被理解的東西,以及
潛伏的沖動……
——它鎮(zhèn)定地把自己放平。
吱嘎聲——
隱蔽的空隙產生語言,但不
解釋什么。在灰塵奢侈的寧靜中
折轉身。
——答案并沒有出現,它只是
在困惑中稍作
停頓,試著用一段忘掉另一段,或者
把自己重新丟回過去。
“在它連綿的陰影中不可能
有所發(fā)現。一階與另一階那么相像,
根本無法用來敘述生活。而且
它那么喜歡轉折,使它一直無法完整地
看見自己?!?/p>
后來它顯然意識到
自己必將在某個階梯
消失,但仍拒絕作出改變。固執(zhí)的片段
延續(xù),并不斷抽出新的知覺。
“……沿著自己走下去,仍是
陌生的,包括往事背面的光,以及
從茫然中遞來的扶手?!?/p>
出于對現在的尊重,它在
打定主意的某個地方,為光線
裝上關節(jié),并就此使虛像
從實體中析出……
技巧仍然是重要的。當事物被界定,已是新的位置。
原來的還在那里并與現在同在,但有了可見與不可見之分。所以
“現在才是一切,而凝視不是?!?/p>
確乎如此:所謂意義的源泉
在于某個可供遵循的角度;
“一如萬物的位移,來自我們內心偶爾的呢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