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澍
古人寫文章,敢跟皇帝公開叫板、存心搗亂者為數(shù)極少,大多都是隨手一寫,抒發(fā)一下感情,但是由于不通時務(wù)、不曉政事,或是出于秉筆直書、不知忌諱,結(jié)果就撞槍口上了,被抓住把柄。在清朝以前,除了朱元璋外,皇帝對于這些文人,基本不管,但清朝康雍乾三位皇帝都有意識形態(tài)恐懼癥,生怕文人在字里行間表現(xiàn)出絲毫的反動或不敬,所以時常捕風(fēng)捉影,制造了大量的文字獄。尤其是乾隆,更是清朝文字獄制造的集大成者。
在乾隆朝,凡是跟“明”字有關(guān)的詩文,都會出事兒。杭州有個叫卓長齡的,寫了一本《憶鳴集》,僅因為“鳴”與“明”諧音,“憶鳴”就被說成是“憶明朝”,被指為圖謀不軌。乾隆下令將《憶鳴集》焚毀,并誅滅卓長齡三族。
乾隆四十八年(1783),有一個叫李一的,居然膽大包天作了一首《糊涂詞》,有“天糊涂,地糊涂,帝王帥相,無非糊涂”之言,被河南登封人喬廷英告發(fā),于是被凌遲處死,全家男人被斬殺,女人為奴。隨后,經(jīng)查發(fā)現(xiàn)舉報人喬廷英的詩稿也有“千秋臣子心,一朝日月天”句,日月二字合為明,乾隆認(rèn)為喬廷英也有懷念明朝之意,給了他一個和李一一樣的處分。舉報別人,把自己的小命也搭進去了。
就算自己不寫著作,批點前人之作也能把命搭進去。一個叫程明諲的在寫祝壽詞時有地方寫得不對,被逮住了,官吏去查抄他的家,搜出一本《后漢書》,官吏翻了翻,找到“好東西”了,問道:“你為何把‘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二句密加圈點,而且批了‘古今同慨四字?你是不是說我大清圣上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程明諲無語。最終程明諲被判凌遲處死,乾隆爺?shù)弥?,大發(fā)慈悲,將凌遲改為斬立決。
以上都是被人揭發(fā),官方抓住抄家審查后的結(jié)果,如果預(yù)先把自己的作品送審,應(yīng)該不至于被處死了吧?錯,照樣是個死!黃裳《筆禍?zhǔn)氛剠病酚涊d乾隆三十二年(1767),民間才子蔡顯因為恐懼于清廷文字獄的淫威,又自以為所寫的書不會出事兒,于是上呈自著《聞漁閑閑錄》一冊。兩江總督高晉、江蘇巡撫明德看后,發(fā)現(xiàn)了“不和諧”的文字:“風(fēng)雨從所好,南北杳難分”,“莫教行化烏腸國,風(fēng)雨龍王欲怒嗔”,說這兩句大逆不道,于是乾隆將蔡顯和他的長子蔡必照判處斬立決,將他的“次子包大、三子大慈保同伊妾朱氏及未字女三女俱解給付功臣之家為奴”。
不寫別的,歌頌大清朝總安全了吧?不行!乾隆四十年(1775),直隸容城一個醫(yī)生智天豹,編了一部《萬年歷》,祝頌清朝國運久長,其中說“周朝止有八百年天下,如今大清國運,比周朝更久”,可是這萬年歷中把乾隆的年數(shù)只編到五十七年為止,犯了大忌,被認(rèn)為是詛咒乾隆帝短命(乾隆五十七年,乾隆83歲),“罪大惡極”,結(jié)果,將智天豹凌遲處死。
文字獄無處不在,防不勝防。有個冀州秀才安能敬,寫了一首頌揚清朝的詩,其中有“恩榮已千日,驅(qū)馳只一時。知主多宿憂,能排難者誰”,這四句詩被曲解為咒罵皇帝有憂有難,無人輔佐,結(jié)果被定罪,乾隆知道后,親自批復(fù),下令把安能敬釋放,乾隆朝文字獄,死里逃生者,唯此一人。
魯迅說:“單看雍正乾隆兩朝的對于中國人著作的手段,就足夠令人驚心動魄。全毀,抽毀,剜去之類也且不說,最陰險的是刪改了古書的內(nèi)容。乾隆朝的纂修《四庫全書》,是許多人頌為一代之盛業(yè)的,但他們卻不但搗亂了古書的格式,還修改了古人的文章;不但藏之內(nèi)廷,還頒之文風(fēng)較盛之處,使天下士子閱讀,永不會覺得我們中國的作者里面,也曾經(jīng)有過很有些骨氣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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