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兒在公交車上談論時下影樓拍寫真的一個時髦的造型，說是時尚的一大亮點，她倆不斷地重復著三個字——“洛麗塔”，說這種造型很純情、很性感也很另類?！奥妍愃薄粋€好熟悉的名字，我眼前馬上跳出了電影庫布里克版的“小妖精”和萊恩版的“小妖精”，而這兩部電影的名字都叫《洛麗塔》。
　　電影《洛麗塔》是根據(jù)美籍俄裔作家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qū)懹?954年的同名小說改編的。可能是因為心虛，當時納博科夫在歐洲出版此書的時候連署真實姓名的勇氣都沒有，出版商是把它當作一本色情書而出版的。不可思議的是小說《洛麗塔》很快由歐洲傳到了美國，在美國出版后立刻引起全國性的爭論，并一路躥升到《紐約時報》暢銷書榜的第一位。
　　小說故事情節(jié)很簡單，講了一個中年男子亨伯特（繼父）和少女洛麗塔的情愛故事，是一個沒有色情的不倫之戀。半個世紀以來，“洛麗塔”的名字在庫布里克和萊恩兩位大導演的推動下風靡了全世界，用美籍華裔作家嚴歌苓的話講，《洛麗塔》是“抗拍性很強的作品”，而“洛麗塔”也成為了“問題少女”和少女性早熟的代名詞——小妖精般的洛麗塔非常有心計，她會想出妙招在精神上折磨她的繼父，有時也會用比妓女還低級的手法去勾引她的繼父。兩個大導演分別拍了同一個題材，足見 “洛麗塔”這個名字的意味。斯坦利·庫布里克拍的是黑白片（1961），阿德里安·萊恩拍的是彩色片（1997），可能是性感影星吉米利·艾恩斯飾演洛麗塔的繼父，萊恩版的《洛麗塔》名氣似乎更大些，而庫布里克版的那個“小妖精”更性感。電影的視覺效應和情色讓“洛麗塔”有了不倫的意淫意味，使得作品的爭論更加白熱化。香港把《洛麗塔》翻譯為“一樹梨花壓海棠”，一個很令人費解的名字，搞不懂是梨花開得早于海棠、多于海棠，還是力壓海棠？是否在說女兒比繼父更另類，很難說。其實這個譯名出自蘇東坡寫給詞人張先（就是寫了名句“云破月來花弄影”的那個“張三影”）的一首打油詩，說年近八十的張先娶了18歲的女子為妾。在現(xiàn)實生活中“梨花”與“海棠”讓多少人“羨慕嫉妒”，傳媒大亨默多克、黑人影星摩根·弗里曼，可以拉出一串名單，都是七十開外的年紀。
　　無獨有偶，由于“洛麗塔”的社會影響力，除了影樓造型，甚至有了“洛麗塔”服飾造型。其風格簡約，衣料多用蕾絲裝飾，紅色長靴、白色絲襪，蝴蝶結，一副公主模樣，洋娃娃般可愛，消費指向多在青澀女孩兒，意在追求神秘、純情甚至性感。“問題少女”演化成了“純情少女”，似乎一個健康活潑的“洛麗塔”正向我們走來。
　　于是，早已成為往事的“洛麗塔”，不可思議地在納博科夫的《洛麗塔》出版半個世紀的2003年再次沖擊了世界。伊朗女作家阿扎爾·納菲西出版了她的大作《在德黑蘭讀 〈洛麗塔〉》，2011年我國引進后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又勾起人們對這個“小妖精”的回憶。納菲西描寫了上世紀80年代霍梅尼政權下，一位伊朗女教師帶領七個蒙著面紗的穆斯林女學生聚在德黑蘭的一間小房子里，一起閱讀講述不倫欲望和愛情的《洛麗塔》的經(jīng)歷，當然也讀其它反映愛情的西方文學名著，像《傲慢與偏見》等等，而獲得心靈自由。這個作品與其說是小說，倒不如說是納菲西的個人回憶錄。女學生脫去黑衣，摘下面紗，閱讀禁書。不是紐約，不是巴黎，不是東京，不是莫斯科，而是在德黑蘭，如此巨大的文化反差，這本身就有了十足的顛覆性，一下子升華了“洛麗塔”的形象價值，那種高壓下的女性生活處境，被放在一個嶄新的空間里解讀，于是有了新的啟蒙意味。納菲西曾經(jīng)留學歐洲，在德黑蘭大學執(zhí)教英國文學，曾因為拒絕戴頭巾、面紗而被校方革職，1997年定居美國。這個背景使她的作品具有了巨大的文化沖突，所以當年曾高居《紐約時報》排行榜達半年之久，得到了美國的認可，這是否又實踐了西方意識形態(tài)。有了小說《洛麗塔》、電影《洛麗塔》、影樓“洛麗塔”和服飾的“洛麗塔”，這下好了，又來了德黑蘭的“洛麗塔”。在一個黑色長袍和頭巾為女性合法裝束的世界，一位女教師的秘密讀書會給了女孩子一片綠洲。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痹谖鞣饺搜劾?，伊斯蘭婦女飽受約束，而阿扎爾·納菲西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反抗約束，把問題“洛麗塔”變成叛逆“洛麗塔”，在新的語境下，好一個“暗地妖嬈”，讀著讀著，“洛麗塔”漸漸美麗了起來——對封建專制的一種無聲的抗議，這難道不是一個奇跡？電腦改變了世界，互聯(lián)網(wǎng)、博客加速了相對封閉的世界間的聯(lián)系，今天誰都可以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讀《洛麗塔》，用不著悄悄地聚在一間屋子里。在九泉之下的納博科夫、庫布里克和年邁的萊恩萬萬想不到他們塑造的“小妖精”今天依然糾結、可愛和不羈，沒想到伊朗女作家把她升華到女性啟蒙的高度——“洛麗塔”成為一束燦爛的火種。
　　“洛麗塔”這個歐美家喻戶曉、定位很麻煩的“小妖精”造型風格也被帶進了中國時尚，迎合了一些都市女孩的審美趣味。但不知為什么，竟標新到了用“洛麗塔”這個名字。我想，兩個女孩兒并不知道“洛麗塔”是誰，估計也不知道德黑蘭有一位女教師帶著蒙面女學生讀《洛麗塔》，而是一路上興致勃勃地談論著“洛麗塔”式新寫真造型如何藝術云云。汽車在飛奔，竟有些像洛麗塔與她繼父亨伯特駕駛著私家車嚼著漢堡包在美國公路上一路狂顛。
　　從“洛麗塔”我們想起了美國的另一部很有影響力的小說——塞林格的《麥田守望者》（1951），作者筆下16歲的主人公霍爾頓，像一位鄰家大哥哥，當一名“麥田守望者”，在懸崖邊上守望，捉住那些在麥田做游戲瘋跑的孩子，這其中當然包括“洛麗塔”。其實，有“洛麗塔”就有“麥田守望者”，青少年問題永遠是社會問題，所以塞林格和納博科夫的作品影響了半個多世紀。
　　2002年南方出版社出版了四卷本的《世界情色電影精品賞析》一書，收錄了100部世界著名情色電影，像《欲望解析》《繼父》《27個遺失的吻》《巴黎最后的探戈》和 《洛麗塔》一起入選其中，這些影片均帶有不倫之戀的色彩。在納博科夫小說《洛麗塔》之后，庫布里克和萊恩用影像造型來重新演繹這個故事，今天我們的影樓攝影師和時尚專家再次演繹，伊朗女作家阿扎爾·納菲西又把其帶到了德黑蘭，洛麗塔——那真是一個小妖精??！極其艷俗，也極其鮮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