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就談戀愛

青萍之末

春天的風(fēng)，吹到臉上一點也不冷，顏葵覺得站在春風(fēng)里真舒服，她想，明天，畫個桃紅色的腮紅，會不會顯得年輕一點·

戀愛是她的習(xí)慣

早上坐地鐵上班的時候，鄰座的男人手里不停地轉(zhuǎn)著兩個核桃，一邊還閉目養(yǎng)神超然世外的感覺。顏葵心里暗自好笑：有人不嚼口香糖就會心里發(fā)慌，有人不說話就像被人卡住脖子一樣；有人不抽煙就像丟了魂，有人不在手里把玩點什么就唯恐世界將他拋棄了。那，我的習(xí)慣是什么呢·顏葵想。這不想不要緊，一想煩惱又來了。

“你呀，你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嗎·！”方遲一手拎著剛打滿的暖水瓶，一只手不停地敲擊著顏葵的辦公桌，做痛心疾首狀。

每次顏葵接到前男友杜然的短信，都會犯一會六神無主心猿意馬癡呆發(fā)愣綜合癥。方遲正好打完水從她辦公室門口經(jīng)過，一看她這副樣子，心里就明白了幾分，忍不住過來敲打她一下。

正盯著手機短信元神出竅的顏葵馬上換出一副諂媚的表情，討好地對方遲說，又幫姐姐打水啊，你看多不好意思。

方遲趕緊閃身退出，別，別，我不是打水的，我只是來打醬油的。

對于32歲的剩女顏葵，不戀愛的生活就像好友小酌的時候她卻只能喝白水，白水對于生命有益，但對于生活卻無助，所以她的習(xí)慣，就是不停地愛和被愛。

罪魁禍首叫杜然

杜然是顏葵的前男友。

這個世上的剩女，下班以后回到家里，無外乎兩種心情：怡然自得和寂寞空虛。有人獨來獨往怡然自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人獨守空房無人相伴對著韓劇暗自垂淚。

顏葵盡管嘴硬，但她在心里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后一種。生活上的幫助她倒是不缺，家境殷實的顏葵從小就很獨立，自己一個人在北京闖蕩更是練就了一身銅墻鐵壁般的生存技能，她自己會修抽油煙機，會弄一些簡單的電路，還能把租住房斷掉的床腳修好。有一次，家里的熱水器壞了，不明就里的顏葵按照墻上小廣告的電話找人來修，結(jié)果修到一半看出端倪，那人就是想變相地讓她買高價配件，反而把好的地方給弄壞了。顏葵下了逐客令，那人兇相畢露，說，跟你女的沒話講，把你家男的叫出來。顏葵一聽這話一下子火大，說，姑奶奶家沒男人，姑奶奶一個人住了好多年了，怎么樣！接著一頓好罵，把這個一米八多的壯漢趕出門去，罵音繞梁在樓道里回響。關(guān)上門后，一股豪氣油然而生，顏葵簡直把自己佩服死了。

但是有時工作了一天，累死累活的，回到家里，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看著那幾十瓦的節(jié)能燈發(fā)出慘淡的白光籠罩著冰冷的電腦、床和電視，顏葵很想有個人問候自己一聲：嘿，晚安。

人生總不能在淘寶中度過吧·

每個月底看著自己的超支的對賬單，顏葵都憤憤地想：這一切都應(yīng)該歸罪于那個叫杜然的家伙。

顏葵和杜然的故事

顏葵和杜然的故事，用旁觀者方遲的話來形容，就是兩個字：孽緣啊。

4年前，在相約去民政局領(lǐng)結(jié)婚證的的路上，杜然臨陣脫逃。

已經(jīng)領(lǐng)了號，排上隊，說是太緊張，去廁所，結(jié)果顏葵白等了一上午都沒見人，自此人間蒸發(fā)，只留下一句短信：當(dāng)我看到一對對面目各異的紅男綠女，我突然心生恐懼，這一刻，我終于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沒準備好，原諒我。云云。他一句話說得輕快，顏葵失魂落魄了大半年。

大半年后，突然沒頭沒尾又一句短信：我從墨脫回來了，給你帶了一塊墨脫的石頭。云云。

顏葵鬼使神差地，就愛中這種文藝范兒的毒。杜然當(dāng)然知道，這樣的話語，對顏葵是百分百的殺傷力。然后就乘勝追擊：我在墨脫，生死邊緣，終于領(lǐng)悟，我生命中的雪蓮，就是你，誰教你有著花一樣好聽的名字。云云。

顏葵就像中了拍花子的毒，迷迷糊糊又和杜然處在了一起。

第二次在一起又相處了近一年，有一次，杜然和顏葵想去聽演唱會，顏葵想聽縱貫線，杜然想聽一場眾多搖滾老炮組合的，說什么機會難得，顏葵說縱貫線機會也難得啊，而且以后就解散了。終于顏葵占了上風(fēng)，誰知在縱貫線演唱會現(xiàn)場，杜然再一次玩起了失蹤，仍是一條短信：人生中的很多組合，最終都會解散，我不知道一顆安逸的心和一個狂放的靈魂，會是悲劇的結(jié)束還是開始·

顏葵忍不住想笑，杜然啊，如果沒有發(fā)明手機這玩意，你會不會憋死了·

自此之后，他們算是分手了，但是類似的短信從沒間斷，杜然時不時沒頭沒尾地用文藝范兒的子彈擊中顏葵一下，每次顏葵被擊中，就犯一會癡呆發(fā)愣綜合癥。

于是，就這樣，一來二去，一年兩年，一拖再拖，顏葵終于成了剩女中的一朵奇葩。

她只是懶。懶得換。

對于19歲就戀愛的剩女顏葵，始終堅信自己是剩不下的，她只是懶。懶得換。

經(jīng)濟學(xué)里，有個馬太效應(yīng)，意思是強者會越來越強，弱者則越來越弱。顏葵覺得，在戀愛社會學(xué)里也大抵如此。

不信你看身邊的女孩，大多數(shù)剩女們，都是小時候被教育乖乖聽話讀書不許少女懷春的那一部分，往往人到30，連一次正經(jīng)的戀愛都沒談過（暗戀不算的話）；而很早就穿梭于不同的男人之間，有2次以上4次以下的戀愛，對兩性關(guān)系有著理論和實踐相結(jié)合的升華和高度的人，往往會嫁得比較好。所以，在某天突然靈光乍現(xiàn)想到這一點的顏葵，又給自己目前短暫的單身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支撐。媽媽每次打電話關(guān)懷的時候，顏葵都會無比強大地拋出一句：“放心吧，19歲就戀愛的女人，不會當(dāng)剩女的，您忘了我19歲到男孩家偷熬人家棒子面粥的事兒了·哎那男孩叫什么來著……”媽媽在電話那頭，氣得只剩翻白眼的力氣了。

19歲就開始戀愛，談戀愛大小場次累計談了13年，大小相親共30余起，閱人無數(shù)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顏葵，已經(jīng)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顏葵已經(jīng)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人，適合什么人，但他眼下，就是懶，懶得換。

也許方遲說得對，懶得換的，不是人，而是重新開始的心情。

在心底，我就是沒有完全地脫離這個人的牽制。

上一次收到杜然的短信，是平安夜。

顏葵正和方遲還有幾個年紀相仿的同事一起吃飯，他們幾個都是單身，幾年前一起來到單位的，感情很好。時不時就會聚聚，那天興致很高，每個人都喝了一點酒，杜然的短信子彈猝不及防地就打過來了。

葵，平安夜快樂。

就這么簡單。

也是酒精的作用，顏葵突然覺得自己很孤獨；也許是酒精的作用，顏葵突然很想聽聽杜然的聲音，知道他在哪里，于是鬼使神差地給杜然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打過去，卻是語音提示：對不起，您撥的號碼不存在……

真奇怪，明明剛發(fā)過短信的號碼，這是怎么回事，她問大家誰遇到過這種情況。

方遲說，這還不簡單，現(xiàn)在的手機都有來電防火墻，他把你的號碼設(shè)為黑名單，你聽到的就是這個提示。

他可能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想被你打擾，可又有什么事又想對你傾訴，也許不是對你，對個樹洞或者垃圾桶也可以，這男人真夠變態(tài)的。大家七嘴八舌。

顏葵本來也跟著笑，自嘲，可是笑著笑著就變成了哭。大家都知道她的事情，一時間誰也不說話了，方遲拍拍她的肩膀，把餐巾紙放到她手邊，又把每個人的紅茶續(xù)滿。

哭了一會，她抬起臉來，看到大家氣氛很尷尬，笑了，說，沒事了，傻子才會做他的心靈之友呢，讓他見鬼去吧。男人如煙，往事扯淡！平安夜快樂！干！

我不要打折的過季品，我要當(dāng)季的新鮮貨

“喂，這個女孩怎么樣·”

QQ上，方遲突然發(fā)問，然后拋過來一張截圖。

顏葵看了看那張照片，有那么三分之一秒的時間情不自禁地和自己比較了一下，然后馬上自我檢討，認真觀察起來。

“不錯啊，看起來溫婉賢淑，是會過日子那種型。新女友·”她回問。

“恩。別人介紹的，說是下周末見面，看電影?！倍湃换?。

這種事，辦公室里不好當(dāng)面說，QQ倒成了便捷的工具。

“那好哇，你也算終于開始一場戀愛了，恭喜?！鳖伩芴娣竭t高興。

有時，顏葵也奇怪，方遲這么好的男人，為什么28歲了還沒有女朋友，這大半是因為他們這個事業(yè)單位，工作按部就班，接觸的女性少之又少的緣故。顏葵也想過給方遲介紹，無奈周遭的女性，都跟她年紀相仿，卻大了方遲3-4歲。所以這回方遲邀她幫著選購見面時穿的衣服，她二話不說答應(yīng)了。姐姐作為過來人，有義務(wù)對你的戀愛做個反面教材，通過自我犧牲成全你戀愛大業(yè)，我是多么無私啊！

周末的百貨商場熙熙攘攘，方遲很自然地替顏葵拿著手袋，倒是搞得顏葵頗不自然。方遲就是這樣，紳士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jié)里。

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總是挑不到符合方遲style的衣服，杰克瓊斯那里特賣圍了不少人，可是這些潮得出位的男裝穿在方遲身上，總是不對。利郎那樣的衣服，他倆也不約而同地撇嘴。

“你在總編室，迎來送往的，穿得太休閑了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也體現(xiàn)不出你的穩(wěn)重，應(yīng)該有點知性成熟色彩，可是商務(wù)男裝你穿又太嫌老了，過個十年還差不多?！鳖伩欀碱^自言自語。杜然看到她這副認真的樣子，不禁肅然起敬。

突然顏葵靈光一現(xiàn)，想到一個牌子，zara，“這個牌子適合你，咱們走，西單！”

真是天道酬勤，zara正趕上打折促銷，冬裝出清，顏葵一眼看到一件大衣，覺得打完折很劃算。可是方遲卻不以為然，他說咱們是來買當(dāng)季衣服的，不要因為圖便宜搞得非理性消費。

“我可不像你，對過了時的老東西念念不忘。我看那件休閑西裝不錯?！?/p>

休閑西裝是很好，剪裁合身，正統(tǒng)中帶著不羈，不易察覺的小細節(jié)體現(xiàn)品位。

“簡直太合你了方遲?！鳖伩滩蛔〗泻谩！翱墒悄羌笠乱舱娴暮軇澦惆?。聽我的，你可以明年冬天穿，不會后悔的，要不你兩件都買下來吧?！?/p>

方遲仰起頭，凝視著左上45度虛空的某一個地方，忍了一會，幽幽地，輕啟朱唇，口吐蓮花：“NO，我只買當(dāng)季的這一件。”

好，你狠，你只買當(dāng)季的新鮮貨，言下之意還不就是我是過季的老剩女嗎·方遲，算你狠，下次再幫你，我叫你姐姐。顏葵恨恨地想，罷了又安慰自己，真是年紀大了，本來兩個人就沒什么特別的關(guān)系，就是普通朋友嘛，被朋友嘲弄一番，那么敏感干什么·

在方遲結(jié)賬的時候，顏葵拿起那件大衣左看右看，她真想買下來，送給誰。送給誰呢·正是杜然的碼，可是她眼巴巴看著這樣一個大便宜卻無人可送。對于從事財會工作善于算計的顏葵來說，這是多么殘忍的事啊！

她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好像在翻看自己好幾年的青春，良久，終于放下，也吐出一口氣，有氣無力地對方遲說，咱們走吧。

桃紅色的胭脂會好一點嗎·

突然能覺察到春意了，單位樓下的桃花樹，已經(jīng)結(jié)了花苞，每天中午，顏葵和方遲，還有那幾位年紀相仿的同事，都會在桃花樹下互相等著，一起去食堂吃飯?？粗òS躍欲試的粉，顏葵心里莫名地就舒暢起來，經(jīng)常在樹底下蹦蹦跳跳的高興。方遲看著他，露出溫和的笑容。

“這么樂，還沒有約會呢吧·當(dāng)心人家看不上，樂不出來哦?！鳖伩贿吿贿厸]心沒肺地說。

“真的有點擔(dān)心呢?！狈竭t立刻臉色變暗了。

方遲果然很擔(dān)心，臨近周末的前幾天，他就開始手足無措，工作上還出了幾個小差錯，還好關(guān)系不大，顏葵很同情他，年輕人走出第一步總是很難的。

周四，方遲專門來找顏葵：“我實在緊張，也不會看人，我們這兩天QQ上聊她總是忽冷忽熱的，這人，是不是學(xué)文科的女孩都這樣啊·”

“問我干啥，我可不是學(xué)文科的！”顏葵白他一眼。

“這樣好不好，我約她到樓下，然后一起再去附近電影院，你在樓上幫我看著，看看她人到底怎么樣·好不好·”

看看方遲這副六神無主的樣子，顏葵忘了自己說過的再不幫他的狠話，拍拍胸脯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周五下午，方遲一身新裝，用水，發(fā)膠和啫喱把小頭弄得相當(dāng)給力，沖顏葵做了個ok的手勢就下樓去了。辦公室的人都知道他去約會了，暗自里好笑。大家都約好偷偷一起趴在窗口看看女孩什么樣。

顏葵和幾個同事趴在窗口上，向下看去，不知道這個女孩子到底怎么樣，他們作為好哥們和方遲一樣忐忑著。

等啊等啊，女孩遲到了好久，天都快黑了還沒見人影。只見方遲一個人，一開始還悠閑地踱步，不時抬起頭來沖他們做個鬼臉，后來就變成急躁地轉(zhuǎn)圈了。顏葵給方遲打手機，可能方遲心煩意亂沒聽見。同事們都說，你下去把他叫上來吧，這女孩怎么這樣太不尊重人了。顏葵蹬蹬噔下樓去，看到方遲在桃花樹下，天色漸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走吧，實在等不來算了，沒事，這樣的女孩也不值得，我們請你吃飯壓驚。方遲大概情緒很差，動也沒動，看上去委屈得快哭了。顏葵上前拽拽他的衣服，他欲言又止。但這下顏葵看清楚了，方遲在笑，臉被桃花襯得微紅，一種她沒見過的，古怪的笑容。顏葵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徹底暈了。

這時，樓上的人也明白過來了，不知道誰吹了一聲口哨。

方遲說，你終于來了。

方遲說，你看，這是咱們一起挑的衣服，還是當(dāng)季的好吧。

顏葵大驚失色，忙轉(zhuǎn)身跑上樓去。她腦子很亂，也不敢回辦公室，一個人跑到天臺上。

方遲啊，我比你大4歲呀，你怎么能在辦公室開這種玩笑呢·

如果沒有這4歲，我們一樣大呢·

她腦子里，好幾個小人在吵。

腦子很亂，但心里很暖。

春天的風(fēng)，吹到臉上一點也不冷，顏葵覺得站在春風(fēng)里真舒服，她想，明天，畫個桃紅色的腮紅，會不會顯得年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