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夢澤

神造世界用了七日，一個女子造出自己，一段七日之戀，足矣。

頭一日：要有光七年之癢

起初，神創(chuàng)造天地。神說：“要有光?！本陀辛斯狻?/p>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我熟練地撥通除了我家電話外那個唯一記得的號碼，一個聽了7年的的聲音略帶怒氣地響起。

“喂，誰?。　?/p>

“是我，今天有空嗎？別睡了，出來爬山吧?！?/p>

“要命啊，才早上5點也，你還要不要人活了？信不信我打的跑到你家拿皮帶抽你！”

……

“信”

……

“陪我去爬山啊，我們?nèi)タ慈粘?。?/p>

“又一個心血來潮的想法，怕你了，半小時后19路車站見。”

我在這頭心滿意足地聽著唐昕掛斷手機，隨后慢條斯理地放下電話，像一個得逞的孩子，惦著腳在電話旁輕輕跳躍，笑了又笑。

唐昕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已經(jīng)不記得第一次見她是什么情景，往前想總是霧氣蒼蒼的一片，只覺得和她在一起待了很久，在并不漫長的19年里她占了我7年時光，我想7年，真的是很久了，久到我以為一生一世也不過在7后面加一個零而已。我糊涂，她清楚。我感性，她理性。我脆弱，她堅強。我隱忍，她激烈。我們互相排斥又互相彌補。我最常說的一句話是：

“如果你是個男的那多好啊，我們就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了?！?/p>

她最常說的話是:

“我一定不要你這么麻煩的女人！老天保佑，幸好我是個女的?！?/p>

體育學(xué)院的屈瀾頗有點玉樹臨風的味道，在圖書館第一次見了唐昕后，就每天來找她。

“我給你帶了蒙古的奶茶，你嘗嘗?！?/p>

“你疫苗打了嗎？我陪你去?！?/p>

“這頓飯我請，你不用出錢?！?/p>

唐昕開始還說“王小貓也一起吧”，我開心地答應(yīng)，不知不覺地當著電燈泡，幾次之后唐昕對我說“小貓，屈瀾是我男朋友了，可能以后陪你的時間會少一點。”她的表情有一點愧疚，還有一點的理所當然。我垂下頭說：“沒關(guān)系，我明白，戀愛快樂?！鄙钗豢跉猓痤^若無其事地微笑。

此后，屈瀾來找唐昕她就再沒有叫上我，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屈瀾一來，唐昕就走，唐昕一走我就一個人，坐在喧鬧的食堂，身邊人來人往，有種微微羞恥的感覺。雖然知道沒有人在意，可還是會覺得微微羞恥。

屈瀾。我用勺子輕輕敲擊碗沿。這就是戀愛么？我和唐昕的7年敵不過你出現(xiàn)后的7天。

愛情真?zhèn)ゴ蟆?/p>

第二日天成張?zhí)斐?/p>

神稱空氣為天，有晚上，有早晨。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唐昕戀愛后我的生活就很單調(diào)了，上課，買飯，回寢，上網(wǎng)。一個叫炮轟司令部的陌生人加了我QQ，

他說：hi,我覺得我們會很談的來。

是嗎？

我們交個朋友好嗎？

我不想。

為什么？

你看你名字！

怎么？

有造反傾向。我爸是國家安全局的，你不怕？

呵呵，你真的很可愛哦。

……

你怎么不說話？

你說話太肉麻了，我吐了。

……

就這么不知不覺，我和炮轟司令部混熟了。后來知道他竟與我在同一個城市，讀同一所大學(xué)，在他不停感慨緣分啊緣分時，我有點納悶，真這么巧？他告訴我他叫張?zhí)斐伞?81.5厘米，62公斤，瘦，高，戴黑色邊框眼睛，穿白色短袖，外加黑色暗紋襯衣，牛仔褲，半長碎發(fā)，長相普通。

張?zhí)斐蓡栁胰绻以趯W(xué)校偶遇到他能不能認出他？我說不要說在學(xué)校，憑著我跟我那國家安全局的老爸耳濡目染了19年學(xué)到的一招半式，就算你死了只要沒化成灰我都可以把你認出來，當然前提是你必須時刻穿著你說的那身衣服，別換發(fā)型，別長胖，別整容。

其實要在一個有兩萬人的學(xué)校偶遇一個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世界很大，而要和一個與你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偶遇，是需要緣分的。我不知道我和張?zhí)斐捎袥]有緣分，我只是告訴他我絕對不會和他約好時間地點穿套淑女裙小碎步跑到某個地方與其相見。那不是偶遇，那是相親。如果沒有足夠的緣分，我根本不打算見他，怕現(xiàn)實與想像的誤差，怕我失望，怕他失望，怕葬送掉一段友情，怕傷彼此的心，怕很多。最起碼我就并不像他想像中那樣能言善辯，現(xiàn)實中我只是個讓人感到頭疼麻煩黏糊的糊涂蟲，如果我不能改變自己，起碼讓我隱藏自己。在網(wǎng)絡(luò)上讓自己顯得獨立并且精明。

然而，有些事就是發(fā)生了，就像偶遇。

那一天，確切是哪天我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是個很熱的太陽天，我左手拿著5毛的冰糖冰棒右手拿著一本尼采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一邊吸吮著快速融化的冰棒水一邊含糊地念著看到的那句：“人生是多災(zāi)難的，而且常常是無意義的?！闭谶@時，一個東西正中我頭，砸的我眼冒金星，我給砸傻了，楞在那說：“這句話真有道理，你看他（她）不知用什么東西砸我又沒把我砸暈，他（她）最多說對不起就了事了也不會賠錢?！比缓蠖紫聛頁炱鹨粋€很小的種著一棵植物的塑料花盆，等待失主下來認領(lǐng)。20秒之后，一個帥得不得了的帥哥沖了下來一手搶過花盆一手拽著我胳膊說：“沒事吧？沒事吧？沒事吧？”他看著我，眼神焦灼。我本能地想笑臉逢迎地說：“沒事，我健康著了，多砸兩下都沒事?！笨梢豢醋约罕辉业南駨耐晾锱俪鰜淼哪敲蠢仟N，就告誡自己不要骨頭輕，要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教訓(xùn)這小子，要不下次誰再從這走他扔臺電腦下來人家還要不要活？我冷笑著說：“沒事？你住幾樓的？”“3樓”他老老實實地答?！澳呛茫憔驼具@別動，讓我從3樓再把這花盆砸在你頭上看你有沒有事?！彼α?，臉有點紅，根本不敢直視我正義的雙目，目光左閃右躲?！皩Σ黄穑浅１赴涯阍伊??！彼阉谏导y襯衣脫下來給我搽頭發(fā)上，臉上的泥巴。我傻楞楞站在那看他做一切，一時無語。他動作那么自然﹑認真，像是照顧一只受傷的小獸，我除了睜大眼看著什么都忘了，連“不要碰我”都忘了說。很久了，唐昕之后很久都沒被照顧過了，想撒嬌，耍賴都找不到對象，很寂寞的感覺，心里落空，有時會懷念唐昕牽著我下山，細細關(guān)照的那種寵溺，只是一切都過去了?！澳愕臅驳袅恕Ｕ娴暮鼙??！彼紫聛韼臀覔鞎胩鞗]起來。我只有一本書啊，怎么撿這么久？難道把書砸散了？一頁一頁在揀？隨后，我看到他指著扉頁上我的名字表情莫測地問“你叫王小貓？”“是啊”“我……我是……張……張?zhí)臁臁?。”不可能吧。我笑著搖頭，“張?zhí)斐?？哪個張?zhí)斐桑俊薄熬褪恰凇谵Z……司令部”。

……

長相普通？我在心里想。這年頭還有這么謙虛的人啊。

張?zhí)斐稍谀翘毂粐槼闪私Y(jié)巴。

第三日表白第N次約會

神說：“事就這樣成了?！?/p>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城市的六月在高大的梧桐日夜伸展的枝椏中悄無聲息地來臨。持續(xù)的悶熱在第一場東南季風與北方干冷空氣的交鋒下得以緩解。這個夏天我繼續(xù)穿著沒有女性特色的平底咖啡色牛筋涼鞋，七分牛仔褲，淡藍，純白的襯衫。這副扮相很難打動男生，我清簡的生活得以繼續(xù)。

我和張?zhí)斐珊锖康某闪撕门笥?，他是個很好的人，聰明，善良。每周他都要去市里買書，買游戲碟，買花花草草。他最初喜歡買很小的微型花草，那些微型花草會在刮大風的天氣隨著大風一起飄揚到天上，然后由于無法克服自身的重力，以加速度砸到地上。在砸壞了第5盆小花草后，我忍不住問他“請問，你還想砸死多少人才打算了結(jié)你的微型花草生涯？” 他狡黠的目光在黑框眼鏡后一閃而過，嘴角揚起弧度說“我只想看看一個人被花草砸中的概率是多大，不過算了，到現(xiàn)在為止，除了你還未有第二個人?！薄斑@么說你打算放棄了？”“是啊，寢室用來裝砸壞花草泥巴的臉盆快裝滿了，我想，是時候結(jié)束微型花草種植生涯了。”我深深吐出一口氣。他停頓了下，認真地看著我的臉，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說到“經(jīng)過前段時間的經(jīng)驗總結(jié)，我決定正式開始我的大型盆景栽培生涯?！蔽乙豢谘铝顺鰜?。我想可不可以和他絕交？我開始體會到唐昕的苦處，和一個BT在一起，最后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被磨礪的麻木不仁，心理素質(zhì)無比的好；另一條好像是我正在走的，那就是逐漸崩潰至死。

我和張?zhí)斐擅恐艿牟少彆r間度過的無比開心，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哦，這些行為都是我在做，他只是跟在我身后一步的距離，微笑地看著我，在我一大堆不得要領(lǐng)的廢話之后加一句經(jīng)典的總結(jié)，讓我又笑昏過去，我在他面前放松的不得了，他就像第二個唐昕，寬容幽默，并且更富有智慧。孤獨開始離我遠去，過往的快樂再次向我招手，我度過了沒有唐昕陪伴的哀怨期，以慣有的明朗傻氣向前走，柳暗花明，大致于此。

同以往一樣的采購日，那天突然起了大風，我拿了件水紅外套往車站跑，“王小貓，王小貓。”身后有人在叫我，我停下腳步，是屈瀾。他走向我，用很喜慶的語氣笑著說“聽說你有男朋友了？”“沒有啊。”“別隱瞞了，大家都知道了，又出去約會的是吧？”我還來不及解釋，屈瀾又說“眼光不錯啊，計算機系的張?zhí)斐桑瑢I(yè)排名第一，長的又帥，家里又有錢，聽說為你和他的X大?；ㄅ笥讯挤质至??！蔽乙豢跉膺煸谛乜?，無法呼吸。我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到的車站，張?zhí)斐煽吹轿襾砹?，走上前笑著拍拍我的背說“慢騰騰的烏龜，你才到啊?！彼氖指糁蚁奶靻伪〉乃{襯衣，手掌的溫度傳到我背上，在這個起風的日子，好暖。我驀地驚醒，往后退幾步，穿上水紅外套假裝若無其事地說“車來了，上車吧?！彼难劬β赃^一絲不安，鏡片的反光讓我看不到他下一個眼色，一路無語，沉默著到了花市。花市里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很是熱鬧，那些花木在喧囂的人間以一種靜寂的姿態(tài)劃出一片化外的天地。天氣悶熱，空氣中積滿了水分，風從每個角落刮出來，回旋著吹，呼嘯的大風從頭頂掠過，天色昏沉，仿佛大雨將至。我心不在焉地跟著他走，用心分辨濕潤空氣中的梔子，月季，馬蹄蓮，夜來香，各種花卉不同的香氣，氣味帶來的幻覺仿若一場前塵舊夢，我看著張?zhí)斐陕允莸谋秤?，挽起的襯衣袖子露出兩只經(jīng)脈分明的手臂，寬的肩，邁得有些霸氣的步伐，心里飄蕩過大片的憂傷。

停下腳步，注目著他毫無知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從熙攘的人群中消失，從我天真的過往中消失，從身旁蘭花幽香中消失，我簡直是絕望地蹲下身子，用手抱著膝蓋，抬頭仰望身邊經(jīng)過的人流，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和5歲時一樣，在來往的人流中看不到他們的臉，我只是一個不懂得人情事故的幼稚女孩，是擁有一雙明亮眸子，從5歲起就不會生長，只會衰老的小小姑娘。我從滴落的淚水中看到自己孤單的，小孩子似的影子，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孤獨，一直期待一個小伙伴的出現(xiàn)，而身邊的每一個小伙伴都會長大，最后只有我留在這里。我把張?zhí)斐僧敵上娜绽锏囊粋€伙伴，可以聊天和種花，不在乎他是誰，不管他的過往，也不牽涉未來，可這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我們最終會因為現(xiàn)實的碰撞，漸漸成為陌路人。我有一種不曾有過的依賴與眷戀，我想到和他的快樂，心里有深深的不舍。我盲目的樂觀小小的快樂在屈瀾的言語中土崩瓦解，除了買東西，講笑話，我對他一無所知。

一陣低沉的雷音轟鳴，陰暗云層里積壓已久的雨水便爭先恐后的落下，花市里一陣喧鬧，熙攘的人群頓時散去，有些人擁擠地躲在屋檐下，有些人跑向遠方，只有我蹲在原地，這條漸漸積水的小巷，變成了河流，水很快漫過我的鞋，我是個多么孤獨的島嶼。突然，一只支經(jīng)脈分明的手伸到我的眼前，我不想抬頭看他的臉，不想看他的眼睛，我只是埋著頭蹲在那里，他的右手伸了一會，突然間強硬地把我拽了起來，用手指夾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他的左手攬住我的腰把我拉近，他把我逼的那么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我被他眼中的心疼和憐惜所震驚，我的焦慮被他眼神里的理解所安撫，他把我緊緊摟在懷里認真地說“小貓，不要害怕，我在這里，我會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p>

第四日初戀光明普照

這些光擺列在天空，普照在地上。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我叫王小貓，今年19歲，我有男朋友了。

他叫張?zhí)斐?，天蝎座，北方人，聰明，成績好，家境?yōu)裕，談過一次戀愛，對我非常的好。

我和他的戀愛嘔吐了無數(shù)人，你可以想象一個平日里正兒八經(jīng)不茍言笑的酷男，晚上端把椅子坐在電話旁“寶貝，親親，寶貝……”打電話的情景嗎？他的那群哥們都很“憎恨”我，因為一到晚上互相聯(lián)機作戰(zhàn)，不管是實況足球還是CS﹑魔獸，這些血雨腥風的江湖上都少了一個同伴的身影。往往每隔五分鐘電話那頭就傳來洪亮的喊聲“我靠，張?zhí)斐赡銇聿粊戆?？”然后就是他不耐煩的聲音“滾滾滾，我在和我女朋友說話了?！蔽以陔娫掃@頭哈哈大笑，他則輕輕嘆氣道“這就是人民對一個高手的需要啊，我把青春全都獻給了您?！痹缟闲堰^來就是他的短信“寶貝醒了沒？一起吃早餐吧?！蔽矣浀妹恳粋€迎著朝霞走向他的時刻，他挺拔的身姿在陽光下很是耀眼，我喜歡這個男生，我眷念這讓我內(nèi)心充滿透明快樂的每時每刻。

第五日老友海上花

神就賜福這一切，說：“滋生繁多，充滿海中的水?！?/p>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我曾問過天成，他為何會喜歡我？

他說：“覺得你容易被人欺負，很可憐，又不懂得人情世故，想照顧你。”

不少人見了我都說“張?zhí)斐傻睦掀牌潦瞧?，但是傻乎乎的?！被蛘摺熬褪莻€小孩子了?！泵看温牭竭@樣的話都會覺得莫名的難過，跑去問天成“我很傻嗎？”他笑得眼角彎起，弓下背用大手捏著我的臉用好聽的北方普通話說“是好傻啊，但我很喜歡了?！蔽业玫綕M意的答案，偎在他懷里，他抬起我的下巴輕輕吻我。

我們的親熱僅限于KISS，沒有再過分的行為。我覺得這樣真好。

時間慢慢輪轉(zhuǎn)，秋日的風起，冬天的雪落，春暖的花開，夏季的葉繁，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年的假期天成帶我回他的家鄉(xiāng)，那是個繁華的海濱城市，天空湛藍，車在公路上奔馳，海會時時撞入視野，好大的一片碧海藍天，雪白的海鷗會在天際翱翔，金光閃閃的海面無限展開。我很喜歡這里，每天早早地戴上遮陽帽和天成到海邊玩，踩著浪花撿貝殼，下午在家陪他父母，晚上去海邊的啤酒屋吃海鮮，打著電筒抓螃蟹。天成的父母甚少問到我的情況，話不多，每每微笑，細節(jié)上照顧有加，我收斂了兩天就開始撒野，他們對我的看法與旁人無異“一個小孩子?！边@樣玩了幾天，天成告訴我他最好的兄弟殷峰回來了。

我聽天成說過殷峰幾次，知道殷峰跟他從小學(xué)起就是同學(xué)，直到高中文理分科，思緒理性嚴謹?shù)奶斐勺x了理科，文采斐然的殷峰讀了文科，成了學(xué)校里出名的風流才子，當時還有這么一件事，每周語文老師都會點評殷峰的周記，但是他的周記總是拿紙貼在本子上，老師問“你就不能認真點寫在本子上嗎？東一張紙西一張紙，貼的破破爛爛的?！币蠓鍩o奈地答“您以為我不想嗎？我的周記本可能在任何人那，只是不可能在我這，等我拿到的時候，一般都是再交周記的時候了?！焙髞碚Z文老師再次批評其周記不寫在本子上，致殷峰一怒之下不再隨意出借周記讓人觀摩，遂復(fù)印傳抄成風，一時間洛陽紙貴。再至于殷峰望著一個方向笑了下，那個方向的女生頓時都癡迷住，兩個女生為其到底是對誰笑爭執(zhí)不休直至大打出手，這種種事亦不細說。

“那個神一樣存在的才子回來了??！我可以見他嗎？”我興奮地伸著頭看著天成。

天成看我這個樣子覺得好笑，笑著說“當然了，一會聯(lián)系下看什么時候見面，哎，你老公我當年也是很拉風的好不好，只是我不愛自我表揚?！?/p>

“你還不是我老公了！”我尖起聲音叫道，“自我表揚？不是自吹自擂么？要別人說好才算好，哪有自己說好的?！?/p>

“你現(xiàn)在跟我混的倒是牙尖嘴利起來了?！碧斐沙梦也粋?，一把將我拖到身邊，抓住我雙手開始撓我癢癢。我笑的喘不上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他才停下手，依舊是抓著我的雙手，慢條斯理地說“想讓我放了你么？”我嗚嗚地哼著忙不迭地點頭，“放了你也可以，可你得說，請老公大人放了小貓?！蔽液吆叩卣f“請老公大人放了小貓。”剛說完，天成便低頭吻了下來，這個吻漫長又纏綿，天成看著我的臉輕嘆說“你怎么這么聽話?！辈恢俏堑臅r間太長缺氧還是怎么回事，我頭腦昏昏沉沉的，在沙發(fā)上躺了會沒說話，很快就睡著了。

待我在偌大的床上醒來時已是黃昏，是天成把我抱過來的吧？我想著，坐了起來，左手碰到一個東西，抬眼看去是一個扁平的大白盒子，落日的余暉打到盒子上留下了暗黃的光影。盒子中間用一根紫色絲帶系住打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jié)，蝴蝶結(jié)下壓著一張卡片上寫：送給小貓，永遠愛你的天成。我心中盈滿細細的喜悅，拉開絲扣，打開盒子。是一條裙子。我把裙子拿起來抖開，輕柔的純棉在我手中劃過，是一條純白打底飛滿淡紫花朵的吊帶裙，裙子在夕陽下打開的一瞬間，我似乎都聞到了紫羅蘭的香味。這裙子真的好漂亮，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穿上它，寬寬的吊帶映襯出我纖細的鎖骨，露背的設(shè)計讓我不見陽光的背部肌膚在日光下閃爍著玉石般瑩白的光芒，裙子的下擺只到膝蓋，我的小腿像鷺鷥一樣纖長，腳已被曬黑，腳趾像貝殼一樣整齊漂亮。我難以形容穿上這件裙子的感覺，真的像突然變成了公主，裙裾下鑲著蕾絲，裙擺層疊蓬松如云朵，連襯裙都是雪白的真絲，每一個細節(jié)的設(shè)計都恰倒好處，完美無暇，我看了下標簽，有些呆住，海上花，5200元。這是個超出了我想象的數(shù)字。我慢慢走到天成的臥室，推開門走進去，天成在睡覺，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呼吸長而均勻，我笑嘻嘻地爬上床趴在他身邊，對著他耳朵吹氣，他醒過來，愣愣地看著我，臉上有種難以置信的神情，我站在床上轉(zhuǎn)了個圈笑著問他“好不好看??？”他猛地坐起來，他坐起來的速度和力量嚇了我一跳，年輕的男子，似乎身體總是充滿了爆發(fā)力，他眼睛有些發(fā)紅，他清了清喉嚨，可發(fā)出來的聲音還是顯得干澀“很好，非常美?！蔽腋吲d地蹲在他身邊，他就愣愣地看著我，我把裙擺鋪在床上欣賞，這樣過了好一會，總感覺有些奇怪，我猛地看向他，他似乎有些尷尬的把眼神從我身上移開，咳嗽一聲說“你去幫我倒杯水?！蔽野チ艘宦?，跳下床去倒水，他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裙子不要換了，今晚和殷峰見面?！蔽胰滩蛔⌒⌒〉伢@呼了一下“今晚啊！”他笑著點頭，我拉起裙擺的兩邊，曲膝行了個禮，說道“遵命?！?/p>

天成帶著我到達海邊時月已東升，燈火輝煌的啤酒屋矗立在沙灘上，熱鬧的聲響遠遠地傳來，那些歡笑和歌聲乘著夜晚的海風吹入我耳朵，就像是一個熱情的邀請。我一邊走著一邊不斷想象著殷峰的樣子，我們見面的場景。天成發(fā)現(xiàn)了我的心不在焉，在我耳畔打了一個響指，笑著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過你不用想了，他就在那?！彼焓种噶艘粋€方向，我順著看去是啤酒屋的門廊，一個黑影懶懶地背靠在燈光昏暗的墻上，那個黑影似乎也看見了天成，站直身子向我們走來。黑影最終走到了燈光下，我終于看清了他，殷峰有兩道很清秀的劍眉，一雙深邃細長的眼睛，面色白皙，身形玉立，一種飄逸灑脫的氣質(zhì)縈繞周身。他漫不經(jīng)心的笑著向我們走近，他的笑容就像不斷吹拂的海風，讓我感覺很舒服，也很涼爽。當他越來越近時，他好看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他認真地看著我，目光很直接，我微笑著道“你好，你是殷峰吧，天成跟我說過你好多次了，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我叫王小貓，很高興認識你?！彼傻乜戳宋疑磉叺奶斐梢谎?，看著我時依然是笑了說：“很高興認識你，咱們別站著了，進去坐著聊吧。”當我們坐在啤酒屋時，雖然坐在一個角落，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旁桌的女子讓服務(wù)員遞來紙杯墊，上面寫著手機號碼，天成和殷峰很淡定的把紙杯墊放在角落不予理會，我內(nèi)心卻澎湃起來原來和帥哥們結(jié)伴而行還真有這種艷遇，我們談?wù)摳鞣N各樣的事，他們同窗時的一些好玩的事，他們最近玩的游戲，最近的一些社會事件，殷峰的見解往往獨到，天成的想法通常成熟，我嘛，裝了10分鐘的淑女就開始張牙舞爪的插科打諢，我們聊得很開心，不知不覺兩個小時就過去了，我們離桌買單時，桌面的角落已經(jīng)堆了5個紙杯墊了。

我們打算在海邊走走，看看夜晚的海，由于喝了太多的啤酒，我讓他們先到海邊，我之后去找他們。我哼著歌到了洗手間，今晚真有意思，洗手間的大鏡子照出我的臉，臉色微醺，宛若薔薇，我接了點冷水拍在臉上，便急切的想去尋找他們，只是，我迷路了，我有些發(fā)暈，又繞了一陣，終于看到了約定好的地點，隱約有兩個人影在那，我從另一個方向走向了約好的地點，途經(jīng)一片小灌木，我穿梭著向他們走去，打算從灌木里突然跳出嚇他們一下。我想著自己的計劃不禁笑了，當我躡手躡腳走到足夠近時，在銀色的月光下我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在爭執(zhí)，晚風把他們的對話送入了我的耳朵

“你覺得這樣有意思么？”這是殷峰的聲音。

“如果你是我兄弟就不要管這么多?！边@是天成的聲音。

“我們都很清楚你是因為蘇怡才會和她在一起，可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她什么都不會知道?！?/p>

“她那么單純，你為什么要傷害她？”

“我會好好待她，不會傷害她。”

“可你已經(jīng)在傷害她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p>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蹲在灌木里的我，登時酒醒了，只覺得吹在身上的夜風如此冰冷刺骨，牙齒控制不住的不斷磕在一起，不知是驚訝還是憤恨抑或是傷心絕望，這些隨風而來話把我的心都刺穿了。我茫然不知所措地蹲在原地，頭腦一片空白，我該怎么辦，我該做什么，這片空白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我的世界里盛開的繁花，在這個空白里全部枯死了，我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心如死灰的女子。

最終我還是從灌木里站了起來，張?zhí)斐珊鸵蠓蹇吹搅宋?，他們看到我臉上的表情時，什么都不用解釋了。張?zhí)斐闪⒖膛艿轿疑磉叄胱プ∥业氖?，我反手給了他一耳光，他也沒擋就這么劈頭蓋臉地挨了一下，打到他的一刻我的心也鈍重地疼了一下?！澳憔褪莻€騙子?！闭f完這句我就飛快地跑了，直到我跑上大街坐到出租車里，我一直不敢回頭，似乎只要看到他或是想到他，都會讓我痛不欲生。

第六日舊事無歡

神就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象造男造女。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在喧嘩的火車站我?guī)е鴣頃r的行李等待火車的到來。我把那條裙子扔在臥室的床上，穿著我來時的平底咖啡色牛筋涼鞋，七分牛仔褲，純白襯衫，回家。我頭腦一片空白，內(nèi)心無限酸楚，幻覺消退，我像被打回原形的小妖，孤獨絕望地站在自己的山頭上看著西墜的太陽。

一種熟悉的氣味籠了過來，我用眼角看到他被車站大燈打出的影子，站在我影子的旁邊。他的影子并無多少歉意，滿含著執(zhí)拗，他的手上也提著只箱子。我想到他和殷峰的對話，一時間心如刀絞。我很想甩掉這傷心，拎著行李飛奔起來，洶涌的淚水被甩在空中，幾乎是難以抑制的哀號，同寢的女生可以清楚的點出男朋友從小到大認識的女生數(shù)，而我卻連他的初戀女友名字都不知道，而這又能怪誰了？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女孩，你要給我什么我就拿著，滿心歡喜地把自己最好的禮物也給你，只為你停下腳步在我面前的佇足，當你要走了，收回了禮物，也帶著我最好的禮物消失，我卻還是站在原地，無可奈何地流著淚，目送你的離開。300米后他終究還是追上了我，我垂著頭氣喘吁吁，他走過來，用手指夾住我下巴抬起來，用另一只手攬住我的腰，摟我入懷，我真的跑累了，用盡力氣推他也推不動，他的手越收越緊，我簡直喘不過氣，他把臉放在我肩窩，在我耳邊說“我知道你很脆弱，我知道你不想面對，可你不能用逃脫的方式扔下我，你給我個機會解釋好不好？我求你?！睖責岬囊后w從我頸部流下，那條細小的水流淌過我的皮膚，被我的肩窩盛住，他收緊的手臂和眼淚讓我窒息。

蘇怡坐在一個綠樹掩映的荷花池邊，蓮花一樣的臉龐滿是春光，頭微微歪著，是很美的女子，她有一雙和我一樣明亮的淡藍的眼睛。我的眼睛有深黑的瞳孔，水藍色的眼白，但顯得空洞，看上去傻傻的。她看上去就很聰明，那雙眼里蕩滿了慧黠，是張?zhí)斐裳壑薪?jīng)常會出現(xiàn)的神色，是一樣聰明的人。這是在秦皇島小旅館花園拍的照片，她照片上穿的裙子也正是張?zhí)斐伤臀业哪菞l，這個我本有預(yù)料，沒太料到的是，除開我的傻氣，我和蘇怡真的很相象。我坐在他的房間，把腳抬起來放在桌上，看著窗外的月光染上了我的腳，慢慢到腿，腰，上身，臉。整個人籠罩在銀白的光暈里，只是這月光太過冰涼，無法溫暖我的心，一顆心冷卻的無知無覺，我感到蒼老和累。我放棄了逃避，我轉(zhuǎn)過身面對他，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你說吧，說說你們的故事?！?/p>

是高中戀愛的場景，同是奧賽班的優(yōu)等生，在女生不多的奧賽班蘇怡的美麗猶為引人注目，幾乎全班的男生都對她有好感，

“哦，只是很漂亮?。俊?/p>

“不是的，”張?zhí)斐苫琶ρa充，“她還很淘氣，很聰慧，但又極懂得分寸，說話總是一語雙關(guān)，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睆?zhí)斐砷_始回憶，我心中燃起熊熊的火焰，滾燙地灼燒著。我開始嫉妒她，這個輕而易舉可以俘獲男人心的女子，她甚至讓我的初戀也淪喪在她的腳下。

“你和她都是彼此的初戀嗎？”“我是，”張?zhí)斐陕杂锌酀?，“她不是。她是那種早熟的女生，又很聰明，知道自己要什么，喜歡由她控制局面，從不想受任何人擺布，很有能力，做什么事都來去自如。她容易對新鮮事物產(chǎn)生興趣，會想辦法得手，亦會快速的失去興趣，對待感情很難持久，我是她時間最長的男朋友。”

“那為什么會分手？”

“她在全國最好的大學(xué)讀書，結(jié)識最優(yōu)秀的男人，我不在她身邊，她又從不受控制，我想與其等她最后失去和我在一起的興趣，不如好合好散?！?/p>

“你要和我在一起也是因為她了？”

“開始只是覺得你們長相相像而和你在一起，可真正相處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是真的喜歡你，你天真可愛，說話直接。和她在一起擔心太多，所以在認識你后我選擇跟她分手。”

“你因為她不受控制而放棄了她？你不愛她嗎？”

“愛，而小貓，讓人感覺不安全的愛情，誰會愿意選擇了，如果我想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她可以嗎？”

“我讓你感覺安全？”

“是?！?/p>

“為什么？”

“因為你單純，并且傻?！?/p>

這個舊事就這樣被無可避免地重提了出來，我明白了所有真相。

“你現(xiàn)在還喜歡著她嗎？”

“還有一點喜歡，但我會收回我的感情，全部給你?！?/p>

最后一個問題

“你最喜歡誰？”

“你。我可以肯定?！?/p>

我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張?zhí)斐?，你喜歡我不是因為我是王小貓，而是因為我會是一個你可以控制的蘇怡，你最喜歡的人是你自己。”

第七日安息了安息的往事

神造物的工已經(jīng)完畢，就在第七日歇了他的一切工，安息了。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

一切安靜下來開始循環(huán)往復(fù)，9月前發(fā)生的種種像湖面投下的一顆石子，幾圈漣漪擴散后水面終是恢復(fù)平靜。城市的秋天來了。每周我都會獨自一人跑到江邊的幸福大道散步，幸福大道兩旁種滿梧桐，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我踢著葉子向前走，單薄的影子就刻在初秋的碧云天里。有時候天空會飛過一只灰灰的鳥，它以某個角度不停向前，在天空劃過一道痕跡，很孤獨的向前飛，那姿勢像是承擔了所有的孤獨和悲傷飛向夢想中繁花盛開的彼岸。我和張?zhí)斐煞质至恕?/p>

知道這件事的人說我太較真，人誰無過去，何況他真心喜歡你。

我一笑置之，我在梧桐落葉的秋季聽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聲聲在耳，點滴在心頭。那天我在花市洶涌的淚水，他攬我入懷說“我陪著你長大?！彼娴淖龅搅?，愛情不會讓人成長，唯有愛情里的付出和疼痛才會讓人成長。

他講完了與蘇怡的故事，抓著我的手認真地說：“我什么都告訴你了，讓我們重新開始，我發(fā)誓我會給你最好的未來，把所有愛都給你，寵你一輩子，永遠讓你美麗富足，快快樂樂?！?/p>

我笑著流下眼淚，說“謝謝你，但我恐怕已經(jīng)不需要了。我們分手吧。”

我想我是在花市里失卻了童貞，我最后希望停留的島嶼，心中那個與世隔絕的小小姑娘因為男人的諾言而在水中艱難泅渡，我像是被突然開了竅，我問自己為什么不能成為蘇怡那樣聰明獨立的女子？這究竟又是誰的生活？為什么只能被選擇而選擇控制的人卻不能是我？

我突然不想再稀里糊涂地活下去，就算無法非常的精明，以后遇事多動腦子也是必須的了，而獨立總是沒有錯的。我不想再坐在那里等著別人給我禮物，以空洞的眼睛注視身邊的人。我終于明白大家為什么對小孩子這個詞有著省略的隱晦，它代表了每個人都必須經(jīng)歷的一段時光，代表著期盼，天真，脆弱，需要保護，容易受傷，無法控制，不能面對現(xiàn)實等。我像鴕鳥一樣埋頭沉湎在這段小孩子的舊時光里，直到與張?zhí)斐傻膽賽鄄抛屛野纬鲱^來認真打量這個真實的世界。

不想在多年之后再明白，怎么能靠別人許未來。

我那散漫的注意力終于集中到了學(xué)業(yè)上，幾輪考試下來成了專業(yè)前幾名，去圖書館也不再僅僅看哲學(xué)，文學(xué)類書籍，也會去翻看歷史，厚黑學(xué)，從不參加社團組織的我，參加了學(xué)生會的競選，競選下來又成熟不少。我終于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用心去揣測別人說話做事的意圖，每個人是怎么想的，他們之間的利益關(guān)系又是如何。一些棘手的情況，應(yīng)該如何合理從容的應(yīng)對，自己又應(yīng)該如何說話做事。我開始留心這些我以前從不上心的東西，這些東西讓人很累，是一種心靈上的疲憊。當一顆心開始刻上痕跡時，或許就是成熟了。

我的頭發(fā)也慢慢長了，當我穿著顏色淡雅設(shè)計別致的上衣，牛仔短褲，踩著凸顯長腿的高跟涼鞋，披散著漆黑的長發(fā)在校園行走時，總會迎來不少目光，我收到很多表白的短信，電話，情書。大家都認為王小貓是個美麗獨立并且氣質(zhì)獨特的女生，成績優(yōu)異，頭腦清楚，待人處事很有分寸，讓人如沐春風，有誰還會記得兩年前那個小孩子似的小貓，穿著沒有女性特色的平底咖啡色牛筋涼鞋，純白的襯衫的樣子。

終是成了蘇怡那樣聰明獨立的女子，但與她不同的是，我不是喜新厭舊的人，也不會運用伎倆去傷害別人。我不是蘇怡，也不是兩年前的我，我是更好的自己。

神造世界用了七日，一個女子造出自己，一段七日之戀，足矣。