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

地鐵路

我在下行，在深淵的河流中

從二十年前8分郵票的信函

回到舊時的鏡頭，青春發(fā)白

但我依舊看見那些流浪漢，無業(yè)者，小偷

和貌似紳士一般的人，不再被隱藏

他們和我一樣

也有無數(shù)個靈魂

在呼嘯而過

即使光明可能被置于永恒

即使燈盞閃爍明亮

他們和我，一樣也需要通體發(fā)亮

去動物園

我經過那片草食區(qū)

看梅花鹿長頸鹿斑馬

它們低頭看著草

我在百鳥園觀看

孔雀火烈鳥鴕鳥

它們不看人

我隔著鐵籠子

看見了獅子老虎棕熊

它們盯著看人

在動物園里

我看見了動物群雕

它們是犀牛群雕

河馬群雕和大象群雕

有人用手撫摸

它們沒有表情

我隔著人，人隔著人

我在動物園看人

和朱劍《河流》

河流跟著村莊

流到了故鄉(xiāng)

沒有名字

它流著，流著

又從故鄉(xiāng)流到了異鄉(xiāng)

沒有名字

它最終流到了長江

我們于是看到了長江

在我的故鄉(xiāng)

有這樣的

很多條的河流

它們沒有流到長江

只流到了另一條河流

它也沒有自己的名字

但它們還要繼續(xù)流著

流到湖泊

流到消失的地方

青海湖

白色的牦牛在青海湖邊

拉的屎濁了一小勺湖水

旅人騎在牦牛的背上拍照

他們到此一游了

剩下的咸腥氣味被風散到無邊的天空

等待發(fā)酵

羊頭角和牛頭角在裝飾店出售

我想它們死后應該留在沙灘上

白骨一片，像犧牲的壯士

我想把他們安放在大地避邪

我在青海湖邊吃著蒸不爛的羊肉

這些羊的骨頭堅硬無比

牦牛的尿液盛裝的青海湖

和我的皮膚一樣接受陽光蔚藍的折射

和那么多沒關系的人

他們結隊而來

還有趕路要來的人

互相看看

神木縣

我去神木縣

路上的輪胎發(fā)燙

卡車卡在公路收費站

我在它們的尾巴后面

向前張望

夏天的陰影一大片

窗外，看不見的高原

我有些瞌睡

發(fā)條短信給朋友吧

告訴這里的見聞

親愛的小姐和礦工

很多煤和商販

青菜真貴

灰塵揚起的路上

越野車跑的快

有錢的人住在別處

陜北的大地

被掏空的身體

蜂窩煤一樣

布滿了篩孔

傳說中的江湖

不在這里

黑社會一樣的人

上班沒事

坐下來吆喝

南方人、北方人

看他們的面孔

像一張張工卡和便條

烙下漆黑的表情

南方人、北方人

異地車牌和口音

路政和交警

陌生人，他們看你

看出問題

神木縣，我看你

少數(shù)的人相安無事

看了看我，好久

他也走下來小便

祭青春

在那小小的出租房里

2乘3米

或3乘2米的空間

他放著床

放著板凳

放著自己

放著鍋碗和灶具

書本安放在床

明星的掛畫只好貼在墻上

灰暗的天花板

一盞燈很少點亮

他在陰暗里享受陰暗

溫暖也許問候過他

昨天的光線

留在自己的內褲上

像夢遺里的斑點

在房子里晃動著

和那枚釘子一般

劣跡斑斑

照著一個臉上長著雀斑的人

他失敗的青春

在那個門牌號

在那些街道

許多的公交路線

或者是在那個故國

沾滿塵土的角落

他正揮霍有限的光陰

他顛倒著看

世界發(fā)生了變化

少女開始梳妝

粉底涂滿她們的皮膚

潰爛已經開始

從粉刺的臉蛋上

到柔軟的腹部

他把幻想停在

洗去風塵的夜晚

從白菜出生的鄉(xiāng)村

卡車運到清晨的城邦

等待正在蘇醒

那時，只有一個人

發(fā)出聲音

寵物已經睡去

緯二街

去上班路過緯二街

那條路上擠滿了汽車

人在雜色里

衣服裹緊身體

白大褂里灌著風

藝術女青年和大夫

他們命運

讓人有不同的想象

小偷夾在中間

我在那條路上丟了手機和錢

那些無畏的青春

他們的遭遇豈止是我

我在那條路上

你們看我

我們看你

陌生的人互相猜疑

兩所醫(yī)院

白色的墻隔著流動的攤販

病人夾在中間

他們排隊，排著隊

看病。從水果鋪排到花圈店

等死的人，他們的家屬

排到了太平間的位置

那間去年的縫補店

去年可以擦鞋

今年可以熬藥

那條道上經常修補

先挖，后鏟

再挖，再鏟

反復無常的人

一輩子只干一件事

從草木到雕塑

他們只完成了美術的使命

怎么臃腫的城市

怎么來吧

都在花枝招展

它擺著那么多造型

它每天向我們默哀

西毒何殤的詩（6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