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建忠
(重慶三峽學院,重慶萬州 404100)
論巫山大溪文化遺址中綠松石的巫醫(yī)和巫飾功效
謝建忠
(重慶三峽學院,重慶萬州 404100)
現代考古學者稱巫山大溪文化遺存中的綠松石為耳飾。而古代醫(yī)學家則更看重綠松石的醫(yī)用功效,原始社會的先民則把綠松石作為巫醫(yī)和巫飾的器具。
綠松石;耳飾;藥用;巫醫(yī);巫飾
在巫山大溪新石器時期文化遺存的墓葬中,出土的隨葬品綠松石,被考古學者歸入了隨葬品“耳飾”類。
有“I式:八件。長梯形,頂端穿孔。M138:1,綠松石,較厚,長2.5厘米?!?/p>
有“II式:三件。短梯形,頂端穿孔。M205:5,綠松石,淺灰色,長1.5厘米?!?/p>
有“I式:1件(M191:1)。綠松石,一面天藍色,一面黑色,體扁薄,上端穿孔。直徑1厘米?!?/p>
有“方形耳飾三件。M101:29,綠松石,一面黑色,一面灰色,體薄,上端穿孔。長1.6厘米?!盵1]
上面描述中,綠松石的外形有共同特點即“穿孔”。M138墓葬為男性,年齡為40~50,M205為男性,約50歲,M191為女性,約30歲,M101為女性,約30歲。從《四川巫山大溪遺址墓葬登記表》中還可看到第三次發(fā)掘所見的其它綠松石情況,M106,女,約40,隨葬器物有“綠松石耳飾2”,M175,男,約50,隨葬器物有“綠松石耳飾”,M178,女,約35,隨葬器物有“綠松石耳飾”,M202,女,約45,隨葬器物有“綠松石耳飾”。此外還有文化層出土的“B:70,綠松石”,上端亦有穿孔。從性別看,男3、女5,從年齡看,均在30歲以上,皆為成年人。
從隨葬品的位置看,M106在頭兩側耳下位置,M138在頭右耳側位置,其余的放置位置未見公布,但既為“耳飾”,應當均在頭兩側或一側。
從第三次發(fā)掘報告總的統(tǒng)計來看,隨葬了綠松石的墓葬有八座,僅占總數135座墓葬的約十七分之一,所占比例很小,說明有資格佩戴綠松石耳飾者的地位身份比較特殊,不同于多數的原始先民。從佩戴綠松石耳飾者的年齡層次來看,都是中年或壯年,屬于生活經驗和經歷比較豐富的人,這些人在部落氏族里或擅長于某些生活技能。再者,佩戴綠松石耳飾者女多男少,也從一個側面證實了考古學者的判斷“大溪文化早期為繁榮的母系氏族社會,晚期出現父權制的萌芽”[1]的結論,具有合理性。
考古工作者的貢獻是揭示了大溪原始先民使用綠松石作為“耳飾”的遠古歷史事實,讓今人看到了距今5 300—6 000年新石器時期的歷史實物。然而,使用這些實物的動機、目的和使用效果是什么,即原始社會先民為什么需要采用綠松石作“耳飾”,如果僅以今人的現代思維來看待這一遠古的實物,僅以適合解釋文明時代的知識體系來解釋原始社會的人類生存行為和生存意識,在某些問題上就很難還原被五千年歷史所塵封的原始社會人類生存行為和生存意識,難免陷入方鑿圓枘的解釋誤區(qū)。
在文明時代,綠松石的物質屬性可以被人們理性地認識和利用?,F代醫(yī)學認為,綠松石是治療疾病的“藥物石”,也是“藏藥”。長期佩戴綠松石飾品有鎮(zhèn)靜、清熱、消炎、降血壓之功能。古代的波斯人認為綠松石能治療癲癇病和精神錯亂。中世紀的歐洲人用綠松石研磨成的粉末,治療眼疾、潰瘍和心痛。埃及人常用綠松石治療咽部、肺部、呼吸道疾病和神經疾病。
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記載了綠松石的醫(yī)藥屬性,不過在《本草綱目》綠松石被稱為“石綠”,又名“綠鹽”、“綠青”。綠松石是治療眼疾的良藥,《本草綱目》卷十一載:“綠鹽,出焉耆國,水中石下取之。狀若扁青、空青,為眼藥之要”,“主治目赤淚出、膚瞖眵暗”,在《本草綱目》卷四上還針對其它眼疾提出了治療方法和功效,“綠鹽,同蜜點胎赤眼”,“綠鹽,點翳,去赤止痛”。此外,還可入方劑治療眼疾,如《本草綱目》卷十一:“胎赤眼痛。鹽綠一分,蜜半兩,于蛤蚌內相和。每夜臥時,漿水洗目,炙熱點之。能斷根。圣濟方?!薄侗静菥V目》卷十一:“目暗赤澀,多淚。鹽綠一錢,蕤仁去皮一錢,研熱,入好酥一錢,研勻。每夜點一麻子。圣惠方。”由此看來均需把綠松石研磨成粉,再配其它藥物,以施點眼內,便能治愈眼疾。
綠松石可以治療的疾病類型較多,如癲癇病,這是一種病發(fā)率高、較難治愈的慢性腦部疾病,其病理較復雜?!侗静菥V目》卷三載:“癲癇,有風熱、驚邪,皆兼虛與痰”,石綠是針對“并吐,癲癇,暗風,痰涎”的主藥。小兒疾病有驚癇陽證,“石綠……并主驚癇、風痰、熱痰”(《本草綱目》卷四上),“石綠,同輕粉,吐、急驚”(《本草綱目》卷四下)。又如痢疾,痢疾的病因,李時珍分為“有積滯、濕熱、暑毒、虛滑、冷積、蟲毒”(《本草綱目》卷三上)等,而綠松石專門針對“鱗、介、蟲、禽”之毒所引起痢疾(見《本草綱目》卷三上“石綠”條)的主藥。再如鼻腔疾病,李時珍歸納鼻腔疾病有七種現象和病因,淵鼽(指鼻塞)外治,可用石綠“吹鼻鼽”(《本草綱目》卷四上)。綠松石還可治療狐臭臭,狐臭有體臭、腋臭、漏臭,用“石綠,同輕粉、醋調塗,”皆可治療(見《本草綱目》卷四上)。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卷十對石綠的礦源做了說明:“石綠,陰石也。生銅坑中,乃銅之祖氣也。銅得紫陽之氣而生綠,綠久則成石,謂之石綠。”其醫(yī)用功能較廣,除了“主治益氣、止洩痢、療鼽鼻,吐風痰甚效”外,李時珍還收集了四服新的單方,如其一“急驚昏迷,不省人事。石綠四兩,輕粉一錢,為末,薄荷汁入酒,調一字服取。吐。全嬰方。”這服單方看來具有救急的功效,可把瀕臨生命垂危的兒童患者拯救過來。又如其二“小兒疳瘡,腎疳、鼻疳、頭瘡、耳瘡,久不差者,石綠、白芷,等分為末,先以甘草水洗瘡,拭凈傅之。一日愈。集玄方?!贝朔畏接猛竞軓V,可謂兒童疾病的福音。
綜上可見,僅從《本草綱目》記載,足以證明,綠松石的醫(yī)用功效是比較廣泛的。
在文明時代,綠松石作為飾品,有時兼具兩種功效,一是對身體的醫(yī)用功效,一是對身體的美飾功效。李時珍《本草綱目》卷十中關于石綠的“集解”中說:“生益州山谷及越雋山有銅處,此物當是生其山之陰爾。今出韶州、信州,其色青白。畫工用為綠色者,極有大塊。其中青白花文可愛,信州人琢為腰帶、器物及婦人服飾。其入藥當用顆塊如乳香者佳”,這是明朝的記載,綠松石一方面可以入藥,另一方面則被加工為腰帶、器物、服飾。這就具有了美飾人物的功效,這種功效使佩戴綠松石飾品衍生出一些有利于佩戴者的象征意義,有時具有地位、身份和財富的象征意涵,有時還帶有受人尊重或者受人祝福的意涵。
目前,藏族是使用綠松石最多的民族,一些西藏族群相信戴一只鑲綠松石的戒指可保佑旅途平安,夢見綠松石意味著吉祥和新生活的開始,戴在身上的綠松石變成綠色是肝病的征兆,據說綠松石具有吸出黃疸病毒的功能。直到今天,綠松石還是一種貴重的藏藥??梢?,藏族人是把綠松石的兩種功效同時使用于其生活之中的。印第安人則把綠松石當作圣石,他們認為佩戴綠松石飾品可以得到神靈的護佑,也給遠征的人帶來吉祥和好運,他們認為綠松石的藍綠色是來自天空的顏色,而天空則是空氣的來源。因此,他們認為佩戴綠松石,有利于肺和呼吸系統(tǒng),也有利于眼睛。由此大體可以看出,在文明比較落后的民族那里,綠松石被看作具有神性、靈性的物質,而有關綠松石神性、靈性的意識首先在于它對人的身體、生命的益處,也即是它對人的身體具有醫(yī)用的功效。
毫無疑問,在原始社會的新石器時期,原始先民認識綠松石的物理、化學屬性跟文明時代人的認識是有同有異的。也就是說,綠松石在巫山大溪原始人的意識中跟在文明時代人的意識中既有一脈相承的概念,即綠松石可是藥物,也可作佩戴之物,也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即文明時代人認識綠松石的理性思維已經上升到主要位置,而原始時代的認識卻主要停留在原始思維的狀態(tài)之中,他們對綠松石的認識和使用都處于巫術氛圍之中。
正如弗雷澤判斷說:“這類石頭在人們作為裝飾物佩帶之前很久很久是被作為護身符使用的”,“深紅色的水晶得到一個意為‘不醉’的名稱,因為它被認為可使佩帶它的人喝酒時保持清醒”[2]52。石頭的功效在順勢巫術中被擴展到原始人生活的其他使用的領域。巫山大溪的原始人佩戴綠松石耳飾的認識原理和使用原則正是被作為具有某種護身功效的實用性,這種實用性源于綠松石的醫(yī)用功效或者說藥物性質。
原始社會的醫(yī)師都是巫師?!渡胶=洝ご蠡奈鹘洝防镉涊d,“有靈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所謂十巫,都與“百藥”有關,意即采用百藥用來治病?!渡胶=洝ず任鹘洝防镞€有六巫的記載,“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這些巫師的神通非凡,能操不死之藥抵御生命的死亡。所謂的不死之藥如果指挽救人的生命于垂危的藥物,應該是存在的,比如前引《本草綱目》卷十中的綠松石單方一,就是拯救“急驚昏迷,不省人事”患者的良方,只不過《山海經》里“操不死之藥以距之”帶著功能巫術的儀式罷了。巫師和巫醫(yī)在文化低級時代里是一職兩兼的。他們治病時常常一面使用巫術驅走鬼邪,一面用藥物進行治療?!盵3]綠松石在大溪原始人的墓葬里出現,表明綠松石的實用功效已為大溪初民所掌握,而綠松石的實用功效首先就是其醫(yī)用功效。原始社會的醫(yī)藥知識技術皆由巫醫(yī)所操持把握,巫醫(yī)使用綠松石治療一些疾病,同時必帶有巫術的儀式,因而綠松石的價值首先存在于巫醫(yī)的功效之中。
巫山大溪的原始人的綠松石“耳飾”,所具有的意義跟文明時代人的意識中的裝飾審美意義有著很大的差距,正如格羅塞所說:“在原始民族間,身體裝飾,是含有實際意義的——第一,是作吸引的工具,第二,是作叫人懼怕的工具。無論哪一種都不是無足輕重贅物,而是一種最不可少的和最有效的生存競爭的武器。”[4]80身體的飾品跟原始人的“生存競爭”的關系竟然緊密到“最不可少和最有效”。
綠松石作為一種稀少的礦石打磨成的“耳飾”飾品,僅能供少數特殊的原始人物所佩戴,這少數特殊的大溪原始人的身份就是巫師。佩戴綠松石“耳飾”實質上成為了巫師的職業(yè)符號,它不僅標志著佩戴者的身份,還象征著佩戴者具有能夠操諸如綠松石一類“不死之藥”的巫醫(yī)功效來拯救疾病患者的權威力量。
[1]四川省博物館.巫山大溪遺址第三次發(fā)掘[J].考古學報,1981(4).
[2]弗雷澤.金枝[M].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1998.
[3]玉時階.壯族巫術、巫師與巫醫(yī)[J].世界宗教研究,2011(2).
[4]格羅塞.藝術的起源[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責任編輯:于開紅)
Abstract:Modern archaeologists regarded as earring the Turquoise in the cultural heritage in Wushan Daxi River. While ancient medical scientists were more interested in its medical effects, the primitive clan took it as witch and witch Jewelry stone.
Keywords:Turquoise; Earring; Medicinal use; witch-doctor; witch- ornament
On the Witch and Witch Jewelry Turquoise Culture Sites in Daxi
XIE Jianzhong
(Chongqing Three Gorges College, Wanzhou, Chongqing 404100)
K878.8
A
1009-8135(2012)04-0008-03
2012-07-10
謝建忠(1950-),男,四川廣安人,重慶三峽學院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文學、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