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多年春種秋收,母親似乎有了經(jīng)驗,準(zhǔn)備來年開春兒,好好侍弄她的寶貝兒。母親時常翻著日歷,數(shù)九了,八九還有幾天。到了八九的時候,母親開始行動了,母親把小凳子放到炕上,然后站上去,摘下掛在窗戶鉤上的小筐,小筐里裝著一個一個的紙包。我好奇地問紙包里是什么,幻想著有糖果在里面。母親說是種子。她拿出一包,打開放在一個藍(lán)花碗里,倒點溫水,把窩瓜種子放在碗里泡4個小時后,把水倒出,手巾對折蓋在上面藍(lán)花碗再用棉襖包裹好放在熱炕頭。
母親做完家務(wù)后就是瞧這個放在熱炕頭的藍(lán)花碗,好像藍(lán)花碗里放著她的寶貝,一天看上幾回,還告誡我們不許動。也許是孩童的好奇心吧,越是不讓動的,我就偏偏想看一個究竟。淘氣的我,趁著母親不在時,偷偷打開藍(lán)花碗上的手巾,看到只不過是濕潤的窩瓜種子。然后又悄悄地放好。
一次,小弟出去玩,房門沒有關(guān)好,大公雞跑了進(jìn)來,我馬上往外趕。大公雞跳躍上炕,踩翻藍(lán)花碗,窩瓜子灑在炕上,大公雞快速啄著窩瓜子,還不時地看著我,我氣得跑到廚房拿著掃帚就打大公雞,大公雞奪門而跑。母親回來后,發(fā)現(xiàn)窩瓜子少了,以為是我吃了,就說:“小孩子不能吃發(fā)芽的窩瓜子,吃了會得病的?!蔽艺f:“是大公雞吃了?!蹦赣H說:“關(guān)好門,以后不許它進(jìn)來?!?br/> 當(dāng)春天來到村莊時,家家戶戶忙著春耕,開始種園子,而母親的窩瓜子已長出了兩片葉子,母親會選擇一個好天,在院墻邊、樹根下、倉房后挖一個個小坑,把窩瓜苗栽上,澆好水。
有苗不愁長,窩瓜苗很快就長起來,長到?jīng)]膝時,它會順著院墻爬、順著樹爬、順著倉房爬、又會爬到院落中電線桿子上去,母親會掌握窩瓜藤的走向,幫助它走該走的路。
不知是什么時候,碧綠的葉子中長出了黃色的花苞。在一個溫馨的清晨,碧綠的葉子中開出了一個黃色的大花兒?;ㄒ徊缃右徊绲亻_,再細(xì)看枝蔓間可以看到小的窩瓜生長出來。母親告訴我這花兒只能看不能摘,并嚇唬我說:“不能用手摸或碰小窩瓜,不然小窩瓜就會化了。”并且交給我一個任務(wù),讓我看著,也不允許別人動。我像一個偵察兵一樣,天天看著,一個一個地數(shù)著花,數(shù)著小窩瓜,可不能少了。
母親說:“窩瓜長大了,我給你們包餃子蒸包子?!毕胫妥祓挕8C瓜結(jié)出了第一批窩瓜,母親手里拿兩三根紅布條,蹲在窩瓜架里一棵秧一棵秧細(xì)細(xì)地看,然后才把紅布條系在她認(rèn)準(zhǔn)了的那個窩瓜的把上。被母親系上紅布條的窩瓜,就是窩瓜種,成了我們一家人的重點保護(hù)對象。窩瓜好吃,味道微甜、略面。可以做菜,窩瓜炒蝦皮、窩瓜燉河蟹,嫩窩瓜可以用來做餡兒,老窩瓜可以用來做主食。在冬天里,切開了老窩瓜蒸著吃,甜甜的。煮粥的時候把窩瓜切成碎塊放在里面,粥便很香甜。母親還做窩瓜餅,吃不完的窩瓜把它晾涼,摻些白面烙成餅,軟乎乎,顫巍巍,又粘又甜。窩瓜種的瓜子也可以食用,像葵花子一樣好吃,每年母親留夠做種子用的,其余的都給我們炒著當(dāng)解饞零嘴。
爬到院墻外的窩瓜藤,碧綠的葉子中開著黃色的花兒,路過的人看到花,會忍不住抬頭去看高高的老院墻內(nèi)的景。
小窩瓜在我的看護(hù)下真的少了一個,問母親,母親說:“坐瓜落果了?!?br/> 一天早晨,我又來到院落中看小窩瓜,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橘黃色的花瓣散落一地。我一邊拾掇花瓣,一邊喊著母親,母親從院外回來,眉毛上沾染著露水,衣袖上沾染著露水。母親說的話讓我一驚:“是我摘的,我摘的是謊花,謊花是不能結(jié)果子的,是不會長出窩瓜的。”當(dāng)我再看被母親摘過的窩瓜藤時,窩瓜藤上的花已被母親用花葉包上,用細(xì)草捆綁上,母親說這是對花。
后來,從中學(xué)生物書上知道,母親“對花”是給窩瓜授粉,植物授精有時是由風(fēng)來完成的,有時是由小鳥來完成的,花的生命密碼,都在那花粉里。
植物的生命真是一個奇跡。窩瓜可以連結(jié)幾茬,生育能力特別強(qiáng),一茬一茬地結(jié)。
母親會把愛攀比愛打架的兩棵窩瓜藤拉開,讓它們走自己的路,開自己的花結(jié)自己的果。母親絕不允許雜草生長在窩瓜藤旁邊,看到就一定要拔掉。要是蟲子來咬藤,母親會把蟲子捏起來扔到遠(yuǎn)處。要是有蟈蟈來吃窩瓜花,母親就會把它們抓住送給孩子玩。雞呀豬呀想吃窩瓜秧更是別想,它們走近窩瓜秧時,母親會把它們趕跑。
晚上,母親做完家務(wù),會站在窩瓜花前守望,望著望著就入了神,也許母親在想哪根窩瓜藤要坐花了,哪根要坐果了,小窩瓜會長成大窩瓜,大窩瓜打了子,來年還可以摘更多的窩瓜,那她的孩子們就不愁吃不飽了。
小窩瓜一天一個樣子,一天天地長大,母親盼望著窩瓜快快長大,好填飽她的孩子們的肚子。母親希望窩瓜少開“謊花”,都能長成正果,正如希望她的孩子們都能誠實做人,將來有出息一樣。
發(fā)稿/趙菱 tianxie101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