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勇
我常想一個問題,就是職業(yè)操守與道德底線問題。
嚴格地說,我并不是一個以古錢研究鑒定為職業(yè)的人,這項工作應(yīng)當算作我的副業(yè)或稱第二職業(yè)。我的職業(yè)是編輯,國家授予的職稱是編審,但我具備古錢和文物方面的愛好和基礎(chǔ)知識,三十年工作和精力的重點也鬼使神差地轉(zhuǎn)到這方面,具有一點社會影響,所以談起上述問題,我也不能算是局外之人。
我常想職業(yè)道德與操守,首先是一個良知與情感問題。我不敢說我沒有做過損人利己的事,其中兩件事情是我至今不能忘懷的。一件是上世紀90年代,一位礦工模樣的中年人,來到我工作的地方,拿來一串清代普通錢,品相較差,讓我評估。我如實告知后,他又拿出一塊玉佩。由于幼時見到父親所藏之玉多為和田白玉,又多為漢唐古玉,沁色斑斕,工藝精美。我上高中時,曾把父親一方菠菜綠的翡翠印章拿出來送給一位高年級同學(xué)……所以這位礦工問我,玉佩價值如何?我看了看,說我不玩玉,但看玉質(zhì)一般,工藝也較粗。他說他要回老家,想把這塊玉按收的價處理給我,我于是就按他說的40元將那塊玉留了下來,其后數(shù)年,有玩玉的朋友,看見此玉說是明清玉,材質(zhì)較厚大,價值應(yīng)在800~1000元上下。我雖然也為撿了漏而欣喜,但想起那位礦工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心中時時有一種揪心愧疚之感,至今難息。
還有一件事,本世紀初,一位有點殘疾的工人,在我下班離開編輯部出門時,追上我,拿出一串宋、清錢,說是在火車站被盜,回家無路費,要把錢給我,換幾個路費錢,總共不到10枚,粗略看了一下,品相還可以,觀其言辭誠懇,便給了他100元。事后數(shù)月,正值我去西郊看房子,步行中,我無意取出了一枚那次得到的“咸豐通寶”,邊走邊用紙擦拭。當時忽然下起小雨,雨滴在錢上,我越擦越亮,字跡越來越清晰,質(zhì)地也越來越亮,很快就發(fā)現(xiàn),是一枚從未見過的白銅錢,而且錢文下可見清晰刀痕,精美絕倫,很快便斷定是一枚珍貴的“咸豐通寶”當五型雕母。首先,我感到的是一種驚喜、撿漏的愉悅,可高興之余,又有一絲陰云涌上心頭,那位殘疾人焦慮而無奈的神情,使我心頭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影,心中想到如果有機會應(yīng)當把這枚珍貴的錢幣還給那位不相識的匆匆過客。事有湊巧,事過數(shù)月,那位殘疾人的老伴捎來一封信,帶來100元,婉轉(zhuǎn)說到孩子上學(xué)生活困難,想要回那枚白銅錢。我當即將此錢交給她,并未收帶來的100元。說實在的,當時我心中頗為悵然,那么好的一枚錢,得而復(fù)失,但從道德與良知來看卻是一件好事。
我不是富人,也不是不需要錢,地攤上我也撿過漏。在廣州,我也曾收過每件千元的鑒定費(活動主辦者提成百分之八十),我也收過泉友們出于友情與尊重的珍貴贈品,但是,我覺得人的道德底線,應(yīng)當不要傷害弱者,不要有意造假售假,不能為了錢,損害名聲,鑒定中說假話。記得在某省有人擁有一批價格不菲的古幣,當時價格至少數(shù)百萬至千萬左右,提出如果我能認可,共同炒作,可以得到很大一筆提成。當時這批錢,已獲得一些專家首肯,但我確實認為有疑點,便拒絕此事,并著文作了考證,為此我得罪了一些朋友,但卻換來了心中的坦然與踏實。
行文至此,是否有老王賣瓜之嫌,其實非也,比起收藏大家張伯駒,將億萬文物捐獻國家的北大前校長周培源,老輩泉家丁福保、羅伯昭的高風(fēng)亮節(jié),我們這些為蠅頭小利奔波的可憐蟲,又有何可夸耀之處。我也曾身卷物欲橫流之中,也許會有不少失誤,不過因為信仰與家傳,還保有一點良知,比起那些肆無忌憚的人,睡覺踏實一些而已。
我篤信古人一句話:
三尺之上有神明。
(責(zé)編:丁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