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登本
(陜西中醫(yī)學院,陜西咸陽712046)
《黃帝內經》與《史記》
張登本
(陜西中醫(yī)學院,陜西咸陽712046)
Huangdi Neijing and Shiji
史記;黃帝內經;理論構建;成書
《黃帝內經》成書雖然晚于《史記》,但是《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僅僅29個醫(yī)學案例約1.1萬字的內容,就與《黃帝內經》在征引醫(yī)學文獻名謂、行文格式、問對體例、醫(yī)學術語、精氣—陰陽—五行的哲學思想、疾病傳變規(guī)律、“治未病”理念、“病人為治病之本”的觀念、用“整體觀念”闡述醫(yī)學知識、10歲的年齡段劃分、重視“胃氣”在疾病預后變化中的意義、“雜合以治”的治病理念等12個方面具有高度的一致性。根據其中所傳載的醫(yī)學信息,提示司馬遷及其此后時代的醫(yī)學成就已經為《黃帝內經》理論的構建和成書準備了充足的文化基礎、哲學基礎、思維基礎、方法學基礎,尤其是構建醫(yī)學理論時所必需的臨床實踐基礎。只要認真地研讀其中的內容后就有一種可以從中找到《黃帝內經》的影子之感,緊隨其后的幾十年成書也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公元前104年,史學家司馬遷在參與編制的《太初歷》完稿以后,開始了他醞釀已久的《史記》[1]編纂。期間雖然經歷了3年牢獄的磨難,終于在他55歲時(公元前91年)完成了有130篇52萬字的史學鴻篇巨制?!妒酚洝酚浭隽松现寥饰宓巯麓h武帝中期(公元前122年)長達3 000余年的重大事件和名人軼事。其中引用的歷史文獻多達八、九十種,僅醫(yī)藥學文獻就有《脈書》、《上(經)》、《下經》、《五色診》、《奇咳(gai)術》(即《奇恒》)、《揆度》、《陰陽》、《外變》、《藥論》、《石神》、《接陰陽禁書》、《脈法》、《診法》,其中“黃帝、扁鵲之脈書”(即《黃帝脈書》和《扁鵲脈書》)應當與《脈書》一致,十二、三種。其中的《脈書》、《上(經)》、《下經》、《五色診》、《揆度》、《陰陽》、《脈法》、《診法》(有人說《奇咳術》即《奇恒》)文獻名在《內經》成書時多次引用的醫(yī)藥文獻。但就是沒有出現(xiàn)《黃帝內經》之名。這是理由之一。
理由之二,是《史記》在70列傳中專門為醫(yī)生寫傳,實乃是秦漢之際的醫(yī)學學科史。共記載了29個病例(其中扁鵲的3例,淳于意的26例),亦未涉及到《黃帝內經》。
理由之三,是司馬遷對漢初名醫(yī)淳于意的生平記載頗為詳細,對其師公乘陽慶傳給他的“傳黃帝、扁鵲之脈書”之名已有所載而未有《黃帝內經》之名。依據以上三點理由可證,《黃帝內經》的成書不可能早于《史記》。
《黃帝內經》成書的時間下限不應當晚于公元前6年完稿的《別錄》。西漢成帝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杰出的學者劉向、劉歆父子受命主持了我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整理群書的工作。在每一部書整理完畢時,劉向便撰寫一篇敘錄,記述這部書的作者、內容、學術價值及校讎過程。這些敘錄后來匯集成了一部書,這就是我國第一部圖書目錄《別錄》。劉向死后,劉歆繼續(xù)整理群書,并把《別錄》各敘錄的內容加以簡化,把著錄的書分為六略,即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術數(shù)略、方技略,再在前面加上一個總論性質的“輯略”,編成了我國第一部分類目錄《七略》。“方技略”著錄了醫(yī)經、經方、房中、神仙四類著作,大體上是醫(yī)學、科學及方士、巫術兩方面雜拌的相關文獻。主要是醫(yī)藥認識方面的著作。但是由于古人對于科學認識的局限性,其中也摻雜得有一些是封建迷信的書籍。其中的“醫(yī)經”有《黃帝內經》、《黃帝外經》、《扁鵲內經》、《扁鵲外經》、《白氏內經》、《白氏外經》、《白氏旁篇》七部文獻,自此《黃帝內經》之名才在世人面前閃亮登場。
以上是我們提出《黃帝內經》時間是在《史記》之后,《七略》之前近百年期間的理由。
古今中外任何一部著作中的任何一個章節(jié)的內容,都是代表作者想要表達的觀點和思想,也能顯示與之相同時代的學術水平,《扁鵲倉公列傳》是《史記》所載七十列傳之一,是其中唯一的一次為西漢中期以前醫(yī)學和醫(yī)學人樹碑立傳的專章。該章內容約1.1萬余字,但卻濃郁地體現(xiàn)著西漢鼎盛時期以前的醫(yī)學成就,能夠從中尋覓出中醫(yī)學發(fā)展的軌跡,也能映射出《黃帝內經》理論構建和成書的影子。只要仔細地研讀其中的內容并與《黃帝內經》傳載的知識體系予以比較后就不難發(fā)現(xiàn),二者的醫(yī)學思想和醫(yī)學知識體系上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從中可以窺視出《黃帝內經》的影子隱隱約約地向我們走來。
首先,《扁鵲倉公列傳》將“黃帝”與醫(yī)藥知識聯(lián)系在一起。在《淮南子·修務訓》有“神農嘗百草”的典故,但是將“黃帝”與醫(yī)學聯(lián)系在一起的現(xiàn)存最早文獻則是《史記》。如淳于意學醫(yī)時,公乘陽慶“更悉以禁方予之,傳黃帝、扁鵲之脈書,五色診病,知人死生,決嫌疑,定可治,及藥論,甚精”,從中可以看到,公乘陽慶所授之書就有“黃帝、扁鵲之脈書”。就將“黃帝”與醫(yī)藥知識聯(lián)系在一起。作為史學家的司馬遷之所以要為醫(yī)學家立傳,一是與西漢時期于民“休養(yǎng)生息”的治國理念有很直接的關系。作為漢武帝的史官對于事關國計民生中大事的醫(yī)學運用為人物立傳的方式傳揚了西漢以前的醫(yī)藥學知識,同時也美化了西漢王朝統(tǒng)治階層體惜民眾的形象。如《黃帝內經》中所載的“黃帝問于岐伯曰:余子萬民,養(yǎng)百姓,而收其租稅。余哀其不給,而屬有疾病。余欲勿使被毒藥,無用砭石,欲以微通其經脈,調其血氣,營其逆順出入之會。令可傳于后世,必明為之法。令終而不滅,久而不絕,易用難忘,為之經紀。異其章,別其表,為之終始。令各有形,先立針經”(《靈樞·九針十二原》)就將此觀念表達的更為明確。二是與“不懂醫(yī)無以言孝子”這一十分盛行于包括西漢時期在內的士大夫階層道德觀念有很大關系。三是西漢時期發(fā)達的醫(yī)藥成就以及相關醫(yī)藥文獻的存世有關,這可從該篇所介紹的醫(yī)學內容和引用的12種醫(yī)藥文獻得出結論。
其次,《扁鵲倉公列傳》所記述的醫(yī)學內容與《黃帝內經》的知識體系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淳于意時年39歲時,為了提高自己的診療水平,又師從于名醫(yī)公乘陽慶,獲得12部醫(yī)學“禁書”中之《脈書》(其中“黃帝、扁鵲之脈書”即《黃帝脈書》和《扁鵲脈書》應當與《脈書》一致)、《上(經)》、《下經》、《五色診》、《揆度》、《陰陽》、《脈法》、《診法》就與《黃帝內經》征引的29部文獻名相同或者相近。這8部相一致的征引文獻分別占兩部書征引文獻的66.67%和27.6%。
由于扁鵲與司馬遷時隔久遠,因此對扁鵲臨證3個案例記述代有傳奇色彩,故事成分多于臨證寫實。淳于意臨證的26個案例則是以引用診籍、訪談的形式展開闡述,很有現(xiàn)場感。如“齊章武里曹山跗?。ɡ?),臣意診其脈,曰:肺消癉也,加以寒熱。即告其人曰:死,不治。適其共養(yǎng),此不當醫(yī)治”。《法》曰:“后三日而當狂,妄起行,欲走;后五日死。即如期死。山跗病得之盛怒而以接內。所以知山跗之病者,臣意切其脈,肺氣熱也?!薄睹}法》曰:“不平不鼓,形弊。此五藏高之遠數(shù)以經病也,故切之時不平而代。不平者,血不居其處;代者,時參擊并至,乍躁乍大也。此兩絡脈絕,故死不治。”當人們在研讀《黃帝內經》的原文是,就覺得這些內容和對文獻的征引方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扁鵲倉公列傳》和《黃帝內經》中除了藥物名和方劑名之外,所涉及的病因、病機、病癥、診法等術語兩者有高度的一致性。《扁鵲倉公列傳》提到的暴厥、尸厥、邪氣、蓄積、陽緩、陰急、暴厥、五藏、五臟之輸、陽明脈、切脈、望色、聽聲、寫形、耳鳴、鼻張、目眩、三焦、膀胱、經脈、陽脈、陰脈、足陽明脈、腎脈、肺脈、藏氣、二陰(經脈)、一陽(經脈)、三陽五會、氣閉、絕陽、破陰、脈亂、尺膚、氣口、脈口、寸口、缺盆、虛里、內關(?。?、牡疝、瘕、蟯瘕、脈躁、泄血、胃氣、腎痹、內寒、月事不下、熱病、陰陽交、風癉、消癉、寒濕氣、邪氣、迵(tóng)風、溲血、中熱、陰病、陽病、中寒、陽疾、疽、痹、瘖、蹶寒、喘、頭痛、目不明、四時應陰陽,等等。
《扁鵲倉公列傳》雖然只記載了29個臨床案例,但在案例的病因病機分析時幾乎每一個案例都是運用了精氣-陰陽-五行的理論予以闡述。如扁鵲診斷虢太子病為“尸厥”,若太子病,所謂“尸厥”者也。夫以陽入陰中,動胃繵緣,中經維絡,別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陽脈下遂,陰脈上爭,會氣閉而不通,陰上而陽內行,下內鼓而不起,上外絕而不為使,上有絕陽之絡,下有破陰之紐,破陰絕陽,色廢脈亂,故形靜如死狀。太子未死也。夫以陽入陰支蘭藏者生,以陰入陽支蘭藏者死。凡此數(shù)事,皆五藏蹙中之時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案例2)。淳于意診治齊王中子諸嬰兒小子之病是“氣鬲病。病使人煩懣,食不下,時嘔沫。病得之憂,數(shù)忔食飲。臣意即為之作下氣湯以飲之,一日氣下,二日能食,三日即病愈。所以知小子之病者,診其脈,心氣也,濁躁而經也,此絡陽病也。《脈法》曰:脈來數(shù)疾去難而不一者,病主在心。周身熱,脈盛者,為重陽。重陽者,逿心主。故煩懣食不下則絡脈有過,絡脈有過則血上出,血上出者死。此悲心所生也,病得之憂也”(案例5)。無論是扁鵲診病還是淳于意診病都運用了氣、陰陽以及藏象理論解釋其病機。以及“故古圣人為之脈法,以起度量,立規(guī)矩,縣權衡,案繩墨,調陰陽”(案例28),將調理陰陽作為治病原則的立場一致。
診籍中體現(xiàn)出五行生克、臟腑學說思想并用以解釋相關病理,如“此傷脾氣也,當至春鬲塞不通,不能食飲,法至夏泄血死”,“脾氣周乘五藏”,“胃氣黃,黃者土氣也,土不勝木,故至春死”(“齊丞相舍人奴病”,案例18)。這與《素問·藏氣法時論》之“病在脾,愈在秋;秋不愈,甚于春;春不死,持于夏,起于長夏”是精神一致的。又如齊中郎破石的病有“肺傷,不治,當後十日丁亥溲血死……其人嗜黍,黍主肺”(案例24)。但在《素問·金匱直言論》中為“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其谷黍……西方白色,入通于肺…其谷稻”,顯然,心“其谷黍”肺“其谷稻”與“黍主肺”有別。可以想象,當五行理論從哲學領域移植到醫(yī)學中來,在五行的框架下面,世間萬象人體臟腑如何歸類,見仁見智,觀點不一。太倉公所秉承的這一家,就是持“黍主肺”觀點。當然,后來能被記錄于典籍《黃帝內經》的只能是其中的一家了,至于這一家是如何被載入的,恐怕就不是單純的醫(yī)學問題了。
在扁鵲診齊桓侯疾之案例“疾在腠理,不治將深”“疾在血脈,不治恐深”“疾在腸胃間,不治將深”,并且進一步解釋說:“疾之居腠理也,燙熨之所及也;在血脈,針石之所及也;其在腸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雖司命無奈之何”(案例3)。這種疾病由“腠理-血脈-腸胃-骨髓”的由表入里、由輕到重之傳變規(guī)律與《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之“故邪風之至,疾如風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膚,其次治筋脈,其次治六府,其次治五藏。治五藏者,半死半生也”觀點是一致的。類似的認識在《黃帝內經》的多篇中有所講述,如《素問》的《舉痛論》、《繆刺論》,《靈樞·百病始生》。
“治未病”理念是《黃帝內經》為中醫(yī)學創(chuàng)造的重要學術思想之一,也是中醫(yī)學的治醫(yī)理念。所謂“治未病”是指采取一定措施,防止疾病的發(fā)生與發(fā)展。包括有“未病先防,既病防變”兩個方面。《史記》之“圣人預知微,能使良醫(yī)得蚤從事,則疾可已,身可活也”(案例3)之精神與《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所說的“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錐,不亦晚乎”是一致的。
病人時能否治愈疾病的關鍵,是治療疾病的矛盾主要方面,而醫(yī)生以及醫(yī)生所采用的所有治療措施,都是處于矛盾次要方面的從屬地位?!妒酚洝穼⑵淇偨Y為“人之所病,病疾多;而醫(yī)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驕恣不論于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陰陽并,藏氣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藥,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yī),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則重難治也”(案例3)。再如扁鵲診齊桓侯疾病案正與《黃帝內經》所言“三不治”中的“凡治病必察其下,適其脈,觀其志意與其病也。拘于鬼神者,不可與言至德。惡於針石者,不可與言至巧。病不許治者,病必不治,治之無功矣”(《素問·五藏別論》)精神是一致的,并將其高度概括為“病為本,工為標,標本不得,邪氣不服”(《素問·湯液醪醴論》)和“標本已得,邪氣乃服”(《素問·移精變氣論》)的“病人為治病之本”的臨證觀念是一致的。
“整體觀念”是由《黃帝內經》締造的醫(yī)學知識具有的最基本的特征。這一特征認為人的生命活動與自然、與社會的統(tǒng)一性,以及人體自身的完整性。
3.8.1 將人“與天地相應”于解決醫(yī)學問題的思想一致 淳于意在論述病證的鑒別診斷時說:“故古圣人為之《脈法》,以起度量,立規(guī)矩,縣權衡,案繩墨,調陰陽,別人之脈各名之,與天地相應,參合于人,故乃別百病以異之”(案例28)。這與《素問·咳論》論述五臟咳病發(fā)生機理以及臟腑咳病的鑒別診斷時所說的“人與天地相參,故五臟各以治時感于寒則受病”,以及“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靈樞·歲露論》)的精神一致。
3.8.2 運用“整體觀念”說明生理 《扁鵲倉公列傳》傳載的29個臨床案例,無論是望色診病,據脈診病,還是諸診合參診病,其理論依據都是建立在人是一個有機整體立場上的。正因為人是一個有機整體,因此其內臟、其氣血、其經脈失調有病,都可以通過各種途徑反映于體表,臨床醫(yī)生診病就是在人是一個有機整體的觀念指導下從事其對病證的診斷工作的。
3.8.3 運用“整體觀念”解釋病理的思想一致 《扁鵲倉公列傳》還運用五行生克規(guī)律和臟腑知識從病理方面說明人與自然界四時變化的關系,如“此傷脾氣也,當至春鬲塞不通,不能食飲,法至夏泄血死”“脾氣周乘五藏”“胃氣黃,黃者土氣也,土不勝木,故至春死”(“齊丞相舍人奴病”,案例18)。
3.8.4 運用“整體觀念”指導診斷的精神一致 《扁鵲倉公列傳》的29個案例都是在“司外揣內”、“諸診合參”、整體察病診法原理的指導下進行疾病診斷的。所謂的“司外揣內”(《靈樞·外揣》)也就是“以表知里”(《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事物的現(xiàn)象與本質具有高度的統(tǒng)一性,一切事物的外在現(xiàn)象都可以反映其內在本質的,疾病過程也不例外。無論是扁鵲還是淳于意都熟知此理,并且將其嫻熟地運用于疾病的診療過程之中,均體現(xiàn)了他們根據疾病表現(xiàn)于外的如面色、聲息、飲食、二便、情志、脈象等癥狀,通過“司外揣內”“以表知里”的辯證思維之后予以診治的,并且是以診脈為主,兼具其他診法,如“切脈、望色、聽聲、寫形,言病之所在”,還有“尺膚診法”(案例22)。認為臨床治療疾病務“必審診”,才能“起度量,立規(guī)矩,稱權衡,合色脈表里”,也才能對疾病做出“有余不足,順逆之法,參其人動靜與息相應,乃可以論”(案例 25)的結論。
3.8.5 將人“與天地相應”用于解決醫(yī)學問題的思想一致 淳于意在論述病證的鑒別診斷時說:“故古圣人為之脈法,以起度量,立規(guī)矩,縣權衡,案繩墨,調陰陽,別人之脈各名之,與天地相應,參合于人,故乃別百病以異之”(案例28)。這與《素問·咳論》論述五臟咳病發(fā)生時所說的“人與天地相參,故五臟各以治時感于寒則受病”,以及“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靈樞·歲露論》)的精神一致。
3.8.6 腕后動脈的診脈“一處三名”一致 《扁鵲倉公列傳》所應用的診脈方法是診“氣口”部位的脈動變化。雖然不像《黃帝內經》那樣手太陰肺經的腕后動脈一處三名稱“寸口”、稱“脈口”、稱“氣口”(《靈樞·四時氣》),但在診“齊中尉潘滿如病少腹痛”案時診得“右脈口氣至緊小,見瘕氣也”(案例10)名曰“脈口”。如診“濟北王侍者韓女病要背痛,寒熱案”之“肝脈弦,出左口,故曰欲男子不可得也”(案例21)。而在診“齊中御府長信病”時是診“太陰脈口”即診斷“是水氣也”(案例7)。在診“齊王太后病”時“切其太陰之口,濕然風氣也”(案例 8),則簡稱為“口”。而且在“太史公”的按語中運用了“寸口”的術語。此處的一致性體現(xiàn)于兩點:一是診脈的部位也是一處三名:曰“寸口”、曰“脈口”、曰“氣口”;二是用借喻表達事物運動變化之關鍵的詞“口”來突出其在診脈中的重要地位。
在所運用的屬于中雖然有“虛里”一詞,如“所以知其墮馬者,切之得番陰脈。番陰脈入虛里,乘肺脈”(案例24),但是不作診法術語使用,此之“虛里”似與“胃之大絡名曰虛里”(《素問·平人氣象論》)之大絡名一致。
淳于意在議“文王病喘,頭痛,目不明”病證時運用了人體是以10歲一個機體內在變化的年齡段理論來解釋相關的病變機理,認為人體“年二十脈氣當趨,年三十當疾步,年四十當安坐,年五十當安臥,年六十已上氣當大董”。由于“文王年未滿二十,方脈氣之趨也而徐之,不應天道四時。後聞醫(yī)灸之即篤,此論病之過也。臣意論之,以為神氣爭而邪氣入,非年少所能復之也,以故死。所謂氣者,當調飲食,擇晏日,車步廣志,以適筋骨肉血脈,以瀉氣。故年二十,是謂易(上夗下貝)。法不當砭灸,砭灸至氣逐”(案例29)。這與《黃帝內經》運用人體10歲為一年齡段的理論是一致的(《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靈樞·天年》)。以及論述不同年齡人群體質差異時所說的“人年五十以上為老,二十以上為壯”(《靈樞·衛(wèi)氣失?!罚┦且恢碌?。雖然《史記》是用于解釋“文王”病證機理,《黃帝內經》是用于指導養(yǎng)生,談論體質,但是兩者遵循人體10歲為一生長壯老變化階段的認識理念是一致的。
所謂“胃氣”是指維持脾胃消化飲食,化生氣血的正氣(或謂精氣)及其機能。由于脾胃是后天之本,氣血化生之源,是人體后天賴以生存的關鍵,于是將“胃氣”折射于面色、聲息、脈象、舌象,甚至于人的食欲食量變化等特征就用“胃氣”概括?!侗怡o倉公列》雖有“胃氣”概念(案例18),但卻未將這一概念用于診法,而診病案例中分別于例11和例24兩次用到“安谷”,如“病者安谷即過期,不安谷則不及期”,這里的“安谷”就是《黃帝內經》中所說的“胃氣”或“谷氣”。如“平人之常氣稟於胃,胃者平人之常氣也,人無胃氣曰逆,逆者死”“人以水谷為本,故人絕水則死,脈無胃氣亦死。所謂無胃氣者,但得真藏脈不得胃氣也”(《素問·平人氣象論》)。又有“邪氣來也緊而疾,谷氣來也徐而和”(《靈樞·終始》),此處的“谷氣”即指脈之胃氣??梢姟饵S帝內經》中的“胃氣”“谷氣”與《扁鵲倉公列傳》“安谷”的內涵是一致的,并且兩者都是用于作為疾病預后判斷的依據。但是也可以從中看出在《史記》時期到《黃帝內經》成書,醫(yī)學中運用“胃氣”概念有一個由“安谷”的“谷”(氣)到“谷氣”、到“胃氣”的過程。
“故圣人雜合以治,各得其所宜,故治所以而病皆愈者,得病之情,知治之大體也”(《素問·異法方宜論》)。所謂“雜合以治”是指臨證時根據病情的需要而將多種治療方法結合運用的治療思路。如《素問·評熱病論》對風厥病采用“表里刺之,飲之服湯”的治療即是其例。而淳于意診治“齊章武里曹山跗?。ò咐?)”就用了“灸、镵石及飲毒藥”“灸其足少陽脈口,而飲之半夏丸”治之。又如治“齊北宮司空命婦出于病”“氣疝”(案例 13),就用“灸其足蹶陰之脈,左右各一所,即不遺溺而溲清,小腹痛止。即更為火齊湯以飲之,三日而疝氣散,即愈”等。
其中用“湯液醴酒,鑱石撟(即“蹻”)引,案扤毒熨”(案例 2)“湯熨”“針石”以及“灸”法治病,所用的方藥有疝氣散、半夏丸、湯液醴酒、藥酒、苦參湯、芫華(散)、五石散、下氣湯、火齊(劑)湯、莨锽藥(催產藥)、消石(產后益氣血,活血化瘀方)、丸藥等十余種。可見,《扁鵲倉公列傳》雖然僅僅有29個臨床案例,但是所用的治療方法和方藥卻是豐富的。
此外,“太史公”按語與《黃帝內經》《難經》相關內容的高度一致性。
“太史公”即司馬遷。他完成書稿時并無書名,當與司馬遷同時代的大學者東方朔讀完書稿之后署之曰《太史公記》,是后人逐漸地將其更名為《史記》的?!疤饭痹谕瓿勺雽憽侗怡o倉公列傳》之后,依照其他篇卷之例附以他的議論之詞。在今本《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太史公”按語中的《索引》證引了《上池秘術》和《正義》的內容,其中“胃大一尺五寸,徑五寸,長二尺六寸……肛門重十二兩,大八寸,徑二寸太半,長二尺八寸,受谷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段有關五臟、六腑的形態(tài)結構、解剖度量尺寸與《難經·四十二難》完全一致;其中“手三陽之脈,從手至頭長五尺,五六合三丈……凡脈長一十六丈二尺也,此所謂十二經脈長短之數(shù)也”和“肺氣通于鼻,鼻和則知臭香矣……五藏不和,則九竅不通;六府不和,則留為癰也”兩段與《靈樞·脈度》一致;“寸口,脈之大會,手太陰之動也。人一呼脈行三寸,一吸脈行三寸,呼吸定息,脈行六寸……寸口者,五藏六府之所終始,故法於寸口也”段與《靈樞·五十營》的第一段一致。這三篇古醫(yī)學文獻被后來兩書成編時收錄其中,成為兩書的重要內容。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僅僅29個醫(yī)學案例,但其中傳載的醫(yī)學信息可以從多方面、多角度提示,司馬遷編纂《史記》時代的醫(yī)學成就已經為《黃帝內經》理論的構建和成書準備了充足的文化基礎、哲學基礎、思維方法基礎,以及構建醫(yī)學理論時所必需的臨床實踐基礎。似乎使人可以從中窺視到《黃帝內經》的影子向世人隱隱約約迎面走來的感覺。
[1]漢·司馬遷.史記[M].上海:中華書局,1982:2 785-2 820.
R221
A
1671-0258(2012)04-0005-05
張登本,男,教授,從事《黃帝內經》以及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
201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