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上煙

玉米花(組 詩)

玉上煙

我發(fā)誓，我真的不愛你

我要奶油冰淇淋

再來一段爵士樂，或者方塊舞

哦，亨伯特爸爸

最好再給我點亮晶晶的銀元和角幣

坐在你的大腿上

我是快活的洛，天真的洛，狡猾的洛

性感的洛，冷漠的洛，邪惡的洛

我不愛你

我想要性愛

我有點喜歡這種游戲

我唱著歌兒

想著一會兒問你要點什么

哦，我快爆裂了

你這個壞家伙

給我畫報，給我花邊連衣裙，給我音樂片

我要把所有的蜜糖塞進嘴里

我是妖艷的洛麗塔

水果一樣鮮嫩的少女

但我不愛你

別管我想什么

我是偷心的、赤褐色的小妖精

我不能把孤單的身體留在黑暗里

贊美上帝

我無事可做，除了夜以繼日陪伴你

但我是洛麗塔

一個永不馴服的小母獸

等著瞧

傷心的亨伯特先生

我還想再要一點點銀元和小甜餅

我發(fā)誓，我真的不愛你

（有感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小說《洛麗塔》）

自畫像

女人。妻子。母親。女兒。

中國公民。保姆。無產(chǎn)階級。涂鴉者。

憂郁。瘦弱。自閉。

有人說我是美女，請別相信。時間是塊破抹布，

我已面目全非。偶爾也流露些野性，江山易改，小獸的本性難易。

有人說我善良，是的，我不忍踩死一只螞蟻。

有人背地里嘲笑我風(fēng)流事挺多，我轉(zhuǎn)身回敬他：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喜歡唱歌，

一個人。

喜歡喝酒，

一個人。

喜歡睡覺，

一個人。

在人多的場合，我喜歡露出我的小白牙，

天真地笑，不停地笑，

彎下腰笑，坐在地上笑，驕傲地笑。

但我不和你們交往，

我寫詩。我寫

女人。妻子。母親。女兒。

中國公民。保姆。無產(chǎn)階級。涂鴉者。

憂郁。瘦弱。自閉。

我寫我自己。

項 鏈

我撫摸著我的項鏈。它的光，彌漫了

我的身體。無論身在何處

我都擁有它。它知道我身體的快樂

甜蜜和尚存的疼痛

它擁有我的體溫和秘密。它不會因時間而朽去

它目睹，我的每一個白天和夜晚

帶著神的旨意

愛我，守護我，擁抱我的衰老和愁苦

從它貼緊我的身體

我就喜歡，在鏡子前環(huán)顧

用我溫?zé)岬氖?，輕撫它。尤其孤單的時候

它靜靜地散發(fā)著幽光

我每隔一會兒就看看它，吻它

我的唇角，溢滿了笑容。但我知道

沒有它，生活依然會繼續(xù)。就像我所愛的人

有一天，不再回來

垂 釣

他的眼睛，只在渾濁的水面

好像什么也不能使他分神

我忍不住問：有魚嗎？

他不動聲色地抽著煙：當(dāng)然會有的

其實他的魚簍里

一條魚的影子都沒有。顯然

他置身在海的深處

也許他相信：每條魚都會從這里經(jīng)過

在目盲的地方，有超凡的眾神

我發(fā)現(xiàn)，老者身后的影子,又細又長

仿佛時間

把他變成了一條魚。抬起頭來

我看見遠方的山脈沉入自身

依偎著它的大地

也有了不可言說的神秘和安靜

哦，碎浪，魚鉤，風(fēng)，礁石，金色的光線

隱在山后的云朵

這些事物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我聽不見回聲

我的聲音在波浪上漂浮......

一條灰色的領(lǐng)帶

傍晚，我邊喝咖啡邊想那條

灰色的領(lǐng)帶

它吊在3樓樓梯口的麻繩上

已經(jīng)很多天了

比起乏味的報紙

我更喜歡猜測這件與我毫不相干的事情

“它簡直就像條干魚”，哦

這真是個奇妙的比喻

誰忘記收回了它？

誰厭倦了它？

它是否有過拖長了的歇斯底里的嗓音？

這應(yīng)該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小伙子——

那種熱烈勁兒就像一瓶剛打開的啤酒

或許，他是一個深陷在衣服里的人

一個懂得松開，懂得如何痛痛快快出口氣的人

我的哲學(xué)是實證的。但我承認

弄清事物與事物之間的界限

就像要在雪地里把雪花一朵一朵分辨出來

可疑的領(lǐng)帶

孤獨的干魚

以疲倦的方式，證明事物的變化

“那條領(lǐng)帶后來失蹤了？”她們問

或許，可能吧

入侵者

因你野性的姿態(tài)，我被創(chuàng)造

我是說，這感覺很美妙

現(xiàn)在，我是你的

你既是創(chuàng)造者又是創(chuàng)造。好吧

讓我說點什么吧

這些新生的語言，簡直就像一列歡快的小火車

讓人吃驚地奔向那座神秘的大門

風(fēng)從山谷吹來

被拋棄的腐葉也變得新鮮和飽滿

那些穿過群星的事物

悄然出現(xiàn)在生命的窗口?，F(xiàn)在

我和它們之間又有了某種默契的關(guān)聯(lián)

而之前，我對自己一直抱有懷疑

像我歷來所知道的那樣——

等待是個好主意。濕漉漉的黑暗中

當(dāng)你的呼吸碰到我的……

我的臉隱現(xiàn)痛苦

我知道，某種遙遠的東西，已經(jīng)來了

尼古拉

他帶來了伏爾加河的波浪

中年的尼古拉，高大，健壯。每年夏天

都會光顧萬恩專賣店

他總是固執(zhí)地讓我把商品打五折

我不知道這是否來自一個水手的經(jīng)驗

他喜歡中國貨。喜歡唱兩只蝴蝶

喜歡突然抱住我

他常用蹩腳的漢語告訴我

伏特加，葡萄酒，鮮魚湯，大雪，木屋

他傳奇的半生和無數(shù)次風(fēng)浪

以及像母牛一樣火熱的六個異國情人

船?？吭诖a頭的日子，卷發(fā)的尼古拉

就看見了奶酪和天堂。他最自豪的是幾十年前

曾有一個美麗的中國女人，在伏爾加河畔

穿著粗麻布長裙，為他親愛的祖父——老尼古拉

做圓面包和甜菜湯

在海邊

距海邊還遠，潮濕的空氣就

裹緊了我。大黑石的波濤，卷起層層雪

淺水處，拋錨的小船

緊緊拽住纜繩。這命運賞賜的

是安穩(wěn)，還是受制？

它們迎合了多少次的破碎？更遠一些的島嶼

像無法起飛的大鳥，在虛空中

堅守著，和時間默默地較勁

比起島嶼，海浪則如同一群竄逃的獵豹

帶著四足的吼叫，但又，緩緩?fù)巳?/p>

在落日的右側(cè)，海鷗的叫聲

劃過半空，將蘆花的影子放大?，F(xiàn)在

光在光線里陷落，它漸漸變成了

黑暗的一部分——

玉米花

一晚上，我用玉米花對抗

這個冬天的寒冷

我想要甜，想要熱量，想要一點一點咀嚼

那淡忘了的滋味

我知道玉米花跟生活一丁點關(guān)系也沒有

它們是香的，奶油的，綻放著深深淺淺的金色，白色

但，現(xiàn)在我才明白

對生活的欲望我還沒有完全消失

它來得那么快

像饑餓

一顆，兩顆，三顆......

我不斷陷入好滋味里

就像碰到了愛情

我忍不住呼喊那個令人心跳的名字

用一顆熱愛玉米花的心——

一遍又一遍

我吃了那么多那么多，但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