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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親和我父親的作品

      2012-01-01 00:00:00嚴歌平
      清明 2012年2期


        1
         父親老了。近兩年來,他不斷地生病,住院,體力和精力愈發(fā)不如以往。不然的話,在得知出版社編印他的文集的消息時,他一定會欣然提筆,為他這套文集作一篇自序,為他自己這一輩子的作品劃上最后一個句號。
         我感謝父親對我的信任。雖然我沒有資格為他的文集出版作序,但父親還是把這作序的任務(wù)交給了我。在我對父親的記憶里,幾十年來,他似乎還從未這樣信任過我。
        2
         我的童年,是在上海新閘路上一條名叫“沁園村”的弄堂里度過的。那條弄堂的兩側(cè),排列著一幢幢形狀大致相仿的花園洋房。用現(xiàn)今炒房發(fā)燒友的術(shù)語,那樣的建筑被稱作連體別墅。不少人家的圍墻上,都伸出了夾竹桃紅綠相間的枝椏與花朵。有的圍墻里,還長著很高的桑樹或枇杷樹。解放前,每一幢三層洋房的鐵門里,僅住著一戶人家,自然都是些有錢人,資本家或洋買辦什么的。解放后,政府將這里的房產(chǎn)做了調(diào)劑,一幢三層樓的房子里,一般都住進了三戶人家。我的父親早在1946年就加入了中共上海地下黨,后來因為身份暴露,得到組織上通知,秘密撤退至皖北解放區(qū)工作。父親悄無聲息地離家出走,使祖母及全家人焦急萬分。年邁的曾祖母還不顧她那雙晚清年代裹纏成形的小腳行走時的困難,專程趕到城隍廟為她的孫子抽簽拜佛。但一切祈禱與企盼都毫無作用,我的父親當年就是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喧囂的上海蒸發(fā)了。直至上海解放,父親才穿著沒有領(lǐng)章的軍裝,以革命干部的身份,雄赳赳氣昂昂地重新跨進了大上海。我的祖母因此以革命干部家屬的身份,領(lǐng)著我和我的曾祖母,住進了沁園村這條弄堂中條件很舒適的花園洋房里。那時,我們家住在三樓,一間大房子足有50平米,還有浴缸和抽水馬桶等設(shè)施齊全的衛(wèi)生間,還有一間樓梯旁的亭子間可供外地來上海的親戚暫時居住。我記得,祖母當年對我說過:要不是你爸爸參加革命早,我們家怎能分到這么好的房子住呢?現(xiàn)在,我回想起來,祖母的話還確有幾分依據(jù)。因為我們家當年樓下的鄰居吳嶠女士,也是位老地下黨員,她曾在解放后出任過上海市總工會宣傳部長。而吳嶠女士的前夫豐村先生,早在上世紀50年代便是上海作家協(xié)會秘書長。至于我成人之后,讀到豐村先生為此被打成右派的那篇著名小說《美麗》,則是后話。而在我童年的印象里,豐村先生好像是海軍中校轉(zhuǎn)業(yè),他在與吳嶠女士離婚之前,偶爾回到沁園村來看望他的子女們時,我曾在光線不甚明亮的樓梯口仰望過他那威嚴并高大的背影。豐村先生、吳嶠女士還有我的父親,他們都是在白色恐怖的年代里,或前或后地投入到了祖國解放的偉大事業(yè)之中。
         當然,我做著如上敘述時,并非僅感恩于父親為我的童年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居住條件。更重要的,我是想表達我的生命中對父親產(chǎn)生過的崇拜:因為父親是一位革命者,是一個在血雨腥風中仍然堅持著自己信仰的人。
         童年的歲月里,最值得留戀的時光是夏天的傍晚,我和祖母坐在陽臺上乘涼,祖母搖著芭蕉扇,我依偎在祖母身旁聽她講那些連環(huán)畫上的故事。祖母給我買了很多連環(huán)畫,里面有《水滸》、《楊家將》、《說岳全傳》;還有《紅巖》、《鐵窗烈火》、《永不消逝的電波》。我每讀罷一本,便要纏著祖母為我再講述一遍那本連環(huán)畫上的故事。祖母對我不厭其煩,許多故事都超出了連環(huán)畫上的文字說明,被她講述得有聲有色。自然,祖母的故事里還包括著關(guān)于父親的故事。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祖母講到做地下工作的父親被特務(wù)跟蹤上了,那時候,我們家不住在“沁園村”,好像住在一條名叫“萬宜坊”的弄堂里,機警的父親乘著特務(wù)尚未破門而入,便從陽臺攀上屋頂,順著陡峭的屋頂趔趔趄趄地跑出很遠,然后跳到一家熟悉的鄰居的陽臺上,再從那家鄰居的后門奔出弄堂,最終順利地消失在兩個特務(wù)的視線之外。于是,我在祖母講述故事的聲音里,視線落到了沁園村一排夜色濃重的黑黢黢的房頂上。童年的我努力地想象著:父親就是在這般陡峭的屋頂上和特務(wù)們周旋的么?父親真是太了不起了!他無疑就是和《紅巖》里的陳然,《永不消逝的電波》中的李俠一樣屬于當之無愧的英雄!
         實話說,我和我的祖母雖然住在“沁園村”那條弄堂的花園洋房里,但我們家并非是這條弄堂里的富有家庭。弄堂里住著不少戶解放前就開辦工廠的資本家。公私合營后,這些資本家盡管只是靠著銀行的定息過日子,但其日子的富有程度還是令人一目了然。他們的家庭一般都擁有冰箱,鋼琴,還有面包烤箱。這在上世紀50年代的上海市民眼中,都屬于生活的奢侈品。在夾竹桃花盛開的日子里,訓練有素的鋼琴聲便會從弄堂深處悠悠然然地飄出。經(jīng)常是在周末,這些家庭里走出的紅男綠女會結(jié)伴同行去附近的凱司令、紅房子或者國際飯店吃西餐。而當他們歸來走到弄堂口的時候,還在大談特談西冷牛排與奶油蘑菇湯的美味,這自然使解放后搬進這條弄堂,早餐通??酷u菜和泡飯度過的新居民羨慕不已。但童年的我絕不羨慕。因為我從來都將自己的父親作為驕傲。我知道,父親是一位革命者,是一個專門革資產(chǎn)階級命的人,所以我怎么會羨慕資本家的遺老遺少的生活呢?現(xiàn)在回憶起來,我當年的想法固然幼稚可笑,但這確實是我真實與原始的想法。
        3
         父親發(fā)表的第一篇小說是《書記大樓》。
         以我今天的目光看來,父親身上更多的潛質(zhì)是詩人,而不是小說家。
         雖然父親幼年和少年時讀了很多古典詩詞,且都能背誦,直至80歲的高齡,他在這方面的記憶細胞仍未曾見退化,但在我的印象里,父親好像從未公開發(fā)表過詩歌之類文體的作品。
         詩人往往具有天真、浪漫、看待世界過分理想化的秉性。我的父親也毫無例外。他以他的理想走進了新中國締造者的行列中,他也以他的理想出現(xiàn)在新中國一個特定時代的作家隊伍里。
         《書記大樓》發(fā)表于1962年的《上海文學》。那時,國家剛從“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困境中走出來,人民群眾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還十分低下。特別在貧困的農(nóng)村地區(qū),如何從災(zāi)后的土地上收獲豐衣足食的日子,便成了公社領(lǐng)導干部必須向廣大社員面對面交待的一個原則問題。這一年,父親恰好去淮北農(nóng)村參加工作隊,他以詩人的慧眼,發(fā)現(xiàn)了一位在他小說里被稱為“老徐”的公社書記。這位老徐住的所謂書記大樓,就是用幾捆秫稈在田間搭起的三角形庵棚。借用小說里一位農(nóng)村老大娘的語言來描繪:
        
         你說老徐嗎?他是公社黨委書記,兼管這大隊。他家在公社,這里也有間廂房,可他總沒有個實在的住處。種什么試驗田,他幾捆秫稈一搭,就在紅薯窖邊;抗旱時,他又搬在抽水機的帆布篷下;這幾天,發(fā)現(xiàn)菜園里有蟲,他又和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員在那邊支了個棚子……
        
         一位多么可親可敬的農(nóng)村基層領(lǐng)導的形象。
         我相信,在理想主義的旗幟還飄揚于很多人心靈的年代里,這樣的小說人物絕對不僅僅是藝術(shù)上的真實。在貪婪和索取尚未成為全民族的價值觀時,這樣的事跡與人物肯定會出現(xiàn)在你的身邊或眼前。
         在這篇小說的結(jié)尾,父親以小說中那位大學生的口吻為“書記大樓”由衷地贊嘆道:
        
         你不是對建筑藝術(shù)有興趣嗎?那你看,此刻它象不象建筑藝術(shù)上的最高形式——紀念碑。當有一天,農(nóng)村全是現(xiàn)代的建筑,要造一座艱苦樸素的革命傳統(tǒng)的紀念碑,還能有什么形式比它更恰當?!
        
         是的,父親是位從未寫過詩歌,卻又是那么擅長于抒發(fā)他熾熱情懷的詩人。從他充滿詩意的小說里,我看到了當年支撐他參加革命的信念和信仰。
         1963年,父親為《安徽畫報》去大別山采訪。憑著采訪的感悟,父親寫就了短篇小說《草鞋》。
         這是一篇極精致的小說,只有四千余字,后來由《中國文學》以數(shù)種語言譯介到國外。
        
         《草鞋》的抒情不同于《書記大樓》,《草鞋》的抒情是含蓄的,《草鞋》抒情的動人之處是因為父親巧妙地使用了“草鞋”這個道具。劉勰于《文心雕龍》里總結(jié)過:含蓄是美,一覽無余也是美。盡管《書記大樓》與《草鞋》抒情的方式不同,但其美的特征還是共同凸顯的。
         《草鞋》的大致內(nèi)容是:土改那年,工作隊派何剛到山里辦小學。一位名叫邢月蘭的小姑娘很想上學,卻由于父母被地主逼死了,奶奶為小月蘭的父母哭瞎了眼睛,于是,十歲的小月蘭不但要挑起家庭的重擔,還要精心照顧雙目失明的奶奶,根本就沒有上學的機會和條件。一天,何剛借著為小月蘭砍柴與背柴,問清了小月蘭不肯上學的原因。原來,小月蘭付不起學費。何剛便親自來到月蘭奶奶面前,說:“如今文化和土地一樣,屬窮人,學??梢哉疹櫋蹦棠虅t不相信,說:“你們讀書人,城里口音,穿長袍子的,嘴上講得蜜糖似的。”月蘭便在一旁哧哧地笑了,她告訴奶奶,這不是私人辦學校,是政府的,老師和莊稼漢一樣打扮。奶奶啐了一口,說:“你就欺負我看不見。”結(jié)果,何剛左勸右說,奶奶只是不答理。月蘭無奈,伏在奶奶膝上哭了。奶奶便哄著孫女說:“別急別急,如今免了租子,我繳得起學費。”何剛乘勢說:“老大娘,我收你的學費?!蹦棠虇枺骸皫锥访??”何剛說:“你送我一雙草鞋吧。”“你,你穿草鞋?”奶奶放下手中編制的草繩,顫抖著那雙枯蒿似的手,蹲下來,摸到了何剛的腳。果然,這個老師穿的是草鞋,而且是舊的,鞋耳都快磨斷了……
         這篇小說如果到此戛然而止,便已經(jīng)取得了十分感人的效果。但于這篇小說中才華四射的父親,在他四千余字的空間里,將《草鞋》的歷史又整整往后延伸了十年。
         十年以后,紫鳳山小學已經(jīng)有十大間瓦房。
         月蘭現(xiàn)在自己是老師了,何剛當校長,最近被當選省人民代表。
         到省里開會的那天,何剛又到了月蘭家。
         月蘭奶奶的頭發(fā)已經(jīng)銀絲一樣白,臉上的皺紋卻似乎平復了許多。她站起來,摸摸何剛的棉襖,摸摸何剛的小包袱,沒有說話,一個勁地把花生、瓜子、黃煙朝他包袱里塞。
         臨了,她摸索著,從墻上取下一雙新編的草鞋。
        
         “奶奶”,月蘭笑道,“何老師當代表,進省城,還穿這個。”
         “怕他不回來呢!帶著這雙草鞋,常常記得我們。”
         何剛笑了,從心里感到一陣溫暖。他親手接過草鞋,小心翼翼地裹進了包袱。
        
         以上這段文字,我引用了父親小說的原文。
         我們可以看到,這篇小說的結(jié)尾是多么含蓄,多么抒情。就短篇小說的精湛、雋永、耐人尋味等藝術(shù)特征而言,我認為,《草鞋》完全可以和那個時代短篇小說的名篇,如王愿堅的《七根火柴》、茹志鵑的《百合花》、陸文夫的《小巷深處》等作品相提并論。
         當然,父親對《草鞋》藝術(shù)上的把握,當年已完全勝任,以上的文字便是明證。但《草鞋》伸發(fā)出的思想意義,當年的父親卻是始料未及的。因為在商品經(jīng)濟迅猛發(fā)展的今天,在我們黨的肌體日益受到侵蝕與威脅的今天,一雙草鞋還能夠維系住沉甸甸的干群關(guān)系嗎?執(zhí)政黨如何在和平年代里繼續(xù)受到人民群眾的真誠擁戴,其實,《草鞋》早在1963年便顯示了它的警醒作用和寓言般的告誡。
         1964年之后,父親為體驗生活,舉家搬遷到安徽東南面的一座城市——馬鞍山。
         這是1956年才建市的新興工業(yè)城市。國家的第三個五年計劃,使馬鞍山迅速發(fā)展成為960萬平方公里版圖上的一個大型鋼鐵基地。父親的足跡遍布了馬鋼的礦山、車間、爐臺,甚至一根根延伸到長江邊的工業(yè)用水的管道旁。父親為新中國工業(yè)化的騰飛而歡欣鼓舞,為馬鋼日新月異的變化而夜不能寐,文思如涌。父親在馬鞍山期間相繼創(chuàng)作了《哨音》、《春水》、《兒子》、《礦山的路》等短篇小說。與前文提及的農(nóng)村題材作品一樣,父親的工業(yè)題材小說依舊具有濃郁的抒情風格。
         《哨音》是行車領(lǐng)航員的哨音。在巨大的車間里,前后左右,有三十幾部行車在駛動,有三十幾只銅哨被吹響,要絕對無誤地聽準指揮自己這部行車的哨音,無疑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但小說中的主人公,年輕的女行車工趙蘭與張秀琴,為著八千噸軋鋼機的吊裝成功,練兵硬是練到了耳朵終于完全具備這種準確無誤的分辨能力。
         讀罷這篇小說,反倒輪到我無法分辨,這個故事究竟來自于父親詩意的想象,還是現(xiàn)實生活中曾經(jīng)有過的真實?
         《兒子》寫的是老礦工譚嘉祥的兒子譚小龍。兒子從不愿當?shù)V工,到當上了好高騖遠的礦工,直至成為一名敢于出生入死的真正的礦工,其間,老子譚嘉祥目睹譚小龍如何像一塊礦石,最終被熊熊爐火冶煉成合格的有用之才。
         在《春水》里,從疏浚隊來的技師楊洪,當過潛水員的唐瀾,還有從海軍轉(zhuǎn)業(yè)的軍人高濤,為著大型鋼鐵企業(yè)水泵站的順利運轉(zhuǎn),都不顧個人安危地潛入幾十米深的江水中,及時排除了抽水管被堵塞的故障。于是,喜歡寫詩的女電工秦曉梅便為他們?nèi)擞芍缘匾髡b著:同志,你可覺得這江水有點暖意?啊,焙熱它的是水泵工人的身體……
         在《礦山的路》上,“上下班的工人,紛紛沓沓的腳步聲,仿佛是湍急的流水,嘩嘩地淌著……朝礦井去的人,總是大步流星,從礦井回來的人,卻是慢慢悠悠,似乎舍不得走完這條路……”
         從以上作品呈現(xiàn)的抒情的特征來看,除《書記大樓》之外,其余作品的抒情基本上都是比較含蓄的。
         上世紀60年代,是一個風云變幻的年代。60年代初,全國人民還籠罩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的陰影里。等老百姓剛過上兩年好日子,所謂的階級斗爭的警鐘又被敲響了。一些識時務(wù)的作家立即以《千萬不要忘記》、《家庭問題》之類的作品,產(chǎn)生著一時風光的轟動效應(yīng)。但父親沒有趨炎附勢,他僅是以一個新中國建設(shè)者的豪情和一位詩人的激情,真誠謳歌著他視之為寶貴的信念和理想。也許父親是太單純了,新中國成立之后發(fā)生的一切巨變,在他眼里都顯現(xiàn)得那么美好和充滿詩意。
         不久,“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父親最初的黃金創(chuàng)作時期隨之結(jié)束,他被從馬鞍山調(diào)回省文聯(lián)參加那場人人都逃脫不了的運動。
         是“文化大革命”的經(jīng)歷,使單純的父親的思想變得深邃起來。倒不僅僅因為睡過牛棚,受過關(guān)押,成了被揪斗的對象。有了那么多肉體和精神上的痛苦之后,他思想的鉆頭便必須向現(xiàn)實的深層次開掘;而確確實實是出于一位知識分子的良知,他必須像當年參加黨的地下工作那樣,重新擦亮眼睛,重新審視我們社會的肌體上究竟長了什么樣的毒瘤。
         這期間,父親沒有寫作一個字的小說,他也沒有發(fā)表小說的權(quán)利。
         “文革”結(jié)束,父親恢復了工作。但由于幾部推脫不掉的電影文學劇本的創(chuàng)作任務(wù),使父親與上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當代中國的中短篇小說最能吸引廣大老百姓眼球的那個文學爆炸時期失之交臂。直至1983年,父親才重新提起筆來寫小說。當年,我在《當代》雜志上讀到了父親發(fā)表的中篇小說《鋼銼將軍》。這是一部頗具思想鋒芒的小說,依然有著父親擅長的抒情風格。只不過抒情的詩人在小說里已變成憤怒的詩人了。
         李利是《鋼銼將軍》里的主人公。李利在彌留之際發(fā)出了生命最后的吶喊:
        
         有些好心的朋友說像我這樣的人生不逢時,我說,適逢其時也,有誰能像我們這一代人經(jīng)歷那些壯烈的大起大落,有誰看過中華民族歷史這樣奇妙的折疊,短短幾十年,能展開一整部進步與落后,文明與愚昧,經(jīng)緯交織的歷史!
         你,或者你們這一代人,可以冷靜,甚至冷峻地站在一旁,評頭論足地指責父輩這樣不行,那樣不行,我們絕對不能這樣無情,因為在你們眼里看到的千秋功過,正確的與錯誤的,可信的和荒謬的,樣樣都摻雜著我們這一代人的血汗。
        
         四個現(xiàn)代化的前景,我是在昏迷中看到的。對我,是可望而不可即了。即使望,也不時懷疑自己老眼昏花,這大概是大鍋飯把我的胃撐壞了,誰能砸掉大鍋飯的鐵飯碗,誰就是社會主義中國的大英雄,就是黨的棟梁。
        
         我從李利身上看到了父親的身影。這是一代革命者的身影。無論十年浩劫對他們有過怎樣的摧殘,都無法動搖和改變他們參加革命之初建立起來的信仰。只是經(jīng)過那一時期的磨礪,他們的思想顯得更為深刻和成熟了。
         同樣,《紙銬》,于本世紀初,父親未擴寫成長篇小說在臺灣出版之前,1985年,還是以中篇小說的面貌在《當代》雜志發(fā)表之時,《紙銬》也是部富有抒情意味的中篇小說。
         何為紙銬?作品中的主人公朱競芳對此曾有過大段的議論和抒情:
        
         發(fā)明這種折磨人的刑具的人,如果在中世紀,羅馬教皇應(yīng)該封他做紅衣大主教。我不知道它的發(fā)明權(quán)該屬于誰,但在這里是伍玉華的杰作。太簡單了,也太聰明!隨便揀一張紙,挖兩個窟窿,叫他想給戴的人戴上……也許您會覺得那玩意兒算什么狗屁,輕輕一抹不就斷了?可是當時被戴上紙銬的那些大走資派,大權(quán)威沒有人敢掙斷!他們老老實實聽著伍玉華的吆喝:“拿張紙!”誰都老老實實拿起一張紙,又是一聲吆喝:“挖兩個洞?!庇终l都急急忙忙在報紙上摳了兩個窟窿。“把手套上!”一個個乖乖地把兩只手伸進了自己挖的洞眼……您信么?……您也許會安慰自己:這只是一種象征性的懲罰,比貨真價實的腳鐐手銬好些。不!不!象征?象征什么!象征愚昧么?不對!被一張紙兩個洞拷得老老實實的人當中,有博古通今的大文人。象征權(quán)力么?又不對!被銬住的人當中隨便哪一位都握著一個部門甚至幾個部門的大權(quán)……在他們當中,還有曾經(jīng)南北征戰(zhàn)叱咤風云過的英雄好漢,在敵人的飛機大炮面前都沒有眨過眼,那時也居然聽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念幾段紅寶書之后,像被人用符咒使了定身法,直挺挺舉起雙手,大汗淋漓,生怕套在手上的那張紙撕破了。他們真像中世紀的天主教徒,生怕撕毀了他們好不容易弄來的贖罪券!……
        
         這是對十年浩劫多么有力的控訴!正因為其思想的深刻性,這部中篇小說后來獲得了兩年一度的《當代》文學獎,便絕不是偶然的機遇和事件了。從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整整十年沒有權(quán)利發(fā)表小說的沉默,父親對當代中國的體制、政治、傳統(tǒng)、文化反而有了更深刻的反省。于是,他小說中的抒情和“文革”前小說的抒情也便有了質(zhì)量和意義上的根本性區(qū)別。
         在對父親的中短篇小說做罷如上梳理與回顧之后,我想說的是:出于父親革命者的經(jīng)歷和詩人的天性,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成就,更多的是體現(xiàn)在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中。因為長篇小說就其形式的本質(zhì)而言,完全是一門敘事的藝術(shù)。尤其是中國的長篇小說。而父親恰恰不是敘事的高手,他很難通過從容或者不動聲色的敘事,制造一個具有多元思想意義的長篇小說文本。因此,中短篇小說倒更容易發(fā)揮他詩人的天性,更容易在有限的篇幅里將某種情感和思想抒發(fā)到極致,從而構(gòu)成他獨特的充滿詩性的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風格。
        4
         父親的散文可分為三個系列。第一個系列,是他在上世紀50年代中期出版的散文集《淮河兩岸的鮮花》;第二個系列是他在五十多歲之后創(chuàng)作并出版的散文集《夢去有痕》;第三個系列是他晚年游歷澳洲與美洲時,為收藏與鑒賞各種國內(nèi)所無法尋覓的藝術(shù)品而寫下的六篇散文,總標題取名為《藝術(shù)的巡回》。
         至于父親的第一本散文集《淮河兩岸的鮮花》,早已從家里的書架上失蹤,所以這次編印父親的文集時,也無法將父親這本散文集里的作品收錄進去。我還是從1978年日文版的《人民中國》雜志里,看到一篇介紹父親創(chuàng)作生平的文章,在提及父親的作品檔案中,有過那本書的明白無誤的名字。上世紀50年代中期,是我剛剛出生的年代。那時,父親在治淮委員會工作,任政治部宣傳科長,工作的足跡幾乎遍布了淮河兩岸。那本散文集肯定是父親在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可惜我一直沒有讀到這本書。父親是個不善于保管自己作品的人,我記得“文革”后父親還發(fā)表過幾篇短篇小說,但在文集的目錄中都沒有見到,可能也是被他弄遺失了。他曾經(jīng)開玩笑地對我說:丟了活該!如果真有流傳的價值,那么肯定便會在民間流傳。如果不流傳,那么說明這部作品本身就沒有什么價值。這種玩笑的口吻很符合父親的性格。他天生就具有詩人的秉性,他更看重的是自己激情和生命有質(zhì)量的燃燒,在燃燒的過程中,他的精神和靈魂都得到了升華。
         而《藝術(shù)的巡回》,我認為是父親沒有寫完的一組很精彩的系列散文。根據(jù)他晚年收藏和鑒賞異國他鄉(xiāng)藝術(shù)品的經(jīng)歷,他在這方面的思考、感想、認識應(yīng)該留下更多的文字,可能確實因為年事已高,寫不動了,便干脆擱筆,僅僅是以繼續(xù)收藏各種藝術(shù)品,來闡釋他內(nèi)心對美的特征和藝術(shù)規(guī)律的應(yīng)驗與判斷。
         因此,到目前為止,父親的散文創(chuàng)作,還是數(shù)《夢去有痕》最能代表他在這方面的成就。因為這是他創(chuàng)作巔峰時期的作品,在那一時期里,他的思想和才華都得到了最有效的呈現(xiàn)與展示。
         我前面說過,父親的中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風格是抒情,那么在他的散文創(chuàng)作上,思想的價值便大于抒情的價值了。當然,出于他詩人的天性,他的散文也往往是抒情和闡發(fā)思想認識并舉的,但其中突出的還是思想的鋒芒。如今,不少散文家都提倡散文要含蓄,要有多元的思想意蘊;而父親在《夢去有痕》的散文里,其每篇表達的思想恰恰是單一的,但因了他抒情的熾熱,倒使他每篇散文里所要表達的思想竟被渲染到力透紙背的地步。
         在《蟋蟀草》里,童年的父親發(fā)現(xiàn)不規(guī)矩的斗蟋蟀者,即舊上海某些游手好閑的“白相人”。他們使用的象牙柄的蟋蟀草中,居然裝著一根細細的肉眼不易發(fā)現(xiàn)的銅絲,只要對手的蟋蟀異常兇猛,自己的蟋蟀即將敗北,這根蟋蟀草中的細銅絲便像彈簧一樣彈了出去,兩下子就把對手蟋蟀的牙齒戳痛了,最終使得對手那只蟋蟀立即失去了角斗的威風和勇氣。童年的父親也喜歡斗蟋蟀,曾養(yǎng)過一只名叫“雙槍陸文龍”的蟋蟀,這只蟋蟀曾有過戰(zhàn)無不勝的記錄,可最終還是敗在了那根神不知鬼不覺的裝有細銅絲的蟋蟀草之下。于是在這篇散文的結(jié)尾,父親感慨良多地寫道:
        
         我算懂得了什么叫“白相人”。
         我也從蟋蟀草里,懂得了什么叫陰謀。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領(lǐng)悟了陰謀的含義。
        
         《陀螺》寫的是那種抽一下,轉(zhuǎn)幾下的陀螺,也是父親孩提時代的玩物。但父親對這種玩物一點都不留念,反而在這篇散文里諷喻道:“北方的那種陀螺,卻一刻沒有停止過轉(zhuǎn)動,懶洋洋,搖晃晃地轉(zhuǎn)著它那古老的身軀。那根抽動著它的鞭繩,也古老得不能再古老了,我甚至懷疑那是明朝哪一位太監(jiān)的半截褲帶??墒?,那枚跌跌爬爬滾著的陀螺,卻離不開古老的鞭繩……”
         《炮仗》是描寫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上海淪陷之后,所謂的租界便成了一座孤島。但孤島內(nèi)的某些居民,逢年過節(jié)照例燃放著炮仗。于是父親在這篇散文里感嘆道:火藥是我們中國人發(fā)明的,卻歷來只用作放炮仗,而日本人“確實小器,舍不得花錢買了火藥塞進紅紅綠綠的紙殼,卻是實實在在塞進了炮彈和炸彈殼子”,或許正是有著太多的像父親這樣思考的人,中華民族最終才沒有整體淪為亡國奴。
         《廣告》同樣是父親對孩提時代的回憶。父親十一歲那年得了肺病,因為市面上已有一種“奧斯得靈”的西藥,父親通過一個療程的注射,身體便恢復健康了。當時,父親的鄰居阿薇姐也害著肺病,但阿薇姐的母親不相信西藥,只相信中藥,更相信宮廷里傳出的祖?zhèn)髅胤?,結(jié)果耽誤了阿薇姐的病情,阿薇姐不久便死了。于是在這篇散文的結(jié)尾,父親幽默地寫道:
        
        
        大概因為我活著,而和我同時得了病的“林妹妹”竟已是九泉之下的古人,不由得我在一種慶幸的心理之后出一身冷汗。
         在翻閱了眾多的報章雜志和瀏覽了眾多的馬路廣告牌之后,我終于有了點發(fā)現(xiàn):
         外國人做的廣告,喜歡講“最新發(fā)明”。
         中國做廣告,喜歡講“祖?zhèn)髅胤健薄?br/>   這已經(jīng)是四十余年前的事情了。而今信息時代,廣告憑藉著現(xiàn)代化的媒體,已近鋪天蓋地。究竟有何變化,我是真想繼續(xù)研究研究……
        
         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父親這批憑借對孩提時代回憶所寫成的散文,其實都是針對國民性里的某種缺失的。可惜的是魯迅先生寫作那批針砭國民性的雜文和散文,先生在30多歲的年紀時便已達到一個民族的高度了,而父親是在他50歲之后,才有了這樣自由的思考與寫作,這期間的差距,究竟是一個革命者的經(jīng)歷所造成的,還是一個曾經(jīng)被禁錮的極左社會,完全扼制了有良知的知識分子能夠發(fā)出正常的呼吁和吶喊?
        5
         父親是個多才多藝的人。
         父親讀中學時,讀的是意大利教會學校。因為喜歡音樂,放學后,他常會趴在窗臺上,癡迷地看著高年級同學組成的銅管樂團在教室里排練和演奏。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終于博得了樂團指揮的同情,那位滿頭金發(fā)的洋人指揮便將幼小的他也招進了銅管樂團。從此,父親結(jié)識了貝多芬、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德沃夏克、西比柳斯、格里格……直至晚年,在他一只耳朵失聽的情境下,那些大師們作品的旋律卻都能從他鼻腔里倒背如流地哼出來。
         中學畢業(yè)后,父親考取了上海市國立工專,學的是建筑設(shè)計專業(yè)。盡管由于加入了地下黨,為從事學生運動而沒有學完全部課程,但他在美術(shù)和設(shè)計上的天賦,終究還是沒有妨礙他日后在這方面取得的成績。首都人民大會堂安徽廳的室內(nèi)裝潢設(shè)計,便是父親的作品。而于中國革命歷史博物館內(nèi),至今還懸掛著父親和翁元璋先生共同創(chuàng)作的巨幅油畫《大別山農(nóng)民起義》。
         上世紀50年代末,父親奉組織之命,創(chuàng)建了《安徽畫報》社,在攝影世界里,又留下了不少他拍攝的具有史料意義的畫面。
         父親在音樂、美術(shù)、設(shè)計、攝影等領(lǐng)域的修養(yǎng),其實后來都融入到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里,其中突出的表現(xiàn)是在電影文學劇本的創(chuàng)作上。因此,他的文集的編選,電影文學卷已成為他才華展示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我們不妨摘錄他發(fā)表于《收獲》雜志的電影文學劇本《初夏的風》里的一段文字,以驗證我對他這方面創(chuàng)作的評價和判斷。
        
         山城。
         春天的早晨。
         整個城市沉浸在寧靜的霧中,高低錯落的建筑物,濃濃淡淡。
         帶著淡淡的憂郁的音樂,從天外飄來。
         一個姑娘純情的獨白:“我降生到世界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父親和國外的一個同學結(jié)了婚,走了,在我的記憶里,幾乎沒有父親的面貌和聲音。從小我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相依為命……外婆希望我成為一個鋼琴家……”
         屋舍、樓宇、大街、小巷、在飄忽的霧中,有時朦朧,有時清晰……
         畫外音又出現(xiàn):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一個鋼琴家失去手指的靈活更痛苦了……命運把我拋到了廢品公司,五年,整整五年啊……”
         音樂漸漸隱去……
         傳來自遠而近的梆聲:卟!卟卟!卟!……單調(diào)的梆聲,越來越清晰……
         霧中出現(xiàn)了一個姑娘的身影。她拉著一輛收廢品的太平車,敲著掛在車把上的木梆,緩緩地走著。
         她走出了一條石板小路,轉(zhuǎn)過彎,是一條稍寬的街道……
         單調(diào)的,重復的梆聲。
         在梆聲中,有幾家的門打開了……
         太平車停了下來。
         陸陸續(xù)續(xù)走來一些賣廢品舊貨的人。
         破布,廢紙,雞毛,魚骨……
         亂七八糟的廢品扔到車上。
         收貨,過秤,付錢……
         姑娘在忙碌著,背后的廢品逐漸增多。
         她的一雙細長纖巧的手,扶著秤桿,穩(wěn)著秤砣……
         憂郁的音樂聲重新出現(xiàn)……
         依舊霧色朦朧……
         由遠而近推出片名:《初夏的風》。
        
         如此的文字,如此的畫面,這部電影所要敘述的故事,在片頭里便有了一個生動烘托的氛圍。當然,父親本身就是以這樣的文字組織畫面的高手,因為在這樣的畫面里,父親自少年時代積累起來的各種藝術(shù)素養(yǎng)都可以得到充分的調(diào)度與呈現(xiàn)。所有喜歡和習慣于閱讀紙質(zhì)媒體的人,讀著這樣的電影文學劇本,已根本不擔心這部劇本日后還能否被拍成電影,因為他們在閱讀中,便已體驗到觀看電影般的賞心悅目的享受。
         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加速發(fā)展,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電影界出現(xiàn)了一股風氣,即愈來愈講究電影題材的重要性。越是獵奇的題材,越是受人追捧,越是有人敢于掏腰包投資。唯獨淡化了文學在電影中的作用,忘記了如何施展文學的手段去打動和感染電影觀眾。其實,電影是一門綜合性的藝術(shù),瘸掉其中任何一條腿,都無法獲取最終的理想的藝術(shù)效果。在當前電影的拍攝設(shè)備與技術(shù)越來越現(xiàn)代化的條件下,僅憑著一位三流導演手里的分鏡頭劇本,最后拍出的仍然只能是一部粗制濫造的電影。忽視了電影文學劇本的文本價值,我想,這可能是中國電影在相當一段時間內(nèi)低迷徘徊的一個重要原因。所以,我們今天重新閱讀父親當年創(chuàng)作的電影文學劇本,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這位具有多種藝術(shù)修養(yǎng)的作家,實際上早已把他創(chuàng)作的電影劇本的文本價值是放到一個如何不能忽視的位置了。
        6
         按理說,我出生在一個名副其實的知識分子家庭,祖父是公費派出留美的博士,父親是位多才多藝的作家,這樣的家庭,做長輩的對于后代事業(yè)上的成績肯定是矚目的。但我的印象里,父親好像從未督促過我,他只是在我背后默默地注視著我。我曾經(jīng)想過,父親難道真的對我個人事業(yè)有無進展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嗎?
         我清楚地記得,1979年元月份,我去合肥出差,順便把父親接回馬鞍山過年。恰巧那年元月號的《延河》雜志上,發(fā)表了我的一篇小說,父親早在《光明日報》和《文匯報》刊出的廣告上看到了,于是父親見到我,便高興地說:“嗬,學會寫小說了,不容易。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延河》在‘文革’前還很有影響呢,吳強的《紅日》、茹志鵑的《百合花》都是在那本雜志上發(fā)表的?!蔽衣犞?,心里美滋滋的。回到家,正好稿費單匯來了,我便傾其所有,花了70多元錢,給父親買了一條當時百貨公司里最貴的純羊毛圍巾。母親見我捧著這條圍巾走進家門,問清了價格,便有些心疼,責備我說:“你這個孩子,太不會過日子了!”我知道母親責備我的理由,因為我當時每月的工資才42元。而父親見到圍巾,極度滿意,一把取過來,立刻圍到他的脖子上,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春節(jié)期間,曹玉模叔叔等人來家中與父親相聚,父親指著他脖子上這條駝色的圍巾,對曹玉模叔叔等朋友炫耀著說:“你們看,這是我兒子買的,他在元月號的《延河》上發(fā)表了篇小說,拿了70多元稿費來孝敬我的?!边@時,我望著父親臉上洋溢著的那種無比幸福的表情,才真正明白:一位知識分子的父親對于兒子的心愿,其實是不可能輕易表露的,只有在這樣的機遇和場合里,他方能徹底地釋放一回。
         可惜的是我此后與父親一起生活的日子不多,我沒有創(chuàng)造更多孝敬他的機會。更可惜的是我沒有他那樣的天份,我沒有在事業(yè)上獲取更多的成就。從而讓他在心底里對我真正的放心和滿意。
        7
         這篇文章剛開了個頭,我便接到父親病危的電話,只得擱了筆,連夜趕到北京。我在他病床前喊了一聲,他微微睜開眼,好像是聽到了。但父親已是奄奄一息,沒有能張嘴和我說話。第二天,父親便咽了氣。臨走前,竟未能和我說上一句話。
         我萬未想到,這篇文章竟成了我對父親的悼文。
         我但愿自己為父親文集出版寫就的這篇序言,父親能感到滿意。我但愿父親在天堂里會對我說:兒子,你才是理解了我的作品和心路歷程的人。
         安息吧,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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